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啾!」唉,还是待在家里好,每年春风吹时,她最不爱出门了。这会儿大罗天下,国泰民安,正是寒冬尾声,初春微冷,新芽绽放时候,她的鼻子最受不了这种季节了。
「哈啾。」幸好还有一条面纱遮掩口鼻,不然她也没法出来。
日正当中,一方绢帕遮去半张容颜,小手搁在眉梢,挡下直刺入眼的阳光。
京城果然不同凡响,三步、两步,处处高官府邸,这里的官儿多得不值钱了,走在街上也没人理,不像她的故乡,天高皇帝远,一个小小地方官就被小老百姓鞠躬哈腰,巴结奉承……她突然冷嗤了声,不愿再想下去。
放眼京街车水马龙,锦衣玉食,人人眼光长在头顶上,虽说她一身衣着朴实的丫鬟装扮不会惹来注目,不过避免给凤紫鸳添麻烦,她尽量低调,一张戴着面纱的脸低垂,目光大部分与地面接触―那是什么?地上有东西吸引了她,小碎步停了下来,挺直着腰杆缓慢蹲身,探出一只葱白柔芙将地上锦囊拾起。
小小的锦囊有条带子,该是系在腰间月兑落了。
难得掉落地上还未有践踏痕迹,只溅了些灰尘在上头。她拍掉灰尘,细看锦囊,高级的白缎面使用白细丝绣了「白玉微瑕」四字;拿在手上很轻,模一模,里面似乎有个扁圆光滑的东西。
正要打开,忽有一只手按住她的肩!
「那是我掉的。」年轻斯文嗓音方落,手即放掉,只是阻止她开锦囊,并无轻薄之意。
她随即捏在手上,转过身来。
男子高大冷俊,一身米白精绣袍服,腰问系了琥珀色玉石锦带,她将目光往上拉,看见一张玉面如冰,轮廓线条严峻如刻,双眉内敛,双目深邃,鼻梁挺拔,年轻相貌很俊,却看得她内心猛然一撞,眼中如刺,黑眸幽幽生冷。
她浅笑道:「爷儿如何证明锦囊是您掉的?」她看他。他也在看她。看她一身丫鬟打扮,却无半点下人的唯诺。
深邃目光从她手里的锦囊往上移,看见抓紧他的锦囊不肯轻易归还的女子身形娇柔,用了一条橘色面纱遮去半张脸,露出的一双水漾灵眸却有如浸润在月光下的黑玉发出水亮光泽,一瞬间他如被一股魔诱的魅力震慑住,久久回荡心间不止。
她颦眉,看见这人外表充满距离感,满身冰冷忧郁气息,冷漠如一座冰山,多像啊!看得她忍不住一冻,浑身冷了一阵!
「哈啾!」一个喷嚏打了下来,两手顺势掩鼻,手上还拿着的锦囊可能是他的,她略带羞意觎他一眼。
他冰冷面容无动于衷,对她说道:「锦囊上有白丝绣着『白玉微瑕』,锦囊内是一块玉石,圆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应该模得出来。」
原来她刚才模到光滑扁平的东西是一块玉啊:-…既然描述无误,锦囊该是他掉的。
脑袋里这么想,她却捏紧了锦囊,手微微颤抖,无法如此轻易归还他。光娣他一张玉面如冰,衣着高贵,气质忧郁,她满心的恼恨和怒气就想发作!孙少忛啊,妳可别迁怒人家,对方只是无辜的陌路人。她垂下目光,不停在心里警告自己别惹祸。
「形容不差,该是大爷掉的,那就还给您吧。」她深吸口气,递出锦囊正要交还,却在交付他手上时,她忽然鼻子一嗅,手缩了回来,锦囊凑近鼻间嗅闻。
她方才大概鼻塞,打了喷嚏嗅觉灵敏了些,加上方才深吸了口气,这会儿她才闻到锦囊是香的,散发出一种自然优雅、清淡的香气,闻起来不似花香浓郁,又不若草香刚野,就像是清晨一朵白花初放,混合着露珠和四周原野的香气,闻起来心旷神怡,非常舒服!
他忽然面色不悦,五指抓了过来!
其实他只是欲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她却下意识地心生恐惧,猛往后退了一步,更把锦囊塞进怀里,恼怒瞪他!
