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风轻轻的吹。
流言四起的侯府,旁人眼中一向与体贴无缘的郑毓廷,竟在用过晚膳后,陪宋雨蔷回后院。
他的举动不仅令众人惊愕,也令宋雨蔷有些别扭。
“你……行了,不必送我。”走到半路,她终于忍受不了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怪异的目光,停下脚步,对郑毓廷道:“你回去吧。”
郑毓廷跟着她止步,一言不发犹如雕像,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冰冷气息,使人望而生畏。
若是以往,宋雨蔷会疏远他,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已对他有所了解,不再厌恶他的冷漠无情。
夜色撩人,四下无人。
长长的走廊像没有尽头似的在脚下延伸……
宋雨蔷向前走几步,听到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叹了口气,回头调侃道:“你一直跟着我,是怕我会跑掉吗?”
“你跑不掉。”他深黑色的眼瞳,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引人失足沦陷。
宋雨蔷与他对视片刻,急忙调开视线,狼狈的发觉到,郑毓廷在她心里的分量正一点点加重。
走廊两旁挂着烛光柔和的灯笼,照着她清澈的眉目。此时的她,欲说还羞,有些旁徨的神色,显得娇柔可爱,动人心弦。
郑毓廷凝望她的月光,越加深沉了。
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甜美的脸蛋,却有一副妖魔的心肠,让他明知危险,又抗拒不了亲近她的砍望。即使她对他不恭不敬,仍改变不了他想得到她的念头。郑毓廷喑骂自己疯狂。
宋雨蔷僵在一旁,欲走还留;该不该嫁给郑毓廷的决定都没想清楚,她已经开始偷偷的幻想着两人成亲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会不会为她改变不再冷漠?她能不能与他相爱没有隔阂?
越来越复杂的遐想,混淆了她的思绪,她没有办法把他的身影从脑海中扫除而出。
宋雨蔷哀怨的睨他一眼,“虽然认识你没几天,但我还没见你冷冰冰的脸有一些正常的表情。你是不是颜面瘫痪?你会不会对我笑?我可不想嫁给一块冰!”
她说话的表情十分纯真,吐出的话却夹枪带棒。
郑毓廷眉头一紧,刚要开口,就见一群丫鬟经过走廊。
“侯爷。”丫鬟们恭敬的行礼。
宋雨蔷一见外人,立即摆正姿势,温柔腼腆的微笑。
郑毓廷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真是虚伪至极的女人。他的眼光一定是在战场上被打坏了才会看上她。
“哼,在心里说我虚伪吧?”宋雨蔷等丫鬟们走远了,立刻卸下面具,换回大大咧咧的真面目。
“你有自知之明,还有救。”
“拜托你了,侯爷,我这不叫虚伪,叫礼貌。”宋雨蔷摇头晃脑的迈开脚步,走了五步,回头告诉他:“我见人就笑的仪态就算是虚伪,也比你冷冰冰的样子来得有礼。”
郑毓廷忽然跨上前,伸出双手捏住她的两边脸颊。
“做啥?”她摆出作战架式,但见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她只得先忍耐住反击的冲动。
他不作声,只是捏着她的脸,捏面团似的,拉一拉,扯一扯,像在玩游戏的孩子。
宋雨蔷被他毫无意义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顾不得制止他,纳闷道:“你这是在惩罚我对你的言词不够敬重?”
“不,是捏捏看你脸皮多厚?”
她拉开他的手,又被他缠上来,摆月兑不了他的感觉,令她有种陷入牢笼的错觉。
“侯爷,你一直跟我纠缠,不累吗?”
郑毓廷语塞,慢慢松开双手,不能坦白的告诉她,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觉得疲惫。
敏锐的宋雨蔷仍是从他的沉默中,洞察出他的心思。她颇有感触的叹道:“看来你真的迷上我了。”
“……”
“实在没想到,我到了这样的年纪还能嫁得出去,唉,坦白讲,你真是瞎了眼了。”
“闭嘴!”他为什么要让她来耻笑他的失常?
“侯爷,是你要跟着我的,叫你走你又不走,还不许我说话?难道我们两个要学强尸?”
