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哆啦A梦的闹铃声,惊醒了沉睡中的郝真真。
瞇眼看着闹钟的时针指着七点钟,闷吟一声,身子一翻,她顺手按下闹铃键,倒头又睡。
「郝真真,妳还睡,妳今天不是要去机场接妳家的总裁大人吗?」房门口,一个长相妩媚动人的女人,叫嚷着。
「总裁?对,我要去接人。」弹坐起身,一头凌乱直发还算有型的郝真真,坐在床上,喃喃自语。
她还在想,是不是彤莉莉那个无业游民恶作剧,把她的闹钟调得那么早,她每天工作到很晚才进门,睡都睡不饱,彤莉莉居然还对她做这么残忍的恶作剧──
脑袋稍稍清醒后,她才想到今天雷曜集团那个不见首不见尾的神龙,要回台湾来。
「快点,妳还发呆。」扭动着小蛮腰,来到床边,彤莉莉一把将她揪下床。「赶快去洗脸,早餐我做好了。」
「喔。」抓抓一头乱发,郝真真回头找着她的发夹。
「妳的发夹在这里。」嗲着声,彤莉莉把发夹塞给她,旋即把还魂的郝真真给推向浴室。「快一点。」
「别推了,我自己会走。」
「快一点。妳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彤莉莉站在浴室门口问。
拿起漱口杯,郝真真随口答:「就上班穿的套装啊。」
「什么啊?上班穿的套装?」彤莉莉叫嚷着:「妳这样会不会太不重视雷曜先生了?全世界的房地产商都等着看雷曜先生的真面目,他好不容易公布了回台湾的行程,妳知不知道有多少记者守在中正机场等着拍摄?连国外的记者都包机前来──今天可是一场世界级的阵仗。」
「所以呢?」牙膏泡沫含在嘴里,郝真真用力的刷着一口洁白牙齿。
站在浴室门外那个比她还紧张的女人,说的一点也没错,今天中正机场入境室的确是一场世界级的阵仗。
别说外人没见过雷曜集团的总裁雷曜,连她这个雷曜集团台湾区市场经理,在公司待了三年,也没见过他一面,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搞什么神秘。
她猜想,这个房地产大亨,肯定是老到不能动,说不定还中风了,要不,就是丑到不能见人……
虽然她这个当下属的不好批评上司,但在一家公司待了三年,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连她这种除了工作以外神经特大条的人,都忍不住臆测,何况是别人。
「所以呢?」彤莉莉柳眉轻蹙,嗲声叫道:「郝真真,妳真让我担心,妳就不怕妳如此不重视老板,会让老板给开除?」
吐出最后一口清澈的水,把牙膏和漱口杯放回原位,郝真真咧出清晨第一道清新的笑容,揶揄道:「那,我是不是该穿晚礼服去接机?」
对一般人而言,这或许是一个笑话,但却真实发生在她眼前的彤莉莉小姐身上。
这位大小姐,出身优良世家,虽然家道中落,被迫出来工作,但还是会注重各种礼仪,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个女秘书,每天换不同的礼服,让全公司的人一天到晚分心,搞到老板娘火大,被判出局。一个月内被十五家老板开除,她找工作的速度无人能及,被革职的速度也是首屈一指。
她郝真真就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小心经过某家PUB,又不小心救了被第十五个老板革职心情不好喝太多酒,险些惨遭三、四个居心不良男子拉走的彤莉莉,才会……
「咦,人呢?」
觉得耳根子太过清静,有点不太适应,洗好脸后,郝真真才发现彤莉莉小姐居然凭空消失了。
走到衣柜拿出套装,她得趁彤莉莉还未再度出现之前,赶紧溜走。
自从她救了彤莉莉,那女人就顺理成章住在她买的这层公寓,后来她也才发现,家道中落的是彤莉莉的父亲,但她的外公可没有。
简单一点的说,那个大小姐每个月至少还有她外公给的十万块零用钱可以挥霍,而且她还有外公的家可以住,但为什么她要住在这儿?
