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
在一连串的身体检查结束之后,于车队队员簇拥下回到检修站的晓特在看到年轻的技师时,突然丢开头盔,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你怎么做调整的?在扭转时出现了偏差!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因为意外被迫退出比赛,眼睁睁地看着敌手成为冠军而满肚子火气的晓特,就如一头受伤的狮子,竖起金黄的毛发,瞪大眼睛,向负责调整的技师发出愤怒的咆哮。
「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
被他扯住领口,不停摇晃而动弹不得的褐发年轻人,明显表现得手足无措,在因为愤怒而特别刺目的黄金光芒下,连为自己辩解的说词也说不出来。
『铿』的一声,随着摇晃而掉到地上的铝制酒瓶,令晓特的怒火更加向上升高。
只听他骂一声『他XX的王八蛋!』松开扯着技师衣服的右手,手肘向后拉,一记右钩拳就狠狠地向他的头颅打过去。
他打了一拳又一拳,拳势又重又狠,被他扯住的褐发年轻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旁观的人见此情势,立刻上前将晓特·格兰度拉开。
「别打了,晓特……停手……」
在劝止的声音中仍然余怒未消的晓特不断扭动矫健的身躯,意图挣月兑挟制,向前冲去。
几个抓住他的工作人员,被他挣扎的动作弄得狼狈不堪,好几次差点儿就要抓不住,检修站里的不少器材都在混乱中被踢到地上。
伊藤龙一郎刚进入检修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场面,他快步走过去,一手捉住晓特的右手,用力将他拉入怀中。
「晓特,晓特。」
卷曲的金发在空中飘扬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坠入熟悉的怀抱,在沉稳的声音呼唤下,晓特扭动的四肢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本来担心你受伤,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调侃的声音更是令人感到安心,只是,怒涛仍然充斥着精干柔韧的身躯,在他身上轻抚的手掌传来微微的颤栗,令伊藤龙一郎清楚地感觉到他绷紧的四肢下所蕴藏的火焰。
「你先出去冷静一下。」手在结实的背脊上轻轻一拍,伊藤龙一郎的提议当下造成绷紧了全身神经的晓特的反弹。
他猛地推开伊藤龙一郎,两弯姣好的眉头高高地扬起,双眼仿佛要喷出火似怒吼起来。
「出去?等记者涌上来问:晓特·格兰度,你输了比赛,有什么感觉吗?」
面对不可理喻的情人,伊藤龙一郎的神态仍然显得宽容,拉起他捏成拳头的双手,凑在他耳边说。
「听话,出去空地冷静一下,我保证不会有人敢来烦你。」
在情人神情的安抚下,将拳头握紧了放松、再紧握……重复几次后,晓特才咬着唇点点头。
为他将散乱的金发拨好,伊藤龙一郎朝身后八、九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示意,命令他们护着晓特离开。
检修站的人群随之散去后,伊藤龙一郎点起雪茄,朝被留下来的主管和被打的那名技师冷声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
无论是以他身为车队幕后拥有者,还是晓特·格兰度情人的身份,问这样的问题都绝对是合情合理,是以那一个体形矮胖的主管毫不犹疑便回答。
「晓特说是安卡在调整时出现问题……一回来,就扑过去打他。」
闻言,伊藤龙一郎抬起深沉的黑眼深深看了不停地抚着受伤左脸的褐发技师一眼。
「那事实上呢?你们应该回收车子,检查过吧?」
在冷峻的脸孔下,平静而不带愠恼的声音,反而令主管踌躇起来,闪缩的眼神在年轻的褐发男子和伊藤龙一郎壮硕的身躯来回几次,才迟疑地回答。
「初步检查……确实……如此……」
声音刚落,就见伊藤龙一郎本来平静的脸色剧变,浓眉下黑沉沉的眸子倏时迸发出杀戮的寒光,高大健壮的身躯散发出凌厉迫人的气息,如同自地狱而来的修罗。
