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相日丽的下午,屋外的艳阳遍照大地,府中大部分主子都在午睡,只有刚从府外回来的济傎心情兴奋地步进寝房。
承蒙皇上看重,他和惟经即将奉命随军队一同前往黑龙江,视察军情,并慰问驻扎镇守当地的将士。
八旗子弟天生骁勇善战,崇尚骑射武功,是草原上的英雄。各贵族宗室子弟更以能出征参军为荣,所以无不希望能带兵上阵,奋勇杀敌,为国家增添汗马功劳。这也是他朝能否跃身更乾清宫正殿,位列众殿臣之一、参议国事的重要契机。
虽然这一次他们不算是上战场杀敌,毕竟他们年纪尚轻,亦是初次随军,但这次任务中破皇上赏识之含意已昭然若揭。
这次能够正式随军,是圣上对他的肯定,也不枉他平日练文习武的苦心!
他想尽快相牡丹分享这件喜事!
「牡丹在哪里?」没看见平日总是在院落中东奔西跑的牡丹,反而看见额娘身边的冯嬷嬷,济傎觉得奇怪。
「早上看管丫宝们的陈嬷嬷来通报,说牡丹她初潮来了,这几天部不方便。福晋知道这里少了个人侍候,特命奴婢过来帮忙,还望贝勒爷多多忍耐。」冯嬷嬷答道。
「初潮?」他诧异地瞪眼。「她今年才十一岁!
「贝勒爷,这还算正常,您无须担心:」冯嬷嬷一脸见怪下怪地笑著。「她近来拔高了不少,也越来越有姑娘家的样儿,初潮会来也是意料中事。」
「我过去看看她:」他有点不放心。纵使牡丹一向健康,突然的身体变化肯定令她不舒服吧?
「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贝勒爷何需为了她的事多费心神?」冯嬷嬷不甚赞同地拦住他。「贝勒爷对下人有这份心,咱们做下人的当然感恩,但请贝勒爷千万不要忘记主仆间的分际,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济傎忿忿地打断她。「牡丹是我的丫鬟,我喜欢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奴婢,主子要做什么,岂容你干涉?!」
「奴婢不敢,但奴婢可是奉福晋的差遣,代为注意贝勒的言行。从前牡丹年纪小贝勒爷对她的态度,旁人自然可以理解为对猫猫狗狗的宠爱,但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假如这个冯嬷嬷不是额娘陪嫁时带来的人,济傎恐怕早就赏她一巴掌,惩治她对主子的不敬了!他没理会她,快步走出寝室,往牡丹的房间走去。
「牡丹,你睡了吗?」他在门外唤道。
牡丹一听是济傎的声音,便马上开门。不过她睑色苍白,又挂著斑斑泪痕,任谁谁瞧了部会好心痛,直想将她搂进怀里安抚。
「怎么哭成这样?」他关上门,怜惜地拥住它。
「我变得不洁,不能再侍候贝勒爷了!」牡丹伤心地又掉F串串眼泪。
「傻丫头,过几天你就会好了,那时候就立即回来我的院落。」看来初潮的事真的吓坏她了。「没有人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陈嬷嬷只告诉我,这代表我长大了,还说我身带不洁,不能去侍候贝勒爷。」这一整天她都留在房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泪丧,泪水止也止下住,
「对,你已经长大了!我终於等到你长大的一天……」他心情复杂地模模她的头发。
虽然她尚未及笄,但他心里已将她当成女子,不再是孩子了。
济傎笑著说:「你知道吗?你已经可以怀小宝宝,可以当人家的娘呢!」
「怀小宝宝、可以当娘?」她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了这个后就可以当娘,只觉得这是件差劲的事,因为她不能接近贝勒爷了!「我宁可不要。」
「嗯,反正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不要就不要。」他以指月复轻轻刮过地柔女敕的下巴。「我告诉你别的事,为我开心一下吧!」
牡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轻轻点头。
「十天后,我就要和惟经随军队一起去黑龙江军营视察。你知道能够被皇上派遣随军,是件多么下容易的事吗?这代夫皇上有心提拔咱们呢!
