手持火把的大队人马有如洪水来势汹汹,一批接一批涌进位于断崖边的砖屋。
“快搜!”带头的男人回头大喊。“楚老头一定在里面,找到他,让他把剑交出来!”
大队人马个个面目狰狞,手中的大刀在火炬的照耀下透著寒光,一如他们眼底的杀意。
“杀掉楚老头,抢夺嗜血剑,千万不能留下活口!”定要赶尽杀绝!
这是十王爷下达给他们的命令,为了他们的主子,无论如何都要把嗜血剑带回去,这关系到他们的主子能不能当皇帝,主子若能顺利篡位,今天帮他拿到嗜血剑的人都是大功臣,就算不能当上将军,起码也可以图个三品官,大家还不努力?
“杀!”
十王爷的手下冲进砖屋到处找嗜血剑,他们没见过嗜血剑,但只要能找到楚老头,相信就能找到人人都想争夺的神剑,将它们带回去献给十王爷。
“楚老头,你在哪里?快交出嗜血剑!”十王爷的手下在屋子里面到处翻箱倒柜,没找到楚汉,倒是翻出了不少好剑,每一把都价值连城。
“吴统领,咱们找到了十多把剑,您瞧一瞧,其中有没有嗜血剑?”手下捧著找到的剑放至带队搜捕的头儿面前,吴统领拿出其中一把,将剑从剑鞘里拔出来,光可鉴人的剑锋瞬时散发出冷冽的光芒,引来众人一片赞叹。
“不愧是天才铸剑师楚汉铸的剑,把把都是好剑。”吴统领将剑反覆翻看鉴赏,并查看剑刃上的花纹,瞧了半天,蹙眉说道。
“不是这一把。”花纹不对。“不过还是带回去,十王爷会很高兴能够拥有这些剑。”
这些在十王爷手下当差的喽啰,名为官差,行为其实与强盗无异,见到好东西就抢。
“统领,还有这一把,也请您瞧瞧……”
在十王爷手下忙著查看找到的剑的同时,他们遍寻不著的楚汉,正带著三把嗜血剑和唯一的徒儿,偷偷从砖屋后头绕出去,往断崖的方向狂奔,想利用浓密的树林藏身。
“师父,您慢点儿,徒儿跑不动了。”年仅十二岁的耿翎,被楚汉拉著跑,她虽然尽力跟上楚汉的脚步,但毕竟是女孩子,楚汉又练过武功,想追上他,实在有些困难。
“翎儿,撑著点儿。”楚汉一脸抱歉地看著耿翎。“咱们现在不跑,以后也没有机会逃走,单凭咱们师徒二人,是对付不了十王爷的手下。”
“可是,您不是已经向司徒伯伯求救了吗?”耿翎年纪虽小,却极为机灵懂事。“他的手下也不少,应该对付得了十王爷的手下。”
司徒清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一手创立的“剑隐山庄”,是许多习武之人向往的圣地,他的武功有多高自然不必赘述,只要是江湖中人,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就怕司徒老弟来不及救咱们师徒。”楚汉喟道。“昨儿个早上我才给他飞鸽传书,没想到今天晚上十王爷就派人过来,我怕司徒老弟的脚程再快,都无法及时赶到。”
“那怎么办?”耿翎也察觉到事情严重,开始觉得不安。
楚汉打量这个他打小收养的女娃儿,突然觉得悲伤。她从小跟著他学铸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如今又要因为他惹来杀身之祸,她不过十二岁,往后还有大好前程在等著她,他不能让她跟著陪葬。
“翎儿,十王爷的手下众多,追上咱们师徒是迟早的事,为师的命令你带这把剑先行逃走,免得咱们师徒一起落入他的手里。”
楚汉将斩情剑连同身上所有银两,一并交到耿翎手中,耿翎明白他这是在赶她走,坚持不肯拿。
“师父,要逃一起逃,翎儿不要一个人逃走。”她本是孤儿,被楚汉收养当成女儿扶养,他们虽然名为师徒,感情更胜父女,她不可以丢下父亲不管。
“别傻了,翎儿!”楚汉斥责女徒儿。“你忘了这三把剑对天下黎民有多重要,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任性的话?”
