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起了绵绵细雨。辛雅恩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回辛家。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和商燕琪见面。由於不想惹出无谓的是非,他们作画的地点是在他的私人公寓里,他已经昼了不少她的素描。辛雅恩想到她第一天到他公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辛雅恩,我昨夜一晚没睡咆。」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为什麽?」
「因为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一直想、一直想。愈想愈不对劲,就张著眼睛到天亮了。」她的表情相当困扰。
「是什麽事?」
「我是突然想到,要给人当绘画模特儿不是都得月兑光光的吗?那我不是就得在你面前月兑得像毛毛虫一样光溜溜了,那很丢脸耶!」商燕琪是想,因为对象是辛雅恩,所以如果他非要她月兑不可是没关系啦,不过收费就要加倍才行了。
她还没把她的「意愿」告诉辛雅恩,结果他已经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画自然的你,不是为了画人体素描,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就可以了。」
「是这样啊!那你不早说,害人家一个晚上没睡……」
辛雅恩唇边的笑容扩大,她就是这麽坦率,他最想画的就是那张随时都有不同表情的悄丽容颜。一个星期下来,他为她画的每一张连写里,几乎没有一张的表情是一样的,不知道明天她还会有什麽表情?
「雅恩,过来吃蛋糕。」尹玲看到他站在窗边,视线落在窗外的雨幕。看起来像沉浸在某个愉快的回忆里,她好奇地挨近他,「在想什麽?」
「没什麽。」辛雅恩给她一个温柔却平淡的笑容,离开窗边。
尹玲噘起嘴,很介意他方才的表情。如果他刚才是在想某个女孩子,那她一定会追究到底。
「雅恩,你好久没陪人家吃饭了。最近在忙什麽呀?人家都找不到你二她轻柔的语气里带著不著痕迹的试探。
「工作上的事。」辛雅恩一语带过。她如果知道他的兴趣不再只是昼一些风景画,又会像过去一样央求他为她画一张了。
尹玲虽然狐疑。却聪明的不动声色。他的事务所忙不忙,透过他的秘书,她可是很清楚的。
「雅恩,工作是做不完的,人还是应该要休息,你别把自已累坏了。」她表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
「我知道,谢谢你。」辛雅恩扬起嘴角,他眼中的尹玲是一个娇柔、可人的女孩,只是从小被宠惯了,个性多少带了点骄气。
「那麽明天你下班以後,我们去吃饭,再到山上看夜景好不好?」尹玲是很懂得撒娇的。
「明天不行,我有事。」对她的提议,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那後天呢?你好久没陪人家了,难道都不能为人家怞出一点时间吗?」尹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幽怨地眨了眨。
「过两天吧,我安排时间。」他敷衍著。
尹玲这才绽开笑容。她一向知道,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因为她很懂得怎麽做才能让自己达到目的。
「来,过来吃下午茶。」张还真亲手为儿子泡了他喜欢的皇室红茶。「雅恩,你瞧玲玲的手艺多好,做了那麽漂亮的蛋糕。人家是特地为你做的呢。」她瞧著儿子和尹玲,笑眯了眼。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辛妈妈,人家也是为您做的呀。」尹玲娇红著脸蛋,先给长辈送上一块蛋糕,她是很懂得讨好老人家的。
「谢谢你。玲玲可真是一个好女孩,雅恩,你说是不是?」张还真有意无意地在儿子面前夸赞尹玲。想想他的年纪也不小,也该为她把媳妇娶进门了。
「是啊。」辛雅恩只是对母亲微笑,然後在沙发坐下来。
「雅恩,这一块给你。」尹玲切了一块比较大的蛋糕,还端到他面前来,同时在他身边坐下。
「谢谢。」