“别让我后悔我的选择。”
“你后悔不后悔无所谓,总之,安置好我的女圭女圭们就够了。”
她心里除了那群孩子,就没有别的吗?她自己的将来,她的喜好,她的幸福,她都不在意?郑毓廷不悦,不喜欢她只重视那群女圭女圭的心态。
“记得你答应过我,要为女圭女圭们做新衣裳,还要让夫子们教他们习字读书,并且……”
郑毓廷又朝她靠近一步,两人之间已毫无距离。他高大结实的身体,紧贴住她柔软纤细的娇躯。
“你——”她来不及质疑他的举动,刚张开的嘴猛地被他堵住。
他强健的手臂环绕住她的腰身,将她钳制得无法挣扎;被他抬起的下巴高高上扬,迫使她必须踮起脚尖,承受他侵略如火的吻。
宋雨蔷难受的吞下未说完的话,唇舌让他吮吸得有点痛,与平时她亲吻那些孩子完全不同。
她抓紧他的肩,想抗拒他又想尝试下去——尝试看看他还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激烈体验?
结果,当她勇敢的回应他的热吻时,他竟像是遭到轻薄的大姑娘,率先推开了她。
“干嘛推我?”宋雨蔷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才站稳。
他抿起唇瓣,乌黑的眼里有着进退两难的迟疑。
宋雨蔷侧了侧头,一副用心思索的模样。“你禁不起我的迎合?”
郑毓廷冰冷的脸蒙上了一层诡谲的光彩,浑身弥漫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大胆得近乎狂妄。”
“这样,你还愿意娶我?”她有些无奈的反击。
郑毓廷深黑色的双眸,掠过激烈的火光,似有怒火从眼里喷发而出。
“后悔还来得及呀,侯爷。”
留下一声劝告,宋雨蔷拔腿就逃,甜美的脸上有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得意。
一无所有的她,只有一群累赘似的女圭女圭,但是郑毓廷居然喜欢上了这样的她……
宋雨蔷不得不自满。
其实她也是很有魅力的吧?
他有预感,娶了宋雨蔷那个女人之后,他的人生会开始变得混乱……然而,他消灭不了渴望她、得到她、占有她的心思。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渴望占有一个人,渴望得全身的血液都迫切的沸腾着。
宋雨蔷……郑毓廷忍不住怨恨起她的存在。
深夜,书房内,老夫人仔细观察儿子的神色。
“虽不知道你和雨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雨蔷的为人我是了解的,我不反对你娶她进门。”她坐到黄花梨圈椅上,语重心长道:“雨蔷会是个好母亲,元朗需要她。”
郑毓廷伫立在窗边,望着天际的明月,深思不语。他没想过为了儿子再找一个娘,娶宋雨蔷只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
他希望得到她以后,对她的执着与在意会逐渐减少,直到消失。
老夫人习惯了儿子的冷漠不语,又道:“雨蔷会是个好母亲,可她会不会是个好妻子……就难说了。”
他瞥了母亲一眼,“再糟糕也不会像上一个女人。”
那个趁他外出作战,偷人出墙,抛夫弃子的女人……郑毓廷英俊的容颜,瞬间陰冷。想起那个背叛他的妻子,仍令他感到气愤;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的耻辱感,依然烙印在他心中。
宋雨蔷会和那个女人一样吗?有一天,她是否也会背叛他?
尚未得到她,他已不愿失去她,郑毓廷为自己的牵挂深感不满。
“毓廷,你确定要娶雨蔷当正妻,而非妾室?”老夫人并不期待儿子的回答。
意外的是,儿子却正视她,反问:“您想插手?”
老夫人迟疑的开口:“她是我的亲戚没错,可她的身份的确不够资格当你的正妻,我不会偏袒她。”
“至少她是我自己选的,将来出了差错,我能为自己负责。”郑毓廷语带嘲讽的回了母亲一句。
老夫人愕然。
儿子的前妻是她精挑细选的名门千金,家世容貌首屈一指;但性情张扬,任性妄为,与毓廷根本就合不来。
两个互不喜爱的男女,最终不欢而散。促成这桩婚事的老夫人,觉得亏欠了儿子,脸色更加难堪。
她苦涩道:“休书都送到她家去了,你们已经没瓜葛,元朗也不会跟她有所接触,你就当她死了,忘掉吧。”
郑毓廷冷笑。人,他早忘了,只是忘不掉那个人留给他的耻辱!
