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君灿台北的豪宅里,有一座小小的篮球场,据说,是特地为烈太郎盖的,因为烈君灿会定期带太郎上台北做检查,太郎喜欢拿球投篮,虽然投十球未必进得了一球,但他喜欢玩。
而且,太郎一闹起脾气,谁也拿他没辙,唯有烈君灿的厉声制得了他,但他大老板有很多事要忙,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在弟弟身边,所以,盖个篮球场,让太郎玩个过瘾,兄弟尽欢。
陪太郎玩了一会儿,桂尹熏累得坐到一旁休息。
喝着果汁,视线环绕眼前所及的一景一物。
她不懂,他在台北的豪宅这么舒适,老夫人为什么不来和他住在一块,不说别的,住在台北,不管太郎要做检查或者要学习才艺,都很方便,不是吗?
她知道是老夫人不愿意来,因为烈君灿其实还称得上是一个孝子,要不,他为何常常回去?以他大老板的身分,大可以工作繁忙为借口不回家,不是吗?
老夫人的情绪太沉,她在烈家当家教好一阵子,难得和老夫人说上几句话。
偶尔,她陪太郎在庭院玩,会看到老夫人坐在房里的窗口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不生气,当然也没高兴的样子--
她总感觉老夫人的情绪被一个千斤重的巨石绑着,沉到没有人知道的谷底,周遭的事情,引不起她情绪的波澜……
老夫人这样沉重的情绪,对太郎的病情其实是不太好的--
她总觉得奇怪,以老夫人年纪,怎么会有太郎这么小的儿子?
不过,这也说不定,之前新闻不是有报导,有个五十三岁当了阿嬷的太太,生下一对双胞胎。
可是,街坊邻居每每提及烈家的事,总是支支吾吾,不愿多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含着玻璃杯的杯缘,桂尹熏兀自低头沉思,没看见前方树下有人在注视她发愣的模样。
「尹熏姊姊,我要丢了,妳要把球接好。」
似乎听到太郎的声音,甫回神,就见一颗球朝她脸上飞来--
「啊--」
看到球飞过来,桂尹熏吓坏了,丢掉手中的空玻璃杯,却忘了闪人,一颗用彩色笔涂上乱七八糟图案的篮球,正中目标,打红她的鼻头,撞疼她的脸后,咚咚地弹到一旁,若无其事的悠闲漫步去--
「球球,我的球球……」看到球滚远去,太郎急着要追回他的球。
见到太郎奔过来,就要踩到地上的碎玻璃,顾不得自己发疼的脸,桂尹熏忙不迭地起身,拉开他。
「太郎,小心,别踩到玻璃了。」
「球球,我的球球……」
眼底只有那颗打中她脸的「混球」,没有把兼具美貌老师和年轻姊姊双重身分的她放在眼里的太郎桑,为了追回远离的球,非但没有感谢她拉开他,让他免于被碎玻璃刺伤,还推了她一把,让她跌入火坑--
「啊,我的手……太郎……」
望着追到篮球一脸心满意足的太郎,桂尹熏欲哭无泪,哀怨的瞪视着刺在掌心中的碎玻璃,拔也疼,不拔更疼,拔与不拔之间,难以抉择。
就在她想拔不敢拔,不敢拔又想要拔之际,两只天上飞下来的修长手指,配合度百分百,一个轻巧动作,拔掉了那令她抉择半天,还抉不出所以然的宽一点五公分的碎玻璃。
「啊!」痛!