还有,我也可以去探望驻扎在那里的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不知道道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小弟?」
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牡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怎么??不舒服吗?」他终於察觉到她的下对劲,拉开她上下端详著。
「我果然被贝勒爷讨厌了……」牡丹哽咽地说著,斗大的泪珠下停地滑过她的脸颊。「是不是因为找不乾净了,所以贝勒爷不想再理牡丹了?」
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什么不好的事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自己的突然流血,然后贝勒爷又说要离开府中,到遥远的黑龙江去!
济傎蹙起眉头,见她又开始哭,顿时只觉心头烦躁。「说什么浑话!找怎么会讨厌你!我只不过是出关去黑龙江一个月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你伤心什么?」
「哪有这么巧的事?她推开他。「你别说谎,找知道这就是事实!你不喜欢牡丹,所以就要同大贝勒一样,自动请缨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再回北京了!」她第一次对自己最喜欢的主子发脾气。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无故对我发什么脾气!」向来柔顺的她竟然对他作出这么可笑的指控,让济傎在莫名其妙之余,胸口更加郁闷。
「我怕……我怕以后都见不到你,我不要……」牡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他会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闻言,他怔愣了会儿,这才体会出她是舍不得自己远行。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使他的烦躁烟消云散,化为一缕柔情。
「傻牡丹,跟我来。」他拉她走出房门,回到书房中。
此处虽名为书房,但里面放满奇珍异宝,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和道具。
他先将牡丹安置在坐炕上,接著又找来笔和一碟红色的东西,一脸谨慎地走她。
「朱砂?」她不解地望著济傎。「你要画画?」但他们刚才不是在说他要到黑龙江的事吗?
「晋朝张华所编的《博物志》里说,天天喂壁虎吃丹砂,大概吃到七斤,待它遍体通红的时候,把它捣烂,就能制成守宫砂,这些就是我自制的守宫砂。
他抓拉高牡丹的衣袖,用自身的内力在她手臂的天井袕上,点了一颗色泽极为鲜艳的红痣。
她浑身发热,感觉他传进体内的内力好像能贯穿她的经络,身体原本的不适也渐渐得以舒缓。
她觉得很神奇,正想问济傎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他突然将她圈在怀中,眷恋地舌忝吻著她的颈窝,然后霸道地攫擭她的唇办,一遍又一遍地吻著她。
「你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待在府中等我从黑龙江回来,知道吗?」良久,他终於放开她,低嗄地叮嘱。
她被吻得头昏脑胀,无法思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有他的再三保证,相他对她傲的温柔举动,她总算放下心来。
「我很黏人,是不是?」她脸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咕哝。
「黏我就没关系。」他将柔弱的她抱得更紧。「刚才我为你亲手点上守宫砂,代表著从此以后你就是属於我的人。这一点殷红无论怎样擦拭或洗涤部不能抹去,只会愈见鲜艳,除非我亲自使它消失……」他突然欲言又止。
「嗯!我要相贝勒爷在一起,你要等我长大哦!」牡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出她小小的决心。
济傎凝视她宁晌,捧起她的脸,露出温柔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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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从窗户透进的一丝光线外,小小的柴房内尽是一片黑暗和异味,以及间歇传来的怞泣声。
牡丹双于被反绑著,纤弱的身体因饥寒和惧怕而不停颤抖::
济傎离开北京两天后,她就破冯嬷嬷、陈嬷嬷相一些男仆押至此处,任凭她如何哭叫、哀求都没有用。
他们每天只送来一顿剩饭冶菜,时值深秋,外头已是一片冷肃,她也没有是够的衣服穿……
牡丹怎么也想不透,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自己手脚一向俐落,从不偷懒犯错,也没有得罪过谁,她为什么被惩罚?!
贝勃爷,为什么您还不回来?牡丹很想您啊!
尽管身体受尽磨难,充塞在她脑海里的,却是济傎曾说过的温柔话语。假如没有他,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蓦地,柴房的木门被人打了开来,她转头望去,只见福晋由冯嬷嬷搀扶著走进来。
「福晋!」她惊喜地喊,以为福晋是来救她出去的
岂料福晋竞只是冶冶地上下打量她,甚至露出嫌憎的表情。她心理下由得窜起—股寒意。
冯嬷嬷嘴脸难看地讽刺她道:「都把你困在这儿十多天了,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样妖妖娇娇的,难道你真是牡丹精?
