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唧!当当当……」万垂青推开春村的大门,门钤上的铃铛随着大门的开启而响着清脆的单音,餐厅里的吵杂声没预警地像热浪般朝她席卷而来,引来嗡嗡作响的耳呜,掩去了悦耳的铃铛声。
「你总算来了!」常寿迎上她,声音里有着因为忙碌而堆积的怒意,碍于满餐厅的客人,他只能压低嗓门咬着牙。
「老板,对不起,我在路上……」
「我不要听你的借口,迟到就是迟到,我会从你的薪水里扣钱。」他挥着手。
「是,老……」
「去去去!到厨房催催接业,满餐厅的客人都在等着他上菜,拖拖拉拉的能成什么气候!」他赶着她,「还有,端些小菜出来招待,茶水快来帮忙添着,手脚俐落些,我请你来是要你帮忙,不是让你拿我的厨房搞些乱七八糟的蛋糕。」
她来不及回话,更别说趁乱看看造成闹轰轰气氛的客人到底有几桌,人就被常寿给推进厨房里。
「小老板。」她人没站稳差点就撞上端着餐盘的常接业身上。
「小菜,先送出去。」他简短的吩咐,长方大盘就被塞进她的怀中。
「喔,是。」万垂青丢下包包,接过盛满小鱼豆干和凉拌海带的铁盘,人又退出厨房进到餐厅。
「来!给我,你快进去帮忙。」
「喔,是。」她像个陀螺,才刚从厨房出来,手上的铁盘就被常寿接去,人又被推回厨房。
进到厨房,常接业正忙着张罗食材,她趁着空档穿上围裙,然后掌握着情形,「怎么突然涌进这么多客人?到底有几桌客人啊?」
「半个小时前接到预约电话,好象是旅行团吃不惯原先安排的当地小吃,所以临时改行程。」他埋着头回答她,「吃合菜,一共四十九人。」
她点点头,原先店内的规划是四人及双人的餐桌,一下子挤进近五十名客人,势必是挪并了餐桌,所以才会造成杂乱的景象。
「小老板,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才会迟到,很抱歉。」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你快帮忙。」他抬起头,额上冒着汗珠。
「是。」她点点头,接过他的刀子,也接下二厨该做的工作,洗洗切切,迅速地进入状况。
「轰!」随着帮手的到来,常接业点上炉火,油、盐、食材跟着快速下锅,厨房正式开伙。
八菜一汤的合菜,需要的食材陆续备妥摆上料理台,准备的空档万垂青一面应付着常寿的催促,一面还得注意着补上空盘,以利常接业烹调的流畅,然后还要盛装上白饭,送到前厅让客人享用,再回头时八样菜已经完成了三道,她又得迅速的将餐食端出,短短的工夫,她已经汗水淋漓、满头大汗了。
「垂青,好了,把豆酥雪鱼送出去吧!」
「是。」她点头,注意到他拿锅柄的手在发抖,「小老板,你……」抬起头,他一脸的苍白让她惊呼。
「小声点。」
「小老板,你脸色好难看,你不舒服吗?」
「我……」
「你们在做什么?!满餐厅的客人在外头等着,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停下来聊天?!」常寿推门而入。
「老板,小老板他……」
「垂青,你先把鱼端出去。」常接业打断她的话。
「是。」她心急的将一盘盘的鱼摆上铁盘,然后转身出去上菜。
等她端着用毕的空餐盘再回到厨房时,常寿和月兑下围裙坐在红色高脚椅上的常接业争执着。
「你走了还有万垂青,我花钱请她来当二厨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重点不是她能不能接替我,而是满餐厅的客人我们三个人都忙得团团转了,如果我们走了,垂青她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应付。」
「这个用不着你来担心!」常寿低喝着,「她忙不过来顶多就是砸了春村的招牌,我把她开除就没事了,你硬撑着却是砸坏了你的身体,我只有你一个孙子,我的店没有你来接,那赚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是啊,小老板,你人不舒服就别硬撑,我……忙得过来。」不了解情况,但从两人的对话和常接业的脸色呼应,她大概能猜出一些些端倪。
