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要再靠近我一步!”尹红慌乱地比着手语。
她要保护她自己,不能让被愤怒蒙蔽了理智的天放施暴于她。老天!他一定是气疯了,不然,他那一向冰冷的眼眸此时此刻不会闪烁着危险的怒火。
天放无视于她的哀求,他大阔步地走向他的妻子,他名门正娶迎进来的妻子。该死,她怎能这么做?她怎能借着他。而想着孙玉庭!
他是她的丈夫啊,她怎么可以这么侮辱他,恣意地将他幻想成另一个男人!一想到她对他的好,都是出自于她心中幻想的那个人,天放的愤怒便不可遏抑地涌上心口。她把他侮辱得够彻底了,现在他要得到报偿;一个当替身该有的报偿。他不想理会她的哀求,他依旧想行使他为人夫的权利,她在他依然愤怒的眸光中了解到他的意图。尹红吓坏了,她慌乱地拔腿就跑。
天放一个箭步便赶上她,他伸手一抓,便攫住了衣袖。此时此刻只要能让她逃开天放的狂暴,那么即便是牺牲她的性命,那也无所谓,她慌乱的搜寻着可以救护她的武器……她的眼寻到了她用来绞断绣线的黄金剪,她伸手去拿。
天放追上她,从她身后抱住她的身子。他们俩双双跌落,两副身子一刚一柔地嵌在彼此的身躯里。他愤怒的眼死盯着身下的她。她泪眼双垂,双手颤抖地紧握着黄金剪。
冷讥的笑再次浮上天放那削瘦的脸庞。“你想用它来对付我?”她为了孙玉庭,宁愿犯下杀人罪名,也不愿意委身于他!也真够痴心了她,他算是服了这个哑姑娘了。
天放挺起胸膛抵住她手中黄金剪的刀锋。“刺啊!刺死了我,那么你便可以自由了。”他将她握着剪刀的手移到他心脏位置。“刺中了这里,那么我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天放是宁可死,也不愿瞧见她眼中的泪。他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娶她进门,让她的柔弱乘虚而入地软化他的刚阳与冷意,让她进驻他的心。红面容上漾起一抹凄楚的笑。时至今日,他依旧认为她会伤害他!他以为她刺死了他,她就会好过了吗?
就算他死了,而她的心依旧会为他而痛;唯一能解决她痛苦最快的方法就是——她死!尹红望着天放指着要她刺的地方,她淡淡地笑开来;她很高兴天放提供了一个必死之处,她只要往那个方向一刺,想必她的痛苦就会全没了。
尹红的手快速的转向,将刀锋口抵住她自个儿的胸口上。她眼睛一闭,狠下心来往下一刺——
天放在明了她的意图。想阻止她时,已来不及了。她是毫不迟疑的刺下那致命的一刀,那么地用力——那黄金剪的刀锋处几乎完全刺进她的血肉里。血,从黄金剪与肌肤间的缝里缓缓流出。
天放不敢将那黄金剪拔出,他怕黄金剪一拔,血会加速地涌出。
他抱起了尹红的身子,大呼“来人,救命”,他知道要不是刚刚自己的手拨偏了她往下刺的方向,那么此时此刻横躺在他怀里的人早已香消玉殒了。
老天!她怎能这么做?她怎能这么伤害她自己?该死的人是他,是他!他拚命地用手捂住那奔流不止的血。不能再流了……这血再这么流下去,任一个大男人都熬不过来,更何况是荏弱娇柔的她。
他看着她惨无血色的脸,心被楸得紧紧的,眼眶一片热。天放看着那直流的红色血液被一颗颗透明的水珠子给淡化掉。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尹红的脸。他用手去擦脸上的水滴,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手上满满、满满的全是血和泪。
大夫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尹红却一直处在昏迷状态,那苍白憔悴的模样,一直折磨着他的心。天放一直以为尹红是个柔弱的姑娘家,他从来都没想到她的性子会这么刚烈。她为了表明她不愿委身于他的心志,竟然自残!如果她是想用这个办法来让他愧疚,那么她做到了。
当他看到她面无血色地躺在被褥中昏迷不醒,他心彷佛被人捏碎般的难过;如果能够,那么他宁愿此时倒卧在床上的人是他,不是尹红。天放悔恨交加的眼不经意地望向那柄黄金剪。染着血的刀锋透着冷冷的嘲讽,似乎在讽刺他的内心不似表相那般刚硬,讽刺他明明有血有肉,却偏偏做些冷血的事,就好比——逼尹红自残。
天!他到底是怎么逼她的?他怎能如此狠心逼她走向这样的一条绝境之中!放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冰凉无暖度的柔夷,一颗心全悬放在她身上。快醒来吧!只要她能清醒,他不会再介入她与孙玉庭之间;如果她愿意,那么……他可以当孙玉庭一辈子的替身。天放的手抚开遮去她面容的发丝,他俯子,轻轻的在尹红耳畔低语着。“只要你醒来,那么我一切都依你。”
青衣端着膳食进屋子来。她听丫鬟说天放成天守在尹红的身边,不吃、不喝,也不睡。她不信,不信那个逼尹红自尽的冷血男人会为了尹红而如此凌虐自己。
