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子,楚心妍回到自己刚租不久的公寓。
有些简陋也有些残旧,但房租便宜,房东又预先交了半年的水电费,可以减少一大部分开支。
每天去餐厅上班,下班,又过回了往常的生活,什么都没变,她的世界回归了平淡。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空荡荡的,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段豪扬痛苦的求她的原谅,而她却绝决的不予理会。
大概仍旧恨着,恨他一而再再给三的玩弄戏耍,恨他把她的感情当成了游戏,恨他说玩就玩说放弃就放弃。
更恨他从来都不顾她的感受,想要的时候就使出手段强娶豪夺,不想要,随手丢弃,连痛惜之情都没有。
可是当段豪扬在她面前流泪,并强忍着悲伤说:“如果和我在一起真的很痛苦的话,我不会强求你。”
那晚,她独自一人哭得难过,心底咒怨着那个一次次给她伤害,又一次次给她温暖的男人,他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究竟什么才是真心?每一次说爱她时都表现得那么认真执着,可每当她不顾一切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又会出其不意给她致命一击。
她快要被他的反覆无常折磨疯了,在他一次次的伤害后,让她的心被彻底的掏空。
那晚她离开他的公寓,失魂落魄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脑海中不停浮现出他残忍的字字句句。
他和她在一起,无非就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他眼中的残佞和冷漠,如利刃般刺痛了她的心,以为自己在受到他给予的第二次伤害后会彻底崩溃,事实上她仍旧活着,不过心却死了。
每天拼命告诉自己那些过往都是一场奢华的梦,她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段豪扬这个人出现过。
他也真的消失了,以为自己会这么平淡的活下去,以为游戏于结束了,直到他把陈美慧带到她面前挑衅时,才又激起她内心波澜。
她真的那么惹人厌吗?就连分开了,还要找别人来气她,或是她在被甩了之后还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碍着他的眼了?所以在不久后又主动找她,说什么重新开始。
等到他玩厌了倦了的时候,或许,就真的放手了吧。
直到他说,她母亲和他父亲之间的过往,又说到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她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无非是牺牲品。
多可笑,自己的母亲居然背着自己要和别的男人私奔,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被蒙在鼓里,最后,成了所有人眼中最可笑的存在。
够了!就算再没心没肝没感情的人,也会生气也会发怒,她不需要段豪扬的同情和可怜。
日子又回到从前,每天上班下班,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只不过……每天清晨都会有人按门铃,当她拉开门后,门口处会摆放着两个漂亮的保温盒,里面装着丰盛可口的早餐。
第一天,她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吃也没敢吃;第二天,她鼓起勇气尝了尝,味道蛮好,有熟悉的味道在里面,心中似乎已经了然;第三天,她试图在门铃响起后捕捉到那人的影子,可东西送来后,对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连持续几天,楚心妍在门铃响起后追了出去,远远的,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那人坐在驾驶座内,手中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面包,旁边还有一瓶喝了几口的矿泉水,正在狼吞虎咽的解决着属于他的早餐。
那张得天独厚的俊容上少了往日的俊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苍白和憔悴,连吃东西的动作也不复以前的优雅自如,反而像赶时间似的匆匆忙忙。
看着看着,喉间不禁酸得要命,仿佛有心灵感应般,车子内的段豪扬正在猛吃东西的时候,忽然间抬起头,和楚心妍相互对视着。
当两人的视线碰撞后,他顿时放慢了动作,像是被定了格,呆呆看着她。
两人谁也没说话,任时间流走,就那么彼此看着对方。
直到段豪扬尴尬的露出古怪的笑,强行将干巴巴的面包吞到肚子里,又喝了口水,好容易可以开口讲话,“心妍,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才是吧。”
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以她的经济能力,自然是住不起太好的地方,像段豪扬这种连走路鞋子都不会沾到灰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随便出现在这里。段豪扬倒像是被看穿心事般抓了抓头,“我只是刚好路过……”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送早餐给我,味道很好。”
豪扬一怔,装傻,“心妍,你在说什么?”
楚心妍不理会他一脸故意装傻的样子,“你每天工作也很忙,而且我们俩住的地方相距很远,交通不方便,还要害你来回奔波,再这样下去,我会过意不去……”
见事情躲不过,他只能所以傻笑,“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麻烦,就当我是在晨练也好,我向来习惯早起。”
接着又急忙说:“心妍,你胃一向不好,而且我知道你又回到那家餐厅上班,不管怎么说,身体要紧,就算我们曾有过什么误会,大家……只当朋友相处还不行吗?我答应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也不会随便招惹你,只要你……让我在暗中照顾你、关心你就好……”
样子可怜,语气中带着几丝请求,像怕再多什么就会惹怒了她似的那么小心翼翼。
这样的段豪扬,让她的心底默默的疼着,几时,那个在他生命中始终担当被捉弄角色的女人,有一天也可以让他这么卑躬屈膝。
眼眶突然发热,很想哭,又怕这一哭会摧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心,只能强作欢颜,故意又露出一脸的平淡,“如果我答应你,从此以后天天按时吃早餐,你会不会不再来了?”
