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洁如玉盘,夜空中点缀著几颗闪烁不停的星子,一辆马车在微光中,缓缓地往城外驶去。
笑艳一双白玉小手紧紧捆住怀中的包袱,如同对待珍视的宝物,脸上有著满满的笑容。
包袱里可是她慢慢存下的所有积蓄,包括与媚娘五五分帐的那笔银两。离开美人楼前,媚娘还额外交给她以丝巾包裹住的贵重首饰。
媚娘说,这是楼里姐妹们的心意,希望她能收下。
当然,也叮嘱她一些话,最重要的莫过於希望她不要再回到美人楼来,毕竟这儿是烟花场所,不是普通良家妇女可以随便踏进的。
这些她都明白,也会试著开始将美人楼的一切尘封在心里。
从此以後,她要迈向一个新的旅程。
笑艳抬起美丽的小脸,晶亮美眸望向前方的皇龙辰觉,不期然地迎上一双炯然有神的黑眸。
就像欣赏著一件难得一见的宝物,他露骨地细细打量著她。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太过炽热,像是想在她的身上点燃火焰,令她浑身渐渐发烫。
「呃、呃……」她低下头,抿了抿丰润的双唇。「请问爷儿,咱们现下要去哪儿呢?」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让她不仅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好奇,更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瞧他一身讲究的穿著,必定非官即富,何况能面不改色地拿出六万多两为她赎身,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做得到的。
啧啧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里,他的大手笔都著实教她惊奇。
「回王府。」他语气沉稳地说著,没有一丝高低起伏,仿佛说著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王、王府?她有没有听错?!他、他说要回王府?!笑艳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著他。
很明显地,他的身分是——
「您、您是王爷?!」她的声音微微地发颤。
皇龙辰觉只是轻扯一抹微笑,并不正面回答,但已是默认了。
忽然间,笑艳一双美眸放射出动人的光波,那纤细粉女敕的小手合掌,放在微张的芳唇前,仿佛受到很大的冲击。
他、他是王爷耶!笑艳望著他,脑中同时撞进一堆绮丽的画面——琉璃屋瓦、红漆大门外有两只威武石狮,及守门的奴仆。最重要的是,王府里头有著风雅的假山流水、四时长青的珍花异草,更有数不清的精巧玩意儿……
她、她何等幸运,能被个王爷赎身呀!就算是进府当丫鬟,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她听说王府里的丫鬟薪俸可不少呢!
越想,笑艳就越庆幸自己的好运,她愣愣地看著皇龙辰觉,俏脸绽放著灿笑,眸内的光芒更是闪烁个不停,脸上有著明显的崇拜。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他心口就不断怦怦乱跳,难以自持。尤其得知他那高高在上的身分後,更是教她心跳加速、难以呼吸。
虽然她没有把握能待在他身边一辈子,也因此有些隐隐不安,但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现下就能搬进想像中那富丽宏伟的王府里……
这么一来,将来不但不愁吃穿,还能如愿以偿地数著银子、银票度日。
「爷说的,笑艳都相信。」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如同乖巧的猫儿,在主子身旁撒娇磨蹭著。
他当然明白她的用意,甚至清楚她心里打著什么如意算盘。在她的眼里,自个儿大概就像一座会走动的金矿银山,让她爱不释手吧。
他头一次见到如此「视金如命」的女人,爱钱能爱到这种地步也不简单。可是他就是觉得她特别、就是喜爱她这毫不掩饰的直肠子性情。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笑容里带著点不怀好意?」他望著她笑得异常开怀的脸蛋。「我本来以为你离开美人楼,会伤心好一阵子,但……你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
她的笑颜蓦地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平然,笑得如同蜜般甜美。「就算伤心又怎样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若我还怀念过去的话,那么今天被爷赎身就没有意义了。」
以往,她把「美人楼」当家,但是她一旦被赎出去,便再也不是楼内的人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反悔重来的机会……
她的话,让他不禁皱起了好看的剑眉。他一直以为她会因此遭受打击,甚至消沉好一阵子,可眼前所见到的,却是她坚强的笑颜,似乎并不怎么伤心难过。
只是,为何她的眼底仍有著隐隐约约的惆怅?
