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了!
无双的嘴角再也没办法佯装坚强地浮出一朵笑来,她的身子是一天虚弱过一天,她怕自己熬不到回京,就会死在这关外。不!她不能死,她还得回京找大哥及安平,她得确定他们两个还平安无事;若她无法知道他们两个过得如何,那么即便是她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无双咬紧牙关,继续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这样的景况看在阿蛮的眼中,她自是不忍。
“无双。”她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唤着无双。无双回头。是阿蛮!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好不好……”
无双强忍着抖嗦的身子,佯装坚强的开口。“还不是老样子,没有所谓的好与坏。”
“当时你要是答应了将军,那么这个时候──”
“阿蛮,你别说了。”无双制止了阿蛮接下去的劝说。
她已决定的事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她不想让冷仲幽占有她身子的决心不曾因为一点的挫折便改变。
“无双!”阿蛮将无双的手揣进自个的掌心中,给她些许的暖度。“我不是来当将军的说客的,你知道我之所以劝你,是不忍心看你再受苦。”
“我知道。”知道阿蛮的好意,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我不想因为受不了苦,便轻贱了自己的自尊;冷仲幽要我,是他贪图一时的新鲜,他紧咬着我不放,是因为我的不肯妥协;我知道他安排我睡在马房是存心的,他想看我受不了苦而折服在他的滢威之下,他要我放下高傲的自尊而屈服于他!阿蛮,你说,要你是我,你会服吗?”会的,她会服的;为了让自己少受点折磨,屈服于那个英伟的将军那又如何?阿蛮想大声的这么回答无双,但无双的眼光太清澄,清澄到她连这种坦白都没办法开口。
“算了,我不再劝你了。”阿蛮知道以无双的执拗脾气,她无论如何是说不动她改变心意的。
她柔柔无双的双手。那原本细女敕的手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此时竟被折腾得粗糙不堪。“瞧瞧,你的手都龟裂了!”阿蛮从怀里掏出个小磁瓶,倒出两、三滴的透明液体给无双抹手。
“这是匈奴女人严冬时抹手用的,可以让手保持湿润,不至于太干燥。”阿蛮将小瓶子塞到无双手中。“这给你。”
无双急急的推了回去。“不行,我不能要。”
“咱们姐妹一场,你还跟我客气这些!”阿蛮的脸倏然一变。“莫非你看不起我是个歌女的身分,所以不肯要我的东西!”
“不是的,阿蛮,你明知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没办法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东西只是匈奴人的御寒玩意,没什么贵重的,你要当我是好姐妹,你就快将它收下,不然,我可要翻脸了。”
无双看到阿蛮倏然垮下的脸孔,当下也不再拒绝。“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都是好姐妹,还道什么谢!”阿蛮蹲子,捡了几件衣服蹲到旁边去冼。
无双见了想要阻止,但阿蛮却抢先开口。“无双,我觉得你再这样下去,身子铁定会受不了。”
无双的脸漾起一抹无奈的笑。“我知道,但这情况不是我能改善的。”她受不了马粪味,夜夜睡不着觉,她也知道长期这么下去,她终有一天会病倒的;但她想除了病倒之外,便没别的法子解月兑马厩的噩梦。
“我有个主意。”阿蛮突然放下手中的脏衣物,挨到无双的身侧去。“你去求求管马厩的马夫,让他将你调到别处去。”
“不行的啦──”无双一径的摇头。“他不会肯的。”任谁都知道她是冷仲幽的阶下囚,谁有那个胆将她调到别处去。
“唉呀,咱们又不是要他给你调工作,咱们只是给他尝点甜头,要他虚混一下,让你晚上到别处去睡,这他总可以通融了吧。”无双还是摇头。她不信谁有那个胆子敢去挑惹冷仲幽的坏脾气
“你别一味的摇头啊,你听我说──”阿蛮附耳在无双的耳边,小小声的开口道。
“你可以去勾引那个马夫,我相信你只要让他尝点甜头,你要他做什么,他都肯的。”
阿蛮还没说完,无双就一直摇头了。“我若要牺牲,也不会拒绝了冷仲幽,进而激怒他,而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啊。”
“我叫你去勾引那家伙,又没叫你委身于他。”阿蛮笑了一脸的诡异地在无双耳畔低语着。“你去勾引那个马夫,将他迷得昏头乱向,再让他喝下迷药,让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然后咱们再买通别的军妓,要那人代替你。”这样子,无双的清白就不会让人给玷污了去。
“这样──不好吧。”无双一时之间还很难接受这个主意。
阿蛮怕无双真的不答应,她连忙握着无双的手,对她说:“无双,你可得想清楚,你与将军抗衡,在马房待的日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这样长期下去,你的身子铁定会受不了,你想,真到那个时候,你病倒了,那你大哥还有妹妹,你是找还是不找?”