豪扬的眼神慌了一下,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双手紧紧捏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面包,已经快要被他柔成了面团。
瞳内的神采瞬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绝望,“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就连做个朋友也不可以?”
“我很抱歉……”不忍心继续去看他那张悲伤的脸,知道自己的同情心一旦泛滥,会什么也不顾的扑进他的怀中。
她真的怕了,怕他再玩弄自己,怕受第三次伤害,他太会演戏,表情那么丰富,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再承受一次打击,她真的会死。
“我还要去上班,就不说多了……”
“我可以送你……”
“不必了,我坐公车就好。”礼貌道别,态度客气得就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看着她毅然绝然离去的背影,段豪扬微张着嘴巴,表情僵化,像受到了某种巨大打击般绝望。
心妍……我,真的错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了吗?
虽然被她阻止了,但段豪扬坚信凭籍自己超强的耐性一定会重新打动她。
既然她不喜欢他缠着她,他就改为暗攻,她不喜欢看到他出现在她面前,他就偷偷躲起来,总之他不会放弃。
就这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给楚心妍送早餐,像个忠心的奴仆,而她在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时候,就装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与他擦肩而过。
虽然她陌生的眼神令他难过,但他仍旧不肯放弃。
只是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身体不适,再加上公司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晚上有时候会熬夜到凌晨,第二天又要早起,再强的身子也会被拖垮。
但害怕楚心妍因为吃不到早餐而多想,所以还是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坚持着。
他的病容不小心落入她的眼底,换来她片刻的疼惜,这样就足够了!这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
可第二天当他再送东西到她家时,却看到门上贴着吉屋出租的字样。
他找到了房东,房东说楚心妍在昨天下午就已经退了房,他又跑到她打工的餐厅,老板告诉他楚心妍昨天上午辞了职。
无缘无故的,楚心妍就这么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她没有亲人也没什么固定的朋友,要找起来完全没有线索,那阵子段豪扬开始找她。差点把整个台湾的地重新翻了一遍,可是找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加上他的身体由于前段时间的劳累没及时修养医治,本来就虚弱,每晚的睡不着觉,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怕楚心妍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急一怕,身子更虚。
干脆连公司也不去,气得金明枫直骂他没出息,为了个女人不但和自己的母亲反目,还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
段豪扬充耳不闻,一味的开始自我虐待,连慕子杰给他找来的医生也给粗暴的赶了出去,气得众人骂也不是训也不是,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见儿子这样,金明枫也被吓到了,本来还想着就算儿子再怎么坚持,也绝不允许楚心妍踏进段家大门,到了后来,见儿子疯疯颠颠的样子被吓了个半死。
她开始着手去找楚心妍,只希望她快点出现,随便怎么也好,儿子的命才最重要,至于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无论谁欠谁,都可以一笔勾销。
就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天,段豪扬几乎已经快要丧失信心,甚至到了连死的心都有的地步,眼前突然一亮,火车站来回行走的行人中出现了那张日也盼夜也盼的面孔。
楚心妍提着简单的行李,从火车站走出来,他惊得张开嘴,不知该说什么,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她的方向移动,双眼一眨也不敢多眨,生怕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突然消失了。
就这么直直的追了过去,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有多恶劣,来往的车辆,当他终于破口喊出“心妍”两个字的时候,只觉身子一沉,整个人就这么笔直的倒了下去。
当身子降落在地的瞬间,眼前布满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眼皮越来越沉,双手无力的向前紧紧抓着,似乎想要抓着什么。
耳边乱七八糟的,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惊呼,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喊些什么,只觉呼吸越来越重,胸口闷得发慌,在眼皮闭上前,那个被他紧紧盯住的人突然回过头,怔怔看着他。
他试着张嘴说些什么,可喉咙紧得可怕,刚要说什么,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在整个意识抵达到黑暗之前,他仿佛看到那个被他找了很久的人,僵硬的向他走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急救室依旧亮着红灯,透明的玻璃窗外,几双焦急的眼在苦苦等待着。
医生紧张忙碌的进行着手术,心电图上显示出的心跳和血压始终低得可怕。
护士跑来跑去,大量的血液被输到了他的体内,可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仍旧紧紧闭着双眼,生命迹象微弱到不行。