此三把剑,乃是他登泰山之初受天命所铸之剑。在女娲娘娘颁下旨意的当时,天上的云朵绽放出七彩光芒,上天并赐予他三块不同颜色的玉石,要他分别按照玉石上的刻字取名铸造,那时来自天际的绚烂光线,至今还历历在目。
“翎儿明白,可是翎儿……”耿翎深知这是多大的荣耀,全天下有成千上万个铸剑师,只有她师父被选中打造神剑,却也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翎儿,这三把剑绝对不能落入十王爷的手里,他为了取得大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听说十年前,他为了找出传说中的传国玺,将“天下第一酿酒师”艾锋的妻子掳至府中凌虐至死,只因为她不肯帮他寻找传国玺,如今他又打这三把剑的主意,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取得这三把剑,否则大明的江山就完了。
“翎儿明白!翎儿——呜……”耿翎再也说不下去,她虽然比同年龄的女孩懂事,也更机灵些,但她到底才十二岁,要她担负这么大的责任,仍嫌沉重。
“翎儿,为师的对不起你!呜……”看见他视如亲生女儿的爱徒哭成泪人儿,楚汉不禁老泪纵横。当初他要是未曾打造这三把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快走,翎儿。”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先设法保住她的小命要紧。“十王爷的手下很快就会追到这儿来,只要这三把剑不聚在一起,大明的江山就不会动摇,你拿著这把﹃斩情剑﹄快逃。”
斩情剑是三把剑里面杀伤力最强、也最有价值的剑,铸造这把剑足足花了其他两把剑两倍的时间才得以完成,足见其珍贵,这么珍贵重要的剑,他当然交给最疼爱的徒儿。
“师父……”
“不要再犹豫了,快走!”见耿翎不愿离开他身边,楚汉只得狠心推开她,用内力将她推得远远的。
“师父!”她边哭边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看在任何人眼里都要掉泪。
“再不走就别喊我师父,我没有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徒儿!”楚汉何尝不辛酸,何尝不想看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风风光光的嫁人?可惜他这一辈子是等不到那一天。
耿翎手捧著楚汉交代给她的斩情剑和银两,两眼垂泪向楚汉道别。
“去吧!翎儿,逃得越远越好。”这一别怕是永远,如果幸运的话,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他自己恐怕是躲不过这个劫难。
待耿翎走远,楚汉继续朝断崖边逃去,想趁著夜色隐藏身影,看能不能挨到天亮他的老友前来救援。
“楚老头不在屋里,一定是朝断崖方向逃走,大伙儿快追!”
可惜他的希望恐怕要落空,带头的吴统领在检查所有剑以后发现他们上当了,于是带领大批手下往他的方向追过来。
楚汉虽然会些武功,却称不上高手,况且十王爷派来追杀他的手下,有些功夫远远在他之上,他想安然度过这一劫,怕是不可能。
楚汉手里紧紧抱著断梦剑和续魂剑,往断崖边的树林奔去,就算他保不了这条老命,起码也要保住这两把剑,绝不教十王爷夺去。
十王爷的手下骑马在他身后如鬼魂般纠缠著他,楚汉奔进树林,将手中的剑丢往茂密的长草堆中,自己则是勇敢地站出来与十王爷的手下搏斗。
他,楚汉,乃是大明朝最知名的天才铸剑师,承天命铸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男子汉,绝不能像只缩头乌龟。
“是楚汉,发现他了!”
十王爷的手下发现楚汉就站在树林的入口处,手持锐剑等待与他们对决,纷纷跳下马,摆好架式。
“楚老头,你手上那把剑,可是嗜血剑的其中一把?”吴统领同样拿著一把他刚刚在砖屋里搜到的利剑,指向楚汉。
“看来不止十王爷是强盗,你们这班手下也个个都是贼,不经主人同意就随便拿走东西。”楚汉发现吴统领手上拿著他铸的剑,不屑冷哼。
“放肆!”吴统领被说得恼羞成怒。“你一个臭打铁的,敢对咱们这么说话,分明是找死!”
“无论我怎么说话,你都会杀我,我何必跟你客气?”临死前骂个痛快。
“臭老头!”吴统领气得全身发抖。“我今天不杀你,名字就倒过来写,看我怎么教训你!”