糟-…她又犯了毛病。
见一双俊目变色,玉面生怒,五指在她面前收握成拳,却未触及她,这才让她放心了点。直到他将手放下,拳头收握身侧,她还有些恍惚,眼前彷佛有人影交错,随着阳光晃晃闪闪,虚虚实实,她看见他开口说话,说了什么,她听不真切,花了一点功夫才把心神归位。
她一手模着胸口,触及怀中锦囊,才看他一眼,宽下嘴角,软软说道:「大爷不必着恼,若是大爷之物,小女子问明真相必当归还。这锦囊似香包,香气四溢,你却说里面是块玉,玉可不会有香气。」
男子闻言,嘴角抹了淡笑。
她颦眉,看出他的笑容不怀好意,根本是在取笑「一个小丫鬟」的孤陋寡闻和自以为是。
她一怔,又是一阵恍惚,猛然压下心头震撼,面纱底下嘴唇紧咬,强迫自己笑颜以对,柔声回道:「奴婢说错了吗?」
他敛目啾她一眼。「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姑娘不该主观认定玉不会有香气。此玉虽然本身无香,不过它能够凝聚世间各种香气,所以称为『凝香』。」
他伸出手来,等待她交还。
他浑身散发一股高尚冷傲不可冒犯的贵气,即使处在这满地大官的京城里,依然贵不可攀,明眼之人谅不敢与他逞口舌之快。她瞇起眼,眼里千思百转,猜他的身分,计量他的阶级!身分再显赫,比得过堂堂皇帝兄弟吗?阶级再高,也高不过一个亲王吧?虽然她极度不想惹事,但偏偏他这张脸,这副态度,教她愈看愈吞忍不下了!
孙少忛,此人非他,不可殃及无辜…
内心思绪复杂诡谲多变,她缓缓掏出锦囊,一个不留神,袋口松开了,玉石从锦囊内掉出来,她赶紧伸手捞住!
「别碰!」他大喝一声,已然不及,「凝香」被她紧紧抓在手上。
见他脸色霎变,好似她这一碰已经污了他的宝玉。她把玉石瞧看,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灰白玉石,没有特殊纹彩,没有迷人色泽,这仔细一闻,香气很淡,再嗅闻,香气全散……
能凝聚世间香气,故称「凝香」
她是何等聪慧之人,心思一转便了然他阻止碰触的原因,怕是她这触手一把,已经毁了「凝香」原本凝聚其中的香气了。
「幸亏没掉落,要不这碎成一地了。」柔声柔语诉尽良善,百转千回的内心黑暗深处获得救赎,豁然开朗,面纱下一张笑颜灿烂。
他却双眉紧蹙,冷面紧绷,瞪着她,看着已染了她气味的「凝香」。
要说一切纯属意外,她不是故意的,她黑眸里就不该闪着水润光泽,如此耀眼刺目!
「本人花了数年时间,养集天地间自然香气凝聚于凝香玉中。避免多年心血因一时疏忽毁于一旦,锦囊上特绣『白玉微瑕』用于提醒自己,天下无完璧,『凝妇香』吸气不分青红皂白,不可徒手碰触。」他一瞇眼,伸手抓下她面纱。毁去他多年心血,还假以辞色,包藏祸心,以为覆着面纱就能掩去一番矫饰行为,戏弄于他,放肆丫鬟!