再听『喀嚓』一声,一直安静地跟在伊藤龙一郎身后的京幸村,从西装内拔出手枪,递到伊藤龙一郎面前。
刚才答话的主管立刻就害怕地颤抖起来,而惹了祸端的褐发技师更是吓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稳。
伊藤龙一郎深沉的眼眸在银光闪闪的枪身停留半晌,摇摇头。
「收起来,别在这儿。」
京幸村托起镜框,不可思议地说。
「就这样放过他?」看着伊藤龙一郎,京幸村秀气的眉头不解地拧了起来,他认识的伊藤龙一郎绝对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
何况,这次的受害者是他最重视的情人。
再次摇摇头,伊藤龙一郎只是不愿意在有晓特的地方杀人,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放过一个危害了晓特生命的人,即使是一时的疏忽他也绝对不会原谅。
只见他用冷酷如刀的眼神向簌簌发抖的即使看了一眼,锐利的唇在脸上拉起一个冷冻的笑容,缓缓说。
「威廉·诺帝不是要实验品的吗?就送一个给他。」
◇◇◇
晓特一个人走在离检修站不远的后方空地上,几个保镖跟在他身后,就如伊藤龙一郎所言,一路上没有任何记者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橙黄的暖阳照在他身上拉出柔和的淡影,微风轻轻吹拂却吹不去他心中的忿恨。
对刚才的失败仍然耿耿于怀的晓特突然拼命地踢击路旁的铁丝网发泄,保镖们尽责地上前劝阻,反而被他赶走,只得远远地看着。
「你再踢,就是破坏公物了。」
突然,一罐啤酒被凌空掷过来,晓特反射性地旋身,右手疾地举高,『啪』的一声,稳稳接着冰冻的罐身。
诧异地放下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窈窕的身影,在紫色背心、紧身裤包裹下的长腿细腰,还有弯眉大眼都叫人眼前一亮。
「与你无关!」认出对方的身份,晓特冷哼一声,抬起左足更加用力地踢向铁丝网。
「你每一次输了比赛都会这样发脾气的吗?」
孩子气的动作令伊娃掩唇娇笑起来,近乎嘲弄的声音,令晓特气得胀红了双颊。
「我只是生气,我一直占据首位,如果不是那混帐的技师……」金发下深刻俊美的五官扭曲起来,控说主人的懑忿。
「失败就是失败,不可以将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伊娃止住了笑声,抱着的肩头,义正词严地说。
「你只是输一次就大发脾气,那以前被你打败的人要怎么办?你至少可以在场上比赛,别忘了,还有很多人想上场也没机会。」
由她的话语,醒悟对方正是没有机会上场的一份子,相比起来,自己因为一时失败所生的怒气似乎是太过奢侈了。
晓特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甚至盖过了心中的忿忿不平,他嚅动丰润的红唇,喃喃地道。
「抱歉……」
「不打紧,我也不是在说自己。」想不到他会如此坦诚的伊娃惊讶地摇头,接着又笑着补充一句。「我一向很乐观的。」
在亮丽的笑容感染下,晓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一双琥珀眸子霎时灿烂生光。
「谢谢你安慰我。」
在诚恳的道谢声中,伊娃倏然红了脸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英非凡的脸孔,心中突然明白,在晓特·格兰度的调查资料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被他迷倒的女人的名字。
即使明知道对方不是认真,相信也很难有人可以抗拒他英俊如大卫雕像的脸孔,孩子气的自信笑容,还有迷人的眼神。
「如果真是要感谢我,就请我到最高级的餐厅用餐吧?」为了掩饰发红的双颊,伊娃提出了要求。
晓特毫不犹疑地点头。「好!只要你想,任何时间都可以。」
「别忘了你的话……」伊娃美丽的蓝眼不自觉地亮起来,正想再与他提起其他话题,就见远处有一道伟岸的身影缓缓走近。
她立刻紧张地闭上嘴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我要先走了。」与晓特告别后,匆匆转身离去。
