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狂风怒吼。
河畔聚集著恐惧又愤怒的群众。
"这一定是妖怪做孽,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祸根除掉!"
"对!把她沉到江里!永绝後患!"水莲的双手双脚被绑著,她的脚上还绑了个大石头,村民们打算让她与大石头沉入江中,再也浮不上来。
水莲心寒的想著,到底是妖怪可怕,还是人类可怕?!
人类残忍无情又无知,只会用"毁灭"来消除他们的恐惧,只要一人喊动,千人附和,根本不用脑子思考事情的是非,平日的道德仁义都不见了。
相反的,妖怪就不同了,如墨儿对长松的义气,长松对她的深情……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讽刺啊!
"你们难道不怕神明生气吗?"她恨恨地道。
"你是妖怪,我们除妖有什麽不对!"
"我不是妖怪!"她抗辩著。
她知道长松就在身边,虽然看不到他,但她感觉得到他温柔的陪在她的身边。
"你们害死我,长松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她信心满满地道。
村民们的脸上虽然有些许畏惧,但还是吼了出来,"我们不怕妖怪,我们会找厉害的道士来对付妖怪。大家千万不能放过妖怪的妻子!"
"对!淹了她、淹了她!"突然,有人猛力一推。
"啊……"一声尖叫,水莲飞快的被丢向江面。
这个时候,江水整个沸腾起来,江浪涌高数十尺,托高水莲,并急速的往岸边翻涌过来,就要覆盖住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村民。
"救命啊!救命啊……"村民尖叫著想要逃跑。
"不要啊!"水莲睁大眼睛,尖声叫嚷道。刹那间,她察觉得到长松心中猛烈的愤怒,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些伤害她的人。
"长松,不要啊!"
"住手!"就在这个时候,如雷般的大喝自四面八方传来。
江涛像被定住一般,凝在半空中不动。
在西边的崖上,无名的身边倚著一个脸色苍白的昏迷男子。
"长松!"水莲心惊胆战的呼喊著。
"是那名道长!"
"对!他的旁边就是那个龟妖!"
村民继续鼓噪著。
无名无视於这一切,只是低语道:"醒兮醒兮,魂归来兮,嗟托罗力,现!"他的手往长松的胸口一抓,一把桃木剑立刻显现在长松的胸口。
"你杀了长松!"水莲愤恨的指控,泪水奔流不止。因为,那个道长杀了长松,所以,长松的魂魄才会回到她的身边吗?不!她不要这样的相会、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不要啊!"我恨你!"
无名抓住剑柄,缓缓地怞出来,直到桃木剑离开长松的身体,但长松却没有醒过来。
"归长松,回来你的身体,不得追杀孽,否则,你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霎时,水莲的身边缓缓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身影,是满脸怒容、满眼悲凄的长松,他的嘴唇惨白,愤恨的大嚷,"我要杀了所有伤害水莲的人,我绝对不会饶过任何人的,"
水莲转过头去,感动得泪水纷纷坠跌,她担心地道:"我没事,长松,我真的没事。放走他们吧,"
"杀了他们,你就犯了天条,永生永世遭受囚禁!"无名严肃的警告。
"我不在乎!我统统不在乎!"长松叫嚷著,"我到底做了什麽?为什麽你们要这麽对待我、这麽对待水莲!我们夫妻恩爱碍著谁了吗?为什麽你们要置我们於死地?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死啊!"语毕,凝住的江水迅速翻卷了下来。
"啊……"村民们尖叫的往後逃窜。
"住手!我让你变为人!"无名大声阻止道。
江水再度凝住,长松的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的希望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吗?"倘若他能变成人,那麽,他跟水莲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让你们在一起,代价是你所有的道行。"
"长松,不要啊!"水莲摇摇头。她不要他答应、不要他放弃这麽久的修行,更不要害他放弃与天地同寿的机会,但私心里,她又希望他会答应。
"好!"长松答应道。
"现在你将水退回去!"无名要求道。
"可是,水莲……"
"赤枭!"无名大声呼唤,天空立刻出现一只大鹰,双臂张开足足有数尺。
"快将她救下来!"
大鹰长爪一抓,抓住水莲,飞到无名的身边,让水莲安然降落,再停歇在无名的肩膀上。
"现在你可以将水退回去了吗?"
