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芙离开后,等在大厅里好奇地想知道沈威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的几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师叔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年纪最小的严无忧不解地问。
「也许这其中牵涉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私事吧。」全不愁猜测道。
风来福疑问:「二师兄,你指的不可告人的私事,指的是关於师叔?还是沈威?」
「应该都有吧。」说着,全不愁瞥见俞乐乐默不吭声地往外走,连忙问:「欵,师妹,你要上哪儿?」
俞乐乐依然不作声,寒锋没有多想地也默默跟在她身后。
其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了下,风来福说:「呃,二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跟上去瞧瞧好了,万一他们吵起来,咱们也可以帮忙劝劝。」他其实是想跟去看热闹,他很好奇这会四师弟要怎么化解师妹对他的不谅解。
「对呀、对呀,说不定咱们还能帮忙做做和事佬。」严无忧满口附和,他也很想去凑热闹。
全不愁一人敲了一记,笑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心里在想什么,想去看热闹是吧?」
「二师兄,难道你不想看四师兄怎么哄师姊吗?」严无忧问。
「呿,」笑啐一声,全不愁说道:「当然想,走吧。」一声吆喝,三名师兄弟外加一个寒静,四个人悄悄跟了过去。
俞乐乐一路走向寒锋所住的院落,一进房里便开始收拾物品。
「你这是做什么?」见状,寒锋神色倏变。
「回荷风居。」她终於开口了,却是丢下这几个字。
「我不许你走。」他凝沉着脸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你已嫁我为妻,怎能说走便走!」
「你放手,我不要一个欺骗我的丈夫!」她怒道。
她的指责令寒锋一窒,「我……我不是存心想骗你,我是因为……」
见他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她接腔道:「你想说你是为了瞒骗沈总管才那么做的吗?」她才不相信为了瞒过沈总管,他需要连她也骗。
岂料竟听他月兑口说:「我不是为了要瞒沈总管,是因为你当日亲口说过,若是我一直那样神智不清的话,你便嫁给我,是你说的,所以我才、我才会那么做。」不惜违反本性,装疯卖傻,一切只为了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她喜欢那样的他,他就做那样的人。
可如今事情拆穿了,他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再留下她。
闻言,俞乐乐惊愕地瞠大眼。他是为了她那日不经意月兑口而出的话,才继续佯装神智不清的模样?
「你那时已醒了,还听见了我说的话?」她诧道。
寒锋颔首道:「我曾短暂地清醒片刻,恰好听见你说的那句话。」之后他便又昏厥过去,但她这句话他一直牢记於心,所以等真的清醒过来,他便继续佯装还未康复的模样。
听见屋里的对话,不只俞乐乐震惊,窗外也有几人讶异地瞪大眼。
「啊,原来四师兄是为了师姊!」严无忧小声惊呼「
「看来四师弟真的很喜欢师妹呢。」风来福搔着下颚。
听见三师兄的话,严无忧忽然想通一事,月兑口叫了出声,「原来二师兄你那夜用轻功送四师兄去阻止师姊逃走,是因为早就知道也喜欢师姊。」
全不愁已来不及捣住他那张大嘴巴,恼得想把他那张嘴给缝起来。
因为这下不只他们几人听见,就连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刷的一声,窗子被推了开来,露出俞乐乐那张气怒的丽颜。
「原来那夜是二师兄你们破坏了我的好事,害我被抓了回来。」她就奇怪,那时四师兄才刚清醒过来,那样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到那里。
「那么去向师叔通风报信的也是你们对不对?」她再诘问。
在她怒目瞪视下,严无忧缩了缩肩,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闯了什么祸,他望向二师兄求救。
全不愁冷哼一声,没好气地丢给他一记眼神告诉他,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无忧,说话呀,是不是你们?」俞乐乐气恼地扬声质问。
见她一脸愤怒,寒锋出声道:「你别怪他们,是我托二师兄他们帮忙的。」当时她前脚一离开,二师兄和小师弟后脚便到了,而急着去阻止她离开的他,只能央求二师兄送他过去。
闻言,俞乐乐回头怒瞠他一眼,坐到椅子上生闷气。
好啊,他们全都联合起来欺骗她一个人,所有的事她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热闹没看成,还把自己做过的好事给抖了出来,惹得师妹现在连他们都一起气进去了。
全不愁想了想,温言道:「师妹,其实四师弟会这么做也是不希望你离开,他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你瞧,他在神智不清时也只认得你,便可知道他心头有多在乎你。」
风来福也帮忙劝道:「就是呀,别的不说,光是冲着他肯为师妹你装疯卖傻这点,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了,否则以他那又冷又傲的个性,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师妹,你就不要再怪四师弟了。」
「没错,虽然四师兄神智不清时曾把你当马骑,还打你,甚至把你绑起来拖着走,可是,他那时真的笑得很开心,我没见四师兄笑得那么开心过呢。」
「无忧!」这下全不愁真的很认真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小师弟的嘴巴给缝起来。这个笨蛋把所有不该讲的全都讲出来了。
闻言,俞乐乐怒拍桌子而起。
「原来那时候你们就在附近,见他那么凌虐我,你们居然不出来帮我,还袖手旁观!」桌子承受不了她的内力,应声碎裂成一片。
