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高挂黑空,却映照几间凝雪银辉分明。虽没灯笼前领,却也看得清蹊径平石向前延伸。
浩文轻呼了一口气,看着它迅速由雾化霜成冰。
如果安禄山的叛乱是大唐命定的劫难月B他的投身又能改变些什么?但,他身为将军,又兼为侍中,朝廷国家有难,他岂能独免?
这就好像在悬崖边,若皇帝命令往跳下,不跳是生,或可得快乐一生,但却为不忠;可是,若从命跳下,虽是忠举,但不可讳言的是——相当愚蠢的。
唉!重重的一声叹息。
轻轻地,他打开门,又悄悄地合上,冷雪的光辉照得房内处处明晰。
一阵阵微弱的声息引得他凝神注意倾听,仿佛是心伤欲碎的啜泣——来自床上的娇俏佳人。他心中马上揪然一紧。唉!
默默地,他走到床边;静静地,坐到她身畔。明眼的他没忽略到蒙在被下的娇妻明显地一僵,那一声声的啜泣也逐渐消逝,显然是察觉到他了。
“父王会驾崩在这场战乱中吗?”他柔声地问。
“他该死的会活到他想死的时候。”络冰自被中僵硬地回答。
“那之后的大唐——会如何?”他又问。
“在太子的领导下,唐朝会复原的。”
浩文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天意欲让大唐如此,那他一介凡夫如何去挽回狂澜?只要皇上、太子平安,那他也该放心了。
“既然如此,你以一朝公主而委身于一名商贾远居苏州,是否会觉得委屈?”
一声惊喘乍响,洛冰触电似的掀开锦被,一骨碌地坐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她惊疑地问。
浩文爱怜地揩去她一脸未干的泪痕。“我本是田园出身,在官场浮沉十数年也累了,或许我该回归田园,从事我较擅长的商事。只不过,怕委屈了你娇贵的身躯。”他略显忧虑地说。
“没这回事。”她大声地回答,眼中瞬时绽放光彩,“我长这么大,还没种过一颗莱耶!”雀跃之情已然流露。
本来嘛!城市寸土寸金的,哪来的地方享受田园之乐?
浩文好笑地看着她的兴奋:“我说的是从商,不是种田!”他柔声地纠正。
但络冰雀跃之心不曾稍减:“没关系,我还是可以种的。你不会阻止我吧?”
她有点担心地瞅着他。
浩文笑着摇摇头,忍不住轻啄她一口:“只怕父王不会同意我带你离去。”
他叹了口气,轻柔地拥她人怀。
“为什么?”她满脸问号地看着他的脸庞。
“你毕竟是他的女儿,唐朝显贵的公主呀!”
“但,你说过我不受他宠爱的呀!他应该不会在乎我离开的。”
浩文又叹了口气,双颊轻贴着她的柔女敕,敏锐地感受到她加快的脉搏:“但,他总会在乎流言的,怎样的父亲会任女儿远离,甚至降低身份至民家?”
络冰听了,不由得沮丧地垂下了头。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她丧气地问。
“确实不容易做到。”他沉思着,“但,或许我可以先请皇上赐我巡抚一职,暂时巡查南方各地民情……”若是安禄山叛乱,他就可假借战乱之名,定居苏州;而战乱平后,是否该回京,则可依情势决定。
虽是好计,却也不免奸诈,以此避战免祸更令他愈想愈羞惭。
“真是好方法!”洛冰不等他说完马上就拍手叫好,“这样,我们骆家就可以避过这场劫难了。”她高兴地说道。
“是呀!”他却干笑一声。
这次,络冰察觉到了:“嘿,别这样嘛!”她扶着他的脸庞正色道,“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再难过也无济于事。”
浩文抚了抚她细柔的双颊:“我明白。”他低叹,而后又温柔地说,“但,这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成行的,至少也要拖个七八天,待文书上的工作交代清楚之后。所以,这段期间还得忍耐一些,不过,你可以先收拾一些东西,准备准备,但,切记不可收得太过,以免让人怀疑我们是在搬家。”
络冰听话地点了点头。七八天……还好,还来得及。
“翠萍,”他低唤,“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安禄山叛乱时及之后发生的事?”他央求道。
络冰点点头,开始把她知道的娓娓细述,但也聪明地避重就轻,不让他知道太多安禄山惨无人道的无端杀戮,免得他更为自疚,甚至改变主意去应战。
月渐渐西沉了,雪又开始徐徐缓缓飘下……@@唐玄宗马上就爽快地答应了浩文的请求,现在就只等浩文将门下省的文书工作转交完成之后,马上就可以成行了。
但,唐朝的文书程序不快,一拖就拖了个近十天。可是,络冰还是很高兴,她依旧相信一定溜得成。
捶了捶有点儿僵硬的肩膀,她松了日气,环视着已然收拾完毕的府邸。
嗯!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笑了笑。
“辛苦了,翠萍。”浩文自身后轻拍她的肩温柔地说。
烙冰回首嫣然一笑,不意外地瞧见寿王和浩文一起并肩站着。
“王兄,王府里准备得如何了?”她问。
几天前,寿王也同浩文一起自动请命,意欲两人一起动身南下巡查地方。皇上也欣然应允,当然,皇儿如此有心,当父亲的如何不高兴?