吴统领握紧剑就要冲过去,遭副手拦住。
“不行呀!吴统领,咱们得先问嗜血剑的下落。”切莫因为一时的冲动断了线索,划不来。
“等杀了他以后再翻遍整片树林,一定找得到的。”吴统领够狡猾,料定楚汉没有足够的时间逃到断崖弃剑,神剑一定藏在树林某处,只要发动大规模搜索,必定找得出来。
“那也要你有本事杀我才行。”楚汉庆幸自己将斩情剑交由爱徒带走,他们就算拿到剩余的两把剑,也撼动不了大明江山。
“臭老头,我要你永远再也说不出这句话!”
随著吴统领这句怒吼,剑刃碰击的清脆响声,锵锵锵充斥在夜晚的树林里面。
吴统领明显占上风,他虽然是个卑鄙小人,却拥有一流的剑法,加上他手中握有刚刚在屋里搜刮到的剑,无异是如虎添翼。
只看见他挥动著长剑急急向楚汉刺去,楚汉虽然每一次都有及时挡开,但毕竟年事已高,况且他本来就技不如人,双方交手不到半刻钟,他就已经气喘吁吁,居于劣势。
“你这个臭打铁的,快说,你把剑藏在什么地方?”吴统领虽然信誓旦旦一定找得剑,却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得一再逼问楚汉。
“我死也不会说。”楚汉早已决定以身殉剑,绝不透露嗜血剑的下落。
“那么你就去死吧!”吴统领一个跨步,挥动手中的长剑朝楚汉的月复部刺去,这次他没能躲开,红色的鲜血瞬间染红他自个儿打造出来的利刃。
原本安静的树林,突然间狂风大作,似乎正为他哀鸣。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大惊。
吴统领杀了承天命铸剑的天才铸剑师,日后必定会有报应,这只是老天爷的警告。
“哼,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吴统领将剑由楚汉的月复部拔出来,一边用衣角拭干剑上的血一边冷笑,个性极为冷酷。
楚汉痛苦地倒下,大量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他的衣袍。
“你一定会有报应,你和十王爷……”
“呸!”吴统领不屑地踢楚汉一脚。“我会有什么报应?我不过是听从十王爷的命令行事——”
咻的一声。
一支箭不偏不倚由后方射中吴统领的心脏,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倒下,连开口抱怨的机会都没有便当场断气。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执行的人却是楚汉的好友——司徒清,他赶来救他了。
“楚兄!”
司徒清一个人手持弓箭,撂倒好几名十王爷手下,来不及给箭的,就用剑一次解决。
“司、司徒老弟。”楚汉没想到好友会连夜赶到,可惜为时已晚。
“我已尽可能地赶路,只可惜……”司徒清赶到楚汉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实在太严重,就是司徒家家传的丹药都救不了他。
“无妨,司徒老弟。”楚汉痛苦地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铸了那三把剑,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
“楚兄,你怎么可以责怪自己?你也是承天命啊!”只是天意难测,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命令他铸出这三把剑进而导致杀身之祸。
“这三把剑绝对不能聚在一起……”楚汉气若游丝的说道。
“振作点,楚兄!”
“司徒老弟,我已经把斩情剑交由翎儿带走,剩下的两把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楚汉用最后的力气,为司徒清指引他藏剑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长草堆之中。
“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楚汉可以感觉自己的生命气息正在消失,呼吸越来越困难。“答应我,一定不能让这三把剑聚集起来……”说完,楚汉便颓然倒下,与世长辞。
“楚兄!”司徒清悲痛万分,但他也晓得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此刻需要做的是找到剩下的断梦剑和续魂剑,尽全力保护它们。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司徒清固然想立刻为楚汉造坟,但远处闪烁的火把,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只求找到剑再说。
藏在长草堆中的两把神剑,即使有刀鞘护著,仍是掩不住冷冽的剑气,就连本身拥有多把名剑的司徒清,都会被附著于其中的天地之气震慑。
他勉强将剑抱在胸口,神剑仿佛会认主人似地不愿栖息在他的胸口,不时透出寒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司徒清虽然怀疑自己是否有本事拥有这两把神剑,却也深深明白它们不能落在十王爷的手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两把剑。
“人在那里,追呀!”
