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来到屏东的杨锦文,站在雷家经营的店门前。她实在很难相信,以雷翼的气势,居然会只是间乡下杂货店的老板
因为这个意外,让她在这即将见到雷冬奇的前一刻全然忘了要紧张。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雷翼说雷冬奇在这里,虽然原因为何雷翼没有多说,但她心里仍猜得到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一个前途似锦的男人,甘愿抛下工作待在乡下地方疗伤,她对他造成的伤害已有多大,不需要再说明了。
在店门口才站没多久,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先看到了他们,遂兴高采烈的奔出来迎接。
“爸!”年轻女孩先是冲着雷翼喊道,跟着才注意到杨锦文,困惑的又问:“她是?”
听到年轻女孩对雷翼的称呼,杨锦文才知道雷冬奇原来还有个妹妹。
见到对方好奇地看着自己,她便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
他们是不是情人她都还不知道,她不敢贸然自居什么头衔。
“啊?不是吧?是哥的女朋友?”雷无虑只讶异了声,表情像是发现什么惊喜似地。
这称呼让她听得很窘,想解释,可看雷无虑张大眼的模样,她最后还是作罢。她看得出来,这女孩很单纯,但她的好奇心一定也不小,说愈多不见得好。
“无虑的个性跟冬奇不一样。”
杨锦文注意到雷翼提及女儿时,脸上刚硬的线条软化了些。她在心中叹气,如果雷冬奇和妹妹个性一样,她或许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
不久,一名妇人自他们身后过来,见到丈夫回来的任无忧随即笑喊道:“翼,回来啦?”
回过头看着妇人的杨锦文随即猜到她的身分,因为她曾看过类似的神韵出现在雷冬奇脸上,不过在个性上,雷冬奇更近似雷翼。
看着雷翼趋于温和的表情,她这时也发现雷冬奇对旁人的态度和雷翼是如出一辙,他们只将关心表现在在乎的人身上。
当任无忧走到身边,雷无虑随即开心地对母亲宣布,“妈,爸把哥的女朋友带来了。”
乍听到这话的任无忧感到惊讶,正要说什么时,就听到丈夫开口—
“那小子应该很快就会上台北了。”
一听,任无忧立刻迸出惊奇的眼光看着杨锦文,“这么说,就是这位小姐让冬奇……”
“伯母好。”知道自己出现得很突然,杨锦文在面对雷冬奇的家人时显得有些局促。
“不用客气。”任无忧露出笑脸,原本还担心儿子到底发生什么事,如今知道竟然是有关感情,一直以来儿子谈感情都没真正放下心,而这回能有一个让他如此在乎的,任无忧心里顿时感到惊喜。她跟着再多看杨锦文几眼,眼神也变得不同,像是十分满意。
“冬奇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杨锦文苦笑,她可没有这样的把握,事实上,她根本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他。
在自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后,她不知道两人再见面,他对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冬奇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让她自己进去吧!”
听到丈夫这话任无忧有些讶异,儿子毕竟是第一次有女朋友到家里来,这样生疏对待,可以吗?
不待妻子多问,雷翼已经转向杨锦文道:“里头楼梯上去,他在楼上。”
杨锦文暗自庆幸地松了口气,毕竟面对雷冬奇她已经觉得很困难,要是再加上他的家人一块旁听,她可能会没有勇气。
“伯父、伯母,那我进去了。”
在她往里头走的同时,还听到雷无虑在身后开心的道:“早知道哥交女朋友,我跟妈就不需要担心了。”
女朋友?她是吗?
这个词,还是要跟他谈过以后才会知道,是否会正式的套在她身上。
上楼时,杨锦文的心情十分忐忑,尤其是每往上踩一阶,她紧张的心情就更甚一分。
之前面对雷冬奇时,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自己已经认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才会更患得患失。
就在她还在心里想着,见到他时应该要说什么时,突然一抹身影也出现在楼梯口,似是准备下楼,两人在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时迎面碰上,她则是被吓得朝后踉跄。
雷冬奇连忙扶住眼前的女人,起初他以为是妹妹,可定睛一瞧,他瞬间瞠目,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那占据在自己心里已久的女人!
