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着午后,睡房里的窗帘全都拉了下来,在一片昏暗当中响起了一连串暧昧不清的对话。
「小敏,别再动了,我不想弄伤你。」
「洋司……还是不要了,这样很怪。」
「乖一点,很快就完了,我保证,只要再一下子。」
「但是……被你这样弄,我……我不敢见人了……」
「为什么不敢见人?若真的不敢看别人,可以只看着我呀!」藤堂洋司笑着说道,手里的剪刀挥动最后一下,接着就见一大片布料飘落地上,然后他从蹲着的姿势站起身来,把灯打开,拉着贺敏走到镜子前面,瞬间,全身镜里同时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贺敏在东方人之中算得上修长的身形一和藤堂洋司站在一起就显得很娇小,他身上穿着属于藤堂洋司的白色圆领线衫,过大的领口沿着光滑的肩头滑落,细长的脖子和左肩几乎完全露出来,下摆一直垂落到大腿上,牛仔裤的裤脚剪去一大半,变成及膝短裤,布料在腰后拉紧,缝上几针,方才勉强没有松月兑。
看着自己衣不合身的可笑样子,贺敏的眉头登时拧成一团。
「穿这样上街会让别人笑掉大牙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微微噘着粉红色的唇,用撒娇的语气说着话,乌亮如珠的眼睛里光泽闪闪地仰看着自己,那种纯真、可爱动人的样子,不禁令藤堂洋司刹那间杀有一种心脏被电光击中的错觉。
但是,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俊脸上勾起明朗的温和笑容,手臂轻轻环起贺敏的肩膀说:
「我们是出去买衣服,从门口到上车,下车到进入店铺,最多十五分钟而已,没有多少人会看见你的。」
「……没有鞋子我怎么出门?」
藤堂洋司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我抱你,下车后很快就会进到店里,我已经预先打电话过去,他们会准备好所有适合你的衣物,到时自然就会有鞋子了。」
「但是……」
贺敏摇着头想争辩,可藤堂洋司却已抢先截住他的话尾。
「相信我,你穿成这样子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糟糕。」
即使是抢着说话,藤堂洋司的语气还是不急不缓,两双漆黑的眼睛从镜子里互相凝视,藤堂洋司脸上的温柔神色几乎叫贺敏冲口而出的答应他,可最后还是理智和自幼培养的危机感占据上风。
「我怕被人笑……外面太阳大,天气很热……」拒绝的理由薄弱得几乎说不出口,在藤堂洋司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贺敏的声音是越说越小声。
事实上贺敏根本不想出去,可又无法对藤堂洋司说明真正的原由,以致形成两人僵持不下的局面,就在此时,藤堂洋司表现出他非同常人的应变与决断能力,但见他不吭一声的伸出双臂把贺敏整个人高高抱起,然后反应不及加之体型差异太大,挣扎被迫以失败告终。
藤堂洋司一手压住贺敏扭动的腰背之后,顺便在他的婰部上轻轻一拍,说道:
「别动,如果又害伤口裂开我可不会理你。」
一想起伤口裂开时撕心裂肺的痛,贺敏咬了咬唇,一时间果然不敢动弹,又由于藤堂洋司很高大,被他抱着的贺敏俯视着地下的砖块,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寻求安全感。
房子是一层只有一个单位的高尚住宅,藤堂洋司住在顶楼,连电梯也是专用的,要刷卡才能开动;楼下的警卫人员、门僮都表现得很专业,即使看见自己的住户抱着一个衣衫不整、脚踝光果着一踢一踢的男孩走出电梯也没有露出半点异色,跟着,将藤堂洋司的跑车停在
大楼前方的警卫人员还对他们弯腰行礼。
「Haveaniceday。(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闻言,藤堂洋司微笑着将小费递过去,「Ihope
so。(希望如此。)」说着,他抱着贺敏坐上车子,还体贴的他帮扣上安全带,一路贺敏都没有出声,红着脸、垂着头,心里又羞又气,恨不得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不必见人。
幸好,藤堂洋司很快便发动车子,不一会儿车子便停泊在拉斯维加斯的大街上;看着那些林立的名店,高大的门口,贵气的棕色玻璃和金光闪闪的招牌,无论藤堂洋司怎么说,贺敏就是不肯下车,而他总是有办法应付贺敏,只见他微笑着自己先走下车子,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弯腰,平伸右手,姿势就像在晚宴会场前等待淑女下车的绅士。