至于真正的原因,寿王倒是不明就里,一心以为是至朋好友——骆浩文有心体察下情。基于道义,他也不好推拒浩文的力邀,于是就欣然答应了。
若是让他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搞不好会因无法忘情杨贵妃而夜闯禁宫,绑架佳人远走天涯,免得她做了黄泉孤客。基于如此考量,浩文和络冰只好好心地瞒着。
“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寿王也含笑地回答。
“我们后天就可以启程。”浩文轻拥着娇妻柔声道。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长安,避开令人惊忧的战乱。思及至此,络冰的嘴角不禁更上扬了。
浩文怜爱地瞧着她微微嫣红又带笑的花容,心中更觉柔情乍升。这小女人,比他原先所料想的还要好上几分,自从他承认她不是宜春公主后,本来以为她会顽固地反抗一切宜春公主该尽的义务,但她没有,反而尽力去做,而且做得更好更称职。
只不过,到了晚上,她依然“娇羞”如昔,总要他花上一番口舌“苦劝”才肯认命,说他不耐烦如此,还不如说他乐在其中又甜蜜在心窝。
“干吗这样看我?”她娇嗔道,微红的双颊因他“怪异”的注目而更显扩张。
浩文忍不住轻啄了她一口。
络冰一愣,反肘欲揍向他的月复部。这该死的男人愈来愈放肆了,晚上碰她还不够,竟然延伸到白天;等到她认命由他后,他竟更得寸进尺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对她上下其手,如今更是公开地表演“亲亲”。
她可不是会认命地习惯他任何事的,可是这一肘下去,却没听到他闷哼呼痛,疑惑之际,却见他举起她的玉手凑向嘴边,一只只地啃咬手指。
“骆浩文,你这个色鬼,给我放手!”洛冰低吼,用力地想怞回她的手,却不得其果,“你给我节制一点,旁边还有人呢!”她双眼冒火地瞪着他。
“别介意,愚兄的双眼可是有视而不见的功夫。”寿王笑道。
络冰更火了,忙定下心来,打算“拳脚相向”。
浩文眼尖,识相得很,不疾不徐地放开了她走到寿王身边:“此趟南下,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我想,不如到苏州先安置好王嫂与络冰她们,然后再开始考察民情。”他正经地说道,不理洛冰频频射来的白眼。
“也好,反正我们在苏州都有产业,正好可以顺便瞧瞧。”寿王点头同意道。
络冰冷哼一声,她就不信到了苏州之后,他们还会有心情视察。在那之前,安禄山早就反得一塌糊涂了。“皇妹,你觉得不妥吗?”寿王询问地看向她。
“哪有?”洛冰急忙摇头否认,“你们的计划真是好极了。”她赔笑道。
“大人,大人,前厅有圣旨传达!”总管在此时脸色仓皇地跑了过来,急冲冲地嚷着。
“圣旨?”浩文皱着眉头,颇为愕然。这突来的圣旨是为哪端?
“浩文,还是赶快去接旨吧!”寿王催促着。
浩文点了点头,随即迈开大步朝前厅而去。洛冰也打算跟他们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总管拉住了,她疑惑地回头,看到他担心的愁容。
“公主,带圣旨过来的是一班武装的侍卫,我担心……大人……大人他……”
络冰讶然地倒吸一口气,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宣读圣旨,哪须动用一票侍卫,更何况是武装?