辛雅恩柔和的眼神几乎让尹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是非常、非常爱他的,就是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肯向她求婚。
「爸不在吗?」
「他和你尹伯父去打球了。J张还真睇一眼「未来的媳妇」,对儿子扬起嘴角,「雅恩,我看。你也该考虑结婚了吧?」
这话题来得突然,张还真还是第一次提起,莫怪辛雅恩要回以意外的眼神了。
「妈怎麽会突然希望我结婚?」他谨慎地询问。这位辛家的实际掌权人当然不!可能只是随口提起,他只希望後面不会有一长串无端蹦出来等著他「有空见见」的「故友千金」才好。
「你也知道辛家是三代单传,我和你父亲都指望你为我们多生几个孙子;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该安定下来了。」张还真端起杯子。虽然有一双锐利的眼神,她的举止却一直是高贵而优雅的。严格说起来,在外表上辛雅恩承袭她比较多,除了眼神以外。
「好吧,我会考虑。」
「太好了。」张还真满意地把视线调向低下头含羞带笑的「未来媳妇」身上,然後也跟著笑了。
有对象的话,辛雅恩的确会考虑结婚,很可惜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出现让他有此念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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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雅恩的公寓距离辛园饭店并不远,搭个公车再走几步就到了。商燕琪下班以後就往这儿来。辛雅恩给了她一把钥匙,如此她早来了才不用在外头等。
她掏出钥匙,打开八楼公寓的门。
「辛雅恩?」她朝屋里喊,一边在玄关月兑下那双半旧的红色运动鞋。
「还没来。」没听到回应。商燕琪噘起小嘴,走进客厅。她把背包扔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然後为自己倒了一杯开水,一口气把它喝光。
每天她在这里的时间约只有一个半小时;其实她无所谓,以往在夜市打工时还不是十丁二点才回家,可辛雅恩不准,说什麽女孩子不能太晚回家,每次九点一到就会赶人,像个老头子似的。
「我想啊,这一定跟年龄有关系。毕竟我们相差了八岁,难免有代沟。」商燕琪自言自语著,在客厅里绕来绕去,没一刻安静。直听到有人开门,她才扬起大大的笑容,眼珠儿一转,一下子跳到门边。
「辛雅恩!」门恰好开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两手抱上来人的颈项,故意要把他给吓一跳。
幸好辛雅恩手快地把晚餐提远了,否则这下子已经被她压扁。
「你真淘气。」辛雅恩带著笑谴责她,把门关上以後才搂著她的腰往饭厅走。
「你买了什麽?我快饿扁了。」商燕琪等不及他把东西放下来,就开始去掏他手上的餐袋。「哇!牛脯饭,还有饺子!」
「这麽高兴?」辛雅恩喜欢看她欣喜的表情。
「都是我喜欢吃的呢!」商燕琪连连点头,一往饭桌旁坐下来就开始大快朵颐。
当然是她喜欢吃的,他就是听她说过才买的。辛雅恩扬起嘴角,要满足她真是相当容易,他永远不必去猜测她喜欢什麽,她自己就会开口了。
他喜欢与她相处的时光,她的无忧无虑,她的直率,她的笑靥都是最真诚、最直接的,跟她在一起不会有压力,是他最轻松的时刻。
用过晚餐以後,他们才开始「工作」。辛雅恩在这里辟了一间工作室,平常他会在这里绘图,尹玲家的别墅设计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每天,商燕琪就坐在对面让他画。本来她是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後来不知道什麽时候,让她换成躺卧都没问题的大沙发,她的姿势也由端坐到盘腿,後来不是在他面前吃冰淇淋、嚼口香糖,就是倒头睡去。像现在,刚吃饱饭。她就开始没精打彩了。
「辛雅恩,你说你还没开始正式画,那到底什麽时候你才要正式的画啊?」她躺卧在沙发里。一条腿挂在椅背上,眼皮快合上了。
她看过他的油画、水彩画等,那些风影有如真实的缩影,她简直不敢相倍那是他画的。他说绘画只是兴趣,实在是可惜了,她是多麽期待能够早一点看到「自己」啊!