“是你”雷冬奇下意识缩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机会再溜走。
没想到会在上楼时就撞见他,杨锦文心里根本还没准备好,错愕半天,她只回应得出一个字,“对。”
就这样?在她一声不响的消失后,回来对他说的就只有一声“对”
那抓着自己的手愈来愈使劲,弄疼她的手臂,杨锦文微蹙了眉。
雷冬奇默默瞪着她,跟着才放开她将她牵往二楼,自己则站在她跟楼梯口之间。
看着他,杨锦文才发现几天不见,他模样没变,但整体给人的态度又令她感到陌生。
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捉模的他,这会情绪全部清楚地写在脸上。
而她也注意到了他紧握成拳的手,那手劲之强悍,像是透露着他此刻的情绪激动,正在拿捏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她。
沉静许久后,杨锦文总算听到他开口,“这些日子上哪去了?”
知道自己欠他一个解释还有道歉,杨锦文随即回答他,“去一间以前去过的民宿,在山上。”
山上?他神情微微错愕。
在他为了找她而翻遍每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时,她却躲到了山上?雷冬奇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明白他还在等着她往下说,杨锦文像是开口万分艰难,才道:“就在你送我回去的最后一晚,你回去后我本来是要和往常一样上楼……”
雷冬奇狐疑地盯着她,一个打算回家的女人却平空消失了那么多天?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接受她的说词。
“结果……却被叫住。”
目光一闪,这话顿时引起了雷冬奇的注意。
“他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杨锦文平静的提起。
“……谁?”雷冬奇注意到她口中的人似乎有着特别的身份。
杨锦文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而迟疑,最后选择了一个说法,“害死我妈的……那个男人。”
她会改口称呼不是因为无法原谅,而是因为逝去的父母情感已无法再回来。
她父亲
雷冬奇一惊,即使没有听完她的解释,也隐约猜到她可能受到的冲击。
伸手要过去安抚她,她却微微往旁边退开。
其实她很高兴他还肯对自己释出关怀,也知道了他不再怪她,但她还是希望他能让她在勇气消失以前把话说完。
“在那之前,我一直不愿意面对跟你之间的感情,是因为我妈发生的事。”
听到她这么说的雷冬奇猛地一怔,对于有些事的因果关系这才连结起来。
所以她的逃避,全都是因为她母亲的事所留下的阴影?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急道,他太傻了,竟然天真的以为时间能抚平她的伤痛,却忘记那伤痛背后所带给她的影响,可能会让她对感情感到不安。
接着她眼神心虚的飘到一边,脸色微微发红。“但是……我也没有办法离开你身边。”
听到她承认想待在他身边,雷冬奇才终于露出多日来首次的笑容,“然后呢?”
