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从江南而来的花牡丹,凭著倾城倾国的绝色容貌、能歌善舞的才情,以及灵巧周全的手腕,成为京城第一花魁,后来更得到一位势力非凡的入幕之宾相助,掌管了这家欢玉仕房,使欢玉仕房的名声更为响亮。
相往常一样,今夜的仕房仍旧笙歌鼎沸,灯火通明。随著乐声,身段窈窕姣好的牡丹如美丽的蝴蝶般,在偏厅中回旋超舞,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这是八大胡同中最受欢迎的表演之一,每逢十五都会由她亲自上场表演,所以这一天的欢王仕房显得特别热闹。
她千娇百媚的舞姿让众人惊叹不已,一曲舞罢,宾客们皆为她欢呼。她朝众人一福,便翩然走出偏厅,在菁菁的陪同下回房间梳洗换装。
半个时辰后,她再度出现在充满醇酒美人、杯觥交错的主楼中,如蝴蝶般地穿梭在前来寻欢的客人间招待迎送。直至接近子时,她才有空在花园凉亭歇一会儿,透透气。
「今天辛苦你了。」男人蓦地从后环紧她,轻啄了她红艳艳的唇瓣一下。
牡丹看都不用看来者是谁,敢在这里这样碰她的,就只有他而已。
「不辛苦,都快一年了,我也会习惯的·」她偏过头,轻笑著对他说道-
济傎坐到她身边,怜惜地审视她的倦容。「自从袁嬷嬷卧床休养后,你就接下她的工作,打理仕房的大小事务,好不容易清闲了,还要去跳舞……有时候我真后悔让你这样劳禄。」
「我再怎么劳碌,也比不上你劳神。」她倚进他怀中。与他的高大壮健相比,她更显得单薄柔弱。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著满天繁星。「扶桑贝勒现在生死未卜,惟经贝勒那边好像也因为缉捕乱党一事而惹上麻烦,我想你是为他们的事在奔走烦恼吧?」
「嗯,连带进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的语气既无奈,又有一丝自嘲。「我终於不再是『闲来没事忙,最爱跑仕房」的郡王爷!」
「瞧,我可比你悠闲多了!」她拉过他的大掌,把玩他的玉扳指。「你不要多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能够这样平静地依偎在他身边,一起聊聊天、看星星,知道他关心著自己,就已经是够了。尤其近来看到其他贝勒爷都在情路上接二连三地出了岔子,她就特别珍惜能和济傎相处的时间。
「会好好照顾自己?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眼尖地发现一道血痕,攒眉抓起她的手不放,「让我看看。」
「天气乾燥,一下小心就擦破皮了,你不要紧张嘛!」在他的注视下,她一点小事都瞒不了他。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吻著上头的伤口。「我一个不留神,你就给我多一道伤,你啊,叫我怎么能不挂心?跟我回房敷药吧!」
看著他呵护地搓柔著自己的双手,牡丹感动得鼻头一酸,紧紧地抱著他。
「济傎,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济俱怔了怔,无限的爱意涌上心头。「我的牡丹,你太容易满是了,还有更好的日子在等著咱们呢!」那就是他迎娶她的那一天!
「只要……你一直这样宠爱我,我就很满是了。」再抬起头时,她的眼底已蒙上一层水雾。
从小她就知道,出身尊贵的他一举手、一投是,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即使她从未进过皇宫,也知道八旗闺秀中有许多女子对他倾心,他大可坐享齐人之福,但他们重逢后,她从未见他在乎过哪个女人,眼中似乎只有她……
数不清的甜蜜日子,让她越来越沉醉其中。越来越离不开他,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这样她便心满意是了,不敢再奢望更多!
