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的名贵轿车中,乔明夏再一次环观车厢内的所有人,包括身旁的妈妈、司机先生及助手位上的男人,然后无趣地回看车窗外的风景。
刚才跟随妈妈踏进东京成田机场时,她嘴中一直用着中文问东问西,没想到惹来妈妈的不满眼光。
“今天开始,你姓夕木,不是姓乔,知道吗?”蔚紫叮嘱道。
她点点头,回应了妈妈殷切的期望。她也知道,自己今后的生活将会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可是,她不能忘掉这个跟了她十三年的姓啊!
她只敢暗暗地在心里回应,却不敢再出声。
从机场上车后到现在,大家已经保持沉默超过一小时了,都不闷吗?
她知道他们现在要去京都,一个著名的日本古都。但她不是去游览,不是去度假,而是去定居,因为妈妈要改嫁给一个叫夕木一之助的男人当继室。
妈妈的名字很美,叫蔚紫。由小至大,她的父母给她的感觉就是相敬如宾,没甚么特别的热情。三年前,爸爸在非洲当无国界医生时因病去世了,所以现在妈妈才带着她改嫁来日本。
她虽然还小,不过她知道的可不少。上回妈妈告诉她,这个叫夕木一之助的继父,是一个商界家族的大家长,黑白两道的人都要敬夕木家三分。还有,她将会有一个姊姊和三个哥哥,这才是让她感到最不可思议的!
她是独生女,一直想有兄弟姊妹作伴,现在突然可以拥有,她的心里真不是普通的期待!她一定要跟哥哥姊姊相处得很好,跟他们一起上学,一起聊天。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出声。
蔚紫奇怪地转向女儿。“怎么了?”
明夏猛摇头。她怎能告诉妈妈,自己因为将会有哥哥姊姊而偷笑呢?
又沉默了好久,直到车子开入一座大庭院,她不禁兴奋地大喊一声:“啊!到了。”
她迫不及待跳下车,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好清新的空气啊!在车厢局促的小空间内,同样的空气不停循环,使她难受极了。可是不到五秒钟,妈妈立即从她身后拉她到身边,轻斥道:“明夏,怎么没规没矩的!”
她瘪瘪嘴,回道:“我透透气也不行吗?刚才我坐车坐得很难受呢!”
蔚紫没好气,继续叮嘱眼前的女儿:“明夏,来到这个新家,要乖巧顺从,要和新爸爸及哥哥姊姊好好相处。只要你乖,你就可以当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五小姐,好不威风!”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耍甚么威风的啊!”明夏直觉这个答案是最好的回应。
她不喜欢妈妈这样的叮嘱,觉得那是很不诚实的行为。为了让别人喜欢自己,她就要装乖?
“夫人,小姐,请先往屋内休息一下吧!”一位身穿深绿色和服的老妇向她们走来,并指示身后几个同是穿着和服的中年女人替她们提行李。
明夏回头一看,天啊!这是甚么世界?这里就是她的新家?
古色古香的传统日本大宅,有着望不到尽头的围墙,而在大门的左右两侧,分别整齐地站了一排穿和服的女人,和一排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当她跟随妈妈走近大门时,所有人同时向她们行九十度的鞠躬礼,高呼:“欢迎夫人、小姐回家!”
明夏从未看过这种排场,不禁看傻了眼,停下脚步,只能定定地盯着众人。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像一个乡下姑娘,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明夏。”蔚紫不悦地呼唤她。
“来了。”她立即赶上妈妈的步伐,进门而去。
这里的每个人对她都礼貌恭敬,可是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动作,太公式化了。
对,在她脑中闪过的就是“公式化”这三个字,大家好像在学校一样,没有个人喜恶的存在,穿着相同的制服,按着指示去向老师行礼。
她感到这儿……有点疏离。
她来到一个很大的日式花园。小桥古雅,流水潺潺,修竹处处,茂叶绿荫,既富自然景,亦具人工缀饰。只要置身其中,心境就恬静异常。
一行人停在一扇很大的纸门后。
“老爷,夫人和小姐已经来到。”穿深绿色和服的老妇向门内说。
“进来吧。”
明夏在纸门拉开那刻,看到了一个穿和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她和妈妈微笑。
这个就是……她的新父亲?
