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君子诩大口的喘著气,清楚的感觉到全身冷汗淋漓,皮肤上还泛起许多疙瘩。他依稀记得睡梦中恐怖的影像,两团似血般的眼眸向他逼近,夺走了属於他的……他的什麽呢?
极力想思索,脑里却传来阵阵疼痛,好像在阻止他想起……想起那几天空白的记忆吗?
听他的手下阿光说,几天前的清晨,他二度被发现昏迷在城门外。而在那之前的数天,他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老是傻笑、出神,甚至忽略了平时重视的外表装扮,两三天不刮胡子,每天去买他平时不吃的甜点,还跑到据说闹鬼闹得很严重的灵因寺去。
可是,这些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记得那天晚上跟朋友一起去喝酒、激辩著世间有无鬼魂,然後……就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记得阿光说的话。
自己真的变成那样了吗?那一点也不像他呀!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为什麽每次他极力想回忆,脑袋瓜就一阵悸痛,又好像一杯水倒进荒垠的沙漠,转瞬间便立即消失无踪。更糟糕的是,他连应该要想起什麽都毫无头绪,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遗失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压得他闷闷不乐,好像生了病一样。
「来,我们去喝酒,一起谈天说地。」昔日酒友又上门来邀约。
君子诩摇头拒绝,「你们自己去吧!我没兴趣。」他走出自家店铺,融入了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不停的走著。
走著走著,他发现自己以前很感兴趣的事物,现在竟然都兴致缺缺了。要是以前,他会高高兴兴的答应这些酒友,然後在走向酒肆的路上瞧瞧路上卖的新鲜玩意,但现在他却看也不看的往前直走。他变了,为什麽?
他陡然愣在街头。因为在人群中,他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在他不远处缓缓的走著,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但他的心跳得好快,难道……他对她一见锺情?
「姑娘。」他边叫喊边追了过去。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可脚步却加快的往前走,速度还快得诡异,让他起了疑心。
莫非这姑娘认识他?若是这样,他更要追到她不可。
「姑娘。」他终於攀上她的肩。
她停住脚步,「公子,有何贵事?」
那声音是那麽的冰冷有礼,却又冰冷得那麽熟悉,还让他觉得心痛,更让他领悟到一个事实——他们绝对相识。
快脚走到她面前,望著她面覆薄纱外露的眼眸,「姑娘,你为什麽要逃?」
「因为你追我,而我不认识你。」
「我们真的不认识吗?」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你认识我吗?」倒退三步,她有意拉开距离。
而他遍寻记忆,偏就是没有她的身影,更甚者引起他脑子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痛得让他扶著额头,脸色一下青、一下白。
「何必勉强去想,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心一惊,望向那双好像已经把他瞧透的眼眸,一股莫名的悲哀情绪突然涌起,对於她的冷漠,他觉得好心痛。
「如果我们认识,而我却把你忘了,无论有多勉强,我都要想起你。」
她的眼眸闪过一抹惊愕,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些事,不要想起比较好。」说完,她就要掠过他的身畔而去。
但他不想让她走,想也没想的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她脸上的白纱也因风而扬起,使他有短暂的时间得以瞧见她的真面目。
好美的女人。她美得这麽熟悉,却又让他心痛哀伤。心底深处彷佛有什麽深深的鼓动著、呐喊著想要破壳而出,想要茁壮生长,却又被某种东西阻挡。头好痛,痛得他不由自主的颤抖,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我们认识,对吧?」君子诩喑哑著声音说,他多想捧住她的脸庞,让双手尽情描绘她细致的轮廓,但这非君子之行。
「不对,我们不认识。」她静静的推开了他,没有恼怒、没有慌张,只是沉静的望著他,「公子,可以让我走了吗?」
他摇摇头,「请问姑娘芳名?」就算他真的忘了,也可以重新认识。
「我没必要告诉你,请你不要再来蚤扰我。」她这次坚决的从他身边走过。
但,不舍的心是那麽强烈,让他再次伸手想挽回,无论如何,他就是想跟她多相处一会儿。可她似乎预料到了,在他碰触到她之前,她已经迅速转身,热辣辣的挥出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他的脸颊上。
「你这样的行为算什麽君子?你没听过什麽叫做非礼勿动、非礼勿言吗?」