济傎紧拥著她,无语地点头。他会一直一直爱著她,只是她还没有认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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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济傎迈著优稚的步伐,朝太后居住的慈宁宫走去。
济傎从小就在宫中进出,当今太后更是他祖母的姊妹,一向把他当作亲孙子般地喜爱他,所以每逢进宫面圣后,只要时间许可,他必定会跟太后请安,与她老人家聊聊天、喝喝茶。
走在回廊上,他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女声。「克勤郡王吉祥!」
济傎一转头,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在宫女的簇拥下,脚踏花盆底鞋子,缓缓朝自己走来。
「臣向沅公主请安,沅公主占样。」他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沅公主欲上前接近济傎,一急之下却不小心一个踉舱,直倒向他。
这一下来得突然,在宫女还末反应过来前,济傎已迅速扶好摇摇欲坠的女子,让她站稳。
「公主请小心,没事吧?」他露出疏离但却不失礼的笑容间道。
「多谢郡王爷关心,沅沅没事。」沅公主嗲声晔气地回话,羞赧地半垂眼睫,看起来有著说不出的娇羞。
济傎对她这样的态度心知肚明,但不代表他要有所回应。紫禁城中的公主格格都是从小就认识他的,他和她们有如兄弟姊妹般,绝无其他情感,但这个沅公主就是例外。
面对济傎的冷淡,沅公主心中有说不出的不甘。她是什么身分?她可是康熙遗落在民间的女儿,去年被八皇兄寻回后,进宫被封的公主呢!
大臣与嫔妃们都无不前来巴结讨好她这宫中新贵,论辈分、地位,她都比这个过於年轻的克勤郡王高贵得多。凭什么地要忍受他的无礼?难道只因为他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身分尊贵;而她进宫前则餐风露宿,卑贱低下?
但她偏偏就看上这个生得俊美无俦、风流倜傥的男人。他总是能轻易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听说北京城中有不少名门千金皆拜倒在他跟前,只有这样出色的他,才配得起飞上枝头的自己!
当侍女前来告知她济傎进宫的消息时,她连忙梳妆打扮一番,要用最美的面貌迎接他的来临,让他眼睛一亮,岂料他现在竟一点惊艳的表现部没有!
「郡王爷是要去向太后请安吧?那正好,沅沅也要去请安,不如就顺道一块走吧?」她大胆地邀请。
「公主误会了,臣只是有事要去懋勤殿找翰林大人讨教。既然公主有事在身,那臣就不敢担误了,请容臣先行告退。」说毕,他正准备迈步离开,不科却被她敏捷地拦下。
「等等,找有事要问你!」
「臣不敢,公主请问。」他低头,望都不望她精心妆点过的脸蛋。
她扫视了他的俊脸一眼后,高声间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却老是回避我,对我装出这副冷淡的面孔?」素闻这男人性好渔色,几乎每天都往花街柳巷跑,又怎会不对她这个美人动心呢?
济傎勾起淡淡的冶笑,这个新任公主终於装不下去,露出本性了。
「公主乃千金之躯,臣实在没这等福气,能得此厚爱。」
「大胆奴才!「沅公主气愤地甩掉手上的帕巾,指著济傎骂道:「本公主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公主又何须妄自菲薄?」他神色泰然地直视著眼前这趾高气扬的女人。「就当作是我瞎了眼吧,不懂得欣赏金枝五叶,只爱村姑野妇,所以不论是格格还是公主,我一个也看不上。」
「反了反了!你竟敢出言污蠛我?你根本没有把我当作公主看待,你心里一直是瞧不起我的对不对?!」他是第一个敢这样对她说话的人!
「公主请自重,我想你也不希望引来侍卫吧?」他受够了她高八度的尖叫,仿佛不这样,就没人能听见她讲话。「既然辛辛苦苦进来了,就应该学著遵守宫中的规矩,否则很容易被赶出宫去的。」
他的语气并不严峻,但沅公主的心底却冒起一股寒意!
「承蒙公主错爱,臣感激不尽,可惜臣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很难再容下其他人,请公主另觅佳偶吧!」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就要越过这半路杀出来的麻烦女人。
还是把话说得绝一点比较妥当,最好能让她死心、不西来纠缠他,免得浪费他的时间。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沅公主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妒忌和怒火不断侵入她狭窄的心。他竟坦承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这羞辱要她如何吞下去!