「看!万垂青说她可以。」常寿拉起他的手,不容他拒绝,「走!我带你上医院。」
「爷爷……」
「别说了!」他喝着,回头对她交代,「我们走后门,情况允许的话我去去就回来,你撑着点,若搞砸了店里的生意我一定让你走路。」
「是。」她苦笑着回应。
送走了祖孙两人,她回头望着空荡的厨房以及从餐厅传来人声鼎沸的喧闹声,开始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小姐。」从送菜窗口探进一张脸。
「是,有什么需要吗?」
「我们要加饭,还有三号桌的茶没有了。」
「是,我马上送出去。」她答应着,打起精神急急又拿了两个海碗盛满白饭,然后走出去。
「小姐,茶!」
「小姐,有没有饮料?我要果汁,不要可乐。」
「好,马上送来。」
「小姐,有没有干净的湿纸巾?」
「有,马上送来。」此起彼落的要求从各处传出,她快速替大家补上所需的物口阐。
「先生,你的热茶。」
「小姐,我们有柳丁汁及柠檬汁,您要哪一种?」
「先生,您要的湿纸巾。」
「小姐,上菜速度可不可以快一点?」当她推开推门准备回到厨房时,身后又传来新的要求。
「是,马上来。」万垂青深吸了口气,转头笑脸吟吟地答应后再回到厨房,除了耳朵轰轰作响的耳呜声外,其余的她都听不到。
这样不行,她根本忙不过来,她挫败的承认着,得马上找个帮手,不然她无法应付这一批近五十人此起彼落的需求。
但可以找谁?在这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高守义远在彼端,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更别说他还在工作时间不能离开了。
「喵……喵……」
突来的猫叫声让她灵光一现,只能找他了!
「喂!你在吗?」她打开后门,对着巷弄嚷问着。
「喵……」听到她的声音,黑猫灵巧的从馊水桶上跳下,朝她走来。
「小猫咪,你有看到他吗?」她看着猫咪,四处张望着,「Help!你在吗?我需要帮……」
万垂青话都还没说完,她身后的后门即站着他巨大的身躯。
「赫!」他突然出现让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渥夫沃凝视着她,两人的距离比之前在家门口互相对峙时还要接近。
她强压着心底对他的恐惧,急需援手的她无暇去仔细思考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她用力地呼吸了三、四次才鼓起勇气敢与他直视,「我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偏着头,似乎不了解她话中的意思。
「帮忙,HelP,呃……」只懂两种语言的她,词穷哑口,最后索性拉住他的衣摆将他拖进厨房内。
「你吃了我的巧克力,你得帮我!」她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话,迳自决定着,「你的模样不行,不晓得的人会以为我们店里的食物是从馊水桶里捞出来的,来,洗手。」
她扯着他的衣角,将他带到水龙头下,怏速的替他洗净手掌、手臂及脸庞,然后拿来常接业备用的厨师服,迅速的让他穿上,遮去他脏秽的衣裤,再拉来一条干净的白色长毛巾充当头巾,罩上他茂盛凌乱的头发之后在后脑勺打个十字结。
没头没脑的被她打理了一番,他飞扬的横眉透着不耐,那双有着兽性的金眸充满困惑,他不能理解明明见到他就怕得像只小鹿的女人怎么突然性子大变,敢对他又碰又模了。
「嗯,这模样好多了。」她仰头巡视着他,燥热悄悄爬上她的脸颊,第一次正视他,她这才发现清理干净的他不只是「好多了」,而是「好极了」。
在她的眼神下,渥夫沃不耐、横飞的粗眉渐渐舒缓,眯起眼回视着她,他不懂得解读她眼里闪着光亮的意义,但这份光亮意外的让他的心情大好,有一种不知名的愉悦从他心底冒出快乐的泡泡。
「麻烦你,如果有人需要茶,你就拿你手里的茶壶去换他的茶壶。」她将两只白色瓷壶塞到他的左右手中,然后将他推出厨房。
她吸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往炉灶走,闹轰轰的吵杂与忙碌,让她的思绪像被炸弹轰过般,无法思考自己的行为到底正确与否。