这些话立刻击中他的痛处,他不能否认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很像贪恋的登徒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我情不自禁的就……」
「住口!」她尖锐的喝止,因为她不想听到他的情不自禁,「你再出言不逊,小心我送你进县衙,让你一辈子风光。」
「我不怕。」他笑笑的看她生气的脸庞,不知道为什麽,他更喜欢她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总比那冷冰冰的表情要好。
「你该怕的。」她咬牙,「你早就该怕的,要不然我何必……」
「何必什麽?」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证实他跟她之间绝非陌生人,「我们真的认识对不对?」伸手想要抓她,她却快速的闪身逃走。
「不准再问。」她厉声警告,伸出手指指向他的额头。
他瞬间一动也不能动,无论他多麽想使力,偏就是力不从心,四肢全不听使唤,「你……」
「这是你逼我的。」
「是你让我忘了你?」
他竟猜到了,的确是个难缠的人,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遗忘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明白公子所言。」
「你骗人。」
骗又如何?总比害死他好。
「既是如此,多言无益。」她转身就走,不再担心被定身的他追来,却止不住满心的激动以及泛上眼眶的热度。
为什麽他想得起她?她以为已经让他彻底遗忘了她,就算面对面,他也想不起来,两人只会错肩而过,所以才放心的进城门,为了帮娘买糕点,也更为了……偷偷见他一面,确定他是否无恙,没想到他却突然叫唤她,纠缠她如昔。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的叫喊从背後传来,是那麽的激烈轰动,让路人的脚步暂停,却没让她缓了离去的脚步。
她的心里更加波涛汹涌。她不该在乎他,也不该见他的,他与她终究是人妖殊途呀!不该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分手对她好,对他更好。
就因为如此,所以她当初才动手毁了他的记忆。现在她不该心软,更不能心动。
「我会想起你的,一定!」
脚步更匆促,她不要听他那些情不自禁的话,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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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上弦月,与他初见至今,一个月过去了。
景物依旧,可惜心情全非,她再也不能怡然的面对这满天的空旷、这里的山光水色,她常常思念起他的声音、他的容貌,还有他最後的那句宣言——我会想起你的,一定。
他有可能想起她吗?
不可能的,他要是想起来的话,早就来找了。
明知他不可能办到,却又奢望他办得到,这矛盾的愁绪扰得她心神不宁,无法静心情修,就连往常难得嫌弃的蛙鸣都令她厌烦。
「真烦。」她张嘴吞了口烈酒,但愿烈酒引起的醺然能让她快些睡著,沉入梦乡中的她就可以尽情的对他诉说她的心内话,跟他当朋友……不!在梦里,她甚至可以与他成夫妻。
可惜,一切奢望只能藏在心里,谁都不能说。
醉吧!醉了就能与他梦中相会。
放肆的大口饮下烈酒,在这孤单的夜里,她不想冰冷的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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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也更静了,灵因寺里里外外的所有声音都沉寂了下来。
突然,一声声的「喀」声在空气中轻轻的响起。
君子诩小心翼翼的跨过落叶枯枝铺排的地面,在恍如废墟的地方左右察看,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但到处都没瞧见。
或许她不在这里,毕竟是个好好的女孩子家,为何要住在这种废寺里?又如何能得安全?
但是,她若不在这里,为何他问遍城里的人,就没人知道有这号姑娘?
为了证实他的疑惑,他偷偷地瞒著家里人来到这儿,到这传说有恶鬼肆虐的秽地来。
他不信有鬼,就算有鬼,也是人死後变成的,有什麽好怕的……奇怪,这心情怎麽如此熟悉?更奇怪的是,他似乎知道这里的地势,下意识的转变脚步。
「这里有个窟窿。」他喃喃说著,低头一瞧,似乎跟其他地面没什麽不同,但踢踢其上布满的枯叶,竟然真露出了一个窟窿,要是一脚踩下去,铁定跌倒。
他为什麽知道?
「看来,我把这混得很熟了。」但他来这里混什麽?这里有什麽值得他探险的?答案立刻在心里显现,唯一的可能只有「她」。
「姑娘?」终於出声轻轻叫唤,可他不以为用叫的,她就会乖乖出来。
「诩?」一双手突然搭上他的肩。
「啊!」他猛往前一跳,又立即转身,本以为是她,但站在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她。「你是谁?」
「我是碧璃呀!你真的忘了我吗?」碧璃一脸难过的瞪著他瞧,「胡美说你忘了我们,再也不会来找我们了,是真的吗?」
胡美?是她的名字吗?