「我偏要你娶我,当我的额驸!」
「够了!」济傎霍地转身瞪著她,拒绝为这种女人继续浪费他的耐性。「你已经当上尊贵的公主,难道还下知满是吗?这种为达目的下择手段的把戏,你自己留着用吧!」
「你以为我办不到?」沅公主露出诡谲至极的笑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这个当公主的大,还是你这当郡王的厉害!」
济傎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地握紧、又松开,竭力克制著快要爆发的怒火。他实在个想在人前对她动气,免得有人趁机参他一本,给他安上一个不敬的罪名!
济傎神色一凛,目光凌厉地扫向那蛮横的女人。「公主要如何便如何吧,臣干涉不来,请恕臣先告退。」
他丢下话后,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留下郡睑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的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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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姑娘,郡王爷有请,要你到克勤郡王府一枣。」
听见面生的车夫这样禀旨,牡丹既疑惑又焦急。
济傎很少托人转告事情,而且要她到郡王府,更是不曾有过的事—莫非他有急事,还是有什么秘密非告诉她不可?难怪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思及此,她马上带著菁菁随车夫上了马车,向内城而去。可是很快地,她便知道车夫并不是载她到克勤郡王府,不久之后,她就被请下马车。
「你不是说爷要咱们到郡王府,为什么在这间茶楼放下咱们?该不会是你想偷懒,要咱们用走的去吧?!」菁菁有受骗的感觉,立刻上前理论。
「算了吧,你骂死他也无济於事,他只不过是受人差遣罢了。」牡丹马上起了戒备之心,她拉住菁菁,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低头颤抖的车夫:「菁菁,咱们进门去吧!」
菁菁忿忿地瞪了车夫一眼,便跟随牡丹走进茶楼。
「小姐,是不是有客人想找你在外面陪侍饭局啊?」在青楼中被客人点名出去陪伴,是常有的事,而且打赏也会比平常更多。可是她家小姐是花魁领班,被郡王爷包养独占的事更是众昕皆知,又怎能随便被请出仕房去陪侍呢!
「我也不知道,但等一下无论是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多嘴,知道吗?」
「是……」看见她脸上凝重的表情,菁菁也微微感到不安。
「是欢玉仕房的花牡丹姑娘吗?」在人来人往的茶楼内,突然有个陰阳怪气的男子走向她们询问著。
牡丹打量来人一会儿后,便躬身应道:「正是。」
她一眼就看出这男子是太监,因为小时候跟在济傎后头,就常常在贵族出没的地方看见这些太监公公。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要见她?能够使唤公公的,恐怕是地位非凡的人物吧?
「姑娘这边请。」公公引她们上了二楼。一到楼上,只见一桌有人—一个一个衣饰华丽的女人背对著她。
「来了?」女人放下茶杯,缓缓地道:「对一个日夜颠倒的妓女来说,突然要你茌这时候见找,也真是难为你了。」
听到女人的冷言冷语,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窜过牡丹全身。
女人等不到身后有任何动静,便转过身来,却在见到牡丹娇艳欲滴的容貌后,狠狠地一震!
她派人打听济傎身边的女人时,得知这欢玉仕房的花魁领班相他来往甚密,且深受专宠,被他包养至今一年多,从未再找其他妓女侍寝,可见这花牡丹在济傎心中肯定占有一席之地!
但她没料到这女人会艳光四射得令她作呕!看来这妓女肯定是用了什么妖邪方法,才会让济傎死心塌地,再也看不见她这个高贵美丽的公主!
「大胆,见到本公主还不快点跪下?!」沅公主利用自己的权势,先给牡丹一个下马威。
牡丹僵了下,呆立著无法反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见她的人竟是公主?虽然她心里不太情愿,但应有的礼仪还是要行的。
「我并不知道您是公主,请恕罪。」她微微福身行礼。「公主吉祥。」
见她没有跪下,沅公主就有气,於是一边示意太监去押她跪下,一边用饱含轻视的神情地说:
「你这低三下四的妓女,别以为有克勤郡王替你撑腰就可以神气!若本公主要济傎下跪,他也不能不从,更何况是你这种民女?我肯纡尊降贵地和你说话,你应该要感恩才对!」
牡丹被太监押得死死的,不得不跪下与盛气凌人的沅沅对视。这情况就和当年破福晋和冯嬷嬷欺压时一样,难道身为贵族的女子都喜欢这样对人吗?