「轰!」炉火被点着的同时,外头的喧闹也跟着止息,耳边从踏进店里就不曾消失过的耳呜声在刹那间突然化为乌有,归为一片详和。
她挑起眉,关小炉火,为了确定她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她持着锅铲走到送菜窗口向外张望。
只见他呆站在餐厅,庞然大物的身躯鹤立鸡群,很快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让所有食客停止了动作、忘记喧哗,他横眉竖目的表情让大家震慑。
就像着了魔般,不约而同地所有人开始缩小动作,以最小的声音耳语着、以最慢的速度轻嚼慢咽,原先不间歇的要求及喧哗吵闹全都消失,席间只剩下匙筷撞击的轻微声响。
他像尊不动冥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左右手捧着茶壶的模样引来笑意爬上万垂青的嘴角,她突然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骇人——
她和他四目相交,从他眼底突转的凶残金光让她心一跳,一颗心吓得差点从她嘴里蹦出,笑意在她嘴角上瞬间冻结,她生硬地转过身背对他,背脊传来的冷意让她不寒而栗。
他不骇人?她的眼睛是瞎了才会这样觉得。
万垂青坐在摇摇晃晃、龟速前进的吉普车上,随着车上乘客游移的目光落在攀附在车尾的渥夫沃身上的比例愈渐升高,她忐忑不安的心情更加复杂难安了。
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众人落在他的身上,他高出车顶的高大身材只能让人看到他魁梧的身子,原本该是及膝的白色厨师服套在他身上勉强只能遮到鼠蹊部,衣摆在微风吹拂下不时发出像是小鸟展翅的「啪啪」声响。
她微微向后倾靠,倚靠着窗框将目光向上调移到他的脸上,绑在头上暂时充当头巾的毛巾在他脑后也随着风势飘扬,乘风而立的他少了暴戾之气,倒是多了分似浪人的飘泊味道。
微风在他脑后的活结上吹送,来回吹拂之间吹松了活结,毛巾顺势被往后吹卷离去。
「啊?!」万垂青发出声音。
同一时间,他的大手向外一伸,及时拉回毛巾。
「喏!」他从窗框外递进毛巾,仅仅从喉际发出的一个单音就像铜锣般响彻全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整车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全部转落到她的身上,她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乘客纷纷交头接耳,——的耳语开始此起彼落地传进她耳内。
刷!潮红迅速从脑门窜到她的面容,再往下蔓延,染红她细长的颈项。
她的手臂传来他粗鲁塞毛巾的触碰感,就在他的耐性怏要殆尽,要再次发出声音提醒她接过毛巾的前一刻,她及时用力地从他的巨掌中扯下毛巾,大动作地塞进她随身的手提袋内。
「赫!」一个人怞气的声音或许难以听闻,但一整车子人同时怞气的声音,就算她整个困窘的情绪全被刻意投注在「把毛巾塞进袋子内」这件事情上头,也可以马上注意到。
「赫!」本能的要找寻让整车子大声怞气的源头,她抬起头,跟着也是倒怞一口气。
原本该高出车顶的头颅此时正探着头,和她四目相望,他凌乱茂盛的黑发在少去头巾的包覆及微风的助长下,显得更加张狂、放肆。
他粗鲁蛮横的狂人模样在头发的推波助澜下彻底骇住所有人。
「把你的头发包住!」她重新拉出才被塞进袋内的毛巾,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话,迳自将毛巾胡乱覆上他的发,企图遮蔽他骇人的形象。
「*
%*……」他不配合地拉下毛巾,嘴里吐着乱七八糟她听不懂的语言,声调仍旧是如雷贯耳。
他的大嗓门加上耳边传来的耳语及阵阵的吸气声让她又羞又急,最后羞惭感让她无地自容,她先是将他推下车后跟着也跳下车,缓慢的车速令她轻易的站稳脚步,逃之夭夭地将他甩在身后火速地向前疾走。
她根本不应该带着他出门的!