男人额头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和几丝银发暗示了他的真实年龄,但他魁梧的身躯和粗犷的面貌,让她认为这男人绝对不会因迟暮的催赶,而有损他天生的威严。
蔚紫见到夕木一之助,马上低头鞠躬,然后整个人跪伏于地上。
“老爷你好!”
明夏怔住,讶异地看着母亲的行为。
“好了,快起来,别吓坏孩子!”夕木一之助面容带笑,上前扶起蔚紫。“怎么行这样大的礼?别让明夏以为我是个不可一世的坏父亲,而讨厌我。”
蔚紫轻笑,转头对女儿说:“明夏,快跟爸爸打个招呼!”
明夏迟疑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夕木一之助,就大声地自我介绍:“爸爸,第一次见面,你好。我的名字叫明夏,光明的明,春夏秋冬的夏。今年十三岁,从今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紫,是你教她这样说的?她不是不懂日文吗?”
“自从老爷半年前跟我说要接我们母女来日本后,我就开始让她学日文了,虽然说得还不算很好,但基本应对大约可以的!”
“我说错了甚么吗?”明夏拉了拉妈妈的手,疑惑地问。妈妈和新爸爸究竟在说甚么?他俩说得很快,她都听不懂。
“明夏,你没说错甚么,反而我觉得你很厉害呢!”夕木一之助向她走过来,赞许道。
“爸爸……”明夏惊讶地看着他。“你会说中文?”
“对。”中年男人的笑容充满暖意。“所以明夏,以后有事也别怕来找我,我一定听得懂。”
明夏听到他的话,面颊微红了一小片。“谢谢爸爸,可是妈妈说在日本不能不懂日文的。”
“对,所以明夏要好好在这里学日文啊,这样才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他喜欢这个新女儿,乖巧又可人。
“爸爸,谢谢你!”她不自觉地向新父亲伸开双臂,眼中有点亮闪闪的雾气。
夕木一之助环抱住娇小的明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不用谢,倒是我要谢谢你,愿意当我的女儿。你是那么出色、讨人喜欢,我有你这个女儿是我赚到了!”大约他们就是有父女缘吧,他一看到明夏,就觉得欢喜。
“老爷,你快别这样说,是你不嫌弃我们母女俩,收留我们,我们才不至于在外无依无靠。”蔚紫走向父女俩,感触地抱着他们。
“好了,别再说甚么客套话,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要太见外了!”夕木一之助微笑,空出一手,轻拍妻子。
“爸爸,你真好!你放心,我会乖乖当一个不惹你生气的好女儿。”
夕木一之助的和蔼可亲,令明夏的忧虑完全消失。来日本之前,她还以为这个爸爸不会喜欢她这个非亲生女儿,可是,她原来是错的!
“这算甚么?大团圆结局吗?”
一句夹杂了讥讽的冷语,把正陶醉在未来美景的明夏拉回现实。
“蔚姨,这回光明正大地进我家大门,感觉很不错吧?”
这个高大的男生是谁?突然闯进来就算了,还好像在骂她妈妈呢!
“四少爷,我……”蔚紫无言以对。
被称为四少爷的少年皮笑肉不笑,用充满藐视不屑的眼光瞄向蔚紫。“还叫我四少爷?叫我的名字就行,别忘了,你现在已是我的‘母亲’了。”
“你叫甚么名字?”基于好奇,明夏友善地用生涩的日语问道。
少年依循细软的声音看向它的主人,看到那个人正被自己的爸爸搂抱住。
好娇女敕的女娃儿!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惊艳。
她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身穿跟蔚蓝天空一样色调的洋装,虽然五官不是特别细致,可是精灵的大眼,小巧的嘴唇,微翘的鼻梁,看起来带着几分秀气,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明夏见男生紧盯自己,不禁紧张起来,更窝向爸爸的肩窝处。
“明夏,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夕木一之助轻拍她的背。“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明夏点点头,离开了新父亲的怀抱,慢慢走向站在门口的少年。
“请问,你叫甚么名字?”明夏有礼地问。
少年玩味地抿嘴冷笑。“你不知道怎样说敬语吗?”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复杂,为难这个看似不太会日文的女孩。
“对不起,我……还没学好日语,不太明白你在说甚么。”她诚实地招供。
有趣的女孩,他大约已猜到她是谁了。还不是别人带来的东西!
