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宛如两道冰刀的眸光冷冷的睨视着,胡柔瑟瑟的颤抖,她一点都不怀疑胡曜可能一掌朝她劈来,因此,平素的伶牙俐齿此刻竟变得结结巴巴。
「当、当时我有叫她下来,可是、可是……她不听,一直往上爬,才会摔下来。」短裙下,两条修长的腿不听使唤的抖着。
凛冽的眸光移到床上躺着的那张昏迷不醒的苍白小脸,胡曜的手轻轻的抚模着海豚红肿不堪的脚踝,低沉的嗓音很轻很轻的问:「她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医生为她做诊治时发现到,他根本没有想到她的脚踝竟肿成这样,这才明白为何这几个晚上睡觉时,她眉心会拧得那么紧。
「我、我……」胡柔很想撇清关系,可是在那冻人的目光下,她竟然无法说出任何的话来。
「如果不是悦儿及时在最后一秒接住她,妳想她这一摔会怎么样?」胡曜沉声再问。
那过于低沉的嗓音令胡柔头皮发麻,她求救的望向立于一旁的悦儿。
看得出她吓坏了,犹豫了一下,悦儿出面缓颊,「曜长老,一切等海豚清醒过来再说吧,先让胡柔离开好不好,留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胡曜冷冷的开口,「这只海豚是我带回来的,她弄成这样,整整昏迷了两天,我不能调查原因吗?」
「呃,当然可以。」悦儿朝胡柔投去一记无能为力的眼神。尽管曜长老并没有吼骂斥责,她却很清楚此刻的他非常的震怒。
如果海豚醒来,也许他的怒气会稍减一些,偏偏她丝毫苏醒的迹象都没有。海豚从树上摔落时,胡柔及时接住了她,她并没有受伤,可却一直陷入昏迷中,医生所做的推测是,从高处跌下,致使她脑部受到冲击,才会一时昏迷不醒。
「胡柔,我再问妳一次,她弄成这样真的跟妳无关吗?需要我使出摄魂大法来盘问吗?」胡曜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凌厉的视线锁住她。
「我、我……」胡柔一骇,只觉得喉咙干哑发不出声音来。「不、不需要,我说就是了。」胡氏一族里精于施展摄魂大法的,屈指数来不会超过五人,他是其中一个,一旦被他用摄魂大法问出真相,只怕他更不会饶了她,唯今之计只好从实招来了。
她刻意轻描淡写的带过,胡曜却还是从她避重就轻的陈述中了解,她以要教海豚抓鱼为借口而愚弄她的事,眼底烧起熊熊怒火。
他严厉的斥道:「妳太没有分寸了!海豚这么信任妳,妳竟然这么对她!」
咱!一记巴掌掴上她俏丽的小脸。
摀着火辣辣的左颊,胡柔又气又恼,却也不敢在此时说出任何不敬的话来惹得他更加的生气。
「嗯,哼……」床上传来的轻微低吟,适时的转移了胡曜的注意。
「海豚,妳醒了吗?」
涣散的眼神半晌才聚了焦,转动着僵硬的颈子,瞧着面前一张关切的脸庞,纷乱杂陈的景象一幕幕的涌向她的脑海,那错综的画面混乱了她的思绪,茫然的凝视着胡曜良久,瘩症的嗓音咕哝的低语,「我是在作梦吗?你……居然会用这种关心的眼神看我?」
「海豚,妳在说什么?」
「海豚?你在叫谁?」黑亮的眸子一瞇,她纳闷的望住他。
胡曜双层微沉,「当然是在叫妳,妳不记得自己叫海豚了吗?」
她拧眉,怒气冲冲的嗔道:「你少污辱人了,我怎么可能叫这么矬的名字?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撑起身子,环顾着这间房间,发觉似乎有些眼熟,但她却认不出这是哪里。
「妳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一窒,震惊的看着她。「那么妳记不记自己从树上跌下来的事?」
「我什么时候从树上跌下来了?」她困惑的眨了眨乌眸,「我只记得邮轮遇到暴风雨,后来我好像被卷进海里,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胡曜霎时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恢复了记忆,然而却遗忘了这段失忆期间的事了。
「悦儿,立刻叫医生过来。」
「是。」
不再是他的海豚,她恢复成那位骄纵的千金小姐荷丽。
为何一个人失忆前后可以判若两人?
