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的身影一消失,风飞扬就扑上前,将皇甫清狂拥入怀中。
“清狂表弟……清狂……”
“走开。”皇甫清狂作状将他推开,声音却显得酥软无力。
“好表弟,我的清狂,别气表哥了,这三个月来,表哥没日没夜都在想你。”
贝齿紧咬红唇,皇甫清狂嗔道,“哼!想你未过门的妻子就行了……想我干么?”
“好表弟,她怎么及得上你?”一脸情意绵绵,风飞扬拥着他,在他的脸颊上轻亲两下。
皇甫清狂咬咬唇,别过脸说,“既然及不上,你为什么要娶她入门?”
风飞扬尴尬地顿了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拉开话题。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留他在这里?”
“他是什么人重要吗?而我……为什么留他在这儿,你又真的想知道吗?”挑起眉角,皇甫清狂向他一睨,神情既媚惑又带着彻骨的嘲弄。
不可置信地退后市步,风飞扬举起手,颤抖抖地指着他,“你……难道……你竟与他……”
他脸上的震惊令皇甫清狂勾着唇嗤笑起来,笑得前仆后继,意态若狂。
“我的好表哥!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难道我就不可找个男人来疼我吗?你背着我找女人,背着我准备婚事,我偏偏就要光明正大地找男人给你看!”
他皇甫清狂就要教风飞扬知道,他不是没有人要的!
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他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清狂!你--”风飞扬气得一脸铁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甫清狂仰起头,不屑地勾起唇角笑道。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笑!”
虽说在笑,眼角却有泪光闪闪,口中一直喃喃自语,“是你对不住我……是你错,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很公平,没有错。”
自小青梅竹马,风飞扬早知道他是个薄孔孟、无视礼教之人,却断想不到,皇甫清狂会为了报复他,在外面找个男人来糟蹋自己。
心中气愤无比,但一想起他所做所为都是出于对自己的深情爱恨,满腔怒气又不由得尽化怜惜。
想来想去,风飞扬终于忍不住上前再次拥住了他。
“清狂,我的好表弟……你说得对,千错万错都是表哥的错,你要打要骂都是对的,千万则气坏了自己。”
情话绵绵,皇甫清狂一听,脑海里不禁勾起了往日恩爱的情境,一颗心立即酥软下来,顺从地依偎着他。
抱着皇甫清狂柔软的身子,淡淡香气传来,风飞扬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清狂表弟……清狂……”
用手将皇甫清狂身上的夹袄拉开,探入淡黄长衫的衣襟内,掌心上下游移、抚动,娇女敕的红楼被指月复一夹,皇甫清狂不由得倒怞一口气,发出媚人的喘息。
“啊……”
笑起来,风飞扬将他的衣襟拉得更开,露出雪白的肌肤,胸口上的两点嫣红在冷风中挺立,美丽得令人眩目。
伸出手,将两颗红樱夹在双指间缓缓转动,酥麻的感觉令皇甫清狂不住细细喘气,颤抖的指尖无意识地将风飞扬的双肩抓紧。
享受块感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另一件事。
“表哥,答应我。别和那个女人成亲……我不许……那个女人……不可以……”
没有停下抚弄的动作,风飞扬贴着他的耳朵儿轻声说。
“清狂,我与你不同,我上有高堂,大好青年不婚嫁生子又怎对得住列祖列宗?而且,喜帖都派出去了,这时候怎可以说不娶……丹丹她淑德贤慧,不会对我们的事加以置喙的……表哥保证,即使她过门了,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没变?”皇甫清狂立刻清醒了大半,手在风飞扬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收紧成拳头,“不!一切都变了,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我将身子交给你的那一晚,你指着桃花树发的毒誓!你已经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顺着他激越的声音看去,满园不合时节盛开的桃花,令风飞扬的心倏地一寒。
摇摇头,将那份异样的感声赶出脑海,风飞扬微感不耐地说,“昔日娥皇女英方可共事一夫,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忍耐一下?”