“因为他突然出现,让我再也没有办法逃避内心的恐惧,所以我才……”接下来的话,也就是他熟悉的状况,所以她不多说。
对于父亲的事,她就算能释怀一切,却不代表他没造成影响。
“他说了什么?”瞧她脸色不太好,雷冬奇有些担心的上前。
这回,杨锦文并没有退开,而是摇摇头,反正重点并不在那晚父亲如何请求她的原谅,而是在她自己的心态。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害怕有一天会像我妈一样心碎,所以脑海里唯一想到的就是逃跑,让自己不受到伤害。可我无意伤害你……”说着,杨锦文落下泪来,说明了她多日来心情纠结,也不比他好过。
雷冬奇这才明白,她突然离开是因为如此沉重的心情,因为害怕,所以她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想到没能在她害怕的时候陪伴她,他心很疼,再也无法克制地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被他抱在怀中的杨锦文像是到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身心皆松懈下来,虽然心底的不安并没有完全解除,但至少此刻心里头担心他气恼自己的情绪总算可以抛开。
正如同雷翼对妻子说的,在与杨锦文谈过之后,雷冬奇决定跟她回台北。
经过雷家人热情的款待一晚后—正确来说,热情的应该只有任无忧跟雷无虑,雷翼的个性顶多就是那样。翌日,他们就出发北上。
回到台北后,因为之前突然离开的决定,仓卒离职的她并不方便再回到原来的公司上班,只好再找其他工作。
雷冬奇于是提议她加入他的工作室,由她负责案子的承接跟企划。
想到他的才华与专业,两个人能共事听起来很让她心动,所以她答应了。
然而等到实际成为工作室成员后,杨锦文才发现,这哪里是单纯的合作共事?她怀疑自己根本就成了跟班。
不对,也许跟班是他才对,老喜欢对她跟前跟后的。
案子里每个环节他都要求她参与,连到现场拍摄时也是,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一刻是分开的。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疯了,虽然她是喜欢待在他身边没错,但不是像现在这样黏这么紧。
每个熟知雷冬奇个性的人,都在以某种好奇的目光盯着她,像是无法置信她能让他产生这样重大的改变。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难看出来,雷冬奇对杨锦文的重视甚至胜过一切。
然而杨锦文不喜欢这种特殊待遇,所以趁着拍摄的休息时间里,她将他拉到摄影棚外头,打算要跟他严正抗议。
可两人才一走到棚外,他的身子便倾过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前就先一把抱住她,整张脸顺势埋进她的肩窝。
“不应该来工作的。”那口气弱得就像在撒娇一样。
忽然被抱住,杨锦文尴尬的连忙扫视周围一圈,担心被别人看到,她动手就要推开他,“不要这样,我有话想跟你说……”
但雷冬奇却不为所动,依然抱着她不放,“说吧!”
厚!赖皮啊!“你这样叫我怎么说?”
“这不就在说了?”
怀疑他根本是故意跟她抬杠,杨锦文翻翻白眼,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不然是什么?”某人装傻。
知道他就是执意不放手,为了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论上,她只得妥协,随后切入重点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抱着你?”雷冬奇还在逗她。
“不是!”他就不能正经些?“我根本就不需要过来这里。”都是他坚持要她一块过来!
“谁说你不需要?”
“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需要?”只要他能说得出来理由就无所谓,虽然她很怀疑他能说出什么借口。
就在杨锦文等着他要说出什么时,她终于看到他抬起脸,原本以为他要正视她的问题了,没想到他却又低下头—
“你—”
猛然倒抽一口气,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杨锦文话还说完,他已经吻住了她。
他甚至不理会她的推拒,执意完成这个吻。
直到雷冬奇终于放开她,他气喘不休,正打算对他提出指责时—
“这就是理由。”他低声道,而双手仍抱着她。
乍听这句话时,她还有些怔住。这算什么见鬼的理由?敢情他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能随时吻她?想到这点,她的脸颊还不争气的涨红。
她本来打算再跟他抗议,却注意到他凝视自己的表情再正经不过,她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在逗她,而是在对她传达某种讯息,像是……
他爱她?
他想告诉她这件事,并且用行动来向她证明他对她的爱,证明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这一瞬间,杨锦文突然明白过来。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知道……知道即使两人决定在一起后,她的心里仍有不安。
所以他用行动向她证明,证明他跟她的父亲不同,证明他可以信赖。
因为知道单靠言语是不可能安抚得了她,所以他才会用行动做出证明,不管是现在他吻她,或者任何的工作场合都带她一起去,他只是想告诉她,他的生活里没她不行。
这个看起来难以捉模,甚至还时常把她气得牙痒痒的男人,其实有他温柔体贴的一面,就如同他的父亲雷翼一样,都只对在乎的人表达关心。
手缓缓地环过他的腰际,杨锦文一语不发地紧紧抱住了他,泄露出她心里的激动。
知道她此刻心情的雷冬奇还是忍不住故意道:“我能把这个拥抱解释为—这代表你同意我再继续刚才的吻?”
