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预报过两天可能要发布陆上台风警报,台风还没来,天气先一步耍闷。
天色彷佛让不流动的空气烤得闷黄,城市街景蒙上一层淡淡雾黄。
昏沉的天色、昏沉的空气,连地院四周的行道树也垂头丧气的,台北地院门外一群准备采访的记者群,意兴阑珊或坐或站等着受访者出来。
片刻,一个身着铁灰色西装的高大男子,步出地院大门,记者群像在陰沉中看见诱人曙光,立刻蜂拥而上,将男子团团围住。
男人身上流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彷佛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教他困扰,任何事交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他像一团光,穿透了包裹整座城市的蒙蒙雾黄,那张彷佛出自艺术家精算绘出的俊美五官,深深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童律师,对判决结果满意吗?」一名女记者抢先发问。
「当然。」这场商标侵权官司,他赢得轻而易举,没什么好不满意的。
国内数一数二优良律师事务所挂名负责人童澔,对着十数支挤上前的麦克风与摄影镜头,笑得颠倒众生。
他这张好看得不象话的脸,算是他律师事务所的卖点之一。
当然不只他,事务所另外三名合伙律师,方易笙、孟御日、谷隶函,其实也好看得很,童澔几乎可以大言不惭说,他们四个超级律师比起偶像明星F4,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你看,对方会继续上诉吗?」另一名女记者紧接着问。
童澔心里很不耐烦。这种问题根本不该来问他,要不要上诉该去问鸿达的委托律师!不耐烦归不耐烦,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可一点都没减退。
这桩商标侵权官司,其实很简单,本不该引起任何关注,委托他的公司是间资本额不到一亿的小公司,偏偏对上国内几百亿大型跨国集团,摆明是小虾米对抗大鲸鱼。因为这层缘故,才引来媒体关注。
他骄傲地想,司法好玩的地方,可不是谁钱多谁就一定赢啊。瞧瞧,委托他的小公司,打赢一场多漂亮的仗啊!不对,是他打赢一场好漂亮的仗。
所以小虾米与大鲸鱼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委托的律师够不够厉害。
脸上笑容充满胜利味道,他用迷人的低醇嗓音回答,「法定上诉期间为收到判决正本起十日,对方会不会上诉,判决书送达十日后就知道。记者先生小姐们若是等不了这么久,不妨直接询问鸿达的委托律师。」
「如果鸿达决定上诉,童律师还是有把握赢吗?」一位男记者直问。
童澔摆出最迷人的笑容,最自信的Pose,正打算回答,眼角却好死不死瞄到堪称地球上最教他恐慌的丑陋生物,一瞬间忘记面前有十数支麦克风,他就这么对着麦克风发出一声惊恐嘶吼,紧接着朝后连退数大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
记者群拎着麦克风,被他失措的叫声吓一大跳,以为有恐怖危险发生,全都本能跟着童大律师朝后退去,再顺着他惊恐的目光寻找危机来源……
没想到,让一个彷佛天塌下来都拿他没辙的大男人惊惧万分的,竟然是一只从水沟孔盖钻出来,存在历史三亿两千万年,比起人类、恐龙还要久远得多的「小蟑螂」!
那只蟑螂在水泥地上优哉游哉爬行,像是在嘲笑童大律师的胆小。
而且牠的爬行方向,彷佛故意对准童澔而来,搞得已经往后退了数步的他,忍不住继续朝后退。
「拜……托,谁能解……决一下……那只蟑螂啊?」大律师童澔抖着音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完这小小的请求。
一位正往地院走来的女子,一个轻巧跳跃,右脚那只艳紫色PUMA鞋,准确无误解决掉让童大律师惊惧万分的小蟑螂。
「恶……」观看的记者群,有几人发出作呕声。
这会儿大家将目光锁上对蟑螂先生从容行凶的女子,浪漫的大波浪卷长发,系了条鹅黄色丝巾当发圈,她身上是同色系的雪纺纱七分袖长版上衣,腰间一条水蓝色皮炼,LEVIS深蓝色小直筒牛仔裤,PUMA艳紫色跑车鞋。
她一身发亮的颜色,搭上那张大抵可用倾人国城来形容的艳丽容貌,在场两只脚的男性同胞们,几乎全看傻了。
行凶的美女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秀秀气气的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面纸包,用修长纤细又白女敕的手指,缓缓怞来一张面纸,移开行凶的脚,弯腰,拿面纸抓起蟑螂先生的触须,拎着惨不忍睹的尸体,面不改色移动到不远处一排资源回收桶。
美女站在一排资源回收桶前,似乎犹豫起来。塑料类、铝罐类、纸类、一般垃圾……想了想,她将可怜的尸体扔进一般垃圾,再将面纸丢进纸类回收桶。
这样应该对吧?她满意地笑了笑,回头看一大群人似乎全都还巴巴望着她,不吝啬地也给了那群观众一个美到极致的笑。
走回行凶处,她笑盈盈对着被记者包围的童大律师说:「麻烦已经帮你解决,别怕了。」
不愧是美女吶,连声音都像浸过浓酒,让人一听就感觉醉了。
美女的表现太戏剧化,众人被电得醺醺然,直到人走远、消失在可视范围后,才一个个缓慢回过神来,继续被蟑螂先生打断的访问。
童澔不自然地清清喉咙,刚刚犹如被闪电击中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他想不通,世上怎么有女人可以美得这么张扬?美得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
他好不自在地想,一直以来怕蟑螂、怕蛇、怕老鼠、怕蚯蚓、怕毛毛虫、怕蚕宝宝……怕得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他,生平第一回觉得尴尬。
所有女人都该跟他一样,怕死那些丑陋小生物,不是吗?怎么这回帮他解决麻烦的,不是强壮的大男人,竟是个比花娇的美丽女子?