「胡美为什麽这样说?」
碧璃皱起眉头,「你好奇怪,以前你从不这样叫她的,你都叫她……」
「美美。」这两个字就这麽自然的出口了。他好震惊,原来他真的与她相识,还熟到帮她取小名。
「对呀!你没忘记嘛!」碧璃开心的笑了,「太好了,那你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找我们玩,帮我带好多好多的点心吃?」
原来爱吃点心的不是她,是眼前的碧璃。
他恍然大悟的拿出白天在点心铺买的东西,他还特地向老板询问他那一阵子常买的点心是什麽呢!
「是不是这个?」他扬著手上的小布包。
「对,就是那个,好香喔!快给我。」碧璃朝他兴奋的伸出手。
「告诉我美美在哪里?」他依然死性不改。
「她在那边楼上睡觉,快,快给我。」碧璃跳著脚,满眼的期待。
他望了望碧璃手指的方向,心忽然一紧,他终於找到她了。自从那日街上偶遇,他便对她魂牵梦萦,不管是站、是坐、是躺,他的脑子全充斥著她的容貌、她的身影、她的声音,一颗心完全被她所迷惑,他知道自己犯了相思病。
「诩,快给我呀!」碧璃拉著他的袖子。
「好,接好罗!」他就这麽的把小布包丢出去了,丢出去才恍然发觉自己做了什麽事,他怎麽可以把碧璃当作宠物对待?
想阻止碧璃去接,已经来不及了,他只看到她咬著小布包快速的跑开,好像怕他去抢似的。
「真是个孩子。」怕是她的妹妹吧?真是天真可爱,难怪最讨厌甜食的他会为了她去买点心。
「希望这样的对待不会养成她的狗性。」他一边喃喃的说,一边往那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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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在栏杆旁的平台上发现了她。她安静的躺在地上,乌黑的秀发散落的贴著地,安稳起伏的胸膛表示她正睡著。
他不由自主的走近,藉著隐约的月光俯身静望。在沉静的空气中,他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她细浅的鼻息,更吸引他的,是她脸上恬静的表情。
「好羡慕你能这样的睡著。」这几天为了她,他一直无法安寝。
他忍不住的蹲,伸出手,轻轻的碰触她的脸颊,好温暖、好细致……如同他的想像一般,一股温温热热的暖流在心谷里缓缓的流动。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吧?喜欢到无可自拔,喜欢到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拥有什麽样的过去都无所谓。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他轻轻的说著,多希望她能体会他满腔的爱意。
似乎是听到他的心音,她突然睁开眼睛,迷蒙的望向他,然後……她居然笑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怕她生气,「对不起,我又情不自禁。」
「没关系。」她竟然伸出双手缠绕住他的颈项,「我等你好久了。」
受宠若惊的感觉忽而涌上,他不敢相信会拥有这样的好运,他直觉的以为她易怒,心防极重呀!怎麽会像此刻对他投怀送抱?
眼睛一瞥,原来答案就在散置四周的小酒坛里。
「你醉……」话未说完,就被她的热唇吞没了剩馀的声音。
他的一颗心为她的主动、热情而直怦跳,「美美,等等,我不能这麽不君子的占你的便宜。」
「什麽便宜?」她对他露出完全开放的笑,「夫妻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夫妻?他与她是夫妻?
眩目的白光霎时笼罩,他快乐得简直都要飞上天了,可是……「我们什麽时候拜的堂?」他怎麽没听阿光说过?
「这重要吗?」她笑说。
「一点也不。」看著她灿美如花的脸庞,他迷失了,紧紧的抱著她,恨不得把她柔进身体里。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她在他胸膛前低语,「这辈子都不要放开我,求求你。」
「好,我不放开你,我保证这辈子绝不放你走。」君子的矜持全都崩溃了,「我要跟你白头偕老。」
「很难吧?」晶莹的泪珠随即坠下。
「相信我,这一点都不难。」他吻乾她的泪,轻轻褪下她的衣物,激狂的吻上她的肌肤。
他们是夫妻,这样做并不违礼,他这麽相信著。
贴上他期待已久的娇驱,夜风中,炽热的喘息声响起。
「啊……嗯……」
一声声喘息加上一次次的娇吟……原始激情的舞曲正在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