老夫人感叹,“希望雨蔷能令你释怀。”
郑毓廷一听,表情忽变,神色不再冰冷。
如今,只要一听宋雨蔷的名字,他就会心绪不宁。他憎恨自己的反应,却控制不了对她的在意。
“她会武功,谁教的?”
“雨蔷?”老夫人发现儿子很容易为雨蔷的事分心。
一向冷漠无情的儿子,很少对人或事物感兴趣,雨蔷令他破了例。对老夫人而言,这算好现象,她不由得期盼雨蔷能改变儿子的冷漠性情。
“我不是告诉过你,雨蔷的双亲是江湖人物。他们有些本领,雨蔷的武艺自然是他们教的,不过他们一家都很安分,不曾闯祸。”
郑毓廷冰冷的脸上飘过讽刺的神色。
“你怎么不坐?一直站着,腿不酸?”老夫人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受伤无法就座的郑毓廷,脸上的讽刺神色更浓厚了。“这就是您口中‘一家都很安分,不曾闯祸’的女人造成的。”
“雨蔷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老夫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
“……”
“难不成像元朗说的那样?”老夫人惊恐了。
元朗一提起雨蔷就落泪,不停责备着雨蔷曾做出某些大胆的举动,像在暗示……
她侵犯了他爹。
只是老夫人不相信儿子这么强壮的人会被占便宜。
“他说的和事实差不了多少。”郑毓廷冷漠的看了母亲一眼,忍住了抚模伤婰的冲动。
“什么?”老夫人震惊得呆在椅子上。
“真像元朗说的,你被雨蔷……”怪不得儿子会问她,雨蔷怎么会武功?
看来儿子大概是被雨蔷用武力侵犯了吧?
“这实在太惊世骇俗了。”老夫人仰天长叹。
郑毓廷知道母亲想错了方向,却无意解释。
“可是儿子啊,既然你被她……”呃,‘那样’了,又知道雨蔷是如此强悍的人,你怎么还愿意娶她?”
郑毓廷无言以对。遇上宋雨蔷的第一天起,他恐怕就开始发疯了。
“儿子,”老夫人见他俊脸陰郁,禁不住哀叹道:“看来你真是遇到对手了。”
久未有过的喜庆气氛,弥漫在靖远侯府里。
筹备了两天,郑毓廷再娶的婚礼,虽然时间仓卒,但不失隆重的举行了。
郑元朗又哭又闹,结果被关在屋子里不准出席喜宴。
新娘覆着红盖头,被冷漠的新郎牵着。
在场的人只能看到新郎冷着一张俊脸,找不到半点新婚应有的欢喜情绪,害得宾客们也高兴不起来。
难得凝聚起来的喜庆气氛,飞快的消退无踪。
侯府内一片死气沉沉,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办婚事,还是在办丧事?
拜堂过后,靖远侯立即拉着新娘进新房,连敬酒的礼节也忽略不管。
宋雨蔷隐在红盖头下的柔美脸蛋,沁出几滴冷汗;随着郑毓廷的牵引,她坐到喜床上,一颗心微微的忐忑了起来。
她真的成亲了,像做梦一样,月兑离了老姑婆的行列……
拜堂之后,即将洞房。
宋雨蔷不安的扭动着,各种关于洞房的逦想使她惶恐,却又有一丝丝难以理解的期盼。
“咳,天还没黑,我们是不是太早进新房了?”感觉到他在身边打量她,感受着他独特的男性气息,宋雨蔷尴尬的打破静默。
郑毓廷一声不吭。逐渐强烈的羞怯感,在她心里扩散。
“这个……你婰上的伤好些了吗?”
“那个……我们要不要谈谈心?”
始终听不到郑毓廷的动静,宋雨蔷不知所措,偷偷掀起红盖头——
她睁着慌乱的眸子,看见郑毓廷侧立在桌旁,专心的挑拣起甜腻的喜糖,放入口中。
夕阳为他冰冷而英俊的侧脸,增添了几许暖意。
宋雨蔷诧异的发现,他吃糖果的脸色正在转变,似乎甜腻的喜糖能冲淡他的冷漠,令他露出满足的神色。
“你……喜欢吃糖吗?”她呆呆的问。没想到这个冷漠的男人会吃糖果,并且一脸享受。
郑毓廷身躯一僵,转眼瞪她,“谁让你掀盖头?”