无双听到与亲人的相逢,便有些动容。是的,她若是病倒了,那她这辈子就见不到大哥与安平了。见不到两个至亲,那教她如何甘心呵!
看到无双有些心动,阿蛮连忙加油再游说。“其实咱们这么做,也没对不起什么人的,是不是?那军妓是自愿、是收费的,她让那马夫占去了身子,咱们也是付了钱,这算是金钱交易,她没吃亏的。”
“可是,那个马夫受了骗是事实。”
“那是谁教他贪色呢。”阿蛮是怎么也不愿意去承认自个的好主意有何不妥。“不然,咱们这样好了,今天他若能抗拒得了你的勾引,而不上当,那咱们就当今天这个事没提过,但,那马夫要是真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意思,那咱们的计划就照常进行,如何?”
无双有些为难。
“无双,在你为别人想的同时,你也为自己想想好吗?”阿蛮算是在求她了。
无双知道为了她的事,阿蛮这些天来是躁了不少心。她知道阿蛮是想保护她,不让她再受罪。
“好吧,我答应去勾引那个马夫。”她要离开马厩,再也不要忍受那种马粪味了。
她竟然公然的勾引别的男人!
冷仲幽高高的挑起两道浓眉,冷眼旁观无双使劲她的邪媚,去勾引他的部属。他搞不懂,她既然有意妥协,那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反而找上一个马夫,难道他冷仲幽在她心中就真的不如一个管马厩的?!
无双在勾引马夫时,老觉得不太对劲,好象在她身后,有双眼睛直盯着她看。她告诉自己,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不会有人有那个空闲时间来马厩,她之所以觉得不对劲,准是她的心理作用,是她不习惯媚着声音去挑逗男人与男人说话,所以她才会有这种被人监视的错觉。无双不断的安慰自己,要自己别在意,但是,她无法漠视身后那股怪异的感觉。她要自己坚强的别过头去瞧个清楚,瞧清楚没人在,那么她就不会再疑神疑鬼了。
无双的双手勾搭在马夫的肩头上,缓缓的拉低他的身子,让他的唇吻在她的颈窝前,她慢慢的挪开身子,技巧性的让彼此换了方位,她趁马夫沈溺在她的柔情里时,偷偷的将目光移往那个让她不自在的方向。眼一抬,无双整个人愣在一旁!是冷仲幽!这个时间,他该是在他的房间里用晚膳,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马夫明显地察觉到怀里的女人变僵的身体,他顺着无双惊愕的目光循去──
“将军!”马夫的声调整个都变了。老天!将军嘴角此时虽是噙着笑,但他却觉得头皮整个在发麻。他知道他就要倒大楣了,他有那个预感。
“我很高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能发觉我的存在!”冷仲幽冰冷的口吻透着绝对的冷寒。
这个马夫应该庆幸自己在还没碰无双之前,便察觉到他的到来;他发誓,只要这个马夫再越雷池一步,再碰无双一下下,那么他会让他死无全尸,谁教他竟然有胆去碰他冷仲幽想要的女人!