没错,她原本就像只刺猬似的,从不对任何人和颜悦色,然而,失去了那只海豚,他的心为何有这么深的失落感?深到看着恢复本性的荷丽,他都觉得心痛。
「差别真大呀,一个是傻呼呼的无知痴儿,一个像人形炸弹似的整天劈哩啪啦的炸个不停,难以想象她们会是同一个人。」胡晓的低醇嗓音在胡曜耳边响起。
胡曜沉默的注视着正向悦儿咆哮的人,距离了十几步之远,他仍可以听清楚那忿忿的怒咆声。
「你们凭什么把我软禁在这里不让我回去?!我要回去,听到了没有!立刻安排我回英国。」
驻足在夕阳下,柔细的栗色发丝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芒,绝色的容颜益发显得迷离如幻,胡晓玩味的瞥向怒不可遏的人。
「以前那只憨憨的海豚,要比眼前这枚人形炸药来得可爱多了,原本我还在想,韦斯多普伯爵如果知道暴怒的女儿变成可爱的海豚,应该会很高兴,可惜,这只海豚这么快就打回原形了。」
闻言,胡曜脸色一沉,「你早就知道海豚就是荷丽的事?」
妖丽的唇逸出盈盈浅笑,「唔,你那眼神是在责备我没告诉你这件事吗?当时你失去了记忆,纵使我告诉你也无济于事呀。」
想起另一件事,胡曜冷冷地道:「我失去记忆时,你还故意作弄我,让我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暧昧的不寻常关系。」
胡晓摩挲着无瑕的下颚,表情十分的无辜。「呀,小蜜桃,那是因为你满脑子邪恶的思想,才会把我的话想偏。」
「你还狡辩,你竟然说我们拥有什么该死的美好时光!」他和他之间有的只是恐怖的梦魇好不好!
「我没说错呀,我一直很珍惜和你相处的时光呢,尤其是你扮成一颗大桃子的那一段,更是令我回味无穷哩。」
他回味无穷?他却只想杀人!
胡晓接着问:「对了,既然你恢复了记忆,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枚人形炸弹送回去?」
「我?」
「当然,我们跟韦斯多普伯爵的合约还有一个半月的期限,在这段时间她可是你的责任哟,你要想办法哄她开心,让韦斯多普伯爵觉得他的三座油田花得有价值,明白吗?」
什么鬼话?!「合约既然是你跟人家签的,你自己去哄人形炸弹开心,我没那个能耐。」
「晤,小蜜桃,不能这么任性哟,你这么不乖,会让我非常想念你亲爱的妹妹哦。」
该死的混蛋,只会拿筱媚的事来威胁他。望着仍在向悦儿发飙的荷丽,胡曜神色复杂的拧起眉心。「我明天就送她回去。」
「这样才对嘛。」胡晓很满意的颔首,瞟见他凝视人形炸弹的深沉眸光,玩味的出声,「小蜜桃,你该不会是踩进泥淖里了吧?」
「什么泥淖?」胡曜不解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
胡晓慢条斯理的轻吐出几个字,「当然是,爱情的泥淖。」
胸口陡然一震,胡曜严正否认。「不可能!」他不可能会爱上那只笨海豚!
「不可能吗?那么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望着她呢?」
「什、什么眼神?!」
「责备的眼神,你彷佛在责怪这枚人形炸弹赶走了海豚。」
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是有这种念头。若非荷丽恢复了记忆,海豚也不至于消失。惊觉到什么,他暗暗摇头,不,这不是爱,这是、这只是……同情,对,他对那只海豚有的纯粹只是同情而已。
胡晓却一语戳破他的自我催眠,「人的际遇还真是奇怪,如果你没有失去记忆,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对那只海豚多看一眼,可你偏偏失去了记忆,对那只同样失去了记忆的海豚渐渐的由怜生爱。」
由怜生爱?!