见她动怒,窗外几人连忙往后退了数步。
「你们不要跑,给我站住!」她立刻追出,施展轻功狂追三人而去。
轻功最差,跑在最后的严无忧,眼看自己快被发怒的她给追上,惊慌地扯嗓大喊,「二师兄、三师兄,救命呀!」师姊平常不易动怒,但是一被惹火,可是很可怕的,见人就打,要命的是她的内力深厚,被她打到,是会吃不消的。
全不愁和风来福回头一人拉住他一只手,拖着他逃命。此刻他们已顾不了老四,得先保命要紧哪。三人就这样一路逃出寒星门。
就在俞乐乐要跟着追出寒星门时,寒锋扑上去,死命地抱住她,不让她走。
「你不能走!」
冷不防被他抱住,俞乐乐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沉重的身子整个压在她身上,她一惊,连忙抬头瞥去,「四师兄!」
先前那番恶斗让寒锋仍虚弱的身体受了不少伤,虽然已上过药,但此刻的他委实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前还在喃喃地说:「不要走、别走……」
他这两句话像棒槌一样顿时敲痛俞乐乐的心,她轻咬着唇,泛红了眼眶。
她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放手。」俞乐乐试着想怞回被寒锋紧握着的手。
「不要。」他握得好牢,不肯松开。
「我叫你放手。」她按捺着性子再说一次。
「我不放。」他神色坚定地说。
俞乐乐忍耐地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放手,我怎么帮你上药?」适才,她送他回寝房时,他已醒过来,怕她跑掉似的,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无忧帮我上过药了。」在等娘询问沈总管时,她已拿伤药叫小师弟帮他敷过了。
「你的伤口又进裂开来了。」她指着他肩上渗出的血渍道。也不知道这无忧是怎么上的药,八成没有仔细帮他包扎好,才会一下便又流血了。
寒锋那双黑幽幽的眼凝视着她,「你答应我不走,我就放手。」他不在乎伤口是否进裂,他只在乎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不语地望着他,片刻才启口说:「等帮你上好药,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闻言,寒锋一向冷冽的神色激动地道:「谈什么?谈你想离开的事吗?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你已经嫁给我,你是我的妻子了,你不能离开。」
那一年,他错手伤了她之后,她躲了他好几年,避他如避恶鬼,他不敢去见她,怕看见她憎恨的眼神,所以只能在思念她时,看着二师兄为她绘下的画像,睹画思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自己来到他的身边,他不想再放走她了。
俞乐乐第一次见到他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在她记忆里的四师兄,就像师叔一样,总是霜寒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可这次却为了她露出这样惊惶的神情。
鼻头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意和心疼,须臾,她缓缓温声说:「我不是要谈离开的事,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后该怎么相处。」现在的四师兄已不是神智不清的那个了,面对着这样的他,坦白说,她还是有些怕的,毕竟她都畏惧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突然问说不怕就不怕了。
他愣了愣,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神情才稍缓下来。
「你可以把我当成还没有复元那样。」
「你明明已经恢复了,我没办法再把你当成以前那样。」
他看见她眼里对他存有的惧意,眼神一黯,缓缓放开她的手,瘖瘂的嗓音痛苦地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原谅他当年差点错手杀了她,原谅他对她的欺瞒,只为了贪恋她的温柔对待。
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复元,这样一来,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疼着他。
「你……现在只要专心养伤就好,别想这么多了。」意外得知原来这一段时间他都是装的,让她此刻的心思很紊乱,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好好想一想以后的事。
寒锋沉默地让她为他上药包扎。
不敢再逼她,他明白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不是一时之间能说得清楚。
他会给她时间,他会向她证明,他绝对不会再伤害她。
深夜,躺在床上,寒锋悄悄侧首望着睡在身畔的俞乐乐,他很高兴她没有说要与他分房而睡。
她还愿意与他同睡一榻,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否认他们已是夫妻之事,这让他的心跳雀跃地鼓动着。
卜通卜通卜通……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僵直着身躯不敢动一下,怕惊醒她。
他悠悠想起六岁那年,娘带他上清心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才一岁多的她,别的小孩都嫌他板着张冷冰冰的脸孔而不肯跟他玩,只有她,那稚女敕的小手一直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哥哥,抱抱。」
等他把她抱起来时,她忽然亲了他一口,涂了他满脸的口涎,然后咧着还没长牙的嘴笑呵呵的。
一旁的大人起哄笑道:「锋儿,你被小乐乐亲了,这下你可是非她莫娶了哦。」
「没错,瞧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以后可不能辜负小乐乐哦。」