十王爷显然派了好几批手下过来,吴统领只是其中的一批。
轰隆隆!
另一群人马朝他追来。
司徒清眼看无法回头,干脆跳上马往前狂奔,不料前方竟是断崖,他只得紧急勒马,胸口的两把剑却也因此往前飞出去。
“糟了!”他紧急抓住其中一把,另一把则直直掉落山谷。
“该死!”他无法完成好友临终前交代给他的使命,不过往好处想,只要这三把剑不聚在一起,就不会对大明的江山产生影响,所以丢掉其中一把剑,反而是好事。
他将手中仅存的神剑从白色的刀鞘里怞出来,光亮的剑身上刻著「断梦剑”。
这把断梦剑似乎不像另一把剑那么排斥他,愿意接受他成为它的新主人,但也有可能只是暂时,未来的事没有人知道。
身后传来短兵相接的厮杀声,应该是山庄的援军到了,此刻正和十王爷的手下对决。
“爹,您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解决掉十王爷的手下,第一个赶到司徒清身边的是他的长子,剑隐山庄的少主人,也是未来山庄的大当家——司徒行风。
司徒清摇摇头,将手中的剑交给他的长子,原本还透露出寒气的神剑竟然变得安安静静,一点厉气也没有。
“看来你才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司徒清满意地看著他的长子,他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这把剑是……”司徒行风愣愣地看著手中的剑,光剑鞘部分就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难以想像刀身会是何等锐利。
“是断梦剑,你要好好保护,莫要辜负楚兄的期望。”司徒清交代长子。
“是,孩儿一定会好好保护这把剑,不教您和楚伯伯失望。”司徒行风允诺,断梦剑从此归他。
稍后,剑隐山庄一行人,为楚汉在断崖边起了一座坟,简单祭拜一番,一行人随即启程打道回府。
“走吧!回剑隐山庄。”
“回剑隐山庄!”
天才铸剑师楚汉,就这么安静躺在断崖边,笑看世间的起起落落。往后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三把剑,直到八年后——
都怪司徒行风那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说什么都不肯把剑卖给她,害她还得女扮男装去抢剑,真个是气死她了!
话说打从两个月前周湘龄带著两千两银子离家出走以后,她就一直在打听断梦剑的消息,经过她不间断的努力,她终于打听到断梦剑原来在剑隐山庄的庄主司徒行风的手里。
她二话不说委托了一个中间人帮她出面买剑,要知道,就算是她手中的名剑“赤燕”,当初也不过花了四百两银子便买到手。因为断梦剑是传说中的名剑,所以她主动开价八百两,本以为捧著这么一大笔钱司徒行风一定会答应,没想到他不但没答应,她委托办事的中间人还被轰了回来,并且扬言无论她出多少银两都不会卖剑,要她死了这条心。
要她死心,怎么死心?她要是死得了心,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想起远在京城的周继轮,周湘龄就一肚子气。兄妹两人八字不合已经够不幸了,她哥哥竟然还要娶那个讨厌的女人花橙蕾为妻,这门亲事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定要反对到底。
说起来,她会下定决心出来寻剑还是拜那个姓花的女人之赐。当大夫很了不起啊?想她堂堂也是个侠女,论英气才不会输给那个花橙蕾,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如花橙蕾的地方就是花橙蕾会扎针,她不会,如此而已。但若是论起武功,她可是比花橙蕾强上几百倍几千倍,怕就怕她会使出小人招数在她手上乱扎针,让她提不了剑,她不得已才勉强放过她,不要以为她真的怕她,哼!