「快了。」辛雅恩背对门而坐,碳笔俐落而准确地在纸上挥扬。
商燕琪皱起眉头,又扮著鬼脸,「你每次都这麽说。」
辛雅恩微笑,没有告诉她。他只是不想太早结束他们的「工作」。
「我在想,你这麽做很不对她。」商燕琪突然说。
「什麽事?」她常常会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教他不得不习惯发问。
「不给我看画啊!我意想愈觉得你这麽做很不对,你画的人是我。怎麽可以禁止我看画里面的我呢?我认为你这是侵犯到我的权限,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要告你。」商燕琪瞪他一眼,警告他要小心一点。
「是吗?要不要我介绍律师给你?」
「免钱的话我再考虑看看。」可恶:居然不为所动。商燕琪瞪著她浅金色的眼瞳,爬起来去把那「催眠曲」关掉,另外换了一张CD,然後又躺回去。
「这是什麽歌?」他记得没买过这张CD,大概是她自己带来的。
「惠妹妹的『白布鞋』你也没听过?你真『耸』耶。」商燕琪索性把两条腿都往椅背上搁,在沙发上做起倒立来。
辛雅恩扬起嘴角。他只听萧邦、贝多芬,没听过什麽惠妹妹。
他又换了一张画纸,商燕琪看见了。他也真是奇怪,明明付钱的人最大,他其实可以「命令」她乖乖坐著的,但他从不,任凭她躺、卧、趴,好像只要她没离开他的视线,他完全可以迁就。
算了,随便他,她只要坐、吃、睡,有钱可拿就行了。
「我没看错吧?」一个低沉的语调突然插人。
几乎要睡著的商燕琪因为这陌生的声音介人,马上张大了眼睛往声源望去。她虽是倒著的,但一瞄到连倒著看都觉得「酷毙」的男人,马上由沙发上跌下来。
乖乖,是帅哥哩。
「东方!什麽时候回来的?」辛雅恩回头,看见站在他身後的朋友。
「刚到。」东方辙狐疑的视线由画纸上的素描移到「模特儿」身上,冰冷的表情里依然有不可思议的影子。「你什麽时候「会‘画’人了,我怎麽不知道?」
如果不是自信记忆力过人,还一直帮辛雅恩「处理」一堆风景画,他定会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一直就会,只是画得少。」辛雅恩放下碳笔,停留在好友身上的「注目」和「微笑」起码超过半分钟。
可惜东方辙即使从他的神色领悟到「祸从口出」的警告,也没打算接受就是了。
「画得少?」他哼出声,「如果把『维纳斯』、『阿波罗』加进去的话,的确是不多。」东方辙是外表相当冰冷,但脾气相当急躁而且火爆的人。他是很难得调侃人的,大概只有死党才听得到他这番揶揄。
辛雅恩没理会,他毕竟是「君子」,自然深谙「报仇」之道。
「辛雅恩,他是谁啊?」商燕琪靠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甚至都快凸出来了。如果她再把嘴巴张开,说不定连口水都会滴下来。
要忽略她语气里那抹春心荡漾的甜蜜实在相当困难,她的表现太明显了。辛雅恩莫名地深锁眉头,敛起笑容。
「我的朋友,东方辙。」他的口气竟是从未有过的艰涩。
商燕琪或许没注意到——她根本已经把眼睛黏在「酷哥」身上了——东方辙可著著实实把好友的表情「搜括」得乾乾净净。为此他更觉不可思议地扬起一道浓眉,同时再把焦距移向不可思议之「源」。
「东方辙?好特别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姓东的呢。」商燕琪一步步往他挨近。
「不是东,是东方。」东方辙仔细地把这个令好友「神魂颠倒」的……丫头扫了一遍。是美女没错。不过是稚气未月兑的美女。辛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复姓啊,那更特别了!」商燕琪突然跑出客厅去,再回来时她手上抓著背包从里面拿出笔记本,还跟辛雅恩拿了支铅笔。首先,她先写下「东方辙」三个字,然後开始对她的「大发现」展开身家调查。
「东方辙,你家住哪里?今年几岁?什麽时候在哪里毕业的?现在做什麽工作?