结果他和她的亲事就这样给定了下来。
但让他真正打从心底将她视为自己未婚妻,是在他九岁那年的春天,师父带着她到寒星门作客,并准备在回去时将他一起带回清心谷学武。
不巧,他们来时,他生了一场病,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他的个性像母亲,性子既冷又傲,不易与人亲近,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玩伴,也没有小孩爱跟那样的自己玩。
那时已经四、五岁的她,在得知他生病后,竟自告奋勇地跑来照顾他,她说以后要成为像她姑姑那样的大夫,所以她可以照顾好他。
於是那几天里,她便忙着为发高烧的他换湿帕、喂汤药,陪他说话解闷。
她吱吱喳喳地说了很多故事给他听,还说了有关清心谷里的事,从她爹、她姑姑一直说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甚至连谷里养的小鸡、小鸭她都说得兴高采烈,她说的都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他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向往起往后到清心谷习武的日子。
待病愈后,他便满怀期待地随同师父与她一起到清心谷。
清心谷里没有仆人,所以所有的事都要由师兄弟们分担着做,他也不例外,必须要帮着做那些杂役,但他做得很高兴,一点也不以为苦,不像在寒星门里,大家虽尊他为少门主,却没人敢跟他亲近。
在清心谷,师父对每个弟子一视同仁,该骂该罚该打时从不手软,该称赞时也不吝於称赞。
那些师兄弟也不会因为他冷僻的个性而疏远他,他们要一起去干坏事时,总会算他一份。像有次他们曾一起把师父偷藏的酒给喝个精光,被师父知道后,怒罚他们头顶水缸站在木桩上蹲了一天的马步。
还有一次,他们一时兴起,比试起谁的暗器功夫了得,结果把谷里所有的飞禽走兽全都给射杀光了,师父知道后责罚他们,要他们每个人为那些被他们所杀的飞禽走兽默写一万逼的往生咒。
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踏实、最快乐的,然而当她十二岁以后,却渐渐地疏远他。
他一直都知道两人有婚约的事,可她似乎一直不知情,他曾想过要告诉她,所以在她十六岁那年,他特地去买了只玉镯子,想藉着送她时,顺便告诉她这件事。
结果站在湖边的她不知在想什么,他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他便拍了她一下,谁知她却一头栽进湖里。
他愕了下,还来不及跳下去救起她,一旁看见的大师兄已先跳进湖里捞起溺水的她。
让她躺在床上病了好几日,从此一直认为是他推了她,她才会落湖的。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事实上,她也没有想错,他那时若不拍她,她也不致落湖。
而那次,他错手差点杀了她,则是因为娘差人送来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给他,他在园中试剑,愈试愈顺手,浑然忘我地愈使愈快,然后,当他凌厉的挥出一剑时,看见她走来,想收剑已来不及。
他仍清楚地记得那锋利的剑刀划过她的颈子,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后,她痛苦地捣着泉涌着鲜血的颈子,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若非她姑姑刚好来清心谷,她早就成为他剑下亡魂。
因此即使后来她避他如厉鬼,他也只能默默接受,不敢有任何怨言。
他抬起手,轻抚着那烙在左手臂上的烫疤。那时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差点杀死她,本要自断左臂向她赔罪,但大师兄却阻止了他,对他说:「你这么做於事无补,若日后你们成亲了,失去一臂的你,将有何能耐可以保护自己的妻儿。」
所以他转而选择烙下这道烫疤,用以警惕自己,绝对不再伤害她。
俞乐乐忽然翻了个身,替他掖了掖被子。
看着她那自然而然的动作,寒锋胸口顿时一热。自成亲以来,伯他夜里会着凉,所以她每夜都会这么帮他盖被子。
「师妹,若是有什么药,服下后能再变回之前那神智不清的模样,我愿意服下。」他喃喃地说。知道她喜欢那样的他,他愿意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好半晌,俞乐乐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好不容易才医好你,而且还是用了姑姑给我的保命灵丹才救回你,你若再变成那样,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原来她也还没睡。「可是你喜欢那样的我,不是吗?」
「我方才想了想,若是你以后常笑的话,也许我会比较不怕你。」她会喜欢那样的四师兄,是因为那样的他天真单纯,笑得无忧无愁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快乐,人呀,一旦开心起来,就连恶鬼也会变得亲切多了,所以她想,他若笑口常开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再惧怕他了。
闻言,寒锋惊喜地起身,「真的吗?那我以后每天都笑给你看。」
黑暗里,她看见他那双欢喜得熠熠发亮的眸子,不由得恍惚地想着。看来四师兄真的很喜欢她呢。
「只要我笑,你就会留下来了吗?」见她没说话,他紧张地确认。
「嗯。」听出他话里的焦急,她低应了声。其实她已经没有想走的念头,他们到底拜过堂成了亲,是夫妻了,何况,她也委实丢不下这样的他不管。
他欣喜的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所以,可以睡了吧,我困了。」她含笑地说。先前跟沈威恶斗了一场,她是真的倦了,可他的事又让她心烦得睡不着,现下想通了,困意立刻袭上来。
「好,我们睡觉、睡觉。」他在她身边躺下,嘴角逸着锁不住的笑,听见她答应不离开他了,他虚弱的身子此刻再也撑不住,一阖上眼便昏沉地睡着了。
她侧首看了他片刻,确定他真的睡了,才跟着闭上眼。
都是这些日子来照顾他养成的习惯,他不睡,她也睡不着,他睡了,她才会放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