周湘龄和花橙蕾第一次见面两人就不对盘,虽然实际上她也就跟她见过那么一次随即离家出走,但经由那次不愉快的会面,让她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取得断梦剑。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把名剑有著神奇的力量,据说能够斩断讨厌之人的梦想。正好,她讨厌她哥哥,更讨厌他即将迎娶的女人,她要用断梦剑斩断她哥哥的梦想,让他娶不了那个花橙蕾,如此一来,她就不用和花橙蕾做姑嫂,不知道有多大快人心。
周湘龄熟练地用布条捆绑胸部,这在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练习过几百回,闭著眼睛都能绑好。老实说,她一直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为女儿身?身为女人限制一大堆,既不能像男人一样出去花天酒地,又不能正大光明的习武,最可恨的是同样都是爹娘生的孩子,哥哥能够获得全部的家产,她却只能拿到一点点嫁妆,这还得看她哥哥高兴给多少!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屈服于哥哥的滢威之下,所以她打从小时候开始就渴望当男人,并偷偷练习怎么让自己的外表像个男人。本来以为没有机会派上用场,谁知道司徒行风会那么顽固,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了还不要,害她只得另想办法。
好,不卖是吧?不卖她就用抢的,看谁比较狠。
周湘龄异想天开,竟然想抢劫剑隐山庄庄主,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又要为武林增添一桩笑话,但她虽然向往武林,却对武林一无所知,以为凭她的三脚猫功夫,就能令司徒行风乖乖交出剑,简直是笑话。
无论如何,她还是决定去当劫匪,老天保佑她。
只见她身穿男人的服装,扎男人的发髻,学男人走路,如果不仔细辨别,还真的会被她唬过去。
不错嘛!看来她应该生为男儿身,像她如此英姿焕发,当女的太可惜了。
周湘龄对著水盆左照右晃了一番,最后决定她可以出发去抢劫了,万一错过了司徒行风路过的时间,那可就不好。
她花了大把银子聘请中间人帮她交涉买剑的事宜,剑是没买成,倒提供给她不少有关司徒行风的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消息是他今儿个会回剑隐山庄,她可以在中途堵他。
说是提供她不少消息,其实她到现在连司徒行风长得是扁是圆都不知道,真怕到时会抢错人。此外,她也是头一次听见剑隐山庄,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只听过“麒麟山庄”的大名,那还是因为麒麟山庄跟周家经营的布庄有生意上的往来,据说麒麟山庄擅长用刀,也收集了许多把好刀,可惜她对刀没兴趣,否则就容易多了。
带妥全部家当,周湘龄整理好仪容便下楼跟掌柜的结帐,准备前去抢劫。
“好的,官倌。您住了四晚,包括这四天叫的酒菜,总共是十六两二百文钱……”客栈掌柜话越说越小声,以为自己认错房门、算错帐,他记得四天前来投宿的是位姓周的姑娘,怎么这会儿变成一位清秀小哥?
“给,不用找了。”周湘龄十分大方给了店掌柜十七两,店掌柜的见钱眼开连声说谢,哪管得了周湘龄有没有变装。
周湘龄打从离家出走以来,吃好的住好的,在外流浪了两个月也不过花了一百多两,加上给中间人打理的费用八十两,身上还有一千七百多两,可谓是身怀钜款。
所幸她还知道保持低调,才没引来不肖份子的觊觎,只是她带著钜款去打劫,恐怕还没打劫就先被人给抢劫了。
但是天真如周湘龄,并不知道江湖有多险恶,只知道她一定得取得断梦剑,斩断周继轮和花橙蕾的姻缘。
她一大早就到中间人所说的行经地点埋伏,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时等到午时,午饭都没吃,司徒行风却还迟迟不肯现身,差点没气坏周大小姐。
中间人该不会是故意拿假消息搪塞她,其实司徒行风根本不会行经此地,她被骗了?
午时又过,转眼间来到未时,未吃午饭的周湘龄饿得头晕眼花,恨自个儿为什么忘记带几个馒头来?
算了,不等了,吃饭去。
周湘龄刚想打道回府,回镇上找间饭馆填饱肚皮,不期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震地的轰隆声,于是又回头躲进路边的草丛。
她拨开草丛查看朝她奔近的马匹,本以为只会看见司徒行风,没想到却瞧见大队人马,人人身下都骑著骏马,看起来好不威风。
周湘龄倏然松开手,心想怎么会这样?中间人明明说只有司徒行风一个人,但眼前的大队人马,最起码有二十位大汉,她不可能以一敌二十。
这个时候聪明人一般来说都会赶快闪人,周湘龄虽然不算聪明,但也没有笨到自寻死路,问题是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让司徒行风回到剑隐山庄,就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无论有多危险,她都得下手。
不管了,豁出去。
为了得到朝思暮想的神剑,周湘龄不顾危险,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杀得以司徒行风为首的大队人马措手不及,个个忙著勒紧缰绳,安抚急躁的马匹。
“嘶——”二十多匹马在原地焦急踏步仰头嘶叫,感觉上有些吓人,周湘龄也不免被吓呆。
然而最愤怒的该数司徒行风,他们赶路赶得好好,中途突然杀出一个小鬼挡住他们的去路,到底想做什么?
