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尤玲珑醒来,申梦意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沿凝视她。
她眨眨眼,有点搞不清状况。她只记得昨天和他说话,说着说着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但她推测她应该是昏倒了吧!昨儿个她穿得忒多的。
“快点起来,我们该去向爹娘请安了。”申梦意忍住笑,故意装严肃。
尤玲珑这才想起,新妇第二天得向公婆请安,于是急急忙忙翻开棉被。
“我马上——”她的话在掀开被子,看见身下那滩血后止住,表情呆的跟个二愣子似地。
“怎么了?”
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故意问她,但尤玲珑不知道,急急忙忙又把被子盖上,遮住身下那一滩血。
“没事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昨儿个不小心压破血袋,积血才渗出来?可她完全没有印象。
尤玲珑暗暗猜测原因,以为自己的表情够冷静,但申梦意在第一时间就看出她非常不安,故意伸出手抚模她的脸颊,轻轻地问。
“你还好吗?”语气极尽暧昧之能事,任何人听了都要误会。
“啊?”尤玲珑猛眨眼,第一时间就被申梦意骗了。
“我真的很拍弄痛你,已经尽量小心。”他眼神柔情似水的说。“但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舒服,我可以自个儿去跟爹娘请安,你不必勉强自己一定得下床。”
好体贴的一番话,换做普通女子一定感动到掉下泪来,她也想哭,只是原因大大不同。
他们不会……真的圆房了吧!
低头看看自己半敞开的中衣,尤玲珑用手抱紧胸前,好怕真有那个可能。她不能跟他圆房啊!如果他们真的有了那一层关系,那就没戏唱了,她的梦想会很难实现,而她说什么又要实现她的梦想不可。
尤玲珑决定开口直问,嘴巴刚张开,申梦意就放下手,突兀的起身。
“看你的样子应该没事,赶快起床换衣梳洗,我到外头等你。”他严肃地朝她点点头,说什么体恤她全是屁话。
尤玲珑愣愣地看着他走出房间,心想他的变化真快,上一刻还温柔体贴,下一刻就变得冷漠。
申梦意几乎是一到外面关上房门就笑弯腰,忍着不笑出声忍得很辛苦。
整她真是太好玩了,唯一的遗憾是他无法留下来看她的反应,一定很精彩。
尤玲珑确实感到困惑,如果说他们真的圆房,她不可能毫无知觉,除非他在她睡觉的时候侵犯她,破了她的处子之身,但他看起来又不像是一个会乘人之危的男人,真的很好奇。
她唯一想到的是他在捉弄她,想试探她的反应。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表现出惊慌,一定得保持冷静。
她下床穿上鞋,走向放置在角落的黄花梨五足盆架,黄铜的面盆里已经注满了清水,该是下人乘着她还在睡觉时打来的。
尤玲珑注意到,麒麟山庄无论只器皿或是家具皆使用上品,尤其是她昨晚睡的架子床,复杂的雕工恐怕是出自名师之手,可能比她房间里的床还贵。
因为没有贴身丫鬟的帮忙,尤玲珑硬是花了比平常对一倍的时间才梳妆完毕,紧接着打开房间,申梦意已经倚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等候多时,看见她朝他走来,挺直身子微笑道。
“终于恢复你本来的面貌。”看起来顺眼多了。“但是话说回来,你的麻子脸也未免好的太快。”
“是啊!一夜之间痊愈,比我想象中还快。”她知道他在消遣她,亦不客气地回嘴。
“身材也在一夜之间变好。”他接下来这句话充满暗示,尤玲珑忍不住脸红,昨晚如果是他帮她月兑的衣服,那么她的身子一定全被他看光了。
“我们走吧,爹和娘一定迫不及待想见你。”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虽然她一点都不丑。尤玲珑点点头,内心充满不安。她不知道公公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满不满意,她之所以不愿意出嫁、除了想完成梦想之外,也怕怎么孤僻的个性应付不了公婆,徒增困扰。
