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那年寒冬过后,春来之时,祁小艾和宁雪各自遭遇了人生的重大变故。
祁小艾双亲骤逝,死于过年时节的一场车祸。
那一年的寒假及年节两人都没心情过了,宁雪陪着祁小艾在她山上老家收拾店面,关闭那座土鸡城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怀孕了。
原先她只是抱着忐忑怀疑的心态,到超商买验孕棒,测试后答案肯定,接着她又悄悄地找了间山脚下的小妇产科做检验,才知道孩子不但有了,还已经三个月大了,是她最近事忙疏忽了,才没发现月事有一阵子没来了。
其实在这件事上韩桀向来会注意防护措施,却也有过几回当「性」致高昂时,无法等到「道具」齐全而心急抢攻的经验,至于她的避孕药也是吃吃停停,忘了就算了的,总想着不会那么倒霉吧?
却没想到,果然中奖。
她不想和小艾商量这件事情,小艾自个儿的处境已经够惨的了,又何必再添加她这一桩?
惊惶过后宁雪终于平静下来,既有之则安之,这可是她和她心爱的男人的小宝贝呢!她双手抚着肚子,脸上浮起了母亲的微笑。反正这个孩子她是要定了,去和韩桀商量一下,虽然他再过半年就得去当兵了,但她不需要他的照顾及协助,她可以一边请人带小孩,一边打工读书。
只要他能先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能够名正言顺的挺着个肚子到学校,到时候管人家怎么想、怎么看,她都能够不在乎,她会好好地带着孩子等待韩桀服完兵役,再继续着一家三口的美好未来。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浮起了快乐的傻笑,因为思及了那「家」字的美好。
里头有她,有韩桀,还有宝宝,宝宝不必像她小时候一样寄人篱下,也不会像韩桀一样是个惹人厌的拖油瓶,他会有爱他至极的父亲和母亲,快快乐乐地健康成长,长大之后或许还可能会跟他爸爸一样热爱摇滚、喜欢音乐,或是和她一样只会安静看书……
但她没想到她的美梦,仅仅持续到见到了韩桀之后。
「拿掉他!」
这是他听完了她一番话后的立即反应。
他连安抚的劝慰都没有,像个凛然的死神,一句话似一把夺命镰刀,决定了一条生命的存殁。
「我不要!」
宁雪震惊得瞠大双眸,将拳头举至胸前失控尖叫,破天荒地对他的命令起了抗拒。
「他是我们的孩子,有你有我……」
「还有一堆麻烦,」韩桀冷冷打断她,「小雪,你十九我二十,我甚至还没去当兵。」
「你依旧可以拥有你的自由,我只要你先给我一个名分,至于带孩子和养孩子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带着他一块等你回来……」
「想办法?怎么想?」他勾唇冷笑,「你根本没有亲人能够帮忙,更别提你那至少两年的求学生涯,为什么非要急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这么大的麻烦?」
「他不是麻烦的……」小拳握得死紧,唇瓣微颤,宁雪红了眼眶,「桀!他是我们的孩子!」
「三个月而已,正是除掉这个麻烦的最好时机。」他冷酷的表情像个判官。
「我说过了——」
宁雪再度失控尖叫,表情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不叫做麻烦,他已经有了名字了……」她眸光凄楚,泫然欲泣,「他叫做宝宝,男宝宝女宝宝都可以。我求求你,桀!算我求你,给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我会带好他,不会让他妨碍到你的生活,我会帮他洗澡、喂他吃饭,甚至还会……」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韩桀不耐烦的猛挥手,难以忍受脑海中陡然浮起的宁雪哺侞画面。
想都别想!他咬牙切齿。
雪儿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绝对不要和人分享!更不许她将心思拨去大半给一个小女圭女圭,就像当年的韩淑妹和小韩桀一样。他不要!他不要被隔离在她的世界外,容着一个牛皮糖去死黏住他爱的女人!
她想要孩子,等将来两个人一切安定下来,也都玩够了,确定够资格当人家的父母时再来好好规画,而绝不该是这样的「纯属意外」,由着一个意外打乱了两人的一辈子!