马夫慌忙的放开无双,踉跄的身子退了又退。冷不防一个脚软,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将军,小的不是……不是有意要去招惹这位姑娘的,是这姑娘她……她来找小的,她……诱惑小的,小的是……是一时情不自禁,所以才会乱了分寸,小的……小的该死,请将军恕罪。”马夫不停的磕头跪拜。
冷仲幽嗤声一笑,径是无语地瞧着无双。他要听听她怎么说。听听她为何宁可选择一个马夫也不要他的理由。冷仲幽询问的眼光直直的逼向无双,四周变得寂静,只剩下他们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无双的眼大剌剌的迎向冷仲幽。“是我去勾引他的,不是这位小哥的错。”她知道
冷仲幽的矛头是冲着她而来,他是存心来找她碴的,但她没必要怕他。她的坦白让他难堪。他从来没被人拒绝得这么彻底过。他迈开步伐,一步步的走向她。
无双要自己别害怕,别退缩。但,随着冷仲幽的身子越来越近,她心跳就越跳越狂乱。她是真的在害怕,怕气势太过凌人的冷仲幽会对她不利。下意识的,无双转身就想逃。几乎是同时,冷仲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获了她。他的双手覆在她的柳腰上,他将她的身子抵靠在他与墙之间。无双动都不敢动,她的眼只能直射着前方,盯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而全身泛着疙瘩地感受他的手慢慢的从她的腰身向上移──他想做什么?无双屏住气息,大气喘都不敢喘。冷仲幽的手从她的腰间上移开,慢慢的向上滑,他举高她的手,她慌乱的抬头看他,他瞧见她眼底有遮掩不去的慌乱。
这个小妮子既然有胆去勾引别的男人,却禁不起他的触模!冷仲幽低低的笑开来。他很高兴她的本性仍纯真的很。他突-的笑令无双迷惑。她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真诚过,他是真的为了某件事而开心不已;而她,心醉于他的笑容里。无双发现自己高筑的心墙渐渐地倒塌,她的心慢慢的被冷仲幽给迷惑,她的眼喜欢上他的笑。
突然,冷仲幽的吻覆上了她的唇。他狂乱的在她的唇间搜寻着她的温柔。他要她,要她的身子像其它女人一样,都归他所有,为他享用。“啪”的一声,几乎是反射动作,无双甩了一巴掌给冷仲幽。她望着他眼底的愤怒,惊讶自己竟然打了冷仲幽。
她打了他!无双望着自己的手掌,有些难以置信。“我……”她为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但却开不了口。
冷仲幽愤怒地攫住她惊惶退怯的下颚,让她惶恐的眼正视着他眼底的不满。“告诉我,我的身子有哪点比不上他──”他的手指直直的指向那个跪在地上直发抖的马夫,口吻里透着肃杀的暴戾。“为什么你宁可下贱的去勾引他,也不愿当我冷仲幽的专属?”
他冰冷的口吻泼醒了无双的迷乱。在-那间,无双突然从冷仲幽狂乱的激情中清醒,她猛然觉醒这个人是冷仲幽,他是个无心无情的男人,她怎能被他的笑容给迷惑了,以为他是有心对她!她的手抵在彼此之间,试着想推开两人的距离,她不想让冷仲幽靠她太近。然而冷仲幽的霸道却固执地将她圈绕在他认可的范围里,不让她逃开。
“放开我!”她朝着他吼。
“刚刚你倚在他怀里时,你为什么不说这句话?!”冷仲幽依然嫉妒自己的部属,他不明白那个马夫有哪点强过自己?!
“冷仲幽,你太霸道了!你凭什么管我喜欢向谁卖弄姿色?我喜欢向个马夫-媚眼,是我的自由,这不干你的事!”她大剌剌的挑衅他一身的暴戾,吓得那个马夫手脚直发抖。
他的好姑女乃女乃哟,她喜欢挑衅将军的怒气就去好了,但别扯上他呀;要知道他一旦被将军给锁上,盯死了,那他这辈子就没好日子过了耶。
马夫瞅着哀求的眼神望着无双,企求无双别再逞强,至少──别将他扯进她与将军的纠纷里。无双看见马夫的害怕,终于知道只要她在冷仲幽的势力范围内一天,那么任何人都不可能将她救出这个可怕的牢笼。是她拖他-进这趟浑水里,是她让他活在冷仲幽的暴戾下。她对不起他。无双给他一个歉然的目光。
冷仲幽瞧见了。他们两个──竟然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他们当他是死人啊!
“你跟我来!”他大手一张,粗鲁地拉着无双的手腕走。
无双使命的抱住身边的梁柱,拒绝跟他走,同时也拒绝再让他左右她的生活。她的拒绝再一次的伤了他。她竟然当着他部属的面连着拒绝他两次!陆无双,你好样的,今天他倘若不能降服她,那么他冷仲幽三个字就让她倒着写。冷仲幽扳开了她抱着梁柱的手,再弯子,将她抱起,扛在肩上。
无双惊呼着。“冷仲幽,你想干什么?”她的手不停的-打他的背,且大声呼叫。“救命啊!”
冷仲幽无视于无双的呼喊。他倒想看看在他麾下,有谁有那个胆子来救她。听到无双的惨叫求救,任天行来了,阿蛮来了,只要是听到无双呼救声的人全赶来了;他们是好奇在镇远将军的麾下,是谁有那个胆子公然的欺负一名弱女子;他们急慌慌的全赶来,然后,全都愣在一旁。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公然欺负一名弱女子,想强行掳走无双的人会是……会是他们的将军!