看她来去匆匆,晓特感到奇怪地拨一拨额前的刘海。但是,他到底是得到了对方的安慰,心中仍是感动。
随手拉开易开罐,喝一口透心凉的啤酒,心忖:改天可千万别忘了请她吃一顿大餐。
这时伊藤龙一郎已经走到他身边。
「刚才的人影是谁?」
直觉知道伊藤龙一郎不会喜欢他与伊娃交谈的晓特再喝一口啤酒,含糊着声音说。
「问路的。」
伊藤龙一郎也没有意图追问下去,目前他最关心的问题只有眼前的晓特。
虽然眼前人看上去并没有半分伤痕,但是他仍然小心翼翼地拉起他身上的衣服检视。
「只是有几道小瘀伤。」晓特任由他卷起自己的衣服,合作地展示自己完好的四肢。
黑眸在看见手臂上的瘀伤时倏忽显得更加暗晦。「我早说过,赛车太危险了!」
在叫人窒息的气氛中,由司机驾驶的加长型房车缓缓驾近,伊藤龙一郎亲自拉开车门。
「回酒店去,我请了医生为你做全身检查。」
刚才已经有医生看过了!晓特很想这么大叫,但是却明白此时的伊藤龙一郎绝对是不容忤逆,只得在他的携扶下半推半就地上车。
坐在舒适的真皮座位中,隐隐感觉到身旁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的伊藤龙一郎掩藏于深沉脸孔下的陰霾。
只凭直觉,晓特已经可以预测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在风暴中度过。
◇◇◇
结束了混乱的一天,只穿着衬衫的晓特伏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摇晃着水晶杯内与他的眼眸同色的琥珀葡萄酒,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说道。
「明天,我要向安卡道歉。」
刚从浴室出来的伊藤龙一郎边擦着湿发,边走过去,问。「谁是安卡?」
「就是刚才被我殴打的褐发技术人员。」
将手上的酒杯递给伊藤龙一郎,晓特翻身起来,跪在床上,伸手接过白毛巾,为他擦拭头上的湿发。
「想起来是我太过冲动了,他临时被推上去做不属于他做的工作,难免会出错,我不应该怪他的。」
眼看平日总是整齐地向后梳拢的黑发,现在自然地散乱着,晓特不禁睁亮了澄明的眸子,玩心一起,加倍努力地将漆黑的发丝柔得凌乱。
伊藤龙一郎放纵他的恶作剧,尝一口葡萄酒后,眯起浓眉下深不见底的黑眸,不急不缓地说。
「我已经叫人解聘他了。」
将伊藤龙一郎的头发柔乱得好像鸟窝一样的晓特正得意地勾起红唇窃笑,听到他冷酷的声音后倏然一惊。
「为什么?」停下嬉戏的举动,睁圆了镶在俊脸上的琥珀色眸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伊藤龙一郎。
「我无法原谅他让你遇到危险。」伊藤龙一郎执起他的手,将双方的距离拉得更近。
在听到意外发生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停顿,现在仍然能将他搂入怀中就如梦幻,漆黑的眼神游移于他俊美的脸孔上,眷恋缠绵。
◇◇◇
晨曦初现,鸟儿正在枝头高歌的大清早,本来酣睡的晓特·格兰度被熟悉的沉着呼唤声自甜美的梦乡中叫了起来。
睡意仍浓的晓特柔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的模糊身影半晌,又再翻身埋进枕头里。
「晓特。」伊藤龙一郎刀削斧凿的五官上泛起了无奈而洋溢宠爱的笑容。
「别赖床了,先起来。」大手探入被窝中,以强硬的态度将不愿清醒的金发俊男再次叫起来。
晓特懊恼地拍打枕头,拨着凌乱的卷发,努力睁开惺松的睡眼,向打扰他好梦的情人瞪眼。
「干什么?」近乎粗鲁无礼的态度并未叫伊藤龙一郎挑动一根眉毛,他以悠闲的姿态坐在床缘,边为衣袖扣上白金的袖口钮,边对晓特说。
「我收到电话,日本有紧急事情,我要立刻赶回去,接下来的几个月可能都要留在日本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晓特完全清醒过来,担忧地凝起眉头,抓住伊藤龙一郎的衣袖。
「什么要紧事?不会有危险吧?」
溢于言表的关心教伊藤龙一郎笑了起来,黑眸中的深沉缓缓漾开,温柔地凝视情人俊朗的脸孔。
「好像是发现了卧底,放心!不会有危险,只是要忙一段日子,将老鼠清理干净。」
「噢!」可怜的卧底!