「太郎,把球放下,去洗澡。」天上飞下来的修长手指的主人,严厉的下令。「官嫂,麻烦妳帮太郎洗澡。」
朝他们走过来的一个中年妇女,微笑的颔首。「好,我现在就带太郎少爷去洗澡。」
「呃,我跟妳去……」
怕她搞不定太郎,也怕自己待在天上飞下来的修长手指的主人身边,会手足无措,桂尹熏想也不想的就月兑口而出。
「不用了,太郎来台北,向来都是官嫂帮他洗澡。」天上飞下来的修长手指的主人,撇唇一笑。「而且妳似乎忘记了妳手上有伤口。」
不提不痛,他一提,手心的疼痛感随之而来。
「进屋里去擦药。」
霸王下令后,独自先行进屋去。
看着手心染上点点鲜红,不擦药是不行,提步,踩着他的脚印前进。
她是为了自己着想,可不是听他的命令。
她以为他叫她进屋里去擦药,这句话的意思等于要她自己擦药,但,眼前的情景,和她的认知有些出入。
他坐在她的旁边,轻拉着她的手,拿着沾了红药水棉花棒的修长手指,一如帮她拔掉碎玻璃时,那般轻巧。
亚洲知名制药集团的总裁,亲自帮她擦药,她桂尹熏何德何能?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巧,但她的心却狂跳着响亮的踢踏舞,两朵红云模熟了路,开了喷射机直接往她两颊冲,顿时,拥有桂尹熏这个名字的主人,陷入羞窘的泥沼中。
凝视着他低眼专注的模样,她失神的望了许久,直到他抬起头来,她才赫然惊觉自己的失态。
「我……我可以自己来。」
烈君灿看了她一眼,旋即嗤声笑着:「人家说,美女都是后知后觉,妳还真是慢一拍的美女代表。」
这什么意思?!夸她美女她是很乐意接受啦,但慢一拍的美女……这听来有些讥讽耶!
低头之际,赫然发觉手上的伤口已包扎好,纱布工整的环绕她的手掌。
已……已经包扎完毕了?!
难怪他要说她是慢一拍的美女代表,真羞死人了!
「谢……谢谢你。」
奇怪,他这种嗤笑的表情,她怎么觉得很熟悉?
对了,念倍燕也常做出这种表情,难怪她觉得这号表情很面善。
心口陡地又一阵揪结,她已经知道念倍燕在那个古代梦中,是扮演什么角色了,因为那个梦缠着她不放,几乎每晚都要放映一遍给她看,让她更深切体验到梦中女子的痛楚--
「妳感觉不舒服?」瞥见她脸上掠过的一抹痛苦表情,他的浓眉拧起。「我请医师来帮妳打抗破伤风剂。」
「我没事,我只是……」
尴尬,为了梦境之事在心痛,说出来,搞不好他会考虑把她送到精神科去看病。
「要不要打抗破伤风剂的免疫注射,由医生来决定。」他拉起她。「我还是带妳去一趟医院。」
「不用了,我很好,我没事。」她该不该摆出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知道她真的还很强壮?
连让她摆出简单招财猫姿势的时间都不给,拉着她,他直接往外走。
这男人,霸道得可以,自己想做的事,绝不容别人发出抗议--
但,与其被送到精神科去质询,她还是选择不公布梦境之事,诚如他所言,要不要打抗破伤风剂的免疫注射,由医生来决定。
他的手紧紧的拉着她,似乎怕她跑掉一般,大手传递过来的温度,有一股窝心的暖流……
他干嘛那么紧张,怕她真的出事吗?
抬眼,仰望他的背,一种安定的感觉,莫名的跃上心头--
从医院走出来,桂尹熏的嘴角衔挂着一股得意的胜利笑容。
她就说嘛,医生还是比他理性了点,她虽然不至于壮得像头牛,但也不像蝴蝶那么娇弱啊!
不过,前一刻他带她进入医院时,那排山倒海,破门进入诊疗室的气势,真教她看傻了眼,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她命在旦夕咧!