不置一语,她转头就跑,朝前厅急奔而去,一路上尽是愁云凝聚,重重深积。
@@@奉天承运皇帝诏田今悉获知门下省骆侍中,兼膘骑大将军,有参加日前谋杀安庆宗爵子之嫌疑,今令大理寺全权彻查。彻查间,交由大理寺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钦此随即,一群侍卫拥上,拿下了他顶上的乌纱,绑住了他粗健的双手。
“高公公,是谁说我涉嫌的?”浩文问道,既不慌乱也不作无谓的挣扎。
倒是一旁的寿王与洛冰慌乱得不知所措,尤其是洛冰,更是失去一向的理智,狂乱地叫着:“不,浩文不是凶手,他不是。”一边嚷着,还一边打倒试图阻止她靠近浩文的侍卫,丧失理智的她显得更所向无敌。
“好了,翠萍。”浩文厉声对着已然欺近身的她叫道,由于双手不自由,旋即用唇封住她狂乱的叫喊。
高力士一脸愕然地瞪着眼前的乱象,宜春公主何时变得如此能打了?
“公公,是谁诬赖浩文的?”寿王冷静地问道,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平。
高力士收回神,摇着头低声道:“何必问是谁?反正如今无威震怒,谁也管不了了。”
“难道没有人出来替浩文说话吗?”寿王生气地厉声问道。
高力士却摇着头:“这个人权大势大,众人附和他都嫌不及呢!”言下之意是说浩文已被人诬陷定罪。
“可恶!”寿王骂道,一拳用力地打在旁边的柱子上。
“那个人可是杨国忠?”浩文拉着已趋平静的洛冰来到高力士跟前。
“驸马爷可真是好智慧呀!”
寿王惊呼回头:“浩文,你怎猜得到是他?”
浩文苦笑着,想到安庆宗死后,他独立所展开的一连串调查,对象都是他。
“看来,我是盯到老虎尾巴了。”浩文苦笑着自嘲。早该料到的,早该猜到狡猾的他不会允许狐狸尾巴露出来的。原想这次离开长安会让他安心,结果却仍……“为什么他要害你?”络冰沉痛地问道,脸上犹留泪痕的她,再也不觉得有任何事可以把她吓倒。
“因为我要凶手俯首认罪。”浩文又是一声于笑。
“但你忘了他是皇上宠爱的人,与其逮捕他让娘娘伤心,还不如……”高力士惋惜地说道。
“可是,我是他的女儿,难道他宁愿我伤心吗?”洛冰厉声问道,语气中全是恨意。
“公主,你该明白的。”高力士叹道。
不公平,真不公平!洛冰摇着头,泪珠又夺眶而出。这个昏君不但是一个烂皇帝,还是一个烂父亲!
浩文见状,不由得心中一痛,疼惜地拉她入怀,任她在胸前埋首垂泪。
“公公,听你这样讲,父王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寿王沉思着。
“或许吧!但,谁知道呢?”高力士在皇上身边也待了几十年了,但终究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能尽数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父王是有心让浩文背黑锅来平息人心啰!”寿王结论着,心中着实不平。他也不是不了解父亲,但事实却很伤人。想他七十好几的高龄,有子三十,有女三十,连名字都难记得清,更何况是去关爱他们。
儿女,充其量只是他泄欲下的产物,更是危害他皇权的威胁。儿子须防,女儿们——草草嫁人了事,至于女婿,则更是无足轻重;更何况,宜春又不受宠。
“王爷,你这么说会让皇上震怒的。”高力士瞟了旁边一群凝止不动的侍卫。
寿王挫败地低咒数声。
“王兄,不必如此。相信大理寺会还我一个公道的。”浩文装出自信模样,“后天,你与翠萍照常出发。等所有误会澄清之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不要。”络冰猛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坚决,“没有你,我绝不出长安。”
她肯定地宣布。
“别说傻话。”浩文沙哑低斥,“至少为宁儿想想吧!”他提醒道。
其实,浩文感动极了,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他想留在长安,即使安禄山即将发难。她一定是很在乎他的,虽然她从不说。想到此,他心中就涌起一阵甜蜜。
“可是……”络冰一脸为难。