从小到大几乎只与书册为伍的尤玲珑,其实是很寂寞的。因为寂寞,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因为想法独特,也没人能够了解她,就算是一直陪伴她的彩儿,对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带着忐忑的心情,随同申梦意一起进大厅去向申氏夫妇请安,不只尤玲珑不安,申氏夫妇也很紧张,他们昨日才从宾客那儿听到消息,说是太原城里谣言满天飞,还把谣言的内容跟他们仔细说了一遍,差点没把两老吓死。
因为尤玲珑的脸一直被红巾盖着,两老无法看到她的脸,但从身材判定,她的确是又高又壮,实话说是有些臃肿,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作了错误的决定。
申兆侑后悔自个儿子因为急着拿回玲珑刀错点鸳鸯谱,怕二儿子一生的幸福断送在自己的手里,心情也是忐忑难安,甚至害怕见到尤玲珑。
“爹、娘,孩儿带着媳妇来向您们请安了。”
就在申兆侑的不安升到最高点时,申梦意和尤玲珑现身在大厅,对两老行大礼。
“爹、娘,媳妇玲珑跟您们请安。”两人请安完毕,尤玲珑特别再单独请安,在行礼的时候一颗心怦怦跳,深怕不得公婆欢喜。
申氏夫妇完全没料到,尤玲珑长得如此清秀美丽,和传闻完全不一样,夫妇两对看了一眼,同时噗嗤笑出声。
尤玲珑于是更紧张了,以为公婆对她不满意,脸上出现不安的神情。
“你别误会,实在是因为你和传闻中相差太多,我们太惊讶了,才会笑得这么开心。”何晓冰见她尴尬赶紧解释,就怕她误会。
尤玲珑腼腆的笑了笑,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十根手指绞在一起,多少可以降低一点儿紧张感。
申梦意垂眼打量她绞在一块儿的手指,她似乎很不习惯和人相处,仅仅只是和他父母相处一会儿,就非常不安。
其实尤玲珑不单单因为不习惯和人相处,才惊慌失措。申氏夫妇和她想像中完全不同,待她亲切和蔼,并且不吝啬赞美她,和章回小说中的恶毒公婆相差甚远,也和她的爹娘不一样。
她静静聆听申兆侑和何晓冰说话,但从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可以感觉出夫妇两人鹣鲽情深,让人不禁羡慕他们的感情真好。
“瞧我们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吃饭了!”娶了个貌美的媳妇,申兆侑开心得跟什么似地。嘴笑到合不拢。
“意儿,你先带玲珑到饭厅,我和你爹一会儿就到。”何晓冰也很欣慰,总算可以放下心中那颗大石头。
“那我们先走了。”申梦意朝申兆侑和何晓冰点了一下头后,便挽起尤玲珑的手将她带离大厅。
出了大厅以后,她随即把手怞出他的胳臂,跟他保持距离。
申梦意挑高眉,打量她僵硬的表情,不是太高兴。
“快到饭厅,大家都在等我们。”他的口气有点冷,尤玲珑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肩膀,知道他不高兴了,她好象不该甩掉他的手。
“大家?”这两个字听得她心惊胆跳,更像木头人。
“这是我家的习惯,除非各自有任务在身不在山庄,否则全家一定一起吃饭,没有人能够例外。”他冷冷解释,尤玲珑尴尬之余不免吃惊。
她以为申家既然为武林世家,应该不会有那么多规矩,但事实上一般人家该有的规矩,申家一样没落下,甚至比她家还严谨,这让她非常惊讶。
尤玲珑嫁到申家不过才第二天,就接触到许多新事物,和截然不同的环境。
“来来来,大家坐下一起用饭。”身为申家大家长的申兆侑,今日最高兴,他两个儿子都娶到媳妇了,就剩年纪最小的申梦心还没嫁出去,但以她的美貌,他一点也不急,相信不久的将来,必定有好姻缘。
在申兆侑的招呼下,申家的成员依序坐好,主位当然是申兆侑和何晓冰包办,身为长子的申梦时和长媳尹荷香则坐在申兆侑的右侧,申梦意及尤玲珑坐在何晓冰的左侧,两对新婚夫妇面对面相视。
唯一落单的只剩申梦心,但看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孤单,跟家族成员都相处的挺好的,一家人和乐融融。
尤玲珑原本以为自个儿的母亲已经长得够美的了,来到申家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先不说申梦心长得就像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就说她的婆婆何晓冰,美得跟个仙女似的,任何一个女人在她面前都要自叹不如。而她的大伯申梦时,长得跟他母亲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于他是男人,也是一样俊秀得吓人,就连娶的媳妇也像一尊会动的玩偶,五官精致可爱,还很有精神。