「妳确定妳没事?」烈君灿两手环胸,神情极其严肃。
见他严肃至极,她也不好笑他大惊小怪,毕竟,他是为了她才踢破诊疗室的门。
「我……没事,真的,我保证。」她考虑要到电视台去向某剧组借健美先生的道具服来取信他。
黑眸夹带浓浓的质询意味,对上她的脸,凝固不动。「妳没事?那妳为什么装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别想骗他,他确定他有看见。
「呃……那是因为……」干嘛非要问到底?桂尹熏轻皱眉头,为了不让他踹破精神科诊疗室的门,牙一咬,她道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因为……女孩子不方便说出口的事……」
「我懂。」了然的点头。
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坐上车之后,他撇唇一笑,道:「妳似乎有件东西忘了给我。」
「什么东西?健保卡吗?」都已经走出医院了,他才想到,不嫌太迟呀!
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他的视线直视前方,刚毅唇线扬起的高度,又很刚好地介于天神与恶魔之间的临界点。
「我要的英文梦境篇。」他语带邪恶笑意的补充道:「有将军的那个梦境。」
无言,得意的笑容早遗落在前一个红绿灯下,垮下脸--
嫌她晚上被古代的梦茶毒的不够,不睡觉的时间里,他还拿那个梦消遣她--她可以预料在台北的这几天里,她的日子会过得极其水深火热。
默然,无力的垂首,车子可不可以回头,她还是到精神科去看一下好了!
夜里,烈君灿在庭院的石椅上,看着几个钟头前特助送来的文件。
他喜欢在室外看文件资料,除了天候不佳或者特殊时候,要不,他不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这款治癌新药,电脑老鼠测试的结果如何?好,我知道,等测试结果出来,马上通知我。」
和公司总经理通过电话后,烈君灿又低头专注看着手中的文件。
他父亲早年建立的药厂,在他接手后,成为今日知名的烈氏制药集团。
烈氏制药集团为一多角化经营的国际性企业,在药品与营养品等领域,短短几年内,已位居亚洲领导地位,许多外国药厂,纷纷主动来和他洽谈合作的事。
现阶段,烈氏制药集团的新药测试,已由电脑老鼠取代以往实验室内的白老鼠,大大节省高额硬体成本。
他的事业有成,同时也是大医院的股东,但他治不好太郎的自闭症,也医不了年迈母亲的心病。
合上文件,他躺在大理石砌成的躺椅上休息。
每隔一段时日,他会带太郎上台北来做全身检查,同时也请医生诊断新药对太郎的病情有无帮助,但可惜的是,截至目前为止,测试的几款新药,并无太大效果。
但这一趟来,医生发现太郎和随行而来的桂尹熏有着良好的互动,有她在场,太郎说的话明显比上一趟来时多了些,情绪也控制得很好。
不用医生说,他其实也早发现了,她的确是很有爱心和耐心照顾着太郎,这出乎他意料之外。
之前他所找的家教老师,如果不是贪图高薪,就是另有所图,但她们的野心常常遭没有耐心所瓦解--
在看到桂尹熏因担心追篮球跑的太郎踩到碎玻璃,拉开太郎的同时自己受伤却没责骂太郎,当下,他确切的了解她是真心对太郎好,不是像以往那些家数老师,只图自身利益。
他也让特助去查过她的背景,发现原来她曾经有个和太郎同病例的弟弟,这也才了解她因何比别人多了耐心和爱心,在照顾太郎--
仰望着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就像她一眨一眨的眼。
除去她用心照顾太郎,博得他的好感外,对她,他隐隐约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彷佛在哪里见过她--
可他确定,在她来当家教之前,他未曾见过她。
浓眉蹙起,就着她的面容,他试着仔细再回想曾经接触过的特别女子,她是否在其中之际,陡地,楼上传来一声大叫--
凄厉的叫声,令他心头一惊,丢下文件,转身跑向屋内,循着声音来到二楼的客房前,仆人官嫂正好也来到。
「老板,桂小姐她……」官嫂一脸惊慌失措,因为凄厉的叫喊声是从桂尹熏睡的房间内传出的。
「把门打开。」
烈君灿一声令下,官嫂立即掏出带在身上的客房钥匙,门一开,灯一亮,只见桂尹熏额沁冷汗,一张略显苍白的素颜,状似凄厉叫喊过后的昏睡。
「老板,桂小姐好像不太对劲--」
「妳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好,我马上打。」
绕过床,官嫂往另一头走去,用客房内的分机请求医院调救护车。
「桂尹熏,醒醒。」轻拍着她的脸,烈君灿试图唤醒她。
看她的样子,似乎作恶梦了,该不会又作了那个古代梦吧?但人怎么会一直作同样的梦呢?