“是呀!浩文。江南随时都可以去,但你的事情可要先办。”寿王起声附和。
“不行。”浩文反对,“绝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行程。”
“皇上也有旨意,要王爷如期出发南下。”高力土打岔道。
“可是……”寿王迟疑着,最后还是不免妥协,毕竟父王是不容违逆的,“至少把络冰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行。”他低吼,“翠萍一定得走。”
“为什么不行?”络冰不服地抹去一脸泪痕,“我绝不眼睁睁地看你牺牲。”
这正是浩文害怕听到的。想到络冰会为了他而面对安禄山即将发起的战火,甚至牺牲生命,他就受不了。更何况,来自将来的她,想法特异,加上一身怪里怪气又不弱的功夫,不知会不会惹什么大祸出来,例如绑架,劫狱……不,她绝不能留下。
“牺牲?怎么可能?”浩文冷笑,“我骆浩文行得正,做得直,上无愧于天,下不祥于地,区区奸佞能奈我何?你这妇道女子,也太唠叨了吧!”他冷讥。
“你这傻瓜!”她生气地大吼。
“你虽贵为公主,却毫无权势能助我;倘若你留下,我还得担心笨头笨脑的你是否惹了大祸。你还是走吧!免得碍我手脚。”他冷漠地嘲讽。
“我才不是笨头笨脑。”络冰叫得更大声,但心下实在无法反驳于他,谁教她在此人生地不熟,没有有力的靠山,也没有有势的朋友可撑腰。
“王兄,请务必带翠萍一起走,兔得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为我想办法。”
浩文不理她,径自跟寿王商量。
寿王无奈地点头,想起以前那个一事无成的皇妹,他也觉得带她走比较好。
“但浩文,你有办法月兑罪吗?”寿王疑道他不管皇妹在一旁大嚷她才不是什么成事不足……浩文肯定地点头,但事实上却没有把握。对方权大势大,想必已经将“证据”
假造完成,要月兑罪,不容易;想活命,恐怕更难。可是,他怎能讲出来?
“总之,王兄,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将翠萍带走,除去我后顾之忧。”浩文再次强调。
见寿王更肯定地答应,他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或许,他从此难见天日,但至少洛冰还活着,宁儿还平安,就算从此相见无期,至少……唉!
“公公,我们走吧!”他颔首叫道,自动走向侍卫,眼睛却没再瞥过洛冰。
他怕,怕这一瞥会改变他的决定,会陷络冰与宁儿于死亡中;怕会泄漏真情,惹得络冰更加执意留在长安。所以,他不能看她,只能让痛苦、绝望寸寸啃噬他的心。
“你这白痴!我一定会等到你出狱才离开的。”洛冰大吼,实在摆月兑不了寿王有力的钳制。
望着他孤傲、冷漠的背影隐没门后,络冰放声大哭,心中的不安、痛苦一起翻搅涌出。那种绝望心痛、愁苦、不知所措的滋味,让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爱他!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起。
十一月的雪下得更凛冽了……③③“娘,我不要离开你嘛!”常宁流着泪,依依不舍地拉着络冰叫道。
“宁儿乖,听娘的话。”络冰噙着泪,也是满脸不舍,但宁儿一定得走,绝不能留他在长安面对无情的战火。
“不,不要,我不要。”常宁任性地抱住她的脚耍赖着。
络冰为难地闭起双眸,忍住心头不住的愁苦;睁开眼,看着眼前绵长的车阵浩浩荡荡。不行,她绝对不能软下心来,一定得坚持下去。她警惕着自己。
“张武师。”她转头叫道,眼中冒出坚决的火花。
“公主。”张武师拱手敬厂敬。
“以后,宁儿就交给你照顾了,希望你能严加督促他。”络冰沉静地说道。
“属下遵命。”
“不,我不要离开娘。”常宁叫得更大声。
“王兄,”洛冰唤着站在身旁的寿王,“帮我好好照顾宁儿,在我跟浩文到苏州之前,也请你代我们管理在那里所有的产业,我跟浩文会终生感谢你的。”
寿王无奈地点头。若不是她以死明志,誓死留在长安欲帮助浩文平反;若不是她吐露真情,令人动容。他也不会昧着良心留她在长安,违背了对浩文的诺言。
轻叹口气,他道:“皇妹,你当真不改变心意?”