哼!我管你是牡丹精还是狐狸精,人还是认清自己的身分北较好,别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自以为是!」
「听说你偷了府中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你可认罪?」福晋看都下看她,一迳地把玩著指头说。
「我没有!福晋,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自以为是!」
牡丹心慌意乱地摇头,挣扎著要靠近福晋,向她求情,却被冯嬷嬷大脚一踹,跌到一旁的稻草上。
「大胆,福晋说有就是有,你还敢否认?」冯嬷嬷一把扯住她的长辫子,她痛得大叫。
「冤枉啊,牡丹真的没有偷过东西,也不敢欺骗福晋啊!」
「那就当作没有好了,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济傎是怎么回事!」福晋终於正视她,但眼神却充满了憎恨。「你想得到他的欢心,再叫他娶你是不是?你这个要尽心机的丫头片子!」
福晋尖酸刻薄的话语句句如针股地剌进牡丹的心,她根本没想过这些事,福晋为什么要这样说……
「要不是济傎自己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府里养了这么一个狐媚子!」福晋继续恶狠狠地说。
闻言,牡丹整个人猛地一震,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阵天崩地裂!
是贝勒爷这样告诉福晋的?「不,他不会这样说的!我下相信……」
冯嬷嬷立刻上前,劈手就给她重重的一耳光。
「大胆!你自以为贝勒爷疼你宠你,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连福晋的话都敢辩驳?」
福晋挥挥手,示意冯嬷嬷退开,—改先前严峻的语气,轻柔地道:
「牡丹,你从小便在郡王府中当差,和济傎又投缘,我原先也想,假如你们小儿女当真有情,让济傎收你在身边作个小妾也无妨。可惜现下不是我要拆散你们,而是济傎叫我这当额娘的打发你,我这都是为了儿子啊!
何况你也知道咱们八旗贵族向来部由皇上指婚,你的存在,将来一定会是他的阻碍啊!你也不想他因为你而失去大好前程吧?」
「找阻碍他……我会令他失去大好前程?」这前所末有的打击,让她满心的痛楚,都只能化为恍惚的低喃。「我真的这样令人讨厌?他打从心底,就是这样看我的?」
福晋置若罔闻,迳自说道:「郡王府外停下一辆马车,车夫会送你去江南一带落脚,往后的日子就全凭你命数了。」丢下这句后,她便先行离开了。
冯嬷嬷拉起呆若木鸡、泪如雨下的牡丹,将她带到后门,交给正在点算酬金的芒车夫。
「你将她卖了也好,收为己用也好,都是你家的事,总之咱们不希望在京城再见到这个贱丫头!」
「郡当然,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还请叫福晋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老车夫一鞭打在马儿身上,破旧的马车便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北京城,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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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傎无力地坐在床上,一瞬也不瞬地,凝视著眼前低头缓缓诉说来龙去脉的牡丹。
他的心沉重得仿佛上头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他相信了十年的「事实」,竟然是一个谎言?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了吧!」牡丹略为抬头,睑上有著浓浓的落寞。
「我回北京后,额娘告诉我你住的楼房失火,事后怎样找都找不到你,而楼房早巳烧得面目全非,就算是尸骨也全变成灰烬,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死了……」他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忧郁。
他以为这段心痛的记忆早巳被自己淡忘,可为什么如今回想起来,胸口那剧烈的揪疼仍是这样清晰?
十年前,当他站在那堆灰烬前,他就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受这个恶耗的,只知道从此以后,郡王府再不会有牡丹的踪影,这个总令他记挂的小人儿,从此只能活在他内心深处。
「以为?」牡丹听了差点笑出来,嘲笑自己为何还有想相信他的念头。
花牡丹,你已经二十一岁了,难道还要蠢得再相信他吗?
「也就是说你从没找过我?难怪我在扬州等了又等,都等不到你来接我回去!也对,我只是个惹人厌烦的小丫鬟,根本不应该痴心妄想,只怪我当时年纪小、太傻了……」
「牡丹,我知道你气我,要是你有任何怨怒,何不坦白地把它讲出来?」他看著她那张冶嘲热讽的脸,心中又是一阵痛。
十年前的点点滴滴,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知道她因自己而受了那么多苦,他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但他对牡丹的喜爱,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现在终於找到她了,更不可能白白将她放走!