“要别人告诉你他的名字,难道你不知道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这次他用简易的句子问道。
明夏隐约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善。“我叫明夏。”
“我是夕木式明,在这里排行第四。”
原来这个拥有剑眉及炯炯双目的男生就是她的新哥哥!她不禁漾起笑意。
虽然他不是很友善,不过她不会介意,因为他就要当她的哥哥了。
夕木式明瞄向爸爸、蔚紫,然后再把视线回到眼前的人儿身上。这个女孩为甚么突然对自己笑起来?她不知道他正在为难她吗?
她那纯美的笑容……该死!想用笑容收买他的心吗?
“你教我日文好吗?”他是她的新哥哥,一定会像新爸爸一样对她那么好吧?
他愕然了一会,马上重重地拒绝:“你休想!”
“式明,你干嘛自己跑进来?”一个廿多岁的女子急急走进来,大声嚷嚷着。
夕木一之助看着大女儿和其他两个儿子走进来,终于不再沉默,开口道:“你们越来越没规矩了,要见新妈妈也不急在一时。”
蔚紫立即转向一家之主,疑惑地打量他。
老爷是为了打破儿女的僵局才特地这样说吗?
“既然都来了,就一并为大家介绍一下。大家都认识她吧?她是蔚紫,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新妈妈,这个家的女主人,希望你们敬重她就如敬重我一样!”
蔚紫被夕木一之助这样一说,立即紧张地向夕木家的孩子鞠躬。
虽说他们都成为了她的“孩子”,但他们的年纪却不小。
大女儿多香子已二十三岁,信州的产业都归她管辖;多香子的双生弟弟仲介,现在长驻于夕木家的北海道分公司;今年大二的三子达也,喜欢吊儿郎当和乱七八糟的生活,住于东京。
至于在夕木家排行第四,今年十六岁的式明,是四姊弟中最难以捉模的一个。身为老么的他,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比哥哥们更不羁难驯,可是当他认真起来,却比任何人更出色。
蔚紫最忌讳的也就是这个少爷。虽然他年纪最轻,但性情陰晴不定的他,可以冷僻到单是存在,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多香子走向蔚紫,亲切地笑了笑。“蔚姨,好久不见,有两个月了吧?”
“有啊,因为之前要整理来日本的行李,比较忙。”
“你来了就好,你不知道每次你回台湾,爸爸有多挂念你。”达也大笑着说。
“请问……”明夏怯怯地发出声音。
大家都围着妈妈说话,压根儿没留意到她吗?
除了式明,其余的三姊弟纷纷走向个子不高的明夏。
“嗨,你就是明夏?”三哥拍拍她的头。
“呀……嗯……”好痛!这三哥的力道怎么那么大?她痛得猛力闭上眼睛!
“停手吧。”夕木式明状似无聊地发出警告。他只是怕她初来乍到就被打成傻瓜,爸爸那边不好交代。
“哦,对不起,我一时用力过度,原谅我好不好?”三哥有点尴尬,但仍保持着一贯的嬉皮笑脸。
明夏咧开灿烂的笑。“没关系!”
虽然她还跟不上大家说话的速度,但她感觉到这里的人都亲切友善,把她们母女看成自家人般随意谈笑,这令她掩不住心中的兴奋。
“明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大姊,这是二哥、三哥和四哥。”多香子慢慢地逐一指名介绍,怕新来的小妹听不懂。
“谁是她四哥。”夕木式明走到大姊身边,一把拉下她指向他的手。
明夏像被他的话震到一样,惊慌地瞧着他,她听得懂这些话,可是为甚么却是这样难听的话?
四哥……他是她新认的四哥,为甚么却这样说?
由刚见到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他对她不算友善,但……原来他根本不要她当他妹妹?为甚么?