据说是郝真真这女人是个生活白痴,所以彤莉莉小姐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不得不委身于此。
一个生活上的白痴,一个工作上的白痴,她们俩会住在一起,只能说是有缘了。
穿好平日上班穿的简洁长裤套装,把直直的长发束在脑后,马尾小姐准备溜出门,身后却传来凄厉的嗲叫声──
「郝真真!」
闻声,顿住脚步,回头,一个女人手里拎了件晚礼服的画面映进她两个眼睛内,郝真真不禁哀号着:
「喔,我的天啊!」
好吧,如果把接雷曜总裁这件事,当成市场分析来看,或许她这个年薪高达五百万的市场经理,真的该听从彤莉莉的建议,穿着「体面」一点,但──
有必要把她搞成一副要参加金马奖颁奖典礼,兼走那一条红灼灼星光大道的美艳女星模样吗?
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袒胸露背的模样,郝真真一张清秀的脸蛋,登时浮现了数百条黑线。
「妳真的觉得这样OK吗?」
睨眼瞪着一脸茫然的彤莉莉,郝真真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要不,怎还有美国时间在这里任由彤莉莉耍笨。
愣看了郝真真许久,彤莉莉恍悟。「啊,对了,少了流苏项链。」
才说完,一条流苏项链就往她脖子上挂,同时间她手上还多了一只宛若缎带蝴蝶结的珠宝戒指。
「还要化个妆。」
「小姐,我是要去接机,不是要去参加晚宴。」
「眼睛闭起来,我帮妳上粉底。」不理她的抗议,彤莉莉兴致勃勃地。「说不定那些外国媒体拍到妳,让美国导演看到,惊为天人,会请妳去当电影女主角。」
「对,然后我如果有幸成为奥斯卡影后,我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彤莉莉小姐。」
「不要说话,我帮妳擦口红。」
「好了、好了,够了,我如果迟到被老板革职,妳要负责叫妳外公每个月也要给我十万块当零用钱。」
「这样也好啊,下次我去百货公司血拚的时候,才有个伴。」
闻言,郝真真差点就给他倒在地上吐血。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让郝真真没有重新照镜子「端详」自己美艳体态的时间,立刻接起电话。
「……什么?有这种事?他的客户经理是谁?让他马上过去公司处理。」
「是吴经理,她……她去接机了。」
听着那头助理的回报,郝真真气得快把手机捏碎了。「她去接机?谁叫她去的?马上把她给我叫回来!」
「可是,她人已经……到机场了。」那头的助理怯怯地道。
「她人已经到机场了!?」郝真真提高声音分贝,当场气得不用刷腮红,脸就已经酡红一片。
这个吴沛淳居然给她来个先斩后奏,自作主张跑去机场接机,把她该处理的突发状况丢给她!
「吴经理她在机场打电话给我,她说请妳帮她处理一下。」助理传来一波波茫然无助的声音。「经理,怎么办?」
「妳就不能处理吗?」
「可是……他说一定要见客户经理。」七早八早被叫到公司的助理,在另一头无辜的低吟悲曲。
尽管气得咬牙切齿,但顾客至上,她也不想在总裁回台湾时,看到顾客对公司不满的一面。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请他等我十五分钟,我马上过去公司。」
她想,处理这个突发事件,应该不会超过一个钟头,再说,总裁也没给一个确定回台湾的时间,等她处理完毕,再赶赴机场,幸运的话,应该赶得上。
在郝真真关上手机时,一直在一旁的彤莉莉跳出来仗义执言:
「要不要我去公司帮忙处理,然后妳就可以直接去机场?」
彤莉莉的话,让郝真真感动到浑身冒冷汗。
「不用,真的,谢谢。」
让一个工作白痴去帮她去处理这件事,到时候,难保不会搞到让她丢了工作!