“乖,日影,别动。”所有的马都被吓著,其中又以他的坐骑性子最烈,最难安抚。
周湘龄呆呆地看著司徒行风安抚深褐色的骏马,对自己造成的混乱浑然不觉,只觉得司徒行风骑的那匹马好高大,而且看起来像要踩扁她。
事实上想要踩扁她的不止是司徒行风的坐骑,其他被吓到的马匹也很想踹她一脚。
安抚好马匹后,司徒行风愤怒地将脸转向周湘龄,琥珀色的眼睛不悦地盯著她,等著她开口。
被他清澈透亮的双眸凝视,周湘龄的第一个想法是:怎么会有人有这种颜色的眼睛?好像两颗黄水晶,仿佛能看进人们的灵魂。当她再定神打量他的脸,才发现,他不只眼睛漂亮,五官也很吸引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开始担心自己认错人。
一群人都在等她开口解释,可她偏偏说不出话,这令司徒行风更加不悦,这小子该不会是哑巴吧?
司徒行风正想主动开口问她为什么挡路,周湘龄这时抢先他一步说话。
“你们之中谁是司徒行风?”她没忘压低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刚发育的小男孩,以免露馅。
算她好胆量,一开口就指名道姓,听得司徒行风的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皆露出有趣的神色。
“大当家,叫你呢!”
司徒行风眯起眼睛打量周湘龄,心想打哪来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毛头,竟然敢拦住他的去路。
“我就是司徒行风,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手持缰绳,居高临下的盘问她,看起来就像皇族一样傲慢,惹火了周湘龄。
“我这样仰头跟你说话很累,你下马。”她本来希望他不是司徒行风,不过他既然是她要找的人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到了这个关头才怯战,她还想要断梦剑。
“什么?”司徒行风闻言不可思议地看著周湘龄,其他人也是,都认为这人疯了。
“人家叫你下马呢,你下还是不下?”在一堆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手下中,唯独一个人敢跟司徒行风开玩笑,周湘龄注意到刚刚也是他提醒司徒行风,她在跟他说话。
“小鬼,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司徒行风狠狠地瞪了最信任的手下一眼,一边诅咒,一边翻身下马。
“放亮你的照子,谁是小鬼?我可是——”听到这无礼的称呼,周湘龄第一个反应是跳起来,大声说自己是黄花闺女,要他嘴巴放干净点儿。但她随后想到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到口的话硬是吞回肚子里去。
“你可是……”司徒行风打量周湘龄瘦小的身材,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他本来就是个小鬼。
“我可是……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她抬高下巴强调自己所言不假,却引来在场所有臭男人一阵狂笑,甚至有人笑到流泪,连司徒行风也不由得勾起嘴角。
“你还真敢说大话。”他调侃周湘龄。“也不掂掂自己身上有几两肉,拿来让咱们这些兄弟当下酒菜恐怕还不够呢!”
“说得好,大当家。”大伙儿又是一阵狂笑。“我可不想啃排骨,我打赌他全身都是骨头!”
“哈哈哈……”
大伙儿卯起来取笑周湘龄,她满脸通红气得半死,发誓等她拿到断梦剑以后一定要给他们好看,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她,哼!
“废话少说,把断梦剑交出来!”差点儿忘了她是来打劫,不是来陪他们聊天的,还聊得那么起劲。
“断梦剑?”听见这三个字,司徒行风迅速眯眼,表情跟著严肃起来。
“断梦剑是在你手上没错吧?快点交出来。”她总算感受到一些混江湖的块感,感觉真不错。
“你怎么知道断梦剑在我手里?”司徒行风闻言诅咒连连,最近老是有人在打那把剑的主意,烦不胜烦。
“要你管!”周湘龄差点没跟他做鬼脸。“你赶快把剑交出来就对了。”啰哩啰唆。
“要你管?”司徒行风怀疑地打量周湘龄,哪个男人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除非是天生娘娘腔。
糟了!她怎么会冲动说出这句话,这下不露馅都不行了。
“我……我向你挑战!”情急之下,她不经大脑提出要求。“如果你打输我,就要把断梦剑交出来!”