昂贵的跑车、高大英俊的男人,刹那间他们几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那些疑惑中带着刺探的视线不禁令贺敏羞得面红耳赤,脖子弯得不能再弯,只差没有将头贴到车底去。
藤堂洋司微微一笑,笑得很温柔,而说的话则是很可恶。
「小敏,在车子里特得越久,你只会越尴尬。」
一听,贺敏飞快的咬着唇抬起头来睨了藤堂洋司一眼,眼里包含着羞愤、懊恼、不满,但是不多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去。
藤堂洋司温柔的把贺敏抱起来,向前方的一间名店走去,其间,贺敏的头垂得很低,故意让头发的陰影挡住脸,好避免接触到其他人的目光。
午后两、三点正是拉斯维加斯的阳光最明媚的时段,太阳直射在宽敞的大街上,来往的路人都抬头挺胸地行走着,谈天、嬉笑,神态轻松自若,偏偏贺敏就是觉得难受极了,他很害羞,也很不安,他担心赌场的人还在找他,更加不习惯曝露在阳光之下,他永远记得契爷的教诲——不属于光明的人,不应该走在太阳底下!
拉斯维加斯的阳光太纯白光亮,曝露在太阳底下,身上所有陰暗和肮脏都会无所遁形,因此,旁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令他浑身紧绷,阳光刺眼得令他无法抬起头来,只不过是十多步的路程就困难得像是走了一个小时。
忐忑不安的心情无法歇止,眼角不由得偷偷抬起,藤堂洋司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适时地给予一抹鼓励的笑容;藤堂洋司的笑容是有温度的,暖和而不炽热,柔和地包裹着心脏,让贺敏紧绷的肢体稍稍放松了一点点,不由自主的将肩膀向他靠过去。
并肩踏入名店的大门,年轻貌美的售货员鱼贯排列在两边,一起九十度鞠躬,用日文齐声说:
「欢迎光临,藤堂先生!」
贺敏又被吓了一大跳,恨不得立刻拔腿跑出门去,可藤堂洋司却弯下脖子,把唇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
「她们知道我有一半日本人血统之后,我每次过来就排出这阵仗来吓人,我自己也很受不了,你不要紧张,当她们是在演戏就行了。」
你说得轻松,做起来可不容易!
贺敏紧张得几乎全身僵硬,被藤堂洋司抱着向店铺内走去;店铺很大,楼层很高,墙上贴着金色墙纸,挂着英式银制饰物,中央放着深紫色的丝绒复古沙发。
藤堂洋司把贺敏放开,一起坐了下来,当精通多国语言的售货小姐在认清贺敏是个中国人之后就开始改用国语,有两个甚至亲切的用广东话对话。
她们满脸堆笑的站在贺敏面前,逐一展示手上的货品,每一件货品,上至西装长裤,下至内衣鞋袜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色调和贺敏的肌肤相衬,款式清新,高贵之余还充满了青春气息。
即使是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每一件衣物都是顶尖的……连价钱也是……
丢开在自己眼中算是天价的标价牌,贺敏说:
「不要买了。」
藤堂洋司侧过脸来,匆匆看了贺敏一眼便回过头去,指示售货小姐将一件浅蓝色外套拿高。
贺敏按住藤堂洋司的手,「我不需要这么高级的衣服。」
咬一咬唇,接着说:「即使我行李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够买这里的一只鞋子。」
贺敏没有刻意提高或压低声音,这样说或许会让别人眼中的他很寒酸,但他只是把事实平铺直述而已,并且,在场的每一个都听见了他的话,售货小姐们心里或许吃惊,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商业用的亲切笑容。
藤堂洋司淡淡的环顾她们一眼,接着,眼神再次落到贺敏身上,淡灰色的眼珠里泛起一丝温柔。
「我不在乎这些小钱。」
和贺敏一样,藤堂洋司也是在述说一个事实,并不在意别人会不会以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富。
闻言,贺敏下意识咬了咬唇。
我知道洋司不在乎这些小钱,光看他住的房子、驾驶的跑车就可以猜到他有多富有,但是我怎么能因为他不在乎就占他的便宜呢?骗子,小偷、炸弹狂徒,这些罪名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不想再加上什么会让我变得更加卑劣的罪名!