长松的元灵倏忽消失,高涨的江水也立即消退了。
然而,呆愣的村民们却没有回过神来。
"啊!"靠在无名身上的长松轻轻地嘤咛一声,眼睛睁了开来。
"长松!"水莲惊喜的呼叫,不顾手脚被缚就要奔向他。"啊……"她行动不便的摔倒在地。
"水莲!"见状,长松想要赶过去搀扶,才迈出去一小步,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砰!"
两人皆跌倒在地,长松用力的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水莲伤心的看著他苍白虚弱的面容,"长松,你怎麽会变成这样?"他为什麽站不起来?为什麽走不稳?他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长松但笑不语。
"因为,他为了救你,冒险使用本命。"
所谓的本命就等於是妖怪的生命力,一个妖怪不到最後关头绝不使用本命,因为,使用本命就等於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但会迅速折损寿命,多年的修行也很可能会毁於一旦。
水莲并不了解无名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本命"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长松,你好傻……"
"水莲,你更傻,你为什麽想死呢?"长松剧烈的喘息,试图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你们都是大傻瓜。"无名叹了口气。他流浪了几千年,还不曾见过这麽情深义重的夫妻,不仅以死相许,还爱得这麽狂、这麽激烈,教他很难不动心去成全。
此时,村民们又惊又惑,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著。
"道长,赶快收妖呀!"
"对!快收拾他们!"
无名叹了一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并无害你们之意,你们却有杀他之心。"他大手一指,"真正可怕的是你们,人与妖存乎心间,恐惧让你们变成残害妇孺的妖怪!"
"讲什麽鬼话啊!这道士竟然骂起我们来了!"
"说不定他也是个妖怪,走!去把他抓起来!"无名摇摇头,"不自量力,又愚蠢无比!"他低头瞧著泪眼相对、双手紧握的长松与水莲。"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他抓住他们两人的手,转头对赤枭要求,"方天君,带我们到真正安静的地方。"
"不要叫我那个称号!"枭儿尖锐的叫嚷,随即一振臂,霞光弥漫,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霎时,村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又回到碧绿的深潭边,潭边安静且鲜少有人迹。
"下次不可以再对我呼来唤去,我可不是你的仆人耶!"变回人形的赤枭立刻大声抗议。一下子要他运送三个人,其中还有一只是千年大乌龟!很重耶!
他都快累死了!
无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将孱弱的长松扶起,仔细的端详著,"你太勉强自己了,差点……你就死了。"
"我不能让水莲死……"长松虚弱地道。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水莲紧紧地抓住他,泪流满面。
"我不会死的,你不要哭了,你瞧,你美丽的大眼睛都哭红、哭肿了,看起来好丑喔!"他柔声的诱哄著,伸手为她轻轻地拭泪。
"长松……"她低声呼唤著,泪水止不住的坠跌。
赤枭实在看不下去了,"拜托你们不要这麽恶心好不好?无名,快想个办法呀!"
无名对长松说道:"要变成人类,你必须有相当的决心。"
"我要怎麽做?"长松询问道。
"你要舍弃你的肉身。"
"你想杀死长松吗?"水莲的声音不由得尖锐起来,"不可以!如果要他死,我倒宁愿……"话未说完,长松便以手指抵住水莲的双唇。
"水莲,听道长将话说完。"长松缓缓地道。
"我会帮你找个适合的躯体。"
"这不是移魂吗?"赤枭惊诧地问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过,你的寿命也会变得跟普通人一样。"
"但我们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欺骗我们?我们怎么能信任你呢?"水莲提出疑问。如果长松有个三长两短,那麽她该怎麽办?不!不要再冒险了!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不要怕。"长松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相信道长,为了我们的将来,话说苏州城东有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他做生意的技巧差劲得很,每做一次生意就亏一次钱,到了後来,他父亲终於受不了,叫他不要做生意,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了。
但他还是做不到,三天两天的跑到赌坊、妓院去做散财童子。
这一夜,他又喝得醉醺醺的,快快乐乐地哼著小曲儿回家,"亲亲小姑娘喂……转头看看我罗……我又俊又俏又有钱,跟著我的後头来,包你一生幸一幅又美满……"唱得正高兴,突然有人挡在他的前面。
他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男人挡在面前。"闪开!你没看到大爷喝醉了吗?"
"你就是东方震吗?"
