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得先学会了信任我才行。
听他说得好像很容易,但当童颜实际面对的时候,才知道那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所谓信任就是妳得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将心托付给他,不用担心害怕他可能会对妳不利。」
她敷衍的点头,「OK!Isee。」了解了啦,啰唆!
「NO!NO!NO!!」坂本庆太摇摇手指,「我看得清楚妳的表情,也看得清楚妳的不以为然,这样子可不行,看来在『信任』这两个字上,妳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要学会信任一个人,就得先从心灵上去做调整,妳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值得被信任的,他绝不会做出对妳不利的事情,然後妳就会对他渐渐信任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妳都不会去质疑他的动机。」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去质疑他的动机?这可能吗?
这家伙虽然帮了她的忙,但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怕只有老天爷才会晓得。
看出了她的想法,坂本庆太只是笑了笑。
「别一开始就在心底咬死了不可能,当然有可能!就好比我们日本人,如果肯让对方为自己洗背,那就代表了全然信任的意思,因为肯以果背示人,不怕在最无防备时被捅一刀,就是一种既亲密又毫无防备的单纯信任——」
「你想都别想,我会让你以帮我洗背,来证明我已信任你!」童颜冷声打断他的话。
「放心啦,痛痛小姐,我还分辨得出什么是能做什么是不能的,男女有别,我怎么会不经过妳的同意就做出逾矩的行为?」所有行为,都会等到妳同意了後,我再放胆去做的嘛!
「我当然也很清楚要建立起深厚的信任感,相当需要时间,所以我会慢慢给妳时间的,但在达成信任的目标之前……」
他停下来,想了想。
「我决定以『TrustandObey』信赖而顺服,做为我们之间的一把钥匙,当我们之间的共识出现了裂缝,产生了争执,你不信任我时,我就会喊『TrustandObey』,然後,妳就得全听我的。」
童颜那张清妍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脸,写满了不情不愿,别想照办。
「我知道信赖与顺服对妳肯定不容易,因为那是在从前别人不敢对妳要求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同,我们必须同舟共济一条心。」
「同舟共济一条心?你的中文还真的很不赖。」
「谢谢!」他一脸得意洋洋,「这可是妳第一回赞美我喔,待会儿我会记在随身碟里,做为日後再去加强中国文化的学习动力,OK!我看得出来妳终於明白也愿意尝试了,那我们现在就来进行『信任感』大考验了,第一个问题是……」他用著一本正经的语气,「你的胸围尺寸?」
童颜先是跳高跃起,接著是乒乒乓乓,拉门及盥洗用品被撞散落地的声音,甚至还有东西砸到她,但不管那是什么,都不是此刻的她会在意的事情。
「你问这个干什么?」
语气极度不善,她甚至摆出了猛犬想咬人的架式。
坂本庆太长长叹了口气。
「瞧瞧妳!刚刚还『Isee』得很顺口呢,第一题就破功了。童童小姐,如果没有妳的三围尺寸,我待会儿怎么请人到女性用品店去帮妳买贴身衣物?还是说,妳比较喜欢在我面前『穿』这个样子就好?」
「说到这里……」她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我还没问你,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
「是旅馆里的女服务生帮妳换的,衣服也是人家的,本来还应该帮妳洗洗澡、洗洗头的,但我相信这种事情,妳八成宁可自己来吧。」
童颜心里的怒火稍熄了些,听起来,好像又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月复了吗?
不管怎么说,逃亡至今,都是他在照顾著她的,既然都一起走到了这步田地,她难道连基本的信任和顺服,都没法办到吗?
她试图挤出最平淡的语气,报出了数字。
见她卸下心防,坂本庆太乘胜追击的问了一堆问题,甚至还拿出iPod,将她的答案翔实记下,包括她爱吃的水果、欣赏的作家、最喜欢的音乐类型、最讨厌的生物,甚至是……
惯用的卫生棉品牌?!
该死!尽管她已经回答得利溜顺口,却还是冷不防被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但在想到如果她拒答,他一定会搬出什么她看不见了,他得找人帮忙买之类的理由时,暗一咬牙给了答案。
OK!「TrustandObey」是吗?好,小姐我满足你!