简单一句话形容,这家子都是俊男美女,如果长相稍嫌普通一点的人,不管是是男是女,在这家子的面前都会自卑到抬不起头来。
在他们开始动筷之前,申梦意简单为她介绍了一下家族成员,她注意到当他介绍到荷香时,“大嫂”两个字有点说不出口。
“这是……大嫂。”虽然最后还是把大嫂两个字喊出口,但尤玲珑可以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迟疑。
“大嫂。”她向伊荷香点头问安。
“叫我荷香就好了,叫大嫂多见外,听着怪别扭的。”伊荷香对她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虽然穿着女装,却有一股男子的英气,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
尤玲珑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伊荷香,她有一种迷人的特质,她猜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她。
“为了欢迎玲珑成为家里的一份子,我特地吩咐厨娘多少几样菜,你们尽管吃,一定要吃完。”申兆佑的笑容不断,何晓冰则是拼命的夹菜给尤玲珑,让她多吃些,气氛非常好。
“对了,玲珑!”伊荷香打量尤玲珑,怎么看怎么怪。“你好象突然变瘦了?昨儿个你可比今天胖了许多。”简直就像换一个人呢!
“啊?那是……”尤玲珑尴尬地低下头,不晓得怎么解释,偏偏申梦意又来插一脚。
“她不止一夜之间变瘦,连脸上的麻子也在一夜之间掉光了,很神奇吧!”他凉凉地笑她,笑她的脸都红起来了。
“麻子?”大伙儿的眼睛都看着她,她的脸明明很干净,哪来的麻子?
“呃……”尤玲珑抬起头尴尬地对大家笑了一笑,桌底下的小脚不断踢申梦意,拜托他别说了。
申梦意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一家人开始胡思乱想,猜测他们昨晚到底有多激烈,他的眼神才会这么暧昧。
“菜都凉了,大家快吃。”最后还是由何晓冰出面解围,尤玲珑方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对了!我跟你们说……”伊荷香自然是桌上的主角,只要有她的地方就笑声不断,这会儿她正在说她方才在树林间追野兔的趣事,大伙儿听的津津有味。
尤玲珑亦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因为伊荷香自然也会武功,还能跟兔子比速度,光听就觉得有趣。
她注意到申梦意的目光比她还专注,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情,好像她是天边的星星,就是他手伸得再长也摘不到。
尤玲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因为他下一刻已经将目光转往别处,她只能依稀抓住他眼角的余光。
“……那真是一只大野兔!”伊荷香继续说她今天抓野兔的趣事,“我好不容易才逮住它,想喂他吃点东西,他竟然反过来咬我一口,真是不知好歹——”
“什么,你被兔子咬了?”申梦时一听见爱妻被野兔欺负,马上放下筷子,将伊荷香的身体转向他。
“我看看,在哪里?”申梦时扳开伊荷香的手掌,寻找咬痕。
“只是一点小伤口,你不必这么紧张……”伊荷香想缩回手,被申梦时紧紧抓住。
“什么叫只是一点小伤口?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申梦时当着大家的面骂,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我怎么知道他会咬我?”伊荷香委屈的撅起嘴,申梦时瞪了他一眼,抓起她的手恬她的伤口,害伊荷香都笑起来。
“你还笑!”申梦时快气死。
“因为好痒嘛!”伊荷香吐舌,模样非常可爱。
申梦时气得捏他的鼻子,她乘机把手要回来,但没多久被申梦时将回去继续用嘴帮她消毒。
夫妻两就这命大咧咧的在全家人面前演起亲热戏码,尽管尤玲珑刻意保持冷静,也不免尴尬。