金明枫紧张的站在客外,脸上全是泪水,不停的哭诉着都是自己的错,满心悔恨……儿子平安无事……她死了也无所谓……
慕子杰从旁劝着,口中说着什么安心之类的话,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确定里面正处于危险之中的男人究竟会怎么样。
只有楚心妍呆呆坐着,双眼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漠然着,连看也没多看一眼。
膝边放着行李箱,人和行李,就那么静静的呆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面孔的表情僵滞着,没喜也没怒,平静得不像话。不知何时,慕子杰慢慢走到她面前,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角度成了一条直线。
“还恨着他吗?”声音轻柔得吓人,隐隐的,背后好像藏着几丝怒火。楚心妍头也不抬,看也不去看他,依旧静静的坐着。
很少会向人发脾气的慕子杰不禁露出陰陰的眼神,“你们的事情我听说了些,豪扬是很不对,做过的事情也很傻,报复错了人,明明爱着,却还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但你知道,他心底深处依旧在乎着,就算后来耍了你,他也比谁都痛苦,整天在办公室发脾气,虐待自己,想去找你又怕面对,一次次伤害自己。”
“其实或许我们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他,表面什么都不在乎,也没为谁那么用心过,但一旦认真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说他是个情痴也好,当年在学校里耍过你之后,真的没再交过女友……”
慕子杰断断续续的说诉着在她消失后段豪扬为她所做一切。
但楚心妍继续无动于衷,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事外,慕子杰水禁怒了,刚想开口表现出自己的不悦,耳边传来一个嘶声力竭的哭声。
“不要……豪扬,不要死……”金明枫完全接近崩溃的状态,只见玻璃窗内,医生不断的开始采取电击,但病人的心跳指数却开始不断下降。
几次电击后,几个医生相互摇了摇头,表示无奈。段豪扬直挺挺的躺着,脸上载着氧气罩,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似乎真的回天乏术。
一位医生从里面走出,脸上带着倦容,“谁是病人家属?”
金明枫颤抖的走过去,“我是他母亲。”
“我很抱歉……失血过多,已经尽力了……”
“不……这不是真的,他才二十几岁,还那么年轻……”金明枫完全被这个事实打击得失去了往日的骄傲。
慕子杰冷冷瞟了一眼仍旧不肯说话的楚心妍,“就算他要死了,你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慢吞吞的站起身,排开众人,迳自向急救室走去。当心电图上的脉博显示终于变成了直线时,一群正在抢救的医生也束手无策。门外,传来金明枫凄厉的哭喊声。
护士将床底的白布轻轻蒙到已经完全失去生命色彩的段豪扬的身上。
门外的慕子杰僵立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去接受这个现实。
直到楚心妍轻轻站在他的床边,拉开蒙在他头上的白布,露出他毫无生息的脸,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笑得有些惨也有些可怕。
“豪扬,一个人走,不会感觉很孤独吗?”众人不再吭声,好像这一刻被什么定住了似的静止着。
连哭闹中的金明枫也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
“我一直都很在乎你,就算当年被你那样对待了,心底还是会想,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我就会原谅你……”
“可是等了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在作白日梦……”
“那些女生都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也敢高攀你,你那么优秀,而我是众人口中的丑小鸭,的确……不是该高攀你的,可是……就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怎么办?”
“你再出现时,真的有些惊,不太敢相信,又怕面对你,怕被你瞧不起,你依旧那么优秀,而我却变成了马场工人……”
“我跟你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怎么敢和你去攀交情,你叫我学妹时,我却很想哭……”
“骗你我过得很好,骗你我有了男朋友,故意把你给我的名片扔掉,还不是想逃避,因为我该怎么面对你呢?见了你,心就不由自主的乱了……”
“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这辈子就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当你在圣诞节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不知所措,以为那会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那天,你明明病着,却还是要来给我送饭,我心里好难受,我楚心妍何德何能,竟让你对我这样?”
“是真的吗?那时我就在心里这么问我自己,这次,你是真的吗?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当我傻傻爱上你后,你又会残忍的告诉我说游戏结束……”
“我逃避了,怕自己再受伤,一个人躲了起来,可每天不是控制不住的想你……”
“知道你登了好多寻人启事,你拼命在找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告诉我自己,笨就笨吧,提着行李又回来,见到你,随便说些什么也好,做朋友也行……”
“没想到……”泪,突然决堤了般从眼眶内滑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豪扬……”她声音格外温柔,突然笑了,虽然很难看,“你真的决定离开的话,我会陪着你……”室内死一般静。
“那么……那件毛线衣,你会为我织完吗?”误伤的气氛,突然被这个鬼魅一样的声音惊扰了。
只见已经被医生宣布死亡的段豪扬,强撑着双眼,微弱的道出这几个字。
楚心妍惊愕万分的瞪着床上死超回生的男人。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