於是童颜不再思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问了什么,她都面不改色的毫不考虑就反射作答。
一边回答,她一边偶尔会起坏心眼的想像。
幻想著那些由她口中吐出的答案化作了大石头,就像如来佛压住了孙悟空一样,将他压在石头底下。
在他终於请人帮她把衣服买回来,让她穿好了衣服,不再只是围著条浴巾,乾爽舒适的坐在大床上时,他笑笑的开口问她。
「想不想和妳姆妈说说话?」
闻言,童颜脑袋一空,冲口问出心里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姆妈的?」
「不难,因为我也用了『TrustandObey』这招说服了敏姨,有关於妳的不少事情,我都是从她那儿挖出来的,见妳昏迷不醒,我很担心,所以才去要了你家人的电话,在东转西转後找到了妳爷爷和妳姆妈,也和他们聊了好一阵。」
「他们……」童颜再度一脸无法相信,「也愿意让你,一个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的男人,来照顾我?」
「就如同我先前所说过的……」他扬唇一笑,「因为我『听』起来就像是个值得被信赖,可以被托付重任的有为青年嘛!」
说是这么说啦,但事实上就如同他为了她去跟辜敏打的那场苦仗一样,她那姆妈啊,也是个难缠的厉害角色。
但幸好她姆妈比辜敏更实际了点,她不要有力人士的名誉作保,她要的是更实际一点的保证。
於是在他费了诸多唇舌,最後索性将瑞士银行的帐户号码及取款密码都告诉她後,终於得到了她的首肯及信任。
如果童颜跟著我有事,欢迎去领光那里头的所有钱!这是他在童颜姆妈身上取得信任的最後杀手鐧。
但这些经过童颜都不需知道,她只需要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就好。
「我还是不相信!」她不相信的摇头,「我要亲自问她。」
「欢迎!」
坂本庆太拿出手机拨打号码,在如他所言的东转西转,换了几个人来听之後,终於帮她找到了她姆妈——沐春蚕。
他把电话交到她手里,笑笑的开口,「妳们好好聊聊,我到下面去喝杯咖啡。」话说完後他就开门离去了。
在听见关门声,确定了房里没人後,童颜才将手机拿到耳边。
「姆妈!真是妳吗?」
「不是妳老妈,难道还能是鬼吗?」
虽说沐春蚕的语气淡然,却依旧让人在异乡受了伤,看不见,又孤立无援的童颜,难得的感到一阵鼻酸。
她想家,她想姆妈,她想爷爷和阿叔,她甚至想念她养的小鸡、小鸭,她想——回家。
「不行,小颜,这种时候妳绝对不可以回家!」听见女儿微带哽咽的声音,感觉出了她的脆弱以及想法,沐春蚕先放出了狠话。
「可我担心在外头乏人照料,没法子静心休养……」
「别胡思乱想了,小颜,以妳的个性,不管在哪里,想要静心休养还会困难吗?」沐春蚕凉凉出声,「就当成是上天给妳的一个机会,让妳别依赖家人,也别运用感应力,别去偷听别人的想法,去感受一下这样『正常』的日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瞧!这可是当人母亲的会说出的安慰话?
话酸,情淡,刺耳哪!
若换成了不清楚内情的人,肯定还当沐春蚕是童颜的後母,但不是,童颜还是她的独生女儿。
童颜听著没吭气,却也不难理解何以她姆妈会说出这种话来,因为围绕在姆妈周围的人,几乎个个都能读心。
包括公公,几个叔公、伯公,小叔和她丈夫,几个不肯嫁人的姑女乃女乃,再加上她生的女儿,一大家子算了算,除了家里的帐房仆人外,只有她和早逝的婆婆属於「正常人」了。
当初之所以会嫁入湛家是经过媒妁之言,沐春蚕要是在嫁之前先知道了这一家子的怪胎,怕是打死也不会肯嫁进来,因为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连在自个儿家人面前都得小心著思维。
她不能够「想」著干坏事,不能够「想」著在背後骂人,不能够「想」著如何偷藏私房钱,当然更不能够「想」著别的男人!