今天她亲自送膳来,本是要勘破他沈天放的虚情假意,她没想到她看到的会是一个有情有爱,眸中还泛着温柔的男人。玉庭说对了,尹红的荏弱确实是软化了天放的刚强与冷硬;但是,这个代价也未免大大了。为何相爱的两个人总是要折磨过彼此后,才会去懂得珍惜对方的一切呢?青衣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看到天放对尹红的用情;青衣实在没办法再苛责这个男人对尹红曾有的伤害。她在他柔情的眼眸中看到了悔意。
“吃饭了,天放。”青衣将膳食端到他面前。
沈天放头抬也没抬,依旧像尊石像地杵在尹红的身边,对于青衣的叫唤,他是充耳未闻。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去理会任何人,但是你不能连饭都不吃、连水都不喝;你这样虐待自个儿,尹红她会不好受的。”
天放依旧面无表情,不想理会他人。
他整颗心都放在尹红的身上,此刻他唯一在乎的是尹红能否醒来。
“天放——”青衣轻轻地唤他。
他没理她,径是将目光定着床上病人儿的面容上。
青衣没辙了。她将膳食放在案桌上,收走今天中午完好如初的菜色,他一口也没动!青衣深深地吁出一口气。这个男人不爱即可,一旦是爱上了,那便是倾尽了全部的心力,就像是现在,他对尹红的在乎,怕是谁也劝不动的。青衣静静地退出房门外,悄悄地为他们俩阖上门。在那个小天地里,天放只想守着尹红一个人,不愿别人去打扰。
当尹红睁开双眼,悠悠转醒时,只见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洒遍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她撑起身子,想找水喝,然而才撑起手臂,心窝旁的刺痛便揪住她整个人,痛得她不由地声吟出声。这股痛的感觉牵扯出她不愿记起的那一段记忆,她想起了天放是怎么误会她,她是怎么受伤的。她原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挣月兑这一些的痛苦难过,然而她却没死,终究还是得在情海里浮浮沉沉。不!不要,她再也不要去爱了。爱人的滋味太痛苦,从今以后她宁可封闭整个心房,也不要再去尝那种椎心刺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种滋味她已尝过一回,生死关头地也走了一遭,从今天起她要坚强,只为自己活,她得学着保护自己,学着练就一身金刚不坏,让任何人都伤不了她。沈天放不能,孙玉庭也不能。尹红硬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而这一起身,首先落入她眼帘的竟是天放灼烧的眼眸。他远远的站着,不敢走近她,深怕自己一走近,那么眼前的一切将成虚幻。在这个时候,天放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脆弱,他自以为是的铁石心肠终熬不过尹红时的痛。
“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面对她,他胸口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柔,但从小养成的冷漠,竟也只能挤出这寻常的问候。
他的改变,尹红看得到。在几天前,她会因为他难得的细心而感动,而今天,就在她决定为自己活的这一刻起,她不会再任他左右自己的情绪。
她比着:“麻烦你给我一杯水。”她对他,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天放虽看不懂尹红的比划,但他能从她的眼中解读她刻意与他保持的距离与冷漠。天放不能适应她的改变。他知道她是在气他对她粗暴,乃至于逼她自残;但他不是有意如此,他只是让嫉妒冲昏了头,一时让情绪凌越了理智,所以才会对地做出这么残忍的行为。
“对不起,原谅我。”当伤害已造成,天放知道再多的解释都弥补不了尹红所受的伤,所以他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他只要她原谅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这一切。”
而她残酷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她要的只是一杯水,任何的解释或者弥补,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撑起身子,想下床为自己倒一杯水喝。
他见她想起身,急急地跑过去,扶住她。“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尹红的手毫不客气地避开他的扶持,她指着桌上的茶水,言明了——她只要水,不要他多余的关心。
“水,你要喝水是吗?”