如果说皇甫清狂刚才只是失望,那这一刻就是绝望,心直坠冰窖,连指尖都冰冷起来。
用力把风飞扬推开,皇甫清狂随手一拢散乱的长发,拿起放在桌上的请帖,递到他面前。
“这张桃花宴的帖子,你拿着,三天后见,别忘了将我的表嫂带来,让我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可以将表哥你的心勾住。”
接过帖子,风飞扬的眉心蹙得很深。
“清狂,表哥最爱的人始终是你……我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放心。我会!你走吧!”说这话时,皇甫清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凤眼远远地眺望窗外。
繁花如海,红粉满目,这一刻,他深深地体会到甚么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无法从那张木然的脸孔上揣测他心中所思,风飞扬只得轻轻地叹口气,转身离开。
在长廊走了十多步,一道人影倏地挡在他面前。
诧异地抬头,看清楚来人之后,风飞扬的脸色一沉。
敖广的脸色比他更深沉,如冰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应该说,冷冷地看着他的一双手--他不屑看向这个下等人类的脸庞。
张开唇,一字一语地说,“别再碰他,否则,死!”
风飞扬冷笑,唇一动,正要还以颜色,双目不经意与敖广的一双冷眼对上,忽然感到一阵战栗。
从未经历过的可怖感觉倏地笼罩全身,那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瞬间,风飞扬生出一种错觉,如同被万箭穿心的错觉。
在无形的恐怖与仿真的剧痛下,风飞扬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只能汗流浃背地僵立原地。
压在风飞扬身上的压力沉重得令堪称挺拔的身躯亦摇摇欲坠,直至,敖广移开目光,越过他,稔步向书房走去。
那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风飞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推门,敖广不意外地看见满地零碎。
甫踏入,一只青花缠枝的高脚水瓶就在他脚下迸裂成千百片。
毫不在乎地将碎片踢开,走过去,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掷的皇甫清狂正坐在那张用整块紫檀木雕成的长方书案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这个院落,依圆弧建成,无论身处那一间房,看出窗外,都可以看见中心的桃林,这间书房亦不例外。
窗外红影纷飞,瞌光绚烂,而窗内……
红粉倒映凤眼,眼瞳内满是花影幢幢,眉宇却尽是断肠颜色,茫茫雾影笼罩,瞬间,敖广以为他在哭,细看,却不是。
人道:伤心到尽头,没有眼泪。
在很多很多年前,敖广听过这句说话,当然,他从未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亦不会去理解这种感觉。
他是龙,不是人,高高在上的东海龙王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令敖广奇怪的是,看见皇甫清狂的悲伤让他感到不悦,特别是冰冷的眼睛滑落至皇甫清狂散开的衣衫时,那份不悦立时飙至最高点……
夜静山空,半月悬天。金纱银帐,架子大床上,身穿洁白单衣的皇甫清狂正沉沉昏睡。
顽皮的夜风透过纱帏,掠过在真丝被衾上流散如水的长长黑发,抚上光滑微红的秀靥,只见修长的身子微微翻身,红唇吐出细细嘤咛,如扇的眼睫扇动数次,终于缓缓张开。
睁着一双惺松的凤眼,看着头顶精致的流苏垂饰,半晌后,皇甫清狂吐出一句话。
“你……妒嫉,是吗?”
他的眼睛看着床上的流苏垂饰,但是,话却很明显是对正坐在他旁边的敖广说的。
敖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睛也没有看向皇甫清狂,他看的是窗外,窗外的月,窗外的花。
这一刻,他宁愿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石头,也不想看向皇甫清狂。
他没有回答,是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皇甫清狂亦没有再问,只是喃喃地说,“你走吧,别再陷下去了……”
“有否听过一句话?”敖广淡淡地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哦?你算是什么神?不过是我教人随手捉来的闲人而已。走吧!走吧!我不需要你了。不单是你……很快,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勾起唇角,皇甫清狂笑起来,脸上充满了嘲讽与悲恸。
随着揶笑的动作牵引肌肉,一股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的眉头微微扭曲,用手按着小月复。
痛苦的气息,终于令敖广将目光放到他身上,看着皇甫清狂按着小月复的动作,敖广微一敛眉,手掌收在背后,画出半个圆弧。一颗金丹从掌心出现。
“吃下去。”
皇甫清狂亦是个妙人,想也不想便一手接过,口一张,咕噜两声便吞进肚里。
爽快得连敖广也不得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那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皇甫清狂笑了,笑容剔透如晶,“难道你会害我?”