「老板,救护车马上会到。」官嫂伸手模模桂尹熏的额头。「怎么会流那么多冷汗?我去弄条热毛巾来给她擦擦汗。」
烈君灿点头,官嫂马上急匆匆的离去。
「桂尹熏……醒来。」两手轻抓着她的肩头,轻轻摇晃。
他和官嫂来了一会儿了,别说官嫂惊慌,动作急躁,乒乒乓乓,光是他们在房内音量不算低的对话,正常人早该被吵醒了,而她……却像是昏睡到醒不来的状况。
她的情形令他担忧,揽眉之余,索性将她整个人拉坐起。
一手扶着她的背,免得她跌回枕上再度坠回那个恶梦之中,一手拍拍她的脸。她不醒,他加重力道,企图把她的心魂从梦境唤回现实来--
「桂尹熏,马上给我醒过来!」
他想,若是真如他所臆测,她又陷入那个古代的梦中,他记得没错的话,上回在医院她作梦醒来见到他,频频喊他将军,那他这个将军下的令,她应该不敢不听。
果然,他的厉言一出,厉声喝顶,在他怀里的桂尹熏,微张开眼,幽幽醒来--
「将军……」微弱的声音,像是从虚幻的缥缈间传来。
听到她又唤他将军,烈君灿两道粗浓眉揽成一个忧心的结。
她真的又作那个古代梦了?
「我的手……流好多血……」
闻言,他低头一看。「没有,妳的手没有流血。」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让她自己看。
桂尹熏的眉心紧蹙,她知道自己又作那个梦,也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但她的思绪混混沌沌,陷在梦境里,无法完全拔出来--
而且她好难受,同样的梦境一直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悲伤痛楚压迭在她心口,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见她痛苦的喘息着,像是快断气一般,把虚弱的她放回床上,他当机立断要为她做人工呼吸。
一手轻压着她的额头,一手提高她下巴,深吸了一口气后,俯首,他的嘴唇密盖住她的唇,把吸足的气缓缓地吹入她嘴里--
张着眼,他的一举一动,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吸了气,吻了她……
像武侠小说里写的,受伤的人在内力十足的高手,运功输入真气后,元气慢慢恢复--吸了他的真气后,她整个人「活」了过来。
瞪大了圆眸,眼睁睁看着他第二度吸气,热热的气流,再度灌入她嘴里--
这一回,她不但又活了过来,连脸庞都活力十足,红透得像两粒可以煮汤喝的牛番茄。
「老板,救护车来了--」
官嫂急匆匆的拎着热毛巾踅回,并带来救护车赶到的消息,但一看到老板亲自帮桂尹熏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当场傻眼--
看到官嫂来到,桂尹熏这下子不马上活过来都不行了。
「救……救护车?!载我的吗?」两颊的牛番茄加热煮过后,又熟又透。「我……我没事了!」
厉眼一瞪,不理会两颊各塞了一粒牛番茄的人说的话,烈君灿径自下令:「叫救护人员把担架抬进来。」
「我……我真的没事了。」
坐起身来,原想展现健康的一面,但突然一阵晕眩,让她没理由拒绝躺上担架。
「官嫂,妳留下好好照顾太郎,我跟去医院。」
烈君灿的话,再度让官嫂惊愕。
停下跟随上救护车去的脚步,手中的热毛巾已冷,官嫂久久无法回神,想不透老板到底是怎么了?
老板对女人向来不会这么「体贴」的,可他干嘛那么在意桂小姐,亲自帮她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又急急地要跟着去医院--
他对桂小姐……难道老板遇上了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了?!
唔,也只能这么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