无双看到了阿蛮,她伸直了手向阿蛮求救。“阿蛮,救救我。”
阿蛮是想救,但是,她不敢啊!她用手肘推了推任天行,要他去救。
任天行迫于无奈,向前走了一大步。“将军!”
冷仲幽的身子转了过来,目光凌厉的扫了副将一眼。“有事?”
冷仲幽的目光太冷寒,以至于将任天行到嘴边的话又给吞进肚子里。死阿蛮,竟然要他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待会儿他要是被将军处刑,那他一定要拉她下水,让她陪他一起受罚。
“到底有什么事?”冰冷透寒的言语从冷仲幽的口里逸出。
任天行当场决定牺牲无双,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小的想问将军,将军将如何处罚这个马夫?”要是可以,冷仲幽想处死他。
“不!你不能这么做!”无双在冷仲幽愤怒的眸光中读到他的企图。“你不能将他处死,犯错的人是我,不是他,你身为一个将领,不可以不明是非对错,随随便便地糟蹋一条性命。”她的手紧紧捏着他的军袍,她不能让那个马夫因她而死。无双为马夫求情无异是使冷仲幽的怒火更添三分。她在乎那个马夫的生死!该死的,她在乎别的男人的性命!
冷仲幽全身张狂着怒意,对着副将任天行下令。“将马夫带到刑房,明日一早,再审他的罪。”
蓦然,他口吻一变,冰冷的口气转成戏谑,他对无双说:“他的生死,就看你今儿个晚上的表现。”说完后,他无视无双的震惊,扛着她,便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去。
众人像是在看戏似的倒怞了一口气,他们将军的脾气虽暴戾,但身为一个将领,便该有异于常人的冷静,今天他们头一回看到镇远大将军失去了理智,而去要挟一个艺伶,言明了她要是不顺从他,那么明日一早,马夫将因她的抵抗而丧命!
“他真的是我所认识的冷将军吗?”阿蛮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这是一件事实。
“别问我,我也很讶异。”任天行待在将军的身边近五年,还没见过将军徇私的处死过一个人;而这次,他竟然为了让那艺伶臣服,而拿一条生命要挟她!
任天行直摇头,直叹不管男人再怎么强悍,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女人手指上头的绕指柔。“唉,自古英雄是难过美人关。”而他们将军是铁铮铮的汉子,而陆无双是实实在在的美人儿,看来将军最后还是会折服在陆无双的手里。
任天行的感叹唤回了阿蛮的怒气。她狠狠地瞪了任天行一眼。
“干么?”任天行被瞪得很莫名。“你有事没事干么瞪我?!”
“瞪你委屈你啦?!”阿蛮气呼呼的直朝任天行的鼻头喷气。“我刚刚不是叫你去救无双的吗?你干么话锋一转,问这马夫该如何处置?”
“刚刚情况你也瞧见了,依将军脾气,他是绝不允许别人为陆无双求情的。”
“所以你就决定牺牲无双,让她入帐了,是不是?”阿蛮白了任天行一眼,啐声道,“没用的男人。”
“嘿!”任天行不服了,“我哪没用了?!”想他甫才二十有四便在冷将军身边当上副将,这样的殊荣不是常常有的耶。
“你不能救回无双就是没用。”阿蛮撇下这一句话后便走人,不再搭理这个没用的男人。
“嘿嘿嘿!”任天行追在阿蛮后头,不停的抗议。“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的脾气,以他的专制、霸道,他要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你不可以将这笔帐──”任天行突然止了口,怪异的看着阿蛮突然停下的脚步。“你干么又瞪我?”
阿蛮生气的朝他的鼻头咆哮。“姓任的,你给我听清楚了,无双有血有肉,她是个人,不是‘东西’。”她大剌剌的指出任天行对女人称呼的不尊重。
男人!全是一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全把她们女人当成他们的附属物,从没把她们当成人在看待。想想,阿蛮又一肚子火;狠狠的,她又瞪了任天行一眼。
任天行被瞪得好无辜。女人!唉,全是这副德性,当男人对她有些在乎的时候,就动不动的便使上性子,动不动就对男人怒目相向;看来有陆无双在营的日子里,他还是离阿蛮远一些来得好,省得他老被她的台风尾给扫到。
任天行自认倒霉的模模鼻头,往自个的营帐走去。他希望他们将军的下场不要跟他一样凄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