看着他动人的笑容,敖广无言。
事实证明,皇甫清狂的选择是正确的,那颗金丹一吞下去,肚子里的绞痛就止住了,只是隐约仍有一股热气在酝酿着,令他浑身说不出地难受。
“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着他微微颦起的眉头,敖广伸出手,抚上皇甫清狂的小月复,隔着单衣细细摩蹭。
一股透体而发的热气在他掌下雀跃,沉吟半晌,敖广说,“没事的,是热气入体。明天就会好。”
这很明显是虚应的回话,幸好,皇甫清狂没有追问。
自从敖广到来后,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奇异的事情,他都没有追问--他不是不好奇,只是,没有追根究柢的兴致,压在他身上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无谓添加。
在小月复上缓缓抚动的掌心令体内的热气微微散开,顺着经脉暖暖地流向四肢,皇甫清狂舒适地放松身体,静静享受。
偏头,看着外面一棵棵盛放的桃花树,在月华挥洒下反映着粉白光芒的花瓣,令他不禁起凤眼。
“你有没有爱过?”
敖广沉默,片刻后答,“以前没有。”
“我有……就在十四岁那一年,我爱上自己的表哥。”
追随着桃花的眸光慢慢飘远,沉醉在回忆中的声音温和如水,却令敖广俊美无俦的脸孔立时陰暗下去,他的神情本已冰冷,这时更冷酷得可怕。
脸上如经雕塑的线条,冷若晶石的狭长眼睛,足以令任何人噤若寒蝉。
背对着他的皇甫清狂当然看不见,他依然沉湎在回忆中。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与普通孩子不同,令我脸红耳赤的不是漂亮的女孩,而是英俊的男孩,表哥……表哥,他对我很好,爹娘死的时候就是他在旁边陪着我,打理后事。十四岁时,一个晚上,我放胆亲了他,之后,他亦对我作出响应。是我主动勾引他的,我是不是很放荡?”
手压在皇甫清狂的小月复上,敖广可以感到一阵轻轻细细的颤抖,虽然心有不悦,但即使是再残忍的人也不忍心在这时说出任何不动听的话,敖广亦不忍心,所以,他保持沉默。
“后来,我们的事被传出去,流传得很不堪……自我爹娘死后,下人纷纷请辞,府内本来就很冷清了,这事一传开,就连本来与我交往的文人狂生也与我疏远了,我自幼受家人宠爱,骄狂直性,目空一切,外面的人说什么,我都毫不在意,但是,表哥……”
皇甫清狂微微一顿,声音难掩伤感。
“他是个商人,上有高堂,知礼守法,我知道他受不得别人的议论,却想不到他为了杜绝流言,竟然背着我,与其它女子交往……更对另一个女子下了婚书,他要我忍耐,更要我仿效娥皇女英,敖广,我问你,若是你,你会忍吗?”
转身,皇甫清狂睁着一双惑人的凤眼,定定地看着敖广。
合上眼帘,敖广用冷冷的声音回答,“你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勾起唇角,皇甫清狂笑道,“那你觉得我心中的答案是什么?”
睁眼,凝视那张有着凤眼丰唇的白晰脸孔,半晌,敖广一字一语地说。
“宁为玉碎,不作瓦存。”
不急不缓、铿锵有力的声音,令皇甫清狂在唇角上噙着的笑容不禁散开,在弯眉下敛着的密睫颤抖抖,在脸颊上落下陰影。
这是多么睿智清明的男人,将他心中的一切都看得剔剔透透。
可笑的是,风飞扬与他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却竟然不清楚他的想法。
“宁为玉碎,不作瓦存……”不自觉地重复敖广的说话,放眼看向盛开如海的桃花,皇甫清狂的凤眼里冷光四溢,伤悲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