是真的看开了?抑或是隐藏了悲伤、佯装坚强?
不管怎样,她的喜怒哀乐,每一面都深深地吸引著他,让他想要完完全全地,了解她的全部。
而她眼底压抑的愁绪,更撼动著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角,勾起他想极力疼宠她的保护欲。
「从今以後,我就是爷的人了。」她甜甜一笑,没事般地说著。
望著她那再自然不过的笑靥,皇龙辰觉的唇角也扯出一抹弧度,他伸出大掌将她拉往自个儿的怀里。
笑艳跌向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一股檀香的香味立时钻入鼻中,就像一股暖流流过心底……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怀抱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寻觅已久、失而复得,竟奇异地令她安心。
「睡吧!离府里还有一段路。」皇龙辰觉轻抚她的脸颊,哄著她。
他低沉的嗓音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她舒服地咕哝一声,就这么乖乖倚在他的怀里,舒服地放松了紧绷的全身。
他粗糙的指月复拂过她羊脂般的柔女敕脸颊,低头望著那安稳的睡颜,唇边的笑容未减。
从今以後,她是属於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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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顿了一下,才在一栋红漆大门宅邸的石阶前停下,门前的灯笼已点燃,在黑夜之中大放光明。
「嗯……」车厢里的笑艳不安地在皇龙辰觉怀里赠了赠,两道秀气的柳眉微皱起来。
「爷,到善亲王府了。」马夫隔著门帘禀告。
「嗯。」皇龙辰觉将在睡梦中的笑艳轻轻摇醒,扶起她娇弱的身子。「笑艳,咱们到王府了。」
笑艳微微睁开茫然的双眸,噘起一张丰润小嘴,迷迷糊糊地问:「嗯……到、到哪儿了?」
「王府。」他轻拍她的小脸,让她能够清醒一点。「你回神了吗?」
她柔柔双眼,才点了点那尚且沉甸甸的小脑袋,再打了一个舒服的呵欠——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了。
「咱们到王府了?」她眼开眉笑,一股脑地揭开了帘幕,两扇气派的朱色大门便映入眼里,教她看得傻眼。
再抬起头,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挂在门楣上,「善亲王府」四个大字写得刚劲有力。
此时,门口的侍卫警觉地走上前。
「你们是什么人?敢将马车停在王府前?」
皇龙辰觉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冷眼逼退两名侍卫。「不认得我了?」
侍卫定眼一瞧,发现是主子回府,连忙将门打了开来。
「请王爷恕罪。」皇龙辰觉一走进王府,侍卫便立刻跪下谢罪,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挥了挥手,遗退两人之後,与笑艳继续朝府里走去,守门的老奴一瞧见主子回来,便急忙往内通报。
待他们欲往前厅时,前头突然灯火通明,若干名丫鬟手提著灯笼,来到他们面前为他们带路。
「王爷。」丫鬟们福身之後,低垂著螓首走在前头,一路领著他们来到花厅门口。
笑艳跟在皇龙辰觉身後,对於王府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有趣。
他们来到花厅,一名雍容华贵的美妇已坐在首位,蹙拢著眉凝神望向门口。
「母妃。」皇龙辰觉喊了一声,来到美妇的面前。
眼前的美妇正是皇龙辰觉的亲生母亲,也是老王爷的正妻,闺名懿德。
「您还没歇息?」他问著,口气稍稍放柔了些。
「原本已是歇下了,听人通报你回来,才又起身为你等门。」懿德王妃眯起美眸,眼光犀利地望向他身後的笑艳。「你独身前往江南,为何回来多了个女人?」
他淡淡一笑,高大的身子恰恰遮掩住笑艳。「母妃,她只是我在途中买回来的丫鬟。」
「丫鬟?」懿德王妃怀疑地打量著笑艳,发现她脸上虽没有涂抹任何困脂,却仍是清灵标致,那勾人的桃花眼旁,还有一颗更显媚惑的红心痣。
这样的美人儿末做任何装扮,便已教人惊艳万分了,若是再让她稍加打扮,恐怕会是倾城倾国。
「嗯。」皇龙辰觉不想事情弄得复杂,决定胡诹敷衍了事。「我瞧她还算伶俐乖巧,便将她买了回来。」
懿德王妃敛下双眸,可眼光依然没有自笑艳的身上移开。
这时,笑艳正巧好奇地从皇龙辰觉身後探出头来,眨著一双澄彻的大眼,朝懿德王妃的方向望去。
笑艳小嘴微噘,发现王妃也有一张美貌,虽然看得出来有些年纪了,可一张点著胭脂的容颜,却有著深刻而端正的五官。