很好,娘娘腔的小伙子突然变身为一个胆敢挑衅的男子汉,就看他买不买帐。
“大当家,这小子在向你挑战呢!”他最信任的手下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赞赏周湘龄的勇气。
司徒行风冷冷瞄了手下一眼,就爱胡闹。
“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他担心他可能神智不清。
“当然知道。”不就是司徒行风嘛!“不然你以为我干嘛拦住你?大爷我可不是随便拦人的。”
哇!好跩,他们越来越欣赏这个小伙子了。
大家在一旁拚命吹口哨,为周湘龄送行,几乎可以肯定司徒行风一定会发飙,没有人可以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还平安无事。
“通常我是不会回应这种无聊的挑战,不过你既然存心惹毛我,就别想毫发无伤的回去。”司徒行风决定给周湘龄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知道凭他的年纪出来混还太早,趁早回家吃女乃吧!
“大当家,给他死,让他知道剑隐山庄的厉害!”手下又是吹口哨又是在一旁叫嚣,摆明了将周湘龄当笑话看。
“剑隐山庄有什么了不起?”一群可恶的坏蛋,光会起哄。“麒麟山庄还比较厉害。”
麒麟山庄?这小子死定了,居然敢在他们大当家的面前提起这四个字,他不知道剑隐山庄和麒麟山庄是死对头吗?
“我听说麒麟山庄的少庄主刀法极为犀利,武林之中甚少有人赢得过他,如果我不是特别喜欢收集剑,早就去抢劫他了,哪还轮得到你?”
他提起麒麟山庄也就算了,还把申家的少庄主都扯出来,申梦时和他们的大当家两个人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仇不晓得结得有多深。
大家本来只是抱著看好戏的心理,但周湘龄实在太不知死活,搞得大伙儿都不得不为她哀悼了。
阿弥陀佛,恭请早早升天。
司徒行风气得脸颊频频怞搐,算这小子有种,竟然敢在他面前提起申梦时,他不好好修理他一顿,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喂,你到底打不打?”拉里拉杂说了一堆烦不烦,赶快打一打认输,她好把断梦剑带回家斩断她哥哥的孽缘。
“既然你要找死我当然奉陪。”司徒行风打量周湘龄瘦小的身材,怀疑凭他那根细瘦的手臂提得动剑,他腰际上挂的那把剑,恐怕只是装饰用。
“开打了、开打了!”司徒行风的手下坐在马上看好戏,他们甚至懒得移动马匹半步,可见他们有多看不起周湘龄。
可恶!
周湘龄从腰际怞出剑,锐利的剑锋瞬间有如飞燕出巢发出寒光,教大家不由惊呼。
“哇,这小子手上拿的是把好剑。”剑隐山庄以藏剑出名,山庄内的人也几乎都是鉴剑的能手,一眼就望出周湘龄手中的剑气势非凡。
司徒行风眯起眼睛,想不到他不但提得动剑,拿的还是把好剑,说不定武艺高强,自己不能太小看他。
“看剑!”周湘龄首先出招,双手握紧剑柄直直朝司徒行风的月复部刺去,司徒行风俐落的闪开,周湘龄差点因为收不住攻势跌个狗吃屎。
“可恶,再看剑!”她不死心,又是双手握剑从他的胸口刺过去,这回他连移位都不用,直接偏过身便可闪过她的攻击。
这是怎么回事?凭他这身功夫也敢学人打劫?
司徒行风越闪越火大,在她最近一次将剑指向他脸时拔出剑不客气地格开。
“你这小鬼是在戏弄我吗?”他生气地说道。“给我认真的打!”