她站起身,把盖头放在床上。“谁让你不理我?要我坐在床上等你一整夜吗?”
“没外人在,你胆子就大了,不装腼腆了?”他动手倒了一杯酒。
宋雨蔷凑近他身边,小人得志般的笑着,“今后我就是侯爷夫人,说话可以大声了嘛。”
郑毓廷摇了摇头,他到底是娶了怎样一个女人?“回去坐着!”
她不听话,绕着桌子走来走去。
“我饿了,午饭都没吃,你也不敬酒谢客,顺便让我果月复。”忍不住哀怨的她忽然暧昧的取笑他,“你不是急着跟我圆房吧?”
郑毓廷手中的酒杯险些碎裂。
她眼珠子转个不停,不时的朝他好笑。“我们能不能先商量商量……”
“有话直说!”瞧她那奸猾的样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嘿嘿……”宋雨蔷难为情的扭了扭身子,盯着他一瞬不瞬的,嘴唇开了又闭紧,似有难言之隐。
她无措的转开视线,落到桌面上,看着他吃过的喜糖,她忍不住拿起来品尝。
郑毓廷蹙了蹙眉。
“这糖……没什么特别的呀。”她恬了恬手指。尝不出是什么滋味瓦解了他的冷漠,令他露出满足的表情。
冷不防的,郑毓廷拉住她的手,欲将她带往喜床。
宋雨蔷赶紧用另一只手取出藏在嫁衣内的一本画册,塞给他。“我前些天向人讨了这个!”
郑毓廷一看,画册的封面露骨的描绘出肢体交缠的男女。他双眼顿时冰冷,不用翻书就知道里面有着怎样孩童不宜的内容。
“我还问了一些有‘经验’的人。”她不好意思的道。
“……”难道她以为他没经验?
“她们说,若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这种事心里会不舒服的,所以能不能等我喜欢上你,我们再圆房?”她和气的和他打商量。
“做梦。”
“……”轮到宋雨蔷说不出话了。
郑毓廷将她按到床边,接着一本正经的翻开那本书。如他预料,这是本货真价实的画册。
宋雨蔷又黏到他身旁,踮起脚尖,抢过画册,翻到某一页,指给他看,“如果你非要做这种事,有经验的人说,头一回用这个姿势会舒服些。”
他冷冷的俯视她。
“不然,我们用这个姿势吧?”
“……”撕!
“哎呀,不能撕,要还给人家的呀!”
她急忙阻止,他却单手强硬的压住她的腰月复。
她像四脚朝天的青蛙,躺在宽大的喜床上,起不了身。
郑毓廷英俊的脸上,布满她无法理解的怒意。
“你发什么脾气?”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无知?”
“什么跟什么呀?”
“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教导我该如何圆房!”伴随着不悦的语调,他的唇渐渐覆上她微启的嘴。
宋雨蔷闭起双眼,胸口紧怞,僵硬的双手慢慢的放到他的肩膀,轻轻发颤,该不该推开他的念头在她脑中打转,没有定案。
他的吻猛烈霸道,恰似掠夺,破坏了她的思绪,抑制着她抗拒的意识。
“至少……等天黑了再……”她难受的声吟,身子感到一阵凉,嫁衣在他指问逐一离去,落到地面。
而她,仍没决是该不该反抗?
“没差别。”郑毓廷的嗓音略微沙哑,泄漏出不再冷漠的激情。
“你一出现,我看人世间都变得黑暗无光了。”
“啊?”被亏了的新娘张开眸子,正要数落新郎。
转瞬间,他覆盖而来的身躯,彻底笼罩了她。一声惊呼从她娇艳的双唇吐出又迅速被他吞进口中。只亲过小女圭女圭的嘴,遭到男人狂猛吮吸,过于激烈的亲密,击溃了宋雨蔷的意志。
绣着百花齐放的床帘,让郑毓廷的手指一拂,徐徐落下,掩盖了喜床上烈火燎原的缠绵。
新娘放在新郎肩膀的双手,时而松,时而紧,最终,无力的滑落到他结实的腰侧。
她已无心反抗。
二十六年的蹉跎,快要消逝的青春,在这一刻有了归属。
新房外,天色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