要答谢他帮忙的方法有千百种,她怎么独独挑了个最烂的方法来答谢他?她真呆、真笨、真蠢!蠢蠢蠢蠢蠢……
「守义,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天外飞来的一句问话打断她的自我嫌恶,也打住她疾行的步伐。
在异乡国度,听力对于熟悉语言的敏锐度就像是探勘雷达般神准。
万垂青飞快的在人群中梭巡着声音的起源,在四面八方同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人种里奇迹地让她很快地找到人。
越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她的视线落在一对年轻男女身上,女生有着热带国家特有的偏黑健康肤色、深邃的五官、浓密的黑色长发、高挑丰满的身材,举手投足充满活力。
至于男人——万垂青缓慢地转移目光,男人白晰好看的俊容让她仿佛被兜了盆冷水,寒意由脚底快速窜升至脑门,令她僵直在原地。
「啊!」身后结实的撞击让她向前一个跟枪,笔直地朝地面扑去。
「%&*
……」咆哮的嗓门从她后脑响起,结实的大手跟着贴上她的腰际将她揽腰抱起。
「%
*!」她才站定,就对上渥夫沃似是询问的大嗓门,破铜锣的粗沉嗓音将她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啊!」他的另一只大手没预警地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惊慌地闪避着,「你、你要做什么?!」
难得的,他没继续躁着她听不懂的话问她,扣着她下巴的手也缩了回去,只是用他一双锐利的双眼盯着她瞧。
他在审视她。本能地,这个念头闯进她的脑中。
为什么?疑问跟着接踵而来,她眯起眼,放大胆子回视他,在他的眸里找寻答案。
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色、惊慌的双眼-她的表情充满手足无措、无所适从,而——他看出来了!他注意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
这份认知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他的面前,一份难堪的羞耻感油然而生,红霞爬上她的面颊,她怒视着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让她用力地挣扎,企图挣月兑他圈在腰上的手……天!她竟然任他的大手放在腰上而不自知?!
「放开!放开我!」万垂青嘶竭的低叫,原本的羞耻掺进更多的羞赧,她使尽力气拍掉他的大手、推开他巨大的身躯。
耗尽全身力气推他,仍旧不动如山的他令她气结,她大口呼吸着,好!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她推不动他,那她自己走。
「离我远一点!」丢下没有威胁力的警告后她转身大步向前。
一步、两步……挪移的步履突然一个大旋身,她如遇瘟神般地躲到他的身后。
「%#$&……」
「别动,别出声。」她紧拉着他的衣服,打断他的话。
渥夫沃纠起眉,搞不懂身后的女人到底在发什么疯,他也听不懂她软软的音律里代表的意思,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突然的不正常情绪,能感觉到现在紧挨在他背上的她甚至屏住呼吸、绷紧全身每一条神经。
是什么让她如履薄冰?是东西?还是人?
好奇心让渥夫沃东张西望,他梭巡着每一个可能的人事物,最后视线停留在面前五十公尺处的一个面熟的男人脸上。
他挑起眉,他一向不谙识人,怎么竟然会觉得他眼熟?
他慢条斯理地在脑海中回溯着眼前男人的面孔在哪儿见过,才刚松开的眉又再度纠结在一起。
「%
*&*!」她以为她有神功护体吗?不呼吸是想找死是吧?
「别回头!」他突然转身,让她一半的身体失去庇护,她一边惊声低叫,一边将他转回去。
天!高守义发现她了吗?千万别让他看见她啊!她在心底祈祷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她的避风港正悄悄地挪开庞大的身躯。
在大胡须底下的嘴紧抿着,即使只有一瞬间,渥夫沃还是捉到了她迅速瞟向那个眼熟的男人一眼,才不安地躲回他的身后,也是在这一瞬间让他肯定了她的异常和那个男人有关,同时让他想起自己在哪儿看过他。
他们曾经在厨房相谈甚欢过。
他是她的男人?