生日、身高、三围、血型、星座、兴趣、嗜好、专长、电话号码咧?」她笑咪咪地问他,好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把人给吓跑了似的。
东方辙眯起眼,从她的眼神中,他可以解读出自己并没有被她「相上」,因此,对她为何提出一连串私人问题,他相当狐疑。
「商燕琪。」辛雅恩皱起眉头,语气里似乎隐藏著极度的不悦。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叫商燕琪,再半个月就要二专毕业了。」她冲著东方彻直笑,好像急著跟人家套交情似的,又从背包里拿出照相机,「我帮你拍张照好不好?你很帅耶!」她也没等人家答应,马上连接了两下快门。
看在辛雅恩的面子上,东方辙倒不介意,只是他不以为辛雅恩会和他一样不介意……
事实上,辛雅恩的脸色相当难看,「寒霜」已经不足以形容;东方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麽「不优雅」的表情。
「燕琪,我今天有事,你先回去。」看到她对好友表现出来的高度兴趣,他居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心里更翻搅得厉害。
「好啊,好啊。」商燕琪连忙点头,然後拉起一只大手,「我们走吧。」
「去哪里?」被拉住的东方辙一脸的莫名其妙加无辜。
「辛雅恩有事要办嘛,那你也不能再待下来了,所以我们一起走啊。东方辙,我们到外头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商燕琪开始化客套为亲热,活像她才是人家好久不见的故友,而非辛雅恩。
「他哪里也不去。」辛雅恩的声音像刚从冰库里拿出来,还冒著白烟。
傻瓜都听得出来他正在生气,商燕琪可不是傻瓜。她稀奇地拿他当稀有动物「参观」,又好像第」次认识他。
「哇!原来你也是「人」啊!」只有人才会喜怒无常,「仙」可不会。
辛雅恩看见东方辙的脸上现出新奇和浓厚的兴趣,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见她时也是这样……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把商燕琪推出客厅,「回家去。记住!直接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知道吗?」
「可是我还有话要问东方辙耶!而且你为什麽突然发脾气啊?我很好奇哩。」商燕琪死命抓著门,说什麽也不回去。
「我也很好奇。辛。」东方辙也跟出来,那张酷脸实在很难让人想像他也爱凑热闹,不过这得先怪罪於辛雅恩大过於反常的缘故。
「是嘛是嘛,你要讲清楚啊。」商燕琪仗著有人撑腰,更大声了。
为什麽?辛雅恩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反省著自己无端冒出来的火气,然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商燕琪趁这时候又掏出她的笔记本来,继续向东方辙打听他的私人档案。
东方辙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不过实在是被她缠得很烦,为了早一秒钟解月兑,於是她问什麽他便答什麽。
商燕琪飞快地记下他透露的资料,而後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又给他多拍了几张照片,然後不好意思地问,「如果……呃!打电话给你的话,会不会很打扰你啊?」
东方辙睇了一眼旁边的「怒源」,故意说:「当然不会。」
商燕琪那双金色的眸子立刻发亮,性感的唇瓣随之牵成大弯月,「你真好。那我要走了!再见。」
说完,她就提起背包,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你去哪里找来的开心果?」在门关上後,东方辙好奇地问,同时以兴味的眼神瞅住好友。
将视线从合上的门扉拉回,辛雅恩居然有被忽视的感觉,只因为她今天道再见的对象不是他……这真是怪异。他选择暂时忘掉这件事,把重心放在由异国归来的好友身上。
「东方,你回来怎麽没有先通知我?」他走到吧台先给朋友倒杯酒。东方辙有他公寓的钥匙,他的几个好友都有。
「让你来接机吗?还是让你有时间把「金屋」暂时迁移?」东方辙扬起嘴角。
「别说笑了,她并不是。」辛雅恩把酒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杯。
东方辙对於他的否认可不解了。「辛,你别跟我说她只是你绘画的模特儿,我不是瞎子。」他是容不得他否认的,「她可是你第一个动笔画的女孩。」
「那是因为她有生动的表情。这并不能够代表什麽。」辛雅恩即使已经隐约明白有「什麽」了!也不想太早承认。他瞅视著东方辙,「你突然来这一趟,应该有事情吧?」
东方辙没否认。「是有些事。我想回台湾住一阵子,暂时不回美国去了。」
「有什麽要我帮忙的吗?」辛雅恩从他脸上隐隐看见躁怒,似乎正为某件事情困扰。
「谢了。」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但并不认为这件事有人帮得上忙。「说实在的,商燕琪这个女孩子真有趣,她是不是对任何人都要先来一段身家调查?你跟她认识时也是这样吗?」
辛雅恩顿了一下,短促地答:「没有。」
东方辙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识趣地没再说下去,将话题转移至公事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