胡曜惊震得哑口无言。
「什么,要我去喂鳄鱼潭的鳄鱼半年?我不要!」
「我劝妳最好乖乖去做,曜长老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胡柔不依的抗议,「这哪里叫轻了?我每天要运好几大箱的鱼到那座动物岛去喂鳄鱼耶,还要被那里嚣张的蚊子叮得全身都是包。」
「妳把曜长老可爱的海豚变成一枚人形炸弹,我看如果那枚人形炸弹一直没有办法变回海豚,等曜长老回来,可能还有妳好受的。」胡炫斯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早就劝过她要适可而止,她不听,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嘛,她本来就是一枚人形炸弹好不好,因为失去记忆这才变成海豚的,我不过是让她恢复本性而已嘛。」
胡柔知道胡炫不是在恫吓她。她看过曜长老在海豚昏迷时的骇人眼神,不用人家来告诉她,她也知道曜长老有多重视那只海豚。
呜呜呜,她后悔了行不行,原谅她吧,以后她再也不敢随便作弄人了。
看着载着两人的神鹰一号升空,飞向天际,化成一道流光消失无踪,胡炫微笑的道:「妳应该还记得曜长老失忆时遇到的那群海盗吧,昨天晚上,我跟着曜长老去收拾他们,我根本还来不及出手,曜长老一个人就将那个海盗窝给夷为平地,他还把那些海盗一个个扁得不成人形,连绑都不需要,他们像破布一样躺在地上,连动一下都没办法,等他发泄够了,才要我联络国际刑警来把那群海盗给逮走。」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想象着那画面,胡柔背脊窜上寒意。
「唉,妳还听不出来吗?曜长老会出手那么重,是因为他非常的忿怒,而让他如此震怒的原因,妳应该知道的,是因为那只海豚忘了这一个多月来的事。」
咽了下口水,思及前天被掴的左颊,胡柔的眼皮隐隐颤动,那留在她脸上的五爪印痕,直到今天才完全消退,可见他当时的力道有多大了。
「所以妳呀,还是认命的去喂鳄鱼吧,别忘了顺便祈祷那枚人形炸弹快点变回可爱的海豚,这样也许还能逃过一劫,要不然曜长老肯定饶不了妳。」
宽敞豪华的神鹰一号上传来劈哩啪啦的妒骂声。
「不准再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我,你聋啦,快点转过去,听到没有?」
冷凝的眸光并没有因这阵咆哮而收回,依然定定的锁在那张忿怒的小脸上。
胡曜不明白,明明同样的一张脸,为何失忆时是那么的娇憨可爱,恢复记忆后却是如此的令人厌憎。
他舍不得遗忘那老是摇着他的手臂,用无邪的眼神向他撒娇的海豚。
「胡曜,你去抓鱼喂海豚嘛。」
「你抓的鱼是最好吃的,任何食物都比不上哦。」
「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你要对我很好哦,我也会对你很好。」
「好有趣哦,胡曜,我们再来玩一次吃嘴游戏嘛。」
「海豚。」想到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幽幽地月兑口低喃。
却惹来她不悦的驳斥,「不准再用那个蠢毙了的名字叫我,你污辱人也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敢再这么叫我,我也要叫你大傻。」
她讨厌他目光中宛如透过她在怀念着别人的感觉,还有那种浓浓失望的眼神,就好像她这个人的存在足多余的,只因她扼杀了他口中唤着的海豚。
虽然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在她失亿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可是她没有丝毫的印象,想到他们说笑话似的说起她的憨傻无知,她只觉得好生气,她被当成了傻瓜般的对待,他们居然还说此刻的她没有失忆时可爱。
什么嘛,他们摆明了是以欺负笨笨的她为乐,竟然还敢那样说!