孙少忛一讶,杏眼圆睁,来不及躲过他揭去面纱的手。春风来,吹起手上那条橘色纱巾扑了玉面,他却是望着眼前佳人,看得入迷,忘情忘形,痴迷忘我。
一身朴实衣裳掩不住粉面绝色,小巧直挺鼻尖,饱满红润樱唇,白雪无瑕娇颜,佳人月兑俗,如仙子下凡。他活了一十九年,如今才识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真意---…
阵阵香气扑鼻,来自春风吹起的纱巾,他怔仲地松了手。
「哈…哈啾!哈啾、哈啾、哈啾……」抵不住春花纷飞,狂打喷嚏,一下子眼也红,鼻也红,却眼看着她的救命面纱自他手中月兑去,随着春风飞走,她伸手来不及抓。
「哈啾!哈啾、哈啾!」她蹲子,覆手掩面,泪水不停,喷嚏不停,可怜兮兮,怨死了眼前男子。
他猛回神,终于明白她用面纱覆脸不是见不得人,更非为了一份神秘感,纯粹只是用来抵挡不适,赶紧回头去帮她找面纱……
这一回头,他才看见街上人群不知何时全围了过来,每个眼神惊艳,停留在眼前女子身上,彷佛和他一样,初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而面纱早已不知被谁抢下、藏下了。
这混乱之中甚至还有人伸手想要碰触她,被他冷眼一瞪,缩回手去。
「妳能走吗?」
她蹲着没有反应。
这一阵蚤动,两个分头去帮他找凝香玉的贴身护卫赶回了他身边。
他双眉聚拢,出手抱起女子,远离围观人群。两名护卫瞪大了眼,望着主子,差点掉了下巴,赶紧追随上去。
软玉温香……他走进偏僻街巷内一间古董店。店面毫不起眼,但几年来早已远近驰名,据说是一间怪店,里面不卖任何古董,但凡有人拿奇石美玉来卖,店家看上眼者,定出高价购买。
骨董店里只有一人守铺,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身形顽长,见有人开门进来,以为是亲爱妹子为他打饭来。
「乐儿,今天外头风真大,我这有披风,妳一会儿……」亲切笑颜见了来人,嘴角下撇,转身回了柜上,连声「主子」都懒于施舍,喃喃道:「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大胆常欢!见着五爷大驾,敢不叩首,罪该!」
「常喜,你们二人守在外头等我。」怀中软玉温香,他心神难定,脚步未停,穿过铺子,走入内院。
「是,主子!」左右护卫常喜和黑盘领命。等待主子离开,常喜便直起腰杆,连忙向弟弟询问:「怎么,乐儿还没帮你送饭来吗?」
「嗯,平常这时间早到了,真是奇怪。」常欢皱眉,透过窗口,目光频往外探,偏僻巷道无哈人迹,一眼望尽,始终不见那抹熟悉人影儿。
「这可怪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右护卫黑盘身形高大魁梧,腰间配剑。他抱起胸膛,娣视常家两兄弟忧心仲仲的脸色,忍住喉咙痒乖乖闭紧嘴巴。
去年常家两兄弟对他开口,原来他上任右护卫这一年来,这两兄弟经常用「热情」眼光看得他起鸡皮疙瘩,三不五时还向他打探私事,挖光了他的祖宗八代,一切都是为了帮他们最疼爱的妹子找一个可靠丈夫。
观察一年,他才通过常家兄弟的考验。而他看常喜五官端正,体格壮硕,英姿焕发;常欢虽然身形略嫌单薄,可那张脸生得俊秀。左右街坊邻居有女儿的都想招兄弟俩为婿。
想常家兄弟外型都不错,这常家妹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当下确实是有些心痒难耐了。当时也在这间铺子里,两兄弟形容妹子,说道常家妹子闺名乐字,常乐聪慧可人,贤淑端庄,和颜悦色,温柔万千,城中姑娘无一可比拟,是万中选一的好姑娘,是兄弟两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问他可有意思当两人妹婿?
这听得他心花怒放,直看着常欢那张好看的脸庞,点头如捣蒜,惑笑连连。想自己孤家寡人二十载,洁身自爱,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喜获佳人了!
哥哥……
当时,他听得身后门外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清韵迷人,余音绕梁,柔情款款,果真是温柔万千,听得他心跳气急,两手紧握,紧张万分,腼眺如个青涩小子转过头去!
黑盘猛然一震,浑身发寒,猛搓着两只手臂。往事真真不堪回首啊!
这两兄弟根本就不用担心常乐会发生什么事,她便是夜里只身出门,也是安全得很,别吓到路人就是万幸了。
「五爷应该没这么快离开,我回去看看。」常喜终于不放心,手扶腰间大刀,走出店铺。要说需要担心的,是刚才五爷抱进去的那位绝色美人儿。老天,方才那匆匆一眼,差点收了他心魂了,怪不得连向来对女人冷漠如冰的主子都生了怜借之心。还好主子是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即使把个旷世大美人给抱进内院,他敢打包票绝不会出什么乱子。
黑盘眼巴巴望着里面那扇门,心想常乐要是有美人儿万分之一的美,他也甘心娶她了。
「这是哪儿?」喝下一杯热茶,不适的状况好些了,孙少忛才吸着鼻子,抬起那双肿如桃果的眼睛瞇瞇地望着他。
她表面一派轻髭,佯装好奇的口气,他却瞧见她紧握杯子的两手隐隐颤抖,黑漆漆、水蒙蒙的眼里藏着戒备。
对于陌生人有所防备乃人之常情,她为何反而要掩藏情绪?她的动作看起来熟稔得像出于本能反应,彷佛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已经习惯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啾着一张花容月貌。如此绝色,如思荣华富贵,当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他的目光落到她一身丫鬟装扮上,就像每次发现稀奇玉石,总要深究其根源与形成原因,他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回,几乎要把她看穿了,看得忘神。她被他看得遍体岭寒,五脏六腑纠结成团,心跳不成拍,眼前不时晃过一双深冷炯亮得令她畏缩成团的眼睛,和他的眼神重迭在一块儿!