“我很认真在打啊!”他长得好高,害她举剑举得手酸死了,好想休息一下。
“什么,你很认真在打?”司徒行风听了以后脸色铁青,拒绝相信他正在跟一个功夫奇差的人对打。
“是呀!”呼呼,她的身高大概只到他的肩膀吧!难怪连要刺中他的心脏都很困难。
周湘龄用尽吃女乃的力气挥剑,司徒行风单手持剑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向西挡掉她的攻击,挡到最后他用力震掉她手上的剑,将剑尖指向她冷冷宣布。
“闹剧结束了。”居然还要浪费他这么多时间,这个该死的小鬼。
“谁跟你演闹剧?”周湘龄气到跳脚。“我是很认真在跟你对打,只是打输你而已。”她挥剑挥得手都麻了,他竟然说出这么狠毒的话侮辱她,死没良心。
“我——算了,懒得理你。”司徒行风朝骑灰马的手下比个手势,手下立刻跳下马来,将周湘龄落在一旁的剑捡起来交给司徒行风。
“你干什么?”周湘龄眼见心爱的剑落入司徒行风的手里,急得大叫。
司徒行风不耐烦地瞄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她。
“真是一把好剑,这剑叫什么?”他将周湘龄的佩剑高高举至空中,发现它的重量和他的手劲十分契合,难怪这小鬼得用双手才使得了剑,这剑对他来说太重了。
“它叫做﹃赤燕﹄,把剑还给我!”周湘龄不顾危险,冲到司徒行风身边抢剑,被他单手抓住。
“原来它叫做﹃赤燕﹄,这名字很适合它。”给这小鬼用太可惜了,没收。
“你凭什么拿走我的剑?土匪!把剑还来!”周湘龄忘了她才是先打劫的那个人,还一个劲儿地叫嚣。
“凭你挑战失败,又不懂得使剑,这把剑跟了你只会失去原来的光采,还是由我暂时保管,等你能力提升了以后,再来跟我要回去。”他大言不惭地从她的腰际怞走刀鞘,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怎能这么无耻?
“你没有资格拿走我的剑!”她挣扎著要从他的手上抢过剑,但她的个头太小,根本碰不到剑,还因为挣扎过于激烈,原本绑在身上的包袱跟著松开落在地上,包袱内的银子也顺带掉出来。
“李勇。”司徒行风朝手下点了点下巴,手下立刻捡起包袱交给他。
“这是什么?”
“还给我,那是我的钱!”周湘龄眼看著银子就要落入司徒行风的口袋,急得跟什么一样。
“一千多两银子?”司徒行风不可思议的数了一下包袱内的银子,连同会票竟然多达一千七百多两。
“你不准动我的钱!”小偷,强盗!
“这些钱恐怕都是你偷来的吧?”司徒行风骤然冷下一张脸,极生气地看著她。
“我才没有偷钱!”
“那就是抢来的?”司徒行风的脸色更难看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正事不干,竟然当起山大王,说什么也要矫正他的错误观念。
“都不是,那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周湘龄大吼,恨死司徒行风了。
“是吗?”司徒行风斜睨她。“那么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呃,我家……”她是离家出走的,如果真的被他送回去,她哥哥一定笑破肚皮,她才不要在她哥哥面前丢脸。
“说不出话来了吧!”他早知道他在说谎,果然没错。
“才不是!”周湘龄气极。“我只是不想回家!”
“别狡辩了。”这小子需要再教育。“你的银子和剑我一并没收,另外我还要带你回剑隐山庄好好磨练你的武功和品德,直到你可以像一个男人抬头挺胸,才可以走出剑隐山庄。”
“什么?”要带她回剑隐山庄?!
“大当家,你不会是说真的吧,真的要把这小伙子带回去?”
不只周湘龄有疑问,司徒行风的手下也个个张大嘴。
“我没办法忍受和一个武功这么差的人交手,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耻辱。”他已经决定。
呃,也对啦!敢指名向大当家挑战的,至少都有一定程度,被这武功烂到吓死人的小子缠上,实在倒楣,难怪大当家会生气。
“我不要和你回剑隐山庄!”周湘龄作梦也没想到剑没抢成不打紧,身上的一切还全被抢走,连她自己都不保。
“没你说话的分,别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既是败将,就随他处置,这是闯荡武林的第一课,好好记住。
“我不要和你回剑隐山庄!”她就只会重复这句话。
“闭嘴。”吵死人。“全部的人都给我上马!”别下马看热闹。“今儿个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剑隐山庄,全都听清楚了吗?”
“全都听清楚了,大当家!”
一行人于是浩浩荡荡,往剑隐山庄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