“不。”她肯定地点头,“没有浩文,我绝不走。”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那么多关怀,也从来没有人那么体贴她、亲近她。除了一个在她八岁时即赴美定居的隔壁男孩之外,她从来不曾那么喜欢一个人。
她也明白浩文用心良苦,故意用冷言冷语要激她气怒而离开长安;但她要留下,或许会有奇迹出现,让浩文能平安无事地出来。所以,她要等待。
“你这又是何苦呢?”寿王轻喟。
她凄凉一笑,模着常宁柔顺的头发,心疼地听着他沙哑地哭泣。
“宁儿,好好听舅舅的话。在爹和娘到苏州之前,舅舅讲的话就像爹说的一样,知道吗?”她沉声命令道。
“不要,我要留在娘身边。”他嚎陶哭着,似乎明白他的抗议引不起任何成果。
“你太不乖了。”她狠下心一巴掌打过去,疼得常宁止住了哭声露出满脸惊骇,却也痛得她泪水泉涌,全身不停颤抖,“你这种不听话的孩子娘不要。”她用力一推,推他倒入寿王的双臂中。“你再不听话,娘就再也不要见你了。”她厉声说道。
但,情何以堪?满月复悲苦难耐,不可自制地,她转过身飞奔人府,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
“娘,娘……”常宁凄厉地叫着。
此种情景,引得在旁众人都鼻头一酸。
“总管,公主就麻烦你好好照料了。”寿王沉重地吩咐道。
“王爷,你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辞生死。”总管哽咽着声音。
寿王点点头,无奈地抱起仍兀自大哭的常宁一步步走向车轿。
@③@洛冰瘫趴在卧榻上,哭得柔肠寸断。
她早已经把常宁当作是自己的儿子般爱着了,几个月下来,他的陪伴给了她多少快乐,伴她撑过多少寂寞的日子与浩文的冷漠;若没有他,她哪能在这无趣的将军府中待那么久,都是因为有他,她才能了解什么是“家人”。
可是,此番别离,相逢恐怕无期,因为她有不安的预感。
“冤狱”朝朝都有,唐代自不能免,而一旦入狱,更是很难全身而退。这一点,她知道,也了解。
但她不能任浩文如此牺牲,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要试试看,或许,在安禄山的战火下,她会死。
但,她无悔!
早在红色法拉利撞到她时,她早就该死了。毕竟她活不过二十一岁,不是吗?
而且,现在她拥有了那么多甜蜜的回忆,也该满足了,甚至该偷笑了。
至于“抉择”是什么?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的。浩文和常宁才是她存在的意义呀!
③③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这一天,长安城异于平常喧闹的吵乱,在大街上奔走的人群,不再有寒暄的笑容,个个都是惊慌地相告——安禄山反了,快回去准备家当逃命吧!
原本人潮聚集的长安城,今天一反常态,一批批携家带眷的人潮开始簇拥离去。
只有那些依然短见的士人们,在酒肆舞楼间高声大笑——安禄山只是一个番子,怎敌得过我大唐朝的天威浩荡?
当真敌不过吗?天知你知我知。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总管慌张地奔进前厅,却瞧见络冰支着头沉静地坐在椅子上,“公主,安禄山反了!”他大声嚷嚷,暴起的气令他喘息不已。
“终于反了。”络冰听了却漠然道,“接下来该是封常清请缨出征,却失守洛阳,被皇上赐死于潼关。”她像背书似的念了一大串,没有慌张,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公主?”总管讶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她有了什么仙法吗?