她下意识将脸转向申梦意,不经意捕捉到他眼神里的那抹陰影,瞬间明白他喜欢伊荷香,难怪他的那声大嫂喊得如此勉强。
一股突如其来的烦闷充斥在她的胸口,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吃不下饭。
申梦意见她不吃了,也跟着放下筷子,拉着她站起来。
“我们两个吃饱了,请容我们夫妻先行离席。”话毕,他马上把她带离饭厅,一直走到中庭才停下脚步。
到达中庭后,申梦意很自然地放开她的手,正好,不然她也会甩掉。
“大伙儿都还在吃饭,我们就先离席,你不会觉得不礼貌吗?”她虽然不习惯与人相处,但基本的教养她还是有的,他这个举动,连带着使她显得很没教养。
申梦意耸耸肩,不否认他的举动不合乎礼节,但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梦时,没那么多规矩。
尤玲珑凝视他的侧脸,分明的线条仿佛是雕刻师傅为他量身订作,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寸都完美。他虽然没有申梦时生的漂亮,却比申梦时多了几分男人味儿,个性也更复杂些。
“你喜欢荷香,对不对?”她想起他眼底的陰霾,那是他来不及收起的痛,被她清楚地看见。
申梦意闻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调回前方。
“太聪明,有时会惹人厌。”他说完这句话随即转身走人,落实她的猜测。
原来他真的喜欢荷香啊!不是她多心,而是千真万确。
一股称不上痛快的郁闷感,再次在她的心头盘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很不舒服,感觉怪怪的。
***
由于梦意丢下她就跑了,尤玲珑无处可去,只好回他们的房间。
凡是申家的子女,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而且院落和院落之间相隔遥远,以申梦时和申梦意为例,兄弟两人的院落一南一北,想到对方的院落,还得经过一大片树林,可见麒麟山庄占地有多广。
尤玲珑生长在富豪之家,对于麒麟山庄一些排场,自是见怪不怪,也不觉得特别稀奇。
若要说申梦意的房间有什么吸引人之处,除了那张贵到吓死人的架子床之外,就是那张雕工精美的黄花梨翘头案,又长又宽,上头可以摆很多书,深得她心。
回房后,尤玲珑特别检查了一下床铺,沾血的被褥都已经不见,换上新的棉被和褥子,应该是女仆换的。
尤玲珑松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女仆一定会把她落红的事告诉她的婆婆,如此以来,她就不必跟婆婆解释为何没有圆房,省去许多麻烦。不管申梦意是有心还是无意,尤玲珑都感谢他。
她先走到翘案前,将黄花梨高靠背椅拉开,再打开搁在案下的书箱,将里头的书统统搬出来放在案上,最后再将她惯用的笔和砚台拿出来,同样放在案上,滴了几滴水在砚台上开始磨墨。
这些活儿过去她都不必干,彩儿自然会帮她磨好墨、收好书本,但是因为彩儿无法陪嫁,许多事她都得自己来,这也好,等她一个人独居,她要干的活儿比现在多,就当作是练习。
她带来十几车的嫁妆,据说统统被收进库房里,因为麒麟山庄本身就有那些东西,暂时派不上用场,自然先收起来。
尤玲珑对那些身外之物并不关心,她只关心她的书本有没有带来,那可是她的宝贝。幸好她的父母没落下她那些书,还特地交代麒麟山庄的总管把书搬到房间。
出嫁了以后,尤玲珑才能深刻体会父母的用心,只是很抱歉她必须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因为她要完成梦想。
她坐上椅子,拿起刘徽注的《九章算经》第八卷——方程。这是非常难懂的一卷,要有耐心和相当的脑力才能理解其中的术理。越是困难的理论,尤玲珑向来越着迷,她才不过看了几页,就完全沉浸在浩瀚的道理中,忘了时间,也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申梦意的脚步不算轻,开关门的声音也不小,可她竟然动也不动,只顾着伏在案前,连他走到她身后都浑然不觉。
他低头好奇看她在做什么?原来是在看书,这也不稀奇,一般千金小姐琴棋书画都得学,说起来是有些辛苦。
不过,当他看清书的内容以后大吃一惊,大声问:“你在研究方程术?”