清心寡欲、寡欲清心,莫怪沭春蚕会叹气说迟早要进庵堂里去当尼姑了。
也难怪她会在知道女儿能有机会过点正常人的生活时,会有这样幸灾乐祸似的乐见其成想法。
湛氏的特异功能体质是靠代代相传而来的,据说是在数百年前,湛家的某位老祖宗救了狐仙一族而被赠予的殊荣,让他们姓湛的子孙拥有连最先进的科学,都无法解释清楚的特异功能。
这种天赋异禀让他们可飞、可感应人心、可以用「天眼通」去移动物体,甚至还能在方圆数百尺的范围里,达到「遥动」物品的目的。
所以童颜可以用心灵致动术来影响出牌结果,或掷出她想要的点数的骰子,她也可以运用读心术去得知任何她想要知道的天大秘密,而这也就是「豺狼帮」帮主,无论如何也要「请」她回去做客的原因。
「好了!」沐春蚕微凉的嗓音让她回了神。「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再後悔、再懊恼也都於事无补了。」
就当是上天在对妳忤逆姆妈的决定,私自逃家所做出的惩罚吧!
这句话沐春蚕没说出口,童颜也早已失去了窃听别人心音的本事,却是想也想得到的。
见她始终不作声,沐春蚕又开了口。
「妳就安心的在外头养伤吧,我听庆太那孩子说了,那帮坏家伙还在四处打探妳的消息,甚至沿著拉斯维加斯一路放哨到中国,所以妳千万别吵著要回来,咱们这儿地处偏僻,若非自家人,还不太容易找得到进出的路,也算是妳湛家老祖宗有先见之明,宁可躲在深山里别在外头胡乱闯荡,免得因为身怀异能,而遭到恶人的觊觎。」
换言之,姆妈是在拐弯抹角的告诉她,千万别引狼回家,省得家人受到牵连!
童颜不得不感到气闷。
有时候她还宁可自个儿的母亲和别人的一样,会担心害怕,会哭哭啼啼,会将儿女的安危或是喜怒哀乐放在首位做考量。
但可惜她是沐春蚕,是湛氏一族的主事大少女乃女乃,行事乾脆俐落、不爱拖泥带水,凡事精打细算的商妇。
她就连自个儿的丈夫因为饮酒过度,醉卧山林成了饥熊大餐,被发现时只剩下碎衣烂裤可供凭吊时,她都没有哭一声,只说了一切都是天命,刚好他醉了,也刚好它饿了,仅此而已。
试想性格如此洒月兑的女人,又怎么会将女儿失明或是遭到恶人追缉这样的「小儿科」事情,拿来严重看待呢?
算了,自己闯出的祸自己担待,这是姆妈打小就一再灌输给她的观念,不能回家就算了,只是,她忍不住要对姆妈的话皱起眉头。
「庆太……那孩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姆妈是在何时竟和那家伙搞得如此熟稔了?」
「在妳清醒前,庆太打电话给我和妳爷爷,向我们报告了妳的情况,又一再追问狗血封印的事情,听得出他是真的很关心妳,他还说会好好的照顾妳。」
沐春蚕没打算说出反正不论是他东京银行,还是瑞士银行的帐号全都掌握在她手里,料他也搞不出个什么把戏的实情。
「照顾我?我不希罕!」
虽然她还是搞不懂坂本庆太何以要对她好,但反正绝不可能会是涉及了什么私人感情就是了。
她虽然瞎了,可记忆力还没失去,她很清楚自己的条件,她曾听碧翠丝说过,坂本庆太是个长相俊美,又颇有家底的情场浪子,不可能和她这样长相普通、脾气又坏的女人生出半点交集。
「放下妳的刺,小颜。」沐春蚕啧啧作声。「别整天又凶又冷又多刺的惹人讨厌,虽然没有见著面,但从电话言谈里,我真的感觉庆太这孩子很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因为她去查过了,这小子还真是年轻多金呀!就算将来两人不幸缘尽,丫头的赡养费也会多得让她数到手软。
「听姆妈的意思,他甚至比赫达还要不错?」童颜语气饱含讥讽。
闻言,沐春蚕冷冷哼了一声,「你还敢拿赫达来作比?如果赫达真的不错,妳就不会跷家了吧?」赫达家世是不错,只可惜论起家产,要比庆太少多了。
童颜不悦的开口,「姆妈,你不要这样说赫达,他真的是个好人,但是我打小起就只拿他当哥哥看,是姆妈不该不经过我的同意,私下策画出那场婚礼。」
不但暗著偷来,姆妈甚至命令谁都不许告诉她,就连赫达都被下了禁足令,在计画成功之前,不许来看她,免得被她窃读出了心音。
难怪那一阵子家中不论仆人、亲戚或者是邻居,每个人见著她都会赶紧托辞避开,但因为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不觉得有异,後来是爷爷忍不住了,在婚礼前一天的深夜里,隔著墙用心音问她……
小乖,明天就要当新娘子了,今天晚上会不会兴奋得睡不著啊?