「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她虽刻意压低声音,但仍听得出语气中隐藏的怒火。
「可以。」他锐利的视线紧紧盯著她,等著她凌厉的指控。
牡丹心里打定主意,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她握紧双拳,徐徐开口。
「贝勒爷,我是生是死,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吧?为什么现下要这样在乎我的想法呢?
我是恨,恨一个在我面前对我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却在背后向他的额娘抱屈控诉,说他有多想打发我离开的男子!我花牡丹在欢场十年,早就看透男人的虚情假意,所以你对我做的,我也都认了!反正我在你们贵族的眼中,只是个再低贱不过的下人罢了,现在更成了最一文不值的青楼女子!人家要将我如何就如何、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哪还有什么想法?!」
「你——」见她不停地贬低自己,莫名的闷痛不断在他内心深处盘桓,蚕食着他的心。
「假如贝勒爷认为我这样说是以下犯上,对尊贵的您大大不敬,那么即使您要降罪於我,我也毫无怨言;但如果贝勒爷胸襟宽大,不追究牡丹的疯言疯语,那就请您放过我吧!」
「放过你?你是什么意思?」济傎深邃的目光倏地变泠。「想叫我放弃买你的念头?」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牡丹了,难道你还想留一个对你心存怨愤的女人在自己身边?」
以他从前要地事事顺从的霸道性格看来,他不可能会容许这样不驯的女子留在身边;而她,也希望摆月兑能轻易搅动自己心湖的他,继续过她心如止水的生活,好好帮助大娘打理花艺舫的事务。
闻言,他原本紧抿的薄削嘴唇顿时换上一抹调侃的邪笑。
「我们的确分别得太久了,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一声:第一,我已经不是贝勒了,至雍正爷登基起,我已经正式继承克勤郡王的封号;第二,我济傎也不是从前那个毛头小于,我已经没有什么万丈雄心,要我去领兵打仗更是下可能。
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终日流连花街柳巷,以青楼妓馆为家。只要是我看上的姑娘,无论她对我本人有何看法,我都不会轻易放手,即便你我是旧识,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牡丹被他所带来的消息,和他语气中无庸置疑的坚决给震慑住了!她紧锁著眉头望著他,似乎要从他炯炯有神的眼中找出什么瑞倪。
他成了克勤郡王?那他阿玛和大哥呢?该不会是宠他过了头,把什么头衔部让给他了吧?
再说,他可是郡王爷呢,怎么可以不顾身分和面子,终日流连花街柳巷、纵情声色?
原本科倚在床上的济傎站起身,缓缓走向她,用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打断她满心的混乱与茫然。
「长大后的你如此美丽,让男人看了不怦然心动也难,莫怪会成为众人急欲争夺的花魁。相信回到北京后,你也会是全城最美的女人。」他的笑容掩不去眼底的狂放不羁。
「你要带我回北京?:她不禁湣眉,心头霎时破一股不安笼罩。
「当然,你可是我用一万两黄金买回来的女人,我怎能不把你带在身边?」他的嘴角邪邪一勾,轻佻的态度简直跟一般寻花问柳的男人没有两样!「怎样,等不及要跟我在一块儿了?」
「你作梦!」这样不正经的他,让她忍不住月兑口娇斥。
他……怎能这样轻浮、露骨,把欢场寻芳客的角色演得如此活灵活现?
「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起程回北京。」
济傎站起来,抚了抚坐皱的衣裳,只希望能尽快将她带回去,好好「弥补」她这些年来所受的苦。
「那么急?」她还以为她有好几天的时间收拾行装呢!
「既然已经被我买下,你就不该对这里有所留恋。这里的环境,绝对比不上他能供给她的优渥生活。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就算有所留恋又有什么不对?!」她不满他仍对她如此专制!
「别忘了,你也曾在京城生活了十一年」他一脸平静,漠视她的愤然。
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即使她再不愿,他也绝不改变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牡丹竟找不到话反驳他。她气呼呼地对上他坚定的眼眸,浓浓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牡丹要休息了,郡王爷请回吧!」
济傎深深地看她一眼后,便笑了笑跨步离去,留下牡丹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