渥夫沃将视线从男人的脸上移开,落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在视线调整的过程中,他自然没错失漏看两人亲密紧握的手。
粗线条如他都看出目前的情况了,更何况是他身后的她?
基本上,他不喜欢被当成挡箭牌,非常不喜欢,所以休想他会乖乖的配合。
渥夫沃不动声色地挪开身子,成功的让朝他们走来的小情侣清楚的看到她。
「守义,干么突然停下来?」
女人近距离的声音让万垂青从默声祈念中回神,在躲避不及的情况下和高守义四目相接。
她咬着褪去血色的下唇,双眼直直地看着高守义。
「守义,你认识她?」
高守义移开和她相视的目光,「不认识,我们走吧!」
呼吸在他的回答之后冻结,当他们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万垂青仿佛听到碎裂的声音在她体内响起,乍见他的冷意随着剥离碎成片片,让她跳离了似乎冻结的空间。
她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温暖的晚风,再看看身旁的渥夫沃,「我想回家了。」
他眯起眼,一般正常情形下她起码得歇斯底里的哭一阵子吧?怎么……
他现在还要跟着她吗?他瞪着将他抛下,跳上路边正好驶近的吉普车的万垂青。
她竟然还跟他挥手再见?
真他妈的见鬼!他是搞不懂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是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有浓浓的女乃油香、蛋黄拌着精的香气,以及更多另一股不知名的浓郁香甜味道,这味道很浓、很香、很甜,他单单是嗅着这股味儿,就
「咕噜。」渥夫沃吞咽着口内过度泛滥的唾液,踩过草地,引起——的声音。
他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他是循着香味找来的,靠着嗅觉找到食物的起源是他的本能,但——认路可不属于他的本能范围。
他环视着眼前的圆形广场,中间的圆形喷水池水泉如柱的冒着水花,哗啦哗啦的水气盖去食物散发的香甜美味,尽管如此,他还是能肯定引诱他的食物源头就在这儿。
他向前绕着喷水池走,曙光乍现的黎明时分广场上还弥漫着雾气,空旷无人烟的广场若不是食物气味浓郁,他根本不会想要踏进来。
循着圆形水池的弧度拐弯,他看到广场长椅上坐了一个女人,他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物上。
显然吸引他前来的源头就是她手上的食物。
渥夫沃专注的盯着食物,脑袋在放空的状态下萌生着主意,他吞咽着口水,大胡下的唇形扬起完美的弧度,似是嘲弄着自己脑子里蓄势待发的主意。
抢食?嗯,这也是他的本能,但——那是在「红土」上基于「物竞天择」所不得不拥有的本能,在经过这么遥远的时间过去之后,怎么这项本能竟然不会退化甚至是丧失?
说到底,他还是那个存活在「红土」上,为了生存不惜豪夺强抢的蛮人渥夫沃啊!
「嗨!」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发现他的到来,朝他展颜微笑。
他挑起眉,从没有一个女人在看过他之后没落荒而逃、没惊声尖叫,她甚至还对他微笑?
「请坐。」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另一侧,拍拍身旁的座位,朝他说着。
他眯起眼,眉挑得更高了。
她说的是埃及古语?这个时代还有人会说古语?不是失传很久了吗?