「让我瞧瞧她。」懿德王妃出了声,对笑艳起了莫大的好奇,她可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带女子回府。
皇龙辰觉别无他法,只得站到一旁,让笑艳走近懿德王妃面前。
笑艳生得伶俐聪明,一见到王妃,便机灵地唤道:「奴婢见过王妃。」她恭敬地一福。
「嗯,免礼。」懿德王圮摆摆手,很是喜欢这可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的话,奴婢唤作笑艳。」笑艳低下头,乖乖回答,知道眼前的美妇身分可不是平常人。
「母圮,先让她下去休息吧!」皇龙辰觉打断她们的对话。「时间也不早了,您也该歇著了。」
懿德王圮欲言又止,最後还是点点头。「下去吧!」
「母妃,您早点歇息。」皇龙辰觉朝她福身,便带著笑艳离开花厅,没再多留一刻。
懿德王妃依然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地盯著他们离去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那女子的身分,真如儿子说的那样简单、只是一名丫鬟吗?这个问题,还回荡在懿德王妃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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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花厅後,笑艳被带进一间华丽的厢房,她眨著大眼,审视著房里的摆设。
好一会儿,她才将眼光放在皇龙辰觉身上,扬起一抹甜笑。「爷儿,今晚……您要让笑艳住这儿吗?」
「你不喜欢?」皇龙辰觉开口问著。
她摇摇头。「没有啊,笑艳很喜欢这里呢!」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床旁。「哇,这床铺好软……」她坐在床缘,抚著上头的软垫。
「你若喜欢就成了。」皇龙辰觉往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爷儿对我真好。」笑艳娇俏一笑。「那今晚……咱们要一起过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问得脸不红、气不喘地。
反正……她早有心理准备,自己被男人赎回去,肯定不是供在家里当个花瓶,而是要当他的女人。
她必须认清本分,那段在美人楼的日子里,她早就学会听天由命了。
「这么猴急?」皇龙辰觉扬起一抹邪笑,顺著她的话吃她豆腐。
笑艳一愣,虽说她极力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但听到男人轻佻调戏的言语时,还是会感到脸红耳赤啊!
「爷啊,笑艳哪有急呀!」她抿紧唇,芙颊不由自主地浮起红晕。「笑艳只是想起刚刚您在花厅与王妃的对话……」
「你想问什么?」他望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摇摇头。「笑艳只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出身低,跟著爷儿回来,会丢了爷儿的面子,所以才佯称笑艳是您买回来的丫鬟?」
「不是。」
「那……」她侧著小脸,不解地皱起两道柳眉。「为何要向王妃说谎呢?」
他沉默许久,半晌才简单地回答:「王妃不喜欢来路不明的人进到府里,我这么做,只是让她安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呀!」笑艳并没有质疑他的话,给了他一抹笑容。「我知道了,我会记住,自己是爷儿买回来的丫鬟。」
瞧她那副乖巧柔顺的模样,皇龙辰觉倒有些不自在,现下的她跟第一回见面时妤动、直话直说的性子完全判若两人。
「你……」他欲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柔柔一笑,知道在别人屋檐下得要低头。「爷儿要吩咐笑艳什么呢?」
「不。」他摇摇头。「没什么事。」他还是决定先观察个一阵子,反正两人相处的日子还长得很。
笑艳狐疑地望著他,见他真没继续往下说,才扬起一抹笑容,娉娉婷婷地来到他身旁。
「爷……」她娇弱地喊著,刻意将声音放柔许多。
「怎么?」他抬眸,发现她那双美眸正滴溜溜地,闪动著灵活的光芒。
「如果我真成了府里的丫鬟,那……」她咬了咬唇瓣,不知该如何启齿。
「那什么?」他挑眉,看著她羞於启齿的模样。「你想说什么,或是还缺什么都尽管开口吧!」
她眨眨眼,扬起好看的笑容。「爷啊,笑艳只是想和您打个商量……」她紧张地绞著十只青葱五指。「如果我真成了府里的丫鬟,那、那薪俸是不是比照府里一般丫鬟的算法呢?」
闻言,皇龙辰觉霎时怔愣住,久久回不了神。
原来她在意的不是他所给的身分,翻来覆去又是为了银子在计较……
这女人,可真不是普通的贪财呀!