“你—”她惊得连忙松开手,可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时,才发现他根本是在逗她。
决定不再理他的杨锦文恼火的转身,迳自把他丢在棚外就进去,等到不久之后她才发现,她本来要跟他讨论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而这显然也是雷冬奇的目的,除了用行动证明他对她的爱之外,更大的理由,当然就是他喜欢把她带在身边。
连行销企划也找上她?有没有搞错?
看着桌上一堆奔雷企业委托的案子,杨锦文真是没辙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很有能力,雷冬奇也很有能力,但是如果因为有能力就要被缠上,她可开心不起来。
尤其杨锦文发现,在雷冬奇不只一次清楚地表态不想回奔雷企业后,简仲磊那些人似乎就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
看着桌上一堆奔雷企业打算委托的案子,那四位长辈的意图很明显,不需要雷冬奇回归企业也无所谓,但这些事全都要求由她主导。
杨锦文不是笨蛋,她猜得出来他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是就如同雷冬奇的兴趣不在企业经营上一样,她也是完全不想插手奔雷的管理。
偏偏,不管她拒绝几次,他们就是有不屈不挠的耐力。
推也推了,婉拒的话诡说到词穷了,但是委托的工作还是不断的送上门来。
明明就已经清楚地拒绝,却还是没有办法甩开的那种感觉,杨锦文总算是体验到雷冬奇当初的痛苦了。
这会将案子全带回来的杨锦文坐在客厅里,打算等雷冬奇洗完澡出来后跟他讨论,要如何才能摆月兑他们。她已经正式的搬进了他住处。
终于,洗完澡的雷冬奇走进客厅,杨锦文见到他立刻起身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看她懊恼的表情以及满桌子卷宗,雷冬奇笑了笑,也猜到了,“简叔他们又找你麻烦?”
“已经拒绝过,可还是一直让人送工作过来。”她指着桌上那堆卷宗,不知该如何处理。
“看来简叔他们很喜欢你。”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到底要怎么办嘛?”她怀疑他讲这话根本是在幸灾乐祸,自从跟雷冬奇在一起后,因为人情压力,杨锦文实在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们,而简仲磊那四人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这样缠着她不放。
他挑了挑眉,道:“那还不简单。”
听他说得轻松,她正打算反驳,就看到他走过来将桌上的卷宗一把全扫到地上。
“这不就行了?”
“你干什么—”她傻眼,惊呼出声。
他这么做根本是掩耳盗铃,解决不了问题,她在心里骂他幼稚,接着就跟着要蹲下去捡起那些卷宗,然而东西还没碰到,她就觉得腰上一紧。
“别管他们就行了。”
雷冬奇直接将她捞起,按到桌上,搬出过来人经验的同时身体也跟着压上她。
接下来,她就算还有什么话想说,应该也是没时间了……
尾声
奔雷企业顶楼的办公室里,简仲磊等人面前的桌上,这会就放着一叠刚被快递送回来的案子。
“到底要怎么办?”问话的人是耿杰辉,但是其他三人也面色发愁,显然没有办法了。
四人哀愁许久,才听到简仲磊叹出一句,“那小子要是能像小虑那么单纯,老早就能搞定了……”
这话换来了其余三人一致的赞同,毕允风于是也跟着补了句,“怎么就是不能像小虑那样简单?”
这话让一旁的倪彦培听了,双眸微眯,兴起一个念头—
“干脆就从小虑下手?”
“小虑?”
“还是你们有其他办法?”倪彦培看着另外三个感到讶异的老友。
是没有办法。
这样一想,他们四个人才突然发现,如果将目标转到雷无虑身上,确实会简单许多,唯一的难度是他们还需要替她铺好后续的配套措施,才能让她稳稳的接下这一切。
四个人此刻终于惊觉,他们当初在花了几年还搞不定雷冬奇时,就该知道要直接将目标转到在雷无虑身上了。
如果是小虑,应该会万无一失。
没错,就是这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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