「你也是从圣界出来的?!」既然失传已久,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可能让他惊喜若狂,离开圣界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有机会遇上「同伴」,今天竟然让他碰上了?!「你刚出来吗?那里好吗?你是谁?我是渥夫沃。」
「请先坐下。」她再次拍拍身旁的座位。
他一个箭步就往前坐下,随即催促,「回笞我,快!」
「回答什么?」她仰仰下巴,粉红色的唇办弯着淡淡的笑意。
「你是谁?」
「浮云。」
「浮云?我没印象。」渥夫沃蹙起眉,他早就承认识人不是他的本能。
他的话让她扬高了嘴角,「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当然对我没有印象。」
「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不是圣界的『拔』?」
「嗯?」她困惑的看着他,脸上堆上歉意,「抱歉,埃及古语我刚学,太艰涩的字句我不太懂,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她的话让他本能的高筑起防御的城墙,瞪着她,渥夫沃没了先前的兴奋。
「我说错话了吗?」他凶恶的表情让她挑高眉,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和你想生吞活剥人的眼神比起来,你刚刚的眼神还比较可爱一些。
「可不可以和你打个商量?看在我为了你努力学习埃及古语的份上,能不能请你继续保持刚才那可爱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他不带任何表情,口吻充满防备的敌出息。
「你的拒绝也表示得太清楚了吧!」她在嘴里喃喃自语着,皱皱鼻,回答他的问题,「浮云,临浮云。」
「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
所以没有并肩谈天的必要性。他大剌剌的站起身,打算离开。
「先生。」她叫住他。
渥夫沃侧身回首,眼角看到她拿起另一侧长椅上放置的长盒,然后说道:「你想吃吧?」
他没回答,余光看着她迳自从长盒内拿出一块黄橙橙的蛋型甜食,香甜的浓郁味道随即扑鼻而来,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口腔内的唾液正迅速的分泌着。
「它的名字叫蕃薯烧,顾名思义就是热腾腾的吃最好吃。」她不客气的咬了一口,松软滑腻的口感在味蕾上留下香甜的滋味儿,她满意的叹息,「它的滋味绝顶,你晓得的,对吗?」
他蹙起眉,心底有股不悦正在翻涌。
「问得到却吃不到,很痛苦吧?」
他吞着口水。
「啊,不好意思,这对你是家常便饭呢!」她掩上嘴吃吃的笑着,「我在说什么啊?抱歉!你刚刚要走了吧?请慢走。」
他深锁着眉头,面前的女人心底的用意他窥不出,但心中的极不舒服感惹得他很火。
「我也要走了。」临浮云站起身,女敕黄色的套装紧覆着她玲珑的曲线,她举止优雅地走到垃圾桶前,双眼看着他,手一松,装着蕃薯烧的长盒应声落进垃圾桶中。
妈的!这女人在挑衅他?!
「你可以捡起来吃。」她微笑着。
渥夫沃十指成拳,犹豫着该不该出手去捡……不,是揍死她!
「你看起来很生气?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常常捡垃圾筒里的美食残羹?」
她监视他?!
「啊?还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嗯,大男人总是好面子的,真是失礼、失礼。」她十指台掌靠在嘴前伪装隐藏笑意,反而显得更为明显。
「你到底是谁?」
「浮云,临浮云。」她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
「你想做什么?」
「我在试验。」她道,「试验我的观察是否正确、试验我特地为你去学埃及古语到底值不值得。」她甜甜的微笑,「我很满意试验的结果。」
「所以?」
她耸耸肩,「我不晓得,我还没想那么远。不过,我显然把你惹火了,这样的情况下你应该不会如我初期设定的愿意当我的人了吧!」
她的回答意外地惹得渥夫沃朗声大笑。
「笑什么?你当了我的人,我承诺让你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
「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当然!我可是浮云。」
「你说你为了我去学埃及古语?」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她点头,「没错。」
「可那已经失传了。」
「在『自然门』里,『失传』、『绝迹』这类的话全都是屁。」
自然门?渥夫沃眯起眼,没听过。
「你虽然不惹人喜欢,但还挺有趣的。」
「你虽然惹人厌,但鼻子还算管用。」她哼着。
「我答应你。」
「啊?」答应什么?当她的人吗?
「看在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的份上。」
他或许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但——去他的后悔!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当下他只图温饱,管不了其它的事情。
他实在饥饿太久、太久……
也太久、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他越过她,倾身捡起垃圾桶内的长盒,掀开盒盖,浓郁的香气直扑而来。
「脏……」她要开口制止他,却被他嘲讽的眼神打断要说的话。
他伸出手,毫不考虑抓了盒内的蕃薯烧就囫囵吞枣吃起来。
他早就承认了,他渥夫沃早已今非昔比,为了五斗米折个腰,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