晓特在心中为被发现的可怜人暗暗祈祷。
穿戴整齐后,伊藤龙一郎从床边站起,弯下腰依依不舍地在晓特的额上落下一吻,又凑在他的耳边,以沙哑磁性嗓音缓缓说。
「晓特……昨夜我提的事,好好考虑一下,别再拒绝。」
倏地传入耳内的严肃嗓音,让晓特怔忡起来,伊藤龙一郎要他放弃赛车的要求他早就听过无数次,却从未见他在被拒绝之后,毫不给予双方喘息的空间,立刻重提。
琥珀双眸凝视着伊藤龙一郎伟岸的身影离去,久久不能作声。
◇◇◇
虽然在蒙地卡罗失利,但是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六站比赛中,包括澳大利亚大奖赛、巴西大奖赛、马来西亚大奖赛、奥地利大奖赛、西班牙大奖赛及加拿大大奖赛,晓特·格兰度都得到极之优越的成绩,远远领先其他车手。
世界各地的传媒和车迷都将他与曾在一级方程式赛车中五夺世界冠军的传奇人物方吉奥相提并论,纷纷预测他将会提早多少站卫冕世界冠军的殊荣。
事实上,就如古老的名言,在胜利的背后总不单纯,被视为天之骄子的晓特·格兰度虽然在人前欢笑,但是背地里却显得烦恼不堪。
五官深刻俊朗,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卷曲短发,眼镜迷人如琥珀的年轻冠军晓特,他的烦恼源自远在日本的情人。
他那一名有着黑发黑眼,长相英俊深沉,气势迫人的情人虽然诸事繁忙,却总不忘每日与他通电话,不过,往日甜蜜得叫人不愿意放下电话筒的谈笑,现在却令晓特惧之如虎。
每次当电话铃声响起,晓特就会睁圆他那一双透彻得仿如上好琥珀的眸子如临大敌地瞪着电话,半点也不想接听,却总是在响个不停的铃声中,屈服于电话另端那人坚毅不屈的毅力下,无奈地伸出手。
每次胆战心惊地拿起电话,在一番问候之后,无论他如何想尽办法拉扯,最后话题总会回到那一件事上面。
别再赛车了!
起初原用以往的惯例,尽量敷衍的晓特很快就发觉,这一次伊藤龙一郎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认真。
每一次的谈话都会不例外地成为吵嚷,在无数次的争执中,他的情绪显得越来越烦躁不安,而伊藤龙一郎的态度亦越来越严厉。
每当在电话中听到对方一次比一次冷酷而强势的声音,晓特都有一种会被伊藤龙一郎强行禁制的错觉。
往日那双叫人安心的黑眸,现在转化成深暗如潭,似乎正在虚无中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意图用宽大的掌心将他牢牢钳压。
这种想法令向来自我的晓特·格兰度完全不能够接受。
在一场一级方程式赛事中,车手平均要在每二秒内换挡一次,一场比赛下来约有二千五百次,而赛车的马力超过八百马,平均时速为二百公里,而在过弯道时,加在车手身上的重量会倏然增至四倍。
车手要在沉重的压力下,与终极的速度中保持一流的驾驶技术,才可以突围而出。
所以,一级方程式赛车可以说是一样考验车手身心的终极运动,因为稍有疏失,不单止会失去胜利的机会,更会危害到其他人及自己的性命安全。
在沉重的压力中,车手以不同的方法令自己的神经得到放松,亦增加继续比赛的动力。
由晓特的风流事迹得知,很明显地他选择了为他的放松方法;至于继续比赛的动力,如果要他回答,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地说:是胜利!
每一次的胜利都推动他去争取下一次的胜利!对晓特来说,赛车本身就是他一切的动力来源。
他喜欢赛车,因为在极速中的刺激,令他产生了化身成风的块感。
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风,没有任何人可以驾驭风。但只要他坐上赛车,他就超越一切、驾驭一切,无上的块感就好像毒品一样令人深陷其中。
父亲为赛车技师,一出生就与赛车结下不解之缘的晓特根本不明白伊藤龙一郎为什么不可以谅解他热爱在赛车场上奔驰,追风逐梦,渴望胜利的心情。
晓特总是在电话中不停地吼叫着。
为什么要束缚我?为什么要阻碍我?
而伊藤龙一郎也无法接受晓特忽视他的感觉,一意孤行地在生与死的界限间飞驰。
他总是用不容拒绝的声音努力说服任性的情人。
放弃赛车吧!幸好这次只是小意外,而我不能想像如果有一日再发生与三年前一样的意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被抬入医院。
争执到了最后白热化的阶段,就会成为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的问题。
你爱我就不应该束缚我,未认识你之前,我已经是一名车手了,为什么你要逼我改变?
正因为我爱你才不可以容忍你做危险的事!晓特,我不是要迫你改变,而是爱惜你。
退出吧!难道你当真认为赛车比我们的爱情更加重要吗?
在对方毫不松懈的步步紧逼之下,感到窒息的晓特倏然深呼吸一口气,琥珀眸子上金黄的眼帘扇动不休,放软了声音说。
「一会儿就是第九站的排位赛,你别再逼我了,好吗?」
电话中再次传出的严厉声音令晓特倏然紧张起来,抓着电话筒的手指用力得直接凸起发白,洁白如贝的牙齿咬住红唇,艰难地吐出声音。
「如果你一定要逼我选择,我会选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