「等等,还有包包。」拉住吓得想飞奔夺门而出的郝真真,彤莉莉转身拿了个包包,递到她手中。
「这是我昨天新买的GUCCI假日系列包包,这上头缤纷繁花图腾,是以花神芙劳拉为灵感,设计印满鲜花图案的柔美休闲气息女包……」
「OK,我懂,我真的懂。」就算听不懂也要装懂,否则就会有个女人当场开起时尚课程。「我真的来不及了,走了。」
咻一下,郝真真发挥长腿姊姊的优势,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干嘛跑那么快啊?」撩着波浪般长发,模到耳环,彤莉莉叫了声:「哎呀,忘了把钻石耳环拔下来给真真戴!」
出了门,郝真真飞快的开车来到雷曜大楼。
看到她的助理在大厅内东张西望,她急急的走上前问:「人呢?」
小助理一看到打扮娇艳动人的郝真真,当场看傻了眼,两个眼睛瞅着眼前的发光体直看,忘了该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问妳,那个七早八早就来找碴的客户呢?」
小助理轻皱眉头。「他说想上洗手间,可是他去了好久……我一直没看到他出来。」
「洗手间?」不迟疑,郝真真踩着大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在进入男生洗手间前,因为走得太急太快,脚扭了一下,高跟鞋鞋跟应声而断,她痛得扶着外边的花台,撑住倾斜的身子──
完了,彤莉莉的高跟鞋!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双高跟鞋是彤莉莉上个月才买的,说不定才穿过一次……
把断掉的鞋跟收进口袋里,等一下她再试着拿白胶把它黏上去,现在,她必须马上去搞定那个还窝在洗手间里的客户。
媲美国外六星级饭店的盥洗室,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都还稍嫌不足。
如果不是外头有着洗手间的标示,头一次来的人,恐怕会以为进到了清幽的休憩室里。
她猜,那男客户一定是进来后舍不得走,才会在里头窝着。
远远地,她就看到整排的大理石版隔间处,露出了一颗头。
倚在洗手台边,踮着脚,让身体维持在平衡状态。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男子缓缓地回过头,看到一个打扮娇艳的美丽女人,他轻皱眉头,旋即唇角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小姐,这是男性专用的洗手间,妳恐怕是走错了。」
低沉的声音,穿过绿色的矮盆景袭来,郝真真当下心头一阵悸动。
她听过比他说话声音还好听的男人声音,比他声音还低沉的,也大有人在……
可是,他的声音……一灌进她耳膜内,像同时灌入发明AK-47步枪的俄国退役中将「卡拉什尼柯夫」所推出的,一整瓶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二的伏特加,让她有点醉茫茫的。
她猜,一定是她穿了彤莉莉的衣服,被彤莉莉隐藏的花痴个性给影响到,才会见到帅哥就发春……
但,说实话,站在两点钟方向的那个男人,真的帅到不行,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帅到令人魂不守宅、心跳耳热、神摇魂荡,神魂飞越了一○一。
低着头,她暗骂自己:郝真真,妳发什么春!快办正事,等一下还得飞去机场接那个一年付五百万给妳的人。
「李先生,很抱歉打搅你……」这句话,在男性盥洗室内说,挺尴尬的。
轻咳了一声,郝真真端出她专业的市场经理形象。
「你好,我是雷曜集团台湾区的市场经理郝真真,我的助理告诉我,你对新买的房子不满意……」她带着微笑道:「因为帮你服务的客户经理,有事不能来,所以暂时由我来替你服务。」
绕过了矮绿盆栽,男人走向洗手台。
「妳是郝真真?」男人问着,多看了她几眼。
他的注视,令向来自信能冷静处理任何突发状况的郝真真,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呃,是……是的,我……我是郝真真。」
「我在杂志上看过妳,他们说妳是……工作狂?」
他洗手完毕,她立刻帮他递上擦手纸,这个动作,令他又多看了她一眼。
「我热爱我的工作。」她笑答。
他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顺便把擦完手上水渍的纸张递还给她。「妳平常上班都穿这样?」
没料到他会这么没礼貌,把擦过的擦手纸丢给她,隐住心里的不悦,客户至上,这点,她不和他计较。
把皱成一团的擦手纸丢进垃圾桶内,她端着微笑。
「不是的,因为今天……特别了些。」说着,她身子微倾了下。
顺势看下去,他看到她的鞋跟断了一只。「妳的鞋跟……」
「喔,那不要紧。你的事要紧。」咧出真诚的笑容,她道:「李先生,方便的话,我们到外面去谈,好吗?」
「为什么?这里不能谈吗?」他两手环胸,一副不打算移动尊脚的表情。
「呃,不是的。」她确认性的问他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想在这理谈?」
「当然,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他自恋的照着镜子,拨拨他发顶上那撮刺猬的竖发。
郝真真在心中暗笑着:想整她?哼,本姑娘奉陪!