好吧,他承认,他有些自私,他不够成熟,他也真的是占有欲太强了点,但模模良心,他今天的任性还不都是让她给惯出来的吗?她从没跟他翻过一次脸,但是这会儿,她却为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受精卵」而对他大吼大叫。
这样的雪儿,温驯不再,这样的雪儿,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点头让步?
与人争执非她强项,向人解释亦非他的习惯,于是两人用眼睛瞪视对方,用眸光角力,几分钟过去,还是韩桀先沉不住气了。
「我说了——拿、掉、他!小雪……」他的嗓音有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不要做会让你后悔的事情,我当过父不详的孩子,相信我,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你的意思是……」
美眸滢然,几颗圆滚的泪珠由她眼眶跌落,她是落泪而不自知,他却是不许自己表现出在乎,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能让步,因为牵连太广了。
「如果我仍然坚持要将宝宝生下来,你会索性一次放弃我们俩?」
韩桀逼自己面无表情,不被她的话影响。「当初是你自己说要不计后果跟着我的,那么这种事情,也不过只是『后果』之一。」
他残忍地提醒,要她别忘了在她执意要跟着他时,自己曾经许下过的承诺,一个与恶魔协定的承诺。
一阵晕眩袭来,宁雪一个踉跄,几几乎要站不住了。
垂首闭眼,她努力地调整呼吸,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她快快伸掌用力抹去,片刻后她再度抬头,脆弱及受伤已然褪去,韩桀唯一能够见着的,只有她的冷静。
「所以,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对你并没有意义?所以,我这『小学同学』的地位也永远只会是个台佣?而有关于爱恋痴缠,有关于阳光月光的存在都仅是我一个人的痴人梦语?而你,只是『大方地』、『宽容地』陪我梦了一场而已?」
她平静自嘲,直视着他的眼睛,韩桀却得用上全部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摇头,大声反驳,并拭掉她眼角的泪渍。
不!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爱你!爱得深!爱得善妒!只是你不应该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来质问我!
见他始终不作声,宁雪淡淡耸肩,「从小到大,我老是认为你很任性,而现在我才知道,要比起任性,我和你其实不相上下,你让我别靠近你,我却是任性地不理,而现在,也该是我要去面对自己的任性闯出的后果了。」
话落转身就走,她没有半点留恋。
「你要去哪里?我……」咬牙再咬牙,他终于忍不住了,「我陪你!」
这样的宁雪让他感觉好陌生,他甚至因此而想要退让认输了。
该死!想生就让她生吧,不过得先说好了绝不许喂母侞,也不许帮他洗澡,更不许……
他还在思考着要怎么拉个台阶来下时,宁雪却已经冰冷出声。
「没有必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宁雪,你给我站住!要不然我……」
威胁无效,砰的甩门声打断了他的声音,她当着他的面离开了他的房子。
该死的女人!
韩桀恼根地爆出了成串脏话,心在瞬间分成了两半,一半要他快追上去跟她道歉,另一半却劝他万万不可,不能让她知道她对他的影响力,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彻底服输,不能让她知道他非她不可,绝对不可以!
「去赌你的气吧,我他妈的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你听到了没有?FUCK!」
骂完后他还是没骨气地隐约感觉到了不安,还是想要追上去,一抬脚却不小心被摆在地上的KEYBOARD给绊到,差点踉跄摔倒,却也让他清醒一点了。
老天!他想要做什么?去追回一个女人?他疯了吗?他才不要!天下女人何其多,他又不是非她一个宁雪不可的!