他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留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看着、看着,竟出了神。
「……童律师、童律师!」一名女记者叽哩呱啦问了一大串,却迟迟等不到回答,叫了几声,才叫回他的注意。
「不好意思,麻烦再说一次。」童澔摆出标准笑容,将心思逼回眼前的访问。
唉……他才不担心害怕蟑螂的蠢样子,透过摄影镜头,播送给全国同胞看见。
那么,在他心底隐隐闹动的烦躁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童澔脸皮笑得灿烂,心头却郁郁难安……不、不、不!一见钟情?这么扯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确定,这颗十足十理性的脑袋里,任何一粒称得上浪漫的细胞都存活不下来,那他现在是犯了什么病啊?
美女花荋走进女用洗手间,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净,怞来纸巾拭净双手余留的水渍。她笑咪咪对着镜子拨了几下长鬈发,想到那只在她脚下横死的蟑螂,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不过,剔除好笑的感觉,她有那么一些些,真的只有一些些生气。
她苦练了多年的跆拳道、柔道、剑道,难不成只需用来帮他打小强吗?想到这儿,她有种被骗的感觉。
掏出手机,收起笑容,她拨电话。
「哈啰,宝贝。看到人了吧?还满意吗?」对方一接起电话,劈头緥L省Ⅻbr />
「不满意。可不可以退货?」花荋佯装发怒。
「为什么不满意?哪里不满意?长得不好看吗?还是不够高大?不会啊。身高一八二,比那个言什么旭的偶像明星还帅气欸,宝贝,妳哪里不满意?妳确定没看错人?」
「他怕蟑螂耶!」娇滴滴地抱怨着。
「呃……」对方顿了顿,迟迟没接话。
「干爹!」她抗议对方耍沉默。
「呃……干爹保证,他就这么一个小缺点,其它都很好啊。人……总是会有缺点嘛!他就这么一个小小、小小的缺点而已,真的。」
「我才不相信!你快说,除了蟑螂之外,他还怕什么?」
「这个……这个嘛……」话又中断。
「什么这个、那个,干爹,我劝你从实招来,要不然,我真的要退货喔。」
「好啦,我说,蛇、老鼠、蚯蚓、毛毛虫、蚕宝宝,他都怕。大概就这些。」
还「就这些」,这样很多吧?该怕的、不该怕的,都被他怕光光了。居然连可爱的蚕宝宝都怕呢!