“四哥……”明夏轻声喊他,像要在心里确认这一个人。
夕木式明根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中国女孩会叫他,在失神之余,他眼神的温度变得更冷。
他拨开大姊的阻挠,捉起她的手臂。“你胆子不只不小,还很大!我说过,我不是你四哥,你听不懂吗?”他就是看这女的不顺眼,怎么样?
“我听不懂,四哥你能说慢一点吗?”明夏只知道他好像在生气,却不知道他的一串日文在说甚么。
“听不懂?听不懂却学人叫我四哥?”一想起她不明白他说的话,心里就起了一阵怒意!她不懂,他的话不就是白说了吗?
“明夏,快跟四少爷道歉!”蔚紫吓坏了,连忙喝斥甚么都不懂的笨女儿。
“为甚么要道歉?”她错了吗?她只是不明白他为甚么生气呀!
“妈妈跟你说过甚么?来到这里不能乱闹脾气的!”
乱闹脾气!她甚么都没有做,也叫乱闹脾气?
“你们母女还在说中文?我听不懂你们在说甚么!难道你们一直在说我的不是?”夕木式明故意说这样难听的话。
他从这女孩红了的眼眶就知道蔚姨所说的,应该是责骂她的话,可是他就是要听到她们所有的对话,他受不了这女孩一直说他不懂的语言。
面对妈妈无理的责骂和夕木式明的态度,明夏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只是听得慢一点,说得慢一点,为甚么你却责备我的不是?”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
“我说中文不行吗?为甚么你自己听不懂我说甚么,就说我的不是?要知道我说甚么,你不会学中文吗?”她转头看向式明,顾不得他听不听得懂,只想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她向来不是这样任性的,可是……今日就让她例外吧!
夕木式明本想惩罚她的无礼,可是当他看见她的泪时,他却出不了声。
她哭了!为甚么?就因为那几句话?
一直生活在阳盛陰衰的环境中,使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女性。除了去世多年的母亲、长年不在家的大姊,和家里的女佣外,他可以说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他实在不懂,为甚么她要哭。
式明,你怎能弄哭明夏?夕木一之助搂住明夏,眼神责备着嚣张过火的儿子。
他不语,只是留心明夏的一举一动。
明夏伸手擦掉眼泪。“爸爸,我累了。”完全不理那个惹哭她的四哥。
“好吧,小林太太会带你回房休息。”
她点头,安静地拉开纸门,跟随身着深绿和服的妇人离开。
“式明,你这回做得有点过火了。”夕木一之助责备道。
“爸爸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他不认为自己“已经”过火了。
“不管怎样,身为哥哥就不能随便欺负妹妹。明夏初来乍到,在日本人生地不熟,日文也还没学好,你要好好的教她、照顾她,明白了吗?”
“为甚么是我?”他才不想管这个中国女生。
“为甚么?刚才你不是很不高兴她听不懂你在骂甚么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教她日文,好让她听得懂你骂甚么呀!”他可是很注意他们的互动的。
“爸爸!”夕木式明非常不满。
“不要再说了,这是我的命令,你跟着做就是!”夕木一之助略带威严地说。
“家里的人只剩你长住在京都,而明夏以后也会留在京都大宅生活,你当然要好好照料她。”夕木一之助说完,就拉走了蔚紫,不再理会儿子。
他耸耸肩作无言的回应,与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这样欺负新来的妹妹,有失大将之风啊!”三哥笑看无半点表情的式明。他觉得式明面对新妹妹时好像有点失控。
“三哥,我相信大将之风不适用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式明,我不知道你心里怎样想,或者打算怎样对待蔚姨和明夏,反正我们三个经常不在京都老家,看不到你做甚么,不过记住,凡事有个限度。”
“你在暗示甚么?”式明不满二哥的说辞。“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就得到你们的庇护,她的能耐也不小嘛!”
大姊叹了口气。“总之,你至少为爸爸想一想。看他这样喜欢明夏,你就顺一下他的意吧,免得惹他生气。我还有事要办,先走啦!”
二哥和三哥瞧了式明一眼,也退出了房间。
纵使兄姊都这样说,式明也不认为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
他做了甚么?他对她根本连所谓的恶意都还没有,只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就被炮轰,他从来就没表示过自己讨厌她,大家紧张甚么!