「爷儿?」见他只是沉默地盯著自己瞧,笑艳有些急了。
他该不会想要就此蒙混过去,不发给她薪俸吧?
不会吧,他没这么小气吧?!笑艳眉间拢成一座小山,以为他连这点的小钱都要赖掉不付给她。
「对你来说,银子真那么重要吗?」他十分好奇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她的脑袋瓜子里,似乎除了银子金子、银票这类东西以外,别无他物。
笑艳犹豫了一下才呐呐地开口。「算、算是很重要吧!」
「告诉我,你如此爱钱的理由。」凝望著她的粉颊,他以不解的口气问著。
看他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她迟疑著究竟要不要说实话。
许久,她还是决定避重就轻。「爷儿,其实我无父无母,是美人楼里的嬷嬷抚养我长大。她们从小就教我要好好将赚到的银子存下来,有天才能为自己赎身,离开烟花是非之地。」
「你现在已经离开美人楼了,还需要为自己赎身吗?」
「是不需要……只是……这习惯已经十几年了,您要我马上改正过来,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呀!」她噘著小嘴,尽是撒娇的语气。
「真是这样吗?」他质疑地眯起眸,只因为她的双眸有些闪烁,似乎在隐瞒什么事实。
唉!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存钱是为了哪天要是被抛弃、赶出王府,才有本钱独立生活呀!
现实总是太伤人,不是吗?
於是,她选择了较为折衷,不那么直接的答案。
笑艳用力地点点头。「是啊,笑艳哪敢诓爷呢。」心虚让她的笑容有些虚伪,但却不减她的美丽。
「那好吧!」他也不逼她说出实话,反正他们往後的相处日子还这么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时间不早了,爷儿也该歇息了。」笑艳聪明地转移话题。「今晚爷儿要和笑艳同住一间厢房吗?」
他倏地眯眸,嘴角有著莫测的笑意。「你知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时,会让多少男人为你疯狂?」
「爷儿是笑艳今生唯一的入幕之宾。」她一双长睫煽啊扬的,如同翩然飞舞的蝴蝶,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皇龙辰觉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时间确实是不早了。赶了一天的路,就让你一个人好好休息吧。」他伸出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往後的相处时间还久得很。」
她用一双翦水澄眸迎视他深邃的黑眸,脸上缓缓漾起一抹美丽的笑容。「谢谢爷儿对笑艳的体谅。」
「若有事尽管使唤外头的下人,或是到西院的厢房找我。」手下那柔女敕的触戚让他舍不得离开,好一会儿才逼自己收回右手。「好好休息。」
她点头答是,折腾一会儿才将皇龙辰觉送出厢房。
当门扉合上的那瞬间,笑艳才放松脸上的肌肉,不再是笑脸迎人的模样。
她双手抵著门扉,敛下美眸,心事重重的,不似人前那个开朗直爽的笑艳。
今後,她就是专属於皇龙辰觉的了……
第一眼见到他,当时只觉得他是个冤大头,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後,她才发现他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好骗,而是个很有城府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吸引了他,让他对她如此疼爱,甚至百般忍让?
是因为外貌,抑或是她的个性?她真的不明白。
然而对於他敏锐的心思,她更是无法招架,只能任由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窥视著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对她而言,皇龙辰觉就像个谜团,也许透过往後的相处,才能慢慢了解他……
而她又有把握,一辈子都能陪在他的身边,不再让自己像个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吗?
未来,仍是未知数,没有人可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她能做的,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