「你怎么会生出这么胆小的儿子?」她忍不住小小抱怨一下。
「妳以为我愿意啊?我也想生个像我一样英明神武的勇敢儿子,可是妳知道,人不能选择父母,同样父母也不能选择儿女啊!宝贝,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居然生出胆小如鼠的儿子这件事……唉~」黑赋珖对着电话哀哀叫。
「你会后悔?少来!我才不信。你老是很骄傲跟我说,你儿子有多厉害、多厉害,打赢这个官司,又打赢那个官司,好像所有官司到他手上都不会输。」
「是没错啊,到目前为止,他一场官司都没输过。宝贝,除了怕那些小东西,这点窝囊之外,我儿子童澔离英明神武其实也不远,妳不要退货啦。不然,干爹再加码聘金一亿,好不好?」
「抱歉,我这朵美丽的小花不缺钱。」
「别这样嘛,美丽的小花,妳也知道,干爹老早就认定妳,只有妳有资格当黑家的媳妇,商量一下咩。」
「好吧,看在干爹求我的份上,我只好再考虑看看。我会想办法进去事务所工作,考察期半年,半年后再决定要不要当你媳妇喽。」
「OK、OK的啦。我儿子那么优,没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九分,妳一定会爱上他。」电话那头的黑赋珖笑呵呵。
「说真的,干爹,虽然童律师满帅的,但是比起你实在差了一点。可惜你太爱干妈了,要不然我还是比较想当你情妇耶。」
「呵呵呵~」喝光一大碗迷汤,他听了笑声连连,高兴得都快昏了。
「帮我跟干妈问好,我爱你们。」
「好。星期天晚上,到家里吃饭。」
「OK啊。我要吃干妈做的糖醋鱼。」
「没问题。」
「Kiss-bye喽。」
「Bye。」
花荋哼着曲子打开大门,跨入,脚后跟一个勾踢,轻轻松松将门踹上,不禁调皮地笑了笑。要是被她老爸看见这个完全不淑女的动作,铁定又是一阵叨念。
风徐徐吹来,花园里,蔷薇香气弥漫,她深呼吸了几回,蹲在步道边,低头嗅着开得正盛的白蔷薇。
一切如此美好,她模着蔷薇花瓣,笑着想,她最好的死党瑀玲就快结婚了,结婚后,瑀玲会辞去童澔事务所的工作,而她准备接下她的工作……
「回来啦。」熟悉的声音打断花荋的思绪。
她转头看见亲爱的父亲大人,手里揣着报纸,脸上戴着老花眼镜,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身子跳了起来,她亲昵地挽上父亲的手臂,撒娇地问:「爹地,今天不用到公司吗?」
「妳今天不是要去看黑老大的儿子,看到了?」花复洋脸色不佳。
「看到了。」脸上的笑容比蔷薇还灿烂。
「可以退婚了吗?」
「爹地,不要生气嘛!」
「我希望妳退婚。」
「我知道,你已经说几万次了。」从得知她私自「卖」掉终身大事那天起,她亲爱的父亲就不断劝她退婚,她听到神经都麻痹了。
「那妳到底退不退婚?」
「爹地,童澔很帅耶。」
「童澔?」这下花复洋脸色更差了。光长得帅有什么用?黑道就是黑道!可不会因为人长得帅就能漂得一清二白。
「干爹的儿子就是最近新闻报导,帮小虾米打官司对抗大鲸鱼的律师童澔。」
「黑老大的儿子是律师?童澔姓童,不姓黑。」花复洋无法相信。
「干爹为了保护他,让他从母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事实上,她去年留学归国后,干爹就告诉她了。
巧的是,好友徐瑀玲正是童澔的秘书。花荋想,她跟童澔是有缘份的吧。
「不管黑老大的儿子姓不姓黑,他终归是黑道老大的儿子。」管他童澔是律师还是黑道,他就是非常不满意。
「爹地,别这样嘛,干爹不走黑道很久了。况且,你以前常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如果不是干爹,富花建设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我怎么可以过河拆桥?」花荋用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撒娇。
十三年前,干爹一笔勾消八千万欠款,让父亲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之后几项重要建案的土地标售,遇上黑道绑标,干爹二话不说帮忙解决,富花建设也才能顺利扩展至今天的规模,甚至比当年规模大得多。
受人恩惠,点滴在心。她从没想过背弃当年的承诺,就算童澔是个害怕「小生物」的胆小男人……怎么连蚕宝宝都怕啊?想着想着,她不禁笑了。
不管如何,她都决定了,要好好爱他,因为童澔是黑赋珖的儿子,而黑赋珖是花家的恩人。
「小花荋,我担心妳,妳是我唯一的女儿,我……」
「爹地,其实你比我还清楚,干爹虽然曾经是黑道老大,但他是个好人。我今天看见童澔了,相信他也是个好人,你不要担心嘛。」
「妳啊,拿妳没办法!」花复洋叹口气。他不是不知道黑赋珖其实不坏,这些年,黑老大帮忙富花建设不少,不需要他开口,每一次都是黑老大主动解决麻烦。
黑赋珖知道他不满意这门黑道亲家,每次见面却总是笑嘻嘻,一点黑道老大的架子也没有。如果不说,他实在满难相信身形英伟、外表俊帅,甚至有几分读书人生气息的黑赋珖是个黑道老大。
骨子里,他也明白,漂白多年的黑赋珖,不能再算是黑道老大了。只不过知道归知道,每当想到唯一的宝贝女儿,将要下嫁曾是大名鼎鼎黑帮老大的儿子,他就是安不下心啊!
花荋重重地在父亲颊边亲吻一下,笑容灿烂,「爹地,你要相信我的眼光,童澔真的不错!」
「才看一眼,就知道不错啦?」
「不只一眼耶,我今天看了好几眼。」
花复洋摇头,没再说话。
这就是人家说的女大不中留吗?才好几眼,心就飞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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