别闹了,爷。
谁闹了?明天一早你姆妈就要把妳嫁人了,且还是嫁给白族第一勇士赫达哟!
我不信!我和赫达哥哥根本什么都没有的。
赫达哥哥?喊得还真好,只可惜赫达不只想当妳的哥哥。妳自个儿没心肝,就当人人都跟妳一样?毕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即便知道妳冷若冰霜、没心没肝,可怜的赫达却还是对妳日久生情,连新娘子没点头的婚约都愿意接受。
爷!你真的别再闹了!
阿爹没骗妳的!
另一把心音穿过了墙,让童颜皱紧眉头。
阿叔,你也知道?
全家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就妳还不知道而已。
我不信!只要我不愿意,姆妈又能拿我如何?
一老一中止住了心音,似是在玩味童颜的这一句话,能反败为胜的机率有多大。
姓湛的虽说个个有异能,却又是个个都不爱管事,平日只爱仗著异能当只闲云野鹤,日子只图逍遥快活,活像个神仙。
再加上湛氏有条祖规,不能滥用异能去挣得不当钱财,偷拐抢骗都不成。
至於「不当」的定义何在?
因为老祖宗没有明确交代,乐得这些姓湛的子孙也就索性装傻打混乐逍遥,一个个捧出祖规当挡箭牌,不喜欢干活儿,只想安心自在的当条尸位素餐的米虫。
不提别人,就拿童颜那已逝的父亲来说,他就是个早上睡觉拉周公下棋、夜里喝酒邀嫦娥谈心的特大号米虫。
家中待养闲虫一条接著一条,而真正的当家主事,还得负责扛起湛家设在丽江的商行所有运作,负责对外打点兼养家糊口的大小事宜,就全都落到了沐春蚕这位能干的湛家大少女乃女乃身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老一中的平日零花钱,还都是按月向沐春蚕支领的,所以,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谁会对自己的财神爷挑战权威呢?
若非此次事关他们最疼爱的童颜,他们真会睁一眼闭一眼装傻过去,但眼见明天她就要傻傻的嫁人了,两人毕竟心头仍会不安,是以才会来个隔墙密语。
想帮她,却又怕被掌权的沐春蚕知道。
安静了片刻後,那属於中年人的心音幽幽再起。
小颜侄女,日後妳可别跟妳姆妈说是叔说的喔,明儿个一早妳姆妈,呃……就会在妳的饮水里下迷药,按她的意思是押著妳去拜堂,蒙著妳去圆房,只等生米煮成了熟饭,看妳还能不认命吗?
听了阿叔的话,童颜生平头一回有了想杀人的冲动,而想动刀的对象,是她的亲生母亲。
只等生米煮成了熟饭?!
这是什么论调?
这是一个当母亲的可以用来算计在女儿身上的坏事吗?
就因为她不肯听话,始终对男人没有兴趣,没想要依姆妈说的,按什么天体循环、陰阳互补的世道轮常去当个相夫教子的「正常」女子,姆妈就能这样在背後算计她?
湛氏神能是只能存在姓湛的人身上的,若是男子,可以终生享用,若是女于,在被破了处子之身後,就会失去功力,成为一个普通人,她的後代也会同样的平凡无奇。
这也是何以湛家会有许多姑女乃女乃宁可选择终生不嫁,也非要将这天赋本能给好生保存,以求百年後可以方便修佛成仙的原因。
在知道实情之後,虽然气、虽然恨,但碍於是自己的母亲不便动刀,於是童颜也只能选择逃家。
之後辜敏领了她姆妈的命令追过来,倒也没力劝她回家,只是守在她身旁,别让她在外头多惹事。
「小颜!」
沐春蚕在电话那头响起的嗓音再次唤醒了她。
「听姆妈的,赫达也好,庆太也不错,总之妳要多多敞开心房,去亲近并且接受别人,相信姆妈,当个平凡人绝对会比当个超人,生活里有更多乐趣……」
她後面的话童颜并未留意在听,仅是嗯嗯几声打混过去。
算了,听清楚了也没用,反正对来自於家人的奥援她已彻底死了心,也没想要躲回家避难。
不过这也省得让功力暂失的她,胡里胡涂又被姆妈算计著去玩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烂把戏。
在世为人哪,还是靠自己最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