尹红点头,他连忙递上。这时候天放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一点手语都不会。尹红是他的妻子呵,可他却连她想“说”什么,他都不知道。
尹红,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学会她的话言、她的生活,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沈天放绝不比孙玉庭差,至少孙玉庭给不起的爱,他沈天放给得起。
平云躲在一旁偷看他的叔叔。最近他的坏人叔叔变得很奇怪哟,总是喜欢偷看他的红姨。哼,大坏蛋。他的坏人叔叔一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要让红姨伤心,红姨可是他最喜爱的人之一,所以他得扛起保护红姨的责任,不让他的坏人叔叔再欺负红姨。
平云躲在矮树丛里,眨巴着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他的叔叔,就怕叔叔对他的红姨有所迫害,就像前些日子红姨就流了好多血,病了好多天。
但是,他盯着叔叔也有好一阵子了,怎么叔叔老是自个一个人在那比尽着,就好象是在学红姨“说话”耶!
像现在,他的坏人叔叔就比着:“你不准出门,不准调皮,不许没洗手就去拿东西。”嗄!不准这个、不许那个的,这,不就是早上红姨骂他的话吗?怎么叔叔全学来了,他想干么?想日后加入训话他孙平云的行列吗?
噢!拜托,他有一个娘,和一个红姨唠叨他也就够了,他可不希望多一个人训话他。平云嗽着嘴,皱着眉头看他的叔叔继续用比手画脚,在背地里训话他。
“平云,你书默了没?”
“平云,厨房大娘说你又去灶上偷吃东西了,是不是?”
“平云,王师父今天说你练武时又调皮捣蛋了?”
噢!噩梦。孙平云冲了出去,瞪着沈天放看。天放没想到他躲在后园子里练手语也会被人撞见。初时,他是又惊又怒,后来一看瞧见他糗态的只是个孩子,他倒也懒得理他。
“你为什么骂我?”平云瞪大了眼,想尽办法要比他的恶脸叔叔凶。
天放不想理会一个小孩子,尤其这个小孩子是孙玉庭的儿子,他就更不想。他想走,可小家伙却挡去了他的去路,硬是不放行。
“小鬼,你挡我的路干嘛?”对孙家的人,天放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我叫孙平云,不叫小鬼。”
“在我眼中,你孙平云就是一个小鬼。”
平云一双小剑眉又蹙上了。
他发现他真的很不喜欢他的叔叔,因为他叔叔一点都不喜欢他。
“你好坏,”小家伙控诉沈天放他的罪刑。
他沈天放会在乎一个小鬼的控诉这才有鬼。
“我要去跟红姨讲,说你欺负我。”小家伙转身就走。
沈天放这下子是真的怕了。他真的在乎这个小鬼在尹红面前乱告状。
他的大手拉住了小家伙的衣领。揪回了他。
小家伙的大眼睛又瞪上他。“你想干什么?”他灵动的双眼眨着聪慧的神采,他那煞有介事的严重表情,还让天放回想起他小时候,那时的他就跟这个小鬼一样,全身上下充满了调皮捣蛋的因子,没一刻能静得下来。
如果当年孙家没送走他,那么或许他今天也会有一个像这样调皮的小鬼头。想太多了。沈天放摇头甩开不该有的如果与假设,属于他沈天放的悲剧在十五年前就已写下,现下再多的假设与如果都挽回不了他曾经失去的。现在,他只想解决眼前这个小麻烦。
“我不准去跟你红姨告我的状。”他凶巴巴地冷着一张脸,恐吓孙平云。
他不在乎他的“歹面腔”会不会吓坏一个小孩子,他只在乎自己在尹红心中的地位。说实在的,平云真的很害怕这个坏人叔叔,尤其是坏人叔叔板起脸来的时候,他更是想离坏人叔叔离得远远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怕坏人叔叔,因为他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实,那就是他的坏人叔叔他很怕红姨生气,就跟他一样。
平云坏坏地笑开了眉眼。“你怕红姨对不对?”所以坏人叔叔才不许他向红姨告状。
“你放心啦,红姨虽然很会训人话,但红姨从来不像娘那样会打人手心的哟!”基于“同是天涯受害人”的心态,平云还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示天放。“其实红姨人很好的,只是有时候-嗦了一点。”
“-嗦?”尹红她怎么有办法对人-嗦。
“对啊-嗦。”平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开始学尹红飞快的比手画脚,一边比还一边解说:“像红姨这样比画着训我话,老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其实叔叔你最好了,你都看不懂红姨在比什么,那就可以很理所当然地‘不听’她的话,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学手语?”他真是不懂。
因为如果他学不会手语,那他就没办法知道尹红的想法。他想了解她,想知道她的生活、知道她的语言。他渴望用她的方式与她交谈。他的心,年幼的平云不懂,但他却懂得叔叔眉宇间的皱褶代表了某种不开心。
基于某种莫名的激动情绪,平云突然开口问叔叔。“叔叔,你真的想学红姨说话吗?”