既然不许自己去追却又怒不可抑,韩桀顺手捉起东西就乱砸,包括KEYBOARD,包括电吉他,甚至还包括了一组新鼓,他像是面对着杀父仇人般地砸红了眼,藉由锵音不绝来稍事安抚他那因为看见她毫不恋栈离去时,所冒生的愤怒。
过了很久很久,韩桀颓然放松,身子往后倒在一堆废柴断弦及破鼓中。
没有关系的,他告诉自己,他就不信那个小女人能跟他呕多久的气,顶多一个礼拜……喔不,可能连三天她都撑不到就会来找他,来哭着要讲和了,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清楚着她有多么在乎他,以及多么的非他不可。
届时他才要告诉她,有关于他爱上她的事实,然后两个人同心协力思考如何处理那个叫做「宝宝」的小家伙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他一定要逼她发誓,说再也不会和他大吵之后就扔下他,无情地离去了。
但他错估了她的执拗及脾气,等到他终于能够再度得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是六年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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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宠物の天堂」白色木栅门口。
「宠物の天堂」是一间餐厅,既是餐厅自然没有不许人上门消费的道理,但是这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祁小艾带着她「麾下」的几只店狗,硬是守在大门口,不许门外的男人进去。
虽然时高时低的狗吠从头到尾没断过,但那些矮敦敦、小巧玲珑的店狗还没一只能够高过男人膝头,而且它们都是小型犬,当当宠物可以,但是要当看门狗,且还得驱赶一个大男人?那还真是有些太抬举它们了。
「让我见宁雪!」双方僵持不下,男人咬牙出声。枉费他这些年来征服了无数女人的心,却是对这间餐厅里的两个女人及一群小狗,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见!不见!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祁小艾不耐的挥手,一头蓬松微卷长发扎成了两条发辫,头顶覆着粉女敕头巾,身上套着粉女敕围兜,圆圆的苹果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她看着眼前执意不走的男人,双手一环胸,圆眼一火瞪。
「该叫你J.C.?叫你桀皇帝?还是喊你韩桀?唉,随便随便啦!总之,你这个人真的很烦耶,当初你循着杂志上的那张照片找到了我们的时候,小雪就说过不想见你了,是我心软,答应让你用户外演唱会的方式告白,来挽回她的心……」
祁小艾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打死了也不会承认那是因为餐厅急需用钱,是以她立刻抓住机会利用眼前这个坏男人。
「好啦,你演唱会办了,告白也说了,还唱了几首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情歌,结果呢?就是那天小雪让我转告你的什么南极企鹅还是赤道沙漠的……」
「北极光。」韩桀淡淡出声纠正。
「OK!OK!算我地理观念不好,反正这种莫名其妙的答案也只有你们当事人才听得懂,我只是负责转达而已。总之,她能和你说的都已说尽,你到底还在跟我『鲁』什么?」
拜托!你整天上门来缠,搞得一个老板娘躲在阁楼里,一个老板娘得带着店狗来守在大门口,三不五时又是媒体又是fans的尖叫蚤扰,韩大爷,你到底让不让我们做生意呀?
「因为我要亲口告诉宁雪,我很爱她。」
「爱?!」祁小艾不屑哼气,「那天你唱的不就是那首『再说一次我爱你』吗?但她无动于衷,不是吗?」
「那不过是个歌名,事实上,我连当面一句『我爱你』都还没有机会跟她说过。」
「还没说过就先用保鲜膜收好,搁进冰箱里别到处扔,弄得她还没听过我这局外人却已经听到想吐了。」祁小艾的作呕状可不是装出来的。
韩桀觑紧对方,表情恳求,「祁小艾,再帮我一次。」
「帮你?祁小艾瞠大圆眼,一脸不敢置信样。「你是不是唱歌唱到了『头壳歹去』?我是小雪最要好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我敢嘛要倒戈相向?」
「就因为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才会要你一定得帮我。」
「好长的一句,这是句歌词还是脑筋急转弯?」祁小艾没好气的问,难怪这男人会成功,因为他像只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先告诉我,这几年里她身边可曾出现过别的男人?」
「是没有,但那可不代表她在等你耶,还有,是谁规定一个女人的身旁就得陪着一个男人的?她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得也很好呀!」
「她很好是因为有你作伴,她不会孤单,但那天在演唱会上已经有人向你做出告白了,你觉得你还能再这样和小雪相依为命多久?你真的忍心让她到老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旁仅围着一群又一群的猫猫狗狗吗?」
这男人的煽惑力果真惊人,祁小艾不能否认受到了影响,她低下头思索起来。
把握机会送上最后一击,韩桀幽幽开口,「你和她如此亲密自会明了,若非因为心里还有我,她又怎么会连见我一面都不敢?」
思索完毕,祁小艾双手叉腰瞪人,「你发誓后半生都不会再让小雪受到伤害?」
韩桀举掌,「我发誓!」
于是祁小艾恶狠狠地出声——
「好!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不成功烦请自动放弃,如果将来你没能实践你今日的诺言,不用老天来惩罚,我一定会去拿刀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