「我被你救了,住你的地方、吃你的饭、穿你的衣服,我……」贺敏顿了下来,再次习惯性的咬着**,他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可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动作却已足够让藤堂洋司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经常送礼物给别人,却很少人会拒绝我的礼物。」
藤堂洋司定定的看着贺敏,镜片后的眼眸比平时多了点光芒,似乎更温柔了,又似乎只是添了一点暖意;贺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被他眼中的光芒给迷住,只得不知所措地继续咬着唇。
藤堂洋司深深的凝视着贺敏,眼神柔和却散发着能把人看透似的光芒,接着,脸上深刻如雕凿出来的线条缓缓柔了下来。
藤堂洋司对售货小姐招了招手,「小姐,麻烦你将刚才拿出来的衣服、鞋子、袜子,每一款都包一套放到我的车上,另外,请你为他挑选一套衣服让他现在换上,我们一会儿要出席舞会。」
「藤堂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心挑选的!」售货小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笑着把散开的衣物全部收起来。
「洋司,我说不要……」
贺敏伸手拉住藤堂洋司的袖子,可藤堂洋司却没有理会他,只顾着对售货小姐说话。
「只是朋友办的舞会,不必太隆重,最重要是适合他的年龄,简约而不失礼。」
「藤堂洋司!」
眼见藤堂洋司完全无视于自己,贺敏终于气急败坏的叫出他的全名,跟着,他回过头来就朝着他微微一笑,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多出几道性感的笑纹。
「小敏,别担心我会因为买几件衣服就变成穷光蛋,即使将这间店连地一起买下来也只不过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公司一天的营运额。」
听见藤堂洋司的豪言,贺敏的脸胀红了起来,回道:
「你钱多也不可以逼我用!」
「为什么不可以?」藤堂洋司反问。
浓眉随着声音高高挑起,贺敏惊觉藤堂洋司做出这个动作时竟然充满了霸气,刹时,反驳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头,就在他茫然之际,有着一头亮丽红发的售货小姐已经走上前来,请他到更衣室去试穿衣服。
贺敏咬着唇,看也不看售货小姐一眼,见状,藤堂洋司便宠爱地伸出手去柔搓他柔软的发顶,笑说:
「乖孩子,进去吧,哥哥一会儿买糖给你吃。」
一听,售货小姐再也忍不住的掩唇娇笑起来,看得贺敏更气了,乌亮的眼珠里瞬间亮两把小小火苗瞪向藤堂洋司,岂知,他看见之后反而将唇角勾得更高,把唇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你也可以选择让我把你抱进去,我甚至可以帮你换衣服,小敏,你自己选择。」
他的唇贴在贺敏的耳边,贴得很近、很近,气息吹进耳里带来一阵炙热,热得他连心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贺敏猛的站起身来,左耳已然红透,见状,售货小姐立刻高兴的伸手为他引路。
「贺先生,请到这边来。」
贺敏无措了,同时,站在地毯上的脚尖怎么也不肯移动一下,对此,藤堂洋司朝售货小姐打了个眼色,就见她笑着走开,然后他站起身来,手轻轻搭在贺敏的肩膀说:
「小敏,如果你不换上礼服,我们就不能出席法兰家的舞会。」
贺敏声音轻细而固执的说,「我们可以回家去。」
连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到他将『回家』这两个字说得这么顺口,但心细如尘的藤堂洋司还是察觉到了,轻轻的笑了起来。
「如果你不出现,法兰会很失望的。」
那就让他失望呀!