天放未语。见天放不搭理,平云赌气似的走开。但,小小的脚伐才迈开一步,叔叔刚刚比手画脚的模样,却跃进他的小脑袋瓜里。叔叔应该是真的很想学手语的是吧,不然叔叔不会躲在红姨身后多日,还在没人的后园子里偷练。
小小的身子又踅了回来。“明天午时,我在这里等你。”他想教他的坏人叔叔比手画脚学手语。
“唉呀,你好笨,不是这样子的嘛。”平云躲在后园里教导他的叔叔手语,后来他发现他叔叔不是一个好学生,教都教不会,对比手画脚真的很没有天分。这一点就跟他爹爹很像。
“叔叔,其实你想跟红姨交谈,不需要练手语的嘛,红姨她识字呀,你只要会写字,你跟红姨总能沟通的。”
天放知道他不需要手语,也能跟他的妻子沟通,问题是他还是想学会她的语言,借着比手画脚中,读取她的想法。
他对尹红的伤害太深了,学会手语,为她吃点苦,甚至于接受一个小鬼头对他的嘲笑,他都能忍,他只希望尹红能再次接受他。
“叔叔!”平云不气馁,扬声又唤了天放一声“叔叔”。
天放这次更是懒得抬眼看他。
平云径是说他的。“我想到一个好方法,可以让红姨对你好。”
这次天放终于抬头看那个小鬼头。“什么好方法?”
平云咧着嘴笑。“你答应我,以后不对我冷冰冰的,我就告诉你。”
天放瞪着他,甚至想就此离去,不理会这个可恶的小鬼。但,尹红视这小鬼犹如亲生子,或许这小鬼真有办法,让尹红不再冷脸对他。
“嗯。”他板着脸对他许下承诺。
“要笑。”小家伙得寸进尺。
平云就讨厌他叔叔总是不说话的模样。起初,他总以为叔叔是不喜欢他,所以才懒得开口,但是最近与叔叔相处下来,平云却发现除了红姨,叔叔待谁都是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叔叔在乎的只有红姨,能让叔叔开口说话的也只有红姨;可红姨在那一场大病之后,就都不理叔叔了。
沈天放想打人了。但小家伙有他的护身符,尹红是他沈天放的致命伤,却是这小鬼的护身武器。这小鬼虽年纪小,却相当的聪明,他知道怎样让自己处于优势中。沈天放扯着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
“勉强算是通过。”平云不怕他,糗着他。
“好了,现在咱们出门去。”他拉着天放的大手,就想出门。
“干嘛?”天放好想甩开紧握住他的心手掌,但是——从那么小的掌心透着微微的暖意,打从他的手心一直传到他的心窝。
他告诉自己,其实让这个小鬼拉着他的手,是怕这小鬼走丢;而他之所以在乎小鬼走丢的原因是为了怕尹红伤心,其实他真的是很讨厌这个小鬼,谁教平云是孙玉庭的儿子。
思绪千百转,等天放终于转出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后,平云早已经拉着他走出孙家,就着大街走去。
天放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他,“你到底拉着我要上哪去?”
“大街。”
答案是简单明了,不过天放还是不知道他们上大街要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