不过,他唯一坚持的一点,就是——她、不、是、他、的、妹、妹!
就这么简单!
经过一个月,明夏已经能独自在大得吓人的日式宅子中走动而不会迷路,这全赖大宅中所有仆人和妈妈的帮忙。
妈妈对这儿非常熟悉,仿佛早已在这里住过一样,在她细问之下,她才知道妈妈经常来这里“作客”。她了解所谓的“作客”是怎么回事,也立即明了为甚么妈妈要她学习日语,为甚么在假期时都把她留在学校宿舍,而不带她出国玩。
总之,她从台湾来到了日本,已经成为夕木家的一份子,要在这里开始她的新生活,她要好好努力学习这里的一切,早日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
趁今早风不蚀骨,较前几天和暖,她从房间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四处走走。
日本的气候和台湾不同,温差比较明显,早晚的温度比正午低了三、四度,而且空气较干燥,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虽然已经是暑假,但她在清早出门也须披上薄外套,以防不慎着凉。
“那么早?”一个好听的男声突然在宁静中传来。
她转头,看到夕木式明正平躺在花园中的石长椅上。他只穿一件黑色运动型背心,和合身的牛仔裤。
她看了,只觉得浑身更冷,不禁抖了一下。接着月兑下薄外套,盖在他身上。
“你不冷吗?”明夏关心地问。
式明本来半眯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却半晌也没说话。
“就算你身体壮得很,也可能会感冒的!”她以为他要拒绝她的好意,连忙解释其中因由。
“我不冷。”夕木式明起身坐好,拿起身上那件只盖得住他半边身体的小外套搁置在膝上。“过来。”
“为甚么?”
“叫你过来就过来!”
明夏走过去,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一把拉至他身前。
“干甚么?”她大叫。
“幸好屋子够大,否则你就要叫醒所有人了,别人可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呢!”他坏坏一笑。
“不会照顾好自己的人,何必去管他人的死活?”说完,他把小外套披回她的肩上。
他稍微善意的举动,让她放下了一点戒心。
“你究竟听不听得懂我的话?”看她一副呆呆的模样,让他老以为自己在对牛弹琴。
“懂,因为你说得很慢,而且这个月我很努力地练习日文,学会很多字了。”
他说话慢了吗?为甚么自己没发觉?
“之前,我有点怕你。”因为他总是说一些令人寒栗的话威吓她。
“你应该怕我。”他突然伸手擒住她纤巧的下巴,拉她凑近自己的面,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紧望住她。“我对人可以很不留情面的,对你这种柔弱得一用力就可被扼碎的小女孩,我更可以欺凌到底,你可以不怕我吗?”
她圆眼微张,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又说得很快了,害她只明白内容的一部分。可是看他的模样,大约又是在恐吓她吧?
夕木家的每个人都带着让人臣服的气势,包括这个只年长她三岁的哥哥。有钱的大家族就是这样的吗?
“告诉你,这个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我们夕木家不只是社会上有地位的名门望族,还有黑道势力;你认为人很好的哥哥姊姊,还有和蔼可亲的爸爸,走出这大宅马上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很陰险,很奸诈。”他非要吼醒这个蠢女人不可!
“可是……他们对我好啊,我们全部的人都不完美,何必去要求他人完美?”
“很好,你一心想扮演天使,来救赎我们?”他的好心竟被当成驴肝肺!“就个人来说,我不是很讨厌你,如果你想回台湾去,我会帮你。”
“没有!我只希望自己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说着说着,明夏的眼红了,泪珠慢慢流下,不自觉说回中文:“走了,我要到哪儿去?我……已经无处可去!”妈妈已经替她办了休学手续,她不能回寄宿学校,不能再见她的同学了。
她越想越难过,哭得更厉害。
才说几句,就惹得她梨花带雨的哭起来,难道中国女圭女圭都是这样易哭的?
“别哭了!”他有点心烦地低吼。如果哭泣也是手段之一,那她已经赢了。
她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四哥很坏,看到别人哭也不会安慰一下吗?他就这样恨她吗?
她的小脸皱起来,带着泪痕跑开了!不要理他了,他是坏人!
他的眉头也打折,恼着自己一大清早就遇上哭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