做此一想,贺敏用牙齿将唇咬得更紧,扭曲成一个倔强的弧度,而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藤堂洋司暗暗盘算了半晌,柔声说:
「既然你真的不想去,我不逼你了,我们回家吧,其实今晚在法兰家出现的全部都是我的同学,我们每年都会定个日子举办舞会联络感情……去年在巴黎歌剧院聚会时我正在苏黎世开会,前年也因为有事而没有办法去,想不到这一次也要缺席了……不过,我想他们会谅解吧……」话说到这里,一双浓黑的眉头在高挺的鼻梁上聚拢,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气声轻细得几乎听不见,却已经恰到好处地对贺敏表达出失望的心情。
看着藤堂洋司脸上无法掩饰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贺敏的心忽然微微疼了起来,牙齿紧咬着唇,再松爪咬唇,再松开……重覆多次之后他终于张开被咬得红肿的**,说道:
「我去。」
闻言,藤堂洋司微微一笑,踏步上前,轻轻握住贺敏的手,用更轻更柔的声音说:
「我们只留一会儿就走。」
从头顶俯视下来的目光是那么地温柔,浅灰色的眼珠充满魅力,让贺敏的心无法控制的狂跳起来,不敢多看一眼,别过头去,匆匆朝更衣室走去。
换上售货小姐精心挑选的礼服、新鞋,贺敏的心情并没有随之平静,走出更衣室之后,店内很大,四周都是华丽的复古装饰,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视线很自然地就会落在藤堂洋司身上。
他就坐在那张紫色丝绒沙发上,姿势很随意,穿着西裤的双腿分开,手肘抵着大腿,双手手指互相交叠,轻轻托着下巴。
俊脸上的双眉浓中见清,浅灰色眼珠随意投放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面,光芒深邃沉着,鼻子、嘴唇的线条全都棱角分明,像是用刀子削出来似的深刻有力,而架在鼻子上的金丝眼镜则是正好中和了太过刚毅的五官,带出另外一种感觉,温和斯文,充满学识。
即使是坐着,他高大的身材也是受人瞩目的,又宽又横的肩膀令黑色双襟礼服穿在他身上份外好看,柔软的布料伏贴在身上,隐隐浮现宽广的胸膛、结实的月复肌。
忽然,贺敏想起他第一眼见到藤堂洋司时的感觉。
「你很好看!」
心里话不自觉的从嘴里吐出来,回响在宁静的店内,让藤堂洋司微微吃惊的抬起来看着贺敏,而他则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将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话说出口,脸颊登时红了起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把衣服穿得很好看……好像从时装杂志封面走出来的模特儿……」
越说话贺敏就越觉得他像是在掩饰什么,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而尽管藤堂洋司早知他脸皮薄,可一看再看之下还是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可爱得很,含笑看着他,等觉得看够了才站起来走向他。
「小敏,你也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赞美令贺敏更加无措,羞赧一直扩散到耳根子,本来蜜色的脸孔变得像蕃茄一样红润。
藤堂洋司伸出手握起贺敏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贺敏害羞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而他则是抱着对方的头,手心沿着柔软的发际轻轻抚动,「小敏,小敏,到底是中国人都是这样容易害羞?还是我的小敏特别可爱?」他的语气很奇怪,很像是在赞美,又很像是在叹息。
贺敏抬起头来,看见的依然是藤堂洋司英俊的脸孔和无懈可击的笑容。
此时,售货小姐刚好走上前来,藤堂洋司适时放开贺敏,在收据上签完名之后,在售货小姐的夹道欢送下两人一起走出店外。
跑车后座放满了包装好的纸盒、纸袋,贺敏看着看着不禁又在心中苦笑起来。
买这一车衣服、鞋子、袜子的钱,已经足够买下我过去十多年穿过上身的所有衣股,有钱人的奢侈真是永远都叫人看不惯!
藤堂洋司帮贺敏打开车门,等他上车子之后才走到另一边去,却没有立刻上车,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才忽然对他说:
「小敏,等我一会儿。」
说着,也不等他回应便匆匆跑了开来了。
贺敏大惑不解地瞧着藤堂洋司走开的方向,约五,六分钟过后,他果然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草莓口味的雪糕。
接过递到面前的雪糕甜筒,贺敏一时之间哭笑不得的说:
「你多大了?穿成这样去买冰淇淋,不怕被别人笑你吗?」
「怕?」藤堂洋司对着后照镜拉好礼服的襟领,漫不经心的说:「害怕,通常是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怕?」贺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垂下头去,伸出舌尖,孩子气地恬着冰凉的雪糕。
红色的舌尖轻轻恬过粉红色的表面,带着汁液慢慢收到雪白的牙齿后头,对藤堂洋司而言这是一种视觉上的诱惑,可对贺敏而言,感觉却没有这么单纯;最爱的草莓雪糕尝上去的味道又甜又酸,当味道源着舌头、喉咙一直流到心底时,余下的就是完全的甜,甜到……令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