闻言,胡曜惊诧的问:「大傻?妳为什么会这么说?妳想起什么了吗?」失忆时,海豚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荷丽撇唇,讥讽的开口,「因为那是我养的两只宠物猪的名字,一只叫大傻,另一只叫二傻。」
宠物猪?这么说她失忆时是下意识的月兑口说出那两个名字。
胡曜拧眉,深沉的注视着她。
被他深邃难懂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她凶巴巴的再道:「你现在知道被人冠上愚蠢的名字有多不堪了吧,以后不许再叫我海豚。」
「妳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如果我对妳这么做,是不是能勾起妳一些回忆?」
见他陡然向她倾身过来,她骇住。
「你要做什……」话未竟,她的唇已经被他封住,
荷丽一呆,黑亮的眸瞠得大大的,唇舌里窜进他强势的舌头与她的丁香小舌勾缠,他的温热气息充斥于她的口中,那亲昵缠绵的挑逗震撼了她,令她的思绪剎那间空白一片。
她本能的耽溺于那令人迷醉的甜美滋味,也将香舌伸进他的嘴里,探索着他的一切,他顺势吸吮着她的唇、她的舌,令她顿觉彷佛饮了最美味的佳酿,浑身酥麻得轻飘飘的。
「想起来了吗?」捧住她酡红的娇颜,他轻声道:「这是妳最喜欢玩的吃嘴游戏。」
她蒙眬的眼柔媚如丝,迷蒙的睇视着眼前的俊颜,恍恍惚惚间,宛如有什么影像从深层的潜意识里钻了出来,她阖上眼脸,彷佛在作梦一样,一幕幕景象飞快的掠过。
两股思绪陡然间交缠在一起,令她头好疼,她睁开双眼,推开他,恼怒的斥道:「什么吃嘴游戏?你在胡说什么?谁准你这么放肆,随便吻我的引」头真的好痛,整个脑袋彷佛被翻箱倒柜似的,乱烘烘的。
留意到她有点发白的脸色,胡曜关切的问:「妳还好吧?」
「滚开,离我远一点,不许再碰我。」忿忿的推开他,荷丽站了起来,走到后面换了个座位。
紊乱的思绪让她的胸口也跟着凝滞,将头枕靠着舷窗,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
「海豚?」他不放心的回眸望着她,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该死的,你是笨蛋呀,听不懂人话吗?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也不许再看我!」她张开眼嗔道。
被她连番无理的怒骂惹火了,他沉着脸怒道:「妳以为我喜欢看妳吗?如果不是因为海豚,我不会多看妳一眼,妳知道自己泼辣骄纵的个性有多讨人厌吗?连鬼看了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闻言,荷丽火大的咆哮,「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是海豚,如果真的有她这个人,那么在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你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死心的滚回去吧!」
「妳住口!」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庞,却说出这样令人生气的话,胡曜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怒,月兑口便厉斥,「妳才是该死的人!」
那怒斥彷佛一道闷雷劈向她,她脸色遽然一变,「你才该死!你去死啦,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瞥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眼神,他顿时后悔了,他不该对她说出这么重的话,再怎么说她跟海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性情不同而已。
性情不同?他为这念头而讶然的震住。
仔细想想,在她失忆前他根本未曾好好的看过她,更不曾关心过她,他对她所有的好印象都是来自失忆后的她。
而当他们都恢复了记忆,他又只顾着找回可爱娇傻的海豚,完全忽略了她跟海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海豚拥有的特质,其实全部源自于荷丽本身。
就像她在失忆时,会月兑口说出大傻二傻的名字一样,那本就是荷丽所拥有的记忆。
换言之海豚就是荷丽,荷丽就是海豚,他毋需费心想找回海豚,因为她从来没有消失过。
领悟这层道理后,眉眼间的失落陡然消散一空,胡曜朗笑出声。
「我好蠢,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现在才想通。」
他在笑什么?他温柔的笑颜映入荷丽的眼帘,让她顿时看痴了眼。好美!她听到她的心,突然间鼓动得好激烈。
想、想起来了……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温柔的笑容,是在海上他抢了海盗的快艇时……啊--
她全部都记起来了,她傻呼呼的自称海豚,还缠着他要他抓鱼……她愕然的瞪住他。
来到她旁边的椅子落坐,交迭起硕长的双腿,只手撑在扶椅上,胡曜凝睇着她。
「没错,一直在身边的人,我竟然以为她不见了,苦苦想要找回来。所幸我现在及时发现了,才不至于一直错下去。」
荷丽捣住脸,不想见人。「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记起一切了。
「妳听不懂无所谓,我懂就好了。」他要将她潜藏着的另一面挖掘出来。
「懒得理你,我要休息,你不要再吵我。」呜,她真的是海豚,想到自己所做的那些蠢事,她只觉得很想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