尤玲珑吓了一跳,但已经来不及合上书本,只得干脆回道:“对,我在研究方程术。”
申梦意走到她身边,抱胸打量尤玲珑,发现她就像是她带来的书本、每每都有新发现。
“我不知道女人也懂方程术。”他挑眉。
“大部分的男人都不懂方程术。”她不服气地抬高下巴与他对看,不懂为什么她身为女人就该被当成白痴,更恨女人无才便是德这种说法,那根本是垃圾。
“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反应毋须如此激烈。“我只是很惊讶你懂得方程术,这对男人来说都很困难。”
“对男人难的事,对女人不一定就困难。”她仍然坚持女人不输男人,至少脑袋平等的。
申梦意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发现她很有个性、思想又独特,难怪她爹娘急着把她嫁掉,有一个懂得方程术的女儿,任何一对父母都会头痛。
“这倒是真的。”眼前就有一个例子,不得不相信。“反过来说,一些女人家做得到的事,男人未必能够做到。”
“哪些事是女人做得到,男人却做不到的事——生孩子除外。”她的下巴依然抬得很高,但是眼神却柔和许多,不再充满防卫。
“绣花。”他给了个意外的答案。“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男人,十个有九个会跟你说很难,他们学不来。”
尤玲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很感激他这么做,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研究方程术而不被当成怪物。
“这我也学不来,我根本不会绣花。”她承认多数女人会做的事她不会做,一点也不像千金小姐。
“至少传言有一项是真的。”他微笑,尤玲珑也跟着笑,笑容璀璨有如春花,看得人的心情都舒畅起来。
“这样好多了,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他喜欢她笑,不喜欢她板着脸,一点儿都不适合她。
尤玲珑闻言不禁脸红,心怦怦地跳。
镇定点儿,尤玲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赞美,没有必要在意。
尤玲珑强迫自己的心情保持平稳,申梦意则是继续拿起她的书翻看,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真难想像会有女人家喜欢研究这些东西。”他说。“这些书对男人很枯燥,一般人连翻都不会想翻。”
“是吗?”她可爱得很。“我倒觉得很有趣,可以一整天都看这些书,就算不进食也没有关系呢!”
说这话时,她眼底散发出来的光芒比星子还要闪亮,大大勾起他的好奇心。
“你真的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方程术、正负术、损益术……等等这些困难的术理?