砰!
一时手没拿稳,茶杯落地,打碎了。
「抱歉、抱歉,我真不小心。」
「不要紧。别捡,当心割手。」
她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听见他阻止,便收回了手,垂着目光倩笑道:「奴婢自幼对花粉过敏,方才若有得罪了大爷之处,还请见谅。对了,小女子叫喜儿,是约凤谷代理谷主的贴身丫鬟。我家谷主即将嫁与安亲王爷,奴婢随谷主进京,由左丞相安排暂居别馆内,方才是上街帮谷主添些东西。不知大爷贵姓,该如何称呼?」
表面上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礼数客套一样没少给,实则她抬出主子来,想以安亲王爷和凤谷谷主的名号来压制他,笃定他听到她有这么个硬邦邦的后台,即便垂涎她的惊天绝色,也不敢动她毫发,只怕巴结还来不及。不过,只见他眼底掠过惊讶,倒不如她所思所想,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得她又把他仔细端倪。
「本姓罗……」
「罗?」她瞠眼。这大罗天下,难道他!
啾着她一身丫鬟衣裳,他改口道:「姑娘听错了,在下是说楼。本姓楼,单名五字,前头是在下经营的古董店,此是寒舍。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该因一时之气,揭去姑娘面纱,害姑娘不适。」
说他姓罗,和当今天子有几分关系,瞧他举手投足皆显贵气,其实合理。古董店老板楼五?这反而不像了啊。
孙少忛藏着心思,接口道:「楼老板客气了,您又不知奴婢有过敏毛病。反而是奴婢不该刁难楼老板,若是早早把锦囊还给您便不出乱子-…」
她忽然想起凝香玉在慌乱之中,被她塞入怀中。这时啾他一眼,低首颜红,羞着把凝香玉和锦囊自怀中取出,装好了交还给他。
「对不起,都怪奴婢粗手粗脚,毁了楼老板您苦心多年收集而成的香气。实话说,那浑然天成,有如大自然孕育而出的香气,奴婢也很仰慕,毁之一旦,真真是懊悔不已,还请楼老板您见谅。」她起身,两手摆在一边腰上,屈了膝盖,垂首见礼,深深致歉。
他拿着锦囊,若有所思,凝视倾城之姿,优雅行止,一阵淡香扑鼻,他紧紧将锦囊握在手中,伸出手来,「妳也是无心,不必放在心上。」
她低垂的目光看见他的手落入视线之中,全身一阵紧绷。他并未碰触她,修长的手指停在她的视线里,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她回座而已。
她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有些另眼相看了……却看着他斯文玉面,冷俊模样,这眼神,这气息,这神态!她匆匆垂眸,唇畔微笑,欠身。
「白玉微瑕……已经归还。奴婢主子还等着奴婢,不敢久留,告辞了。」
他面似思忖,停顿了一下,负手道:「我派人送妳回去。」
她本想拒绝,但回头一想,她这会儿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便感激微笑说:
「多谢楼老板。」
她现在叫喜儿,暂时改名换姓,扮成丫鬟陪远嫁的好友进京来。她这好友来头不小,可是凤谷代理谷主凤紫鸳,下嫁之人更非等闲,乃是当今圣上兄弟安亲王罗非。凤谷的谷主一向由凤女能者出任,上一代凤女能者就是凤紫鸳的母亲。多年前,凤母为了救她弟弟孙少宇付出生命,这一代凤女能者是凤紫鸳的妹妹,但是年纪还小,所以凤谷谷主一职目前才由凤紫鸳暂代,她与凤紫鸳便是在当时结识。
少宇是家中独子,凤家的大恩,恐怕孙家一辈子也还不清。
不过未婚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是现实问题,虽然她有许多因素非走这一趟不可,但是大东王朝开国以来,从来没听过有哪个千金小姐陪着人家出嫁,她的身分是远远不比凤谷谷主和堂堂亲王来得尊贵显赫,但好歹家里是地方望族,富甲一方,颇有声望,如果她「陪嫁」消息传了出去,对孙家可是大伤。