「好的,那就照你的意思,我们在这里谈。」拉出自信笑容,她轻声道:「请你稍等一下,我去请助理搬张椅子进来,顺便帮你泡杯咖啡。」
挑眉一笑,他没反驳她的意思。
趁着助理搬椅子到洗手间之际,郝真真一个人躲到楼梯间,拿着白胶把断掉的鞋跟黏上去。
「不知道能不能黏得住……」
虽说她知道彤莉莉不会和她计较这双鞋子、虽然她也买得起动不动就上万块的名牌高跟鞋,但才穿一、两次的鞋子就因断了一个鞋跟而遭到报废的命运,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等白胶干的时候,助理来到她身后。
「经理,要不要我帮妳?」
「呃,不用,我用白胶把它黏上去了。」坐在阶梯处,郝真真露出褪去上司威严的纯真笑容。「妳桌椅搬好了吗?」
「搬好了,不过,我没有看到里面有人。」小助理红着脸回道。
还好还没到上班时间,进来的人不多,否则进到男厕就让她觉得丢脸了,还搬桌椅进去,要让人看到,说不定以为她发神经呢!
「没有在里面?说不定是在上大号。」
郝真真顺口猜测的话语,让小助理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帅哥就不用大便吗?」
「帅哥!?」小助理一脸狐疑。「经理,妳说的帅哥是指李先生?」
「要不然七早八早的还有别人吗?」
「呃,是……是。」
小助理满心纳闷,她看到的李先生,明明是一个瘦到干干扁扁的老伯伯,脸上皱纹颇多,实在称不上帅哥字样……
不过,她想,经理一定是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原则,刻意褒扬李先生。
难怪经理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市场经理,除了实力之外,博得客户欢心也是一门必修学问。她一定要向经理好好学习。
没有看到小助理对她投来的佩服目光,郝真真拿起黏好的鞋跟试着轻敲,叩的一声,才黏上的鞋跟又断了──
「厚──这么难搞定!」
「经理,我的鞋子借妳穿。」小助理义不容辞的月兑了自己的高跟鞋。
「不用了,妳的鞋子对我而言,太小了点。」
对身高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助理来说,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巨人,连脚都比她大了几号。
「那怎么办?」
「不用管鞋子的事,妳先去帮我打电话告诉总经理,就说我在公司帮他的外甥女吴沛淳经理,处理她分内的事……」郝真真一字字的咬牙切齿,说得分外明白。「说我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再去。」
「吴经理应该会告诉总经理这件事吧?」
「妳这么认为?」郝真真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青萍,如果妳要一直这么善良,妳真的不适合待在公司,妳应该去幼儿园教小朋友唱儿歌。」
善良是件好事,但是在这个大企业里,善良者,通常只有被欺负的份。
「经理……」
「收起妳的无辜表情,我不是在骂妳,我是心疼妳。」
郝真真站起身来,安抚小助理。「当我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好了。没事了,快去帮我打电话。」
「好。」
看着小助理的背影,郝真真轻叹,连她说那么轻的话,她都受不了,真不知道当初青萍为什么会选择进到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里。
再度把鞋跟收进口袋里,准备走向男厕时,上层的楼梯处,又传来灌入一整罐伏特加的醇厚低沉声音──
「原来妳们公司里都是一些不善良的人?」
抬眼一看,那人正立在楼梯处,显然他是听见方才她告诉小助理的话……
郝真真暗自咬牙,怪自己忘了隔墙有耳,该有所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