“再感兴趣不过。”她兴奋地点头。“书里头这些术理,是我今生最喜欢的东西,因为里头包含了太多未知的学问,感觉仿佛永无止境。”这一刻,她又被她最爱的术理包围,整个人飘飘欲仙。
默默打量她的表情,申梦意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对事物的狂热、对未来的憧憬,不禁羡慕她起来。
从小到大,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他练武的天分比任何人都高,他大哥要学一年的套式,他三个月就学会,对弈在方圆十里内找不到对手,这方面的天分他大哥远远不及他。
他不喜欢做生意,但是只要他出马,几乎没有谈不成的,他不喜欢喝酒,但怎么喝都不会醉,同样喝完一坛酒,他大哥可能已经被手下抬进房间休息,他却是游刃有余,再接着喝一坛都没问题。他讨厌躁兵,偏偏安排的阵式就是比他大哥厉害,实战的结果也证明他这方面的才能。
除此之外,读书写字他也是一把罩,马也骑得比他大哥好。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事,久而久之他都麻痹了,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感到兴奋。
所以,他很羡慕她,羡慕她的专注,和对术理的那份热情。
尤玲珑不晓得他脑中此刻的想法,但很高兴看见他思考,他看起来似乎是明理的人,也不像一般男人对聪明的女人那般鄙视,也许说得通。
“你为什么答应这桩婚事?”在提出要求之前,她试着先了解他的想法,才知道接着怎么谈。
“什么?”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回神,转而凝视尤玲珑。
“一般男人都不想被迫成亲,我看你也不是随父母摆布的人,为何会接受这桩婚事?”尤玲珑解释。
“这就该怪你了。”申梦意耸肩。
“怪我?”此话怎讲?
“嗯。”他点头。“谁叫你故意散播那些谣言?我听着有趣,刚好你爹又提出归还玲珑刀,我想亲眼证实谣言的真假,于是就答应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但尤玲珑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除此之外,其实你是因为荷香已经嫁给你大哥,你觉得娶谁都无所谓,所以才会答应跟我成亲的吧!”她不客气地指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换来申梦意危险的眼神。
“我说过,太聪明的女人惹人厌,你如果不想惹人讨厌,最好收敛一下你的聪明。”他这算是警告她,尤玲珑把它当耳边风。
“抱歉,我没有办法变笨。”她先礼后兵。“你如果不喜欢和聪明的女人过一辈子,何不休了我?”
“什么?”申梦意以为他听力出了问题,听错话。
“你可以帮我写休书吗?”她提出要求。
“写休书?”最后证实他听力没问题,他却更茫然。
“我想请你休了我,让我离开麒麟山庄。”她话说得明白,绝不拐弯抹角。
申梦意早就知道她与众不同,但成亲第二天就要他休了她?这未免也太特别了。
“你为什么要我休了你?”被丈夫休掉的女子,下场通常很惨,她不害怕吗?
“因为我想要一个人独自生活,专心研究术理。”她的回答简单扼要,却句句不可思议。
“你为了研究术理,宁愿一个人独居?”他再次确认自己又没有听错,也再一次得到确认。
“就是这个样子。”她答道。
……
申梦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件事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谬。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她大小姐似乎又有事情。
“哪一件事?”他不确定自己的心脏是否禁得起打击,他刚刚才经历了一般男人都不会经历的事。
“昨儿个夜里,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不对?”她的外表冷静,语气其实还是听得出来有一点小小的不安。“你故意把鸡血洒在床上,为的是要捉弄我,对吧?”
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提这件事呢!看来他的小计谋并没有骗倒她,她只要静下心来想就清楚了。
“没错,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大方承认,反正也骗不倒她。
呼!尤玲珑总算能够安心,她还保持处子之身,太好了。
申梦意盯着尤玲珑,心想她未免也放心得太早,长夜漫漫,太阳每天都会下山,她不知道吗?
“可不可以请你休掉我?拜托。”她心心念念一定要拿到休书,多少打击到申梦意的自尊。
“对我又没好处,我干嘛要帮你?”他反问尤玲珑,她想想也对,没利益的事,谁都不肯做。
她正想着该怎么说服他,申梦意这时侯开口。
“也罢。”他耸肩。“只要你让我觉得无聊,说不定我真的会帮你写休书。”
“真的?”尤玲珑的眼睛都亮起来,看得出她真的很渴望自由。
“嗯。”他点点头。
“太好了!”这真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连她父母都不想跟她说话,整天抱怨她埋首书堆,谁都不搭理。
申梦意冷眼打量她兴奋的表情,心想她大概以为这很容易做到,但他会让她明白,这一点儿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