「牡丹驽钝,不知公主擦我究竟所为何事?还请公主明白地指点牡丹,好让我快点回家去,因为济傎还在等我。」她故意亮出济傎的名号,希望这个公主还能顾忌一下,早早放她离开。
「济傎是你这妓女能任意叫唤的吗?一点规矩也没有!」她抬高牡丹的脸蛋,越看越妒忌。「生成这副妖媚模样,难怪成了一双玉臂干人寝的妓女!」
「我没有!找就只有济傎一个男人而已!」这公主左一句妓女、右一句妓女,满是嘲讽,分明就是要藉此羞辱她!
「那又如何?你以为自己把童贞给了他,就可以绑住他的心?笑话,他是什么身分,要多少个女人的童贞都可以!」
「咱们爷非常喜欢小姐,他一定会娶小姐当妻子的!」菁菁实在看不过去,扬声为自己的主子争一口气。
「多嘴的奴才,给我掌嘴!」沅公主一声令下,菁菁就被公公重重地甩了两个目光。
「你针对我就好了,何必拿不相干的人出气引」她忙将菁菁护在身后。
「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保护别人?还是你已认定自己会是克勤郡王府的福晋,所以有权力保护这奴才?呸,不自量力!」沅公主恶毒地说苦,责亲自过去教训菁菁。
「住手,我求你住手啊!」牡丹心痛不已,但自己破人牢牢扣住,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菁菁痛哭失声。
「不要睑的女人,竟然妄想当克勤郡王府的福晋?凭你也配引」沅公主将所言强!
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必须先应付这个能轻易伤害她和菁菁的公主——
「像我这种烟花女子……又有甚么资格去左右郡王爷的意思呢?」说著,她凄然一笑,语气中带著一抹?涩:「郡王爷要我服侍,我就得乖乖地侍候,不得抗拒,否则可能会性命不保:同样的,若他厌倦我了,我再怎么眷恋也不能巴著他不放。公主,我说得对吗?」
沅公主嘴角噙著胜利的笑,仍故作大方地道:「那是当然,他可是郡王爷呢,逢场作戏自然少不了。既然你知道自己的本分,那么他偶尔要尝尝你这野味儿,我也不反对,只要你别作怪不让他回府,让他知道谁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倒也无伤大雅。」
「牡丹明白!」牡丹垂头应声:心里明白沅公主说的只是场面话,一旦它成了济傎的妻子,必定容不下衷己!
沅公主得意地睨著消沉的牡丹,决定不再和她计较。「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退下吧!」
草草行礼后,终於自由了的牡丹带著菁菁急急走出茶楼。
踏出茶楼大门后,她仍不敢硝作停歇,强忍住胸口的剌痛,沿著大街往外城行去。
「小姐,你千万别听信那个恶毒公主的话,郡王爷他是很喜欢你的!」菁菁紧跟在她身后,拼命地想安慰主子:她知道主子部是为了保护它才不愿多说什么,还被人奚落得体无完肤!
「菁菁,我知道郡王爷他喜欢我,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他和我终究是不能开花结果的。」
数天前,她还倚在济傎的怀中编织著美梦,然而沅公主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要她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为什么不能?」菁菁一点都不明白!郡王爷这样宠爱小姐,而小姐又这样深爱著爷,怎么会不能有结果?她就不信郡王爷会斗不过那个臭婆娘!
「傻丫头,就因为人家是公主,我只是个花魁啊!」牡丹苦笑著,把所有的委屈部藏在心中。「哪有正经男人会娶个花魁回家?那会被人取笑的!」
更何况,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深爱的丈夫?
但是为了留在他身边,即使要她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只能分得一部分的他,她也愿意,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