‘如何?大理寺那边愿通融一下,让我见浩文吗?“络冰回过头问道,原本失神的眼眸终于因希望而有了点光彩。
总管苦着脸摇头:“他们说圣命难违,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呀!”声音化为哽咽,老泪几欲夺眶。
“是吗?”沮丧再次令希望黯然。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吗?她自问。
有的,一定会有的,她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封常清死了。”络冰咀嚼着这个总管刚带来的消息,不禁低叹了口气。扶着头看着窗外点点皓雪,不由得又幽然道,“接下来皇上会宣布要御驾亲征,却意外地发觉超高龄的自己做不来这档事,只好作罢。可是,却令病榻上的哥舒翰老头儿领兵到潼关御敌。看来,这狗皇帝的恶报已经来了。”想到此,她竟不住轻声呵笑。
“公主。”总管低呼,“那可是你的亲爹呢!”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转过头斜睨着他,眸中充斥着恨,“若是我爹,就该察觉到一点我的痛苦,甚至想办法补救,但他没有。”她咬着牙切齿道,“浩文已经被关了几个月,连个会审都没有,只是关在牢里不准见任何人。这算哪门子的办案?一点水准都没有。”说到气急之处,举手拍向旁边的茶几,引得茶水溅了满几凝成冰冻。
“公主……”总管无奈低叹。
皇上不闻不问确实是个要素,更重要的是,还有杨国忠从中作梗,拖延着大理寺会审,阻挡着大人的反正;更要命的是,大理寺的长官跟高济宗的交情都不是“泛泛之交”而已。这些,他不敢跟公主讲。要是让公主知道大人的获罪,十之五六可能是肇因于她,以前的那个公主一定会拍手称赞厉害,庆幸老天有眼;但眼前的这位,他敢断定——十之八九是冲到高府去,一刀砍了高左丞;再到杨府去,一剑刺死杨国忠。
唉!这不啻是自找死路而已。如此,教他怎么敢讲?
“或许,我该到皇宫里去,直接找那个狗皇帝理论才是。对,这真是个好方法。”她眼睛一亮,摹然露出光芒。
“给我备轿去。”她嚷道,脚步紧跟着要奔向门口。
“公主!”总管急忙抓住她的手,“万万不可,万一惹恼了皇上,可是对大人不好呀!”
络冰皱眉:“那我客气一点不就好了。”
“但……”公主冲得很,尤其是“理直气壮”的时候。
“别啰嗦了。婆婆妈妈的是什么事也办不好的。”她道,挣月兑了总管的手,匆忙地奔去。
“公主……”总管无奈,只得紧跟而去。
☆☆☆“哦!皇上连下三道敕令要哥舒翰出潼关,领兵直捣黄龙,正面与安禄山为敌?”络冰无聊地说道,一点也没有总管的紧张。
总管点头:“公主,这次哥舒翰将军若开关出战,是胜还是败?”他紧张地问她。
“当然是兵败如山倒,不但丢了潼关,连长安也赔了进去。”她平平地说道,还无聊地打着呵欠。
“什么?”总管面如死灰地叫着。情势真的会变成如此吗?他好担心。
可是公主料事如神,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应验。好在公主没有到处去嚷嚷,只有说给他听,否则,他真不知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可是,公主,你怎么还能如此镇定?”总管又不禁疑惑,瞧公主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长安被破也不于她的事似的。
络冰却低笑,颇有一丝邪恶的味道:“愈乱愈好,最好乱到每个人都只忙着逃命更好。”她竟如此幸灾乐祸。
想到她几次到宫中找皇帝都被人挡着,根本连唐玄宗的影子都没见到。任凭她大叫大嚷,甚至手脚功夫也没用;那些宫中的侍卫还真不是白吃白喝,摆着好看的。
可是没关系,再过不久,玄宗就要逃离长安了,到时全城一片乱,大家嚷着逃命时,她就不信大理寺的那些浑球还会尽忠职守地待在那里看牢。
嘿!嘿!嘿!到时她大可堂而皇之地走进牢房,劈开牢门,抢了浩文就走。
没错,就是这样!现在,只要好好准备逃难的工作就好了。
“拿笔来。”她叫道。
嗯,需要好好列一张清单了。她想。
③③③“公主,潼关被破了,皇上还下令要御驾亲征呢!”总管一脸凄怆地向她报告世局。
亲征个头哩!七十多岁的老头了,还想在沙场上扬威舞剑?
“他才不会去呢!今晚他就会夹着尾巴逃向蜀川去了,像只落败的公鸡一样。”
她冷笑。
“公主,那我们怎么办?”总管忧心冲忡。
“随你是要现在逃,还是晚上跟我和浩文一起走。”她一点也不担心地说道。
“公主,”总管黯然神伤,“属下誓死也要跟大人在一起。”
“很好。”络冰感动地说道,头一次亲眼看到忠仆为主人赴汤蹈火的决心,“快些准备吧!晚上咱们到大理寺去接大人。”她放柔了声音。
“是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