"废话!不然,我是西方倒吗?"东方震绕过男人的身边继续往一刖走。
男人在他的背後说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你爹娘的。"
什麽意思啊?东方震转过头去,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是他眼花还是耳朵出了问题?抑或是遇到……
甩甩头,他再灌了一口烈酒,更大声的唱了起来,"走、走,走!我勇敢向一刖走,邪魔妖道靠边站,我什麽都不怕……"
"震儿!"忽地,传来一道破天大吼。
东方震吓得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爹……"他心惊胆战的转回身,就见东方沛铁青著脸向他靠近,"爹,"我气什麽?你还真敢问啊,你是不是签了正芳赌坊一万两的借条?一万两耶!你当你爹是采金矿的吗?我今天一定要将你这个混小子打得皮开肉绽不可!"语毕,他往儿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东方震一个心急,转身要逃。
"啊……"由於身後是护城河,他连救命都来不及说,嘴巴就已经灌进大量的水了。
东方沛著慌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的想著儿子现在恶劣的行径,更想起儿子小时候老爱巴著他要糖吃的可爱模样……
"你准备好了吗?"长松点点头,接过无名递给他的长剑。
"不要呀!"水莲啜泣地道。她无法接受长松必须自裁的事实,如果失败的话,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抓住他的手臂,她大声喊道:"长松,不要!我们这样过下去就好了!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不会在乎的……"
"我想跟你长相厮守,做一对能被世人所接受的正常夫妻。"长松轻轻地推开她的手,"放心,我会成功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可是……"她下定决心地道:"如果失败,我一定会追随你而去的。"至少,在黄泉路上彼此是不会孤独的。
长松深深明了她的爱,他点了点头,"嗯!"
水莲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长松……"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呀!再这样下去,那个混小子的尸体就不能用了。江姑娘,你要是够聪明,就闪边一点。"赤枭大声的建议。
水莲摇摇头,"不!长松,我不要看你死……"
"我知道。"长松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到她的颈後,用力一捏,她便昏厥在他的怀里,"道长,麻烦你了。"
无名将水莲接了过来,一步步地往後退。
长松凄然的看著,将水莲的容貌深刻的印在脑海里,"道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怎麽这麽罗唆啊!"赤枭冷嗤道。
"你说。"
"水莲身体虚弱,这些年全是靠我的保元珠维持下去,如果我死了,保元珠也会消散。我想请道长想想办法,救救水莲的命。"
"这事……就得看赤枭肯不肯捐出他的血来。"
"为什麽要我的血?"赤枭大嚷了起来。不要!他最怕痛了!
"因为你是神仙。"无名说明道:"用你的血来凝护'保元珠'是再适当不过的了。"
赤枭气得无话可说了。
"谢谢!"长松再无遗憾的举起长剑。
月光下,长剑泛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冷光,长松微笑的看著,缓缓地将剑抵在脖子上,轻轻地喃语,"水莲,今晚的痛苦,将换来你我相守一生的幸福。你要等我,等我来接你。"语毕,他用力一抹。
鲜红的血汨汨流了出来,他大眼圆睁,迅速倒在地上。
"彻底斩断与身体的连结是痛苦的……"无名低语。
只见长松化为一只大乌龟,脖子上大量涌出鲜血,染红了绿地,在月光下更是增添几分诡异。
"呀……"长松突然惊醒,立即用力抓住脖子。那份清晰的痛楚还在,他还记得长剑抹上脖子时的痛楚,感觉著空气流进气管里,全身的血液往外奔流,好可怕……
"震儿呀!你怎麽了?干嘛老抓著脖子啊?"长松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慈祥的妇人看著他,还有一个比较年迈的男人望著窗外。
"我、我……你是谁?"他真的变成东方震了吗?他抬眼望向陌生的家具。
"这里……是东方家吗?"
"震儿,你是怎麽了?怎麽不认得娘了?老爷、老爷!你快来,儿子把我们忘了啊!"妇人著急的大声嚷嚷。
东方沛走了过来,"你还好吧!"他的口气不甚热络,"醒了就好,别再跟你娘开玩笑了,都几岁的人了,还这麽贪玩!"
长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正的东方震已经死了,我不是东方震,我叫归长松,但是我会代替东方震孝顺你们、服侍你们的。"
"震儿呀!你到底怎麽了?"妇人问道。
"震儿,那一万两的赌债借条!我也不想跟你算了,只要你以後好好做人、"我真的不是东方震啊!,"长松大声的叫嚷,"我是借体还魂来的,我的妻子还在等著我,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派人去西边郊外的土地公庙找找,我的妻子江水莲就在那边。"
东方沛与妻子怀疑的对望著。天底下真有这麽玄的事情吗?
"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找找看。"
"如果没有你说的人呢?"
"那麽,你们就不用信我,也不用管我说了什麽。"
东方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