幸亏京城离故乡千里远,在这里没人识得她孙少忛。
「哈啾!哈啾--…」
「别动啊。」凤紫鸳正在用针灸帮她舒缓不适。
她敝心住呼吸,直到一根细细的针扎下来,她吃痛地皱了下眉头,一连让凤紫鸳扎了几个袕位后,才深深吸了口气---…好多了。
「紫鸳,有妳真好。」她从卧榻爬起来,整理衣着,忍不住对安亲王钦羡了起来,「希望妳成亲后,妳那大哥懂得妳的好,能够好好珍惜妳。」凤紫鸳收起针灸工具,只是浅笑,笑容里似有忧虑,半晌,转移话题道:「京城有好玩的吗?」
她当初对凤紫鸳编了一套借口,说是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想跟着来见见世面,如此总不能成天窝在别馆不出去,白天才会遇到那个人。
「是啊,好玩极了!响疋儿的胭脂水粉、朱翠玉钗,颜色、款式都比较多,人人打扮得华丽又时髦,不愧是大罗城,不虚此行!」一张艳色容颜展现迷人笑靥,神情里尽是向往。
凤紫鸳望着她,彷佛将她看透了,她却未多言,沉默良久才说:「这几年来,我与凤谷仰赖少宇甚多。少宇跟我说过,他能够在凤谷留下来,全靠妳说服令堂。我欠你们姊弟俩实在太多了。」
孙少侃狐疑地望她一眼,「突然说这些感伤的事情做什么?真要计较个清楚,那是我们孙家欠凤家一个大恩,凤夫人一条命是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来的。」
凤紫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她并非要索讨恩情才说这段话。思忖半晌,她目光灼灼凝视于她,语重心长的说:「少忛,我们是好姊妹,这几年来,妳听我倾诉心事,帮我甚多,我不曾为妳做过什么。如今,只希望此行……于妳有所帮助。」孙少忛内心一阵沸腾腾的热,差点眼眶就红了,却不可让好友瞧出破绽来,她硬是压下情绪。不管凤紫鸳瞧出什么,她这好友,愁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要再把她考虑进去。
「嘻嘻,真不知妳在担心什么?我又不像妳肩负一族兴盛重责大任,也没有未曾谋面的指婚夫婿困扰我。孙家在地方上是望族,本小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缺,哪需要妳帮我做什么。勉强说到令我愁烦的,也只有生为女儿身,行动上受限制,哪儿都去不得,因此才羡慕妳能够女扮男装,四处游走,才希望妳扮男装时用我的名字。虽然这世不能生为男儿身,不过想到世上有个男的孙少凡,我便满足了。」
凤紫鸳似乎还有话想说,她却不愿她在喜事当头心有呈碍,赶紧把话题转开:「紫鸳,我今天在街上啊,捡到一只锦囊,里面装着一块玉,后来出现一个古怪的人。那块玉有香气呢,那人说玉叫『凝香』……」
天上无月,满天星斗,房间开着一扇窗,烛光闪烁照着一张玉面冷颜。方才沐浴,脸上还有水气,身上只罩一件白袍,连腰带也没系。他理了理衣袖,手模腰间扑了空,这才回头去找。
茶几上,静静躺着他正在找的锦囊。
白色锦囊上绣着「白玉微瑕」
他拿起锦囊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时有转变,忽而钻眉,忽而发怔,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半晌,他失神地把锦囊凑近鼻间,轻轻嗅闻,香气清淡优雅,似一股女子幽香,在眼前幻化出一抹娇柔身影,柔媚笑容,绝艳容颜,款款行来,他把手伸了出去―
一怔,猛然耳根子一热,脸颊躁红,锦囊顿时如烫手山芋,丢回了茶几,匆匆走离。
窗口清冷微风吹,慢慢拂去一身烫热,他负手而立,玉面如冰,凝望着高挂在夜幕之中点点星子,许久,缓缓回头,不知不觉目光又回到那「白玉微瑕」锦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