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春暖花开时节,骠鲨将军府喜气洋洋,骆老将军要娶儿媳妇了。
席开千桌,因为光是新娘子的部属及友寨贵宾,就占了好几百张桌子,更别说是骆老将军这一头的官场故交及亲朋好友了。
莫不死带着四个弟弟当招待,新郎骆云天却要他坐到媒人席上,虽然他压根不懂,不懂自己在这桩婚事里究竟何时尽过力,但他还是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份好差事。
席上除了俊美无俦的新郎倌和破天荒娇羞动人的新娘子外,那专程由关外赶回来的骆家小姐骆虎儿以及她的夫婿苍狼,自是另一对最引人注目的佳偶。
佳偶天成,每个来喝喜酒的人都没忘了说。
早得金孙,则是每个人对骆老将军的祝福。
从头至尾骆杀鲨那敞着笑的嘴就没合上过,除了是因为看到儿子居然能健健康康地娶妻外,另一个重要原因,自是因为宝贝女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外孙。
骆杀鲨自认酒量极佳,是以毫无顾忌地一杯接着一杯灌下,但却陡然……
他一定是醉了吧?要不,怎么会眼前一花,彷佛看见假山后有个正在温柔对他微笑的人影,一个形似他那让猛虎给叼走的爱妻的人影?
乒乒乓乓翻桌跳起,骆杀鲨全身激颤,没理会任何人的询问及目光,他只是一径地往假山那头跑……跑跑跑,摔了一跤也不管,咬牙跳起继续再跑……
杀千刀的!他从不知道将军府的路竟然这么难走,那该死的假山又盖得这么的遥远!
他终于跑到假山后方,一看之后老泪纵横,泪水管不住地扑簌簌直落下。
真是该死!他就知道自己又是在作梦。
想虎儿丫头都已十九,他心爱的夫人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年轻模样?他就知道他又被骗了!又被骗了!又在作梦!又在发酒疯了。
「干嘛哭成这样?」
幻影好生真实,他听见他的夫人语气中有着不舍,取出手绢为他拭着泪水。
「鲨哥,你今儿个是主婚人,儿子娶媳妇,女儿也回来了,你怎么可以哭呢?你好厉害的,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他们都给带大了,而且都教得好。」
「可是……」
泪水拭了又冒,冒了又拭,六十多岁的骆杀鲨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可是这一切妳都看不到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尽到责任,没能护妥妳,害妳发生意外,一切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不!鲨哥。」骆夫人像哄孩子般地温柔哄着他,并将自个儿的手绢塞给他,「不是你的错,这是命,有些事等你百年之后自会明了,我的离去真的不是你的错,你瞧,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想要亲眼看见小天娶媳妇的。」
「妳……」骆杀鲨用手缉重重擤了下鼻子,「真的看得见吗?」
「看得见的!」骆夫人微笑点头,「我还连虎儿肚里的孩子都看见了,那是个女女圭女圭,一个很漂亮的女女圭女圭。」
骆杀鲨瞠目,「真的?」
「相信我!」骆夫人走近了些,目光中含着怜惜,「你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要自己小心,儿子女儿和媳妇女婿,他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是个好心人,自然会有好报。」
「我不要好报……」骆杀鲨闭眼喟叹,「我只要妳陪在我身旁……」
他张开眼睛,声音僵停在空气里,因为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过了半晌,他苦笑着摇头。不管那感受再如何真实,他毕竟只是在作梦。
骆杀鲨颓然转身,步伐沉重地往热闹人群走去,突然一阵风吹来,险些吹走了那条还揪在他掌心里的手绢,他愕然瞠眸,颤着老手将手绢抬高……
这一切,真耶?幻耶?
天地无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