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宴会为何没完没了?
鱼幼薇的一颗心,等不及宴会结束,早早就飞到了另一个地方。
皇后宣布她夺魁以后,她头一个想到的人,不是未来的丈夫,而是那个一直竭心尽力帮她的人。
他应该会很高兴吧?眉间那朵牡丹花钿是他创造的艺术,助她夺魁的功臣。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身旁的薛纤纤低问。
今日她的成绩也不差,位居第二,将李璇玑与邱红婷打得落花流水,皇后将她指给魏明风为妻。
「只是有些累了。」鱼幼薇随口说。
「幼薇,不舒服吗?」皇后与淑妃也注意到她的闷闷不乐。
「好像醉了……」她模模微红的脸,装出不胜酒力的模样。
「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后慈爱地道。
淑妃阻止,「可太子还没来呢。」
「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怕少?」皇后笑,「幼薇累了一天,受罪了。」
闻言,鱼幼薇马上站起来,盈盈一拜。「臣女告退。」
出了宴会厅,她立刻朝魏明风的寝宫走去。
先前她派了灵儿去传递消息,通报她获胜之事,可这灵儿怎么一去不复返?害她好生着急。
来到寝宫门口,侍卫一见她,立刻大骇。
「殿下在吗?」她问。
侍卫支吾其词,「在……」
「我的婢女灵儿来过了吗?」
「来过了……」脸上的神色更为慌张。
「请通传一声,我求见殿下。」今夜若不见他,往后大概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了。
「这……」侍卫顿时十分惶恐,「殿下他……好像喝醉了。」
「醉了?」他不是号称千杯不醉的吗?
看着侍卫异样的神情,鱼幼薇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殿下在哪儿?我要见他!」提起裙子,她直往里闯,什么优雅恬静全被惶恐急迫取代。
侍卫想拦她,却碍于她高贵的身份,不敢近身,只能任她朝她熟悉的那间屋子急步直奔,就见门房虚掩,只有微微烛火在摇曳。
鱼幼薇停下步子,有几分恍惚。这扇门就像一个巨大黑洞,如果推开,不知会遇到什么……
但凡事都要问个究竟的她,此刻还是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吱呀——
门一推就开了,穿堂而过的风掀起层层纱帘。
她一眼便看到那绣满梅花的屏风下,有一对赤果的男女相拥而眠。
悬着一颗快要窒息的心,她逼自己步步靠近。
黯淡的烛光,映着两张熟睡的脸庞,似乎是因为欢爱而疲倦过度,沉沉入梦,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味道……
鱼幼薇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快停止了。
魏明风?灵儿?
眼前所见,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只是幻觉?
虚软的扶住桌子,防止自己跌倒,她的双眼盯着那对紧紧拥抱的男女,脑海中浮出令人害羞的画面,胸中的愤怒像火柴被瞬间燃亮。
「小姐……」夜风拂在脸上,灵儿骤然惊醒,看见鱼幼薇站在自己面前,死死地盯着她,吓得跳了起来,连忙披上衣衫。
「这是怎么回事?」鱼幼薇冷问,无以名状的愤怒和痛心在胸口紧紧盘踞,痛得她脸色瞬间死白。
「殿下他……喝醉了……」灵儿颤声解释。
「妳是木头吗?不知道给他一巴掌?」抖着手,她蓦地抓起桌上的一壶清水,奋力朝魏明风脸上浇去。
冰凉的水濡湿了俊颜,他终于幽幽醒转。
「色鬼!」她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你给我起来!起来!」
魏明风迷蒙的双眸尽是不解,不解她的愤怒。
「你玷污了我的丫头,你说,该怎么办」她红着眼斥喝。
「丫头?」魏明风一怔,转视一眼正瑟瑟发抖的灵儿,双眸一凝,立刻清醒了过来。
「想抵赖吗?我亲眼所见!」鱼幼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又尖又细,前所未有的狰狞,与她自幼的斯文端庄大相径庭。
魏明风看着灵儿,看见她不整衣衫上那一片藕色,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是我送妳的衣服?」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冷。
「少岔开话题!」鱼幼薇失态的咆哮。
「我送妳的衣服,妳居然赏给下人?」他盯着她,眼里浮现一种要杀人的冷冽。
「那又怎样?」她心下本有些愧疚,可现在早被愤怒冲得荡然无存。
「又怎样?」他忽然苦笑,重复她的话。
他的纪念,她居然随手送给不相关的下人,害得他把下人误认是她,在酒后做了错事……
的确,不怎样,身为皇子,宠幸一个下人,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可他的心,此刻为何像是被万蚁咬噬,让他痛苦不已?
「灵儿,妳自己说,愿不愿意?」
「我……」灵儿害怕地瞧一眼主子,不敢出声。
「不行!」想都没想,鱼幼薇月兑口而出。
魏明风眉一挑,心不受控的有了一些期待。「怎么不行?」
「因为……」不知为何,她就是万般不情愿,却又说不出理由。
「说啊,我倒想听听。指责我的是妳,现在阻止我补偿的又是妳,到底要我怎样?」他的目光深烙在她脸上。
「因为……」她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借口,「得先问问薛姊姊。」
「问她?」
「对,你没听说吗?她是你未来的正室妻子。」倔强地抬起头,她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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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吗?」薛纤纤饮一口茶,淡淡笑。
鱼幼薇垂眸,低声赔不是。「姊姊,我那丫头惹了大祸,请姊姊原谅……」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薛纤纤耸肩,「只要妳不介意就好。」
「姊姊说的是哪里话?」实在不解,「我何尝需要介意什么?」
「妹妹,妳我相处时日不算短,妳的心思,我大概也能看透一二。」薛纤纤缓缓抬眸,「扪心自问,妳真想当那个太子妃吗?」
「什么?」鱼幼薇一愣,「姊姊开什么玩笑?」
「好,我先说实话——这个二皇子妃,我是不希罕的,宫试夺得榜眼之位,只是为了不让我家人丢脸罢了。」
「姊姊……妳不喜欢魏明风吗?」鱼幼薇问。
「他生性放纵,整日无所事事,流连花丛,非寻常女子择夫之理想。」
「是吗?」她眉一凝。
「妹妹,妳不这样觉得吗?」
「我……只觉得他其实没这么差吧?」
「呵呵,天下的女子,大概只有妳觉得他不差。」薛纤纤笑得别有深意,「也难怪,他几次解了妳的燃眉之急,妳对他的为人,自然跟世人所见不同。」
「我倒觉得他其实侠肝义胆,对母亲孝顺,对兄长十分敬重,且有满月复才华,遇事不慌不乱,足智多谋。」鱼幼薇虽还气他,可仍诚实说出自己的看法。
「瞧瞧你说的,竟比太子殿下还好。」
「他俩……各有各的好。」
魏明宣文雅有余,可惜情趣不足,不像他弟弟,总能把女孩子逗得心花怒放。
「只是,表哥不会那么花心!」一忆起昨晚所见,鱼幼薇就忿忿难平。
薛纤纤却摇头。「妹妹,妳错了,二皇子其实是最最痴情之人。」
「什么?」鱼幼薇以为自己的听觉出错,「姊姊妳开玩笑的吧?」
「妳看不出来他早有心上人了?」
「姊姊,妳指的……是灵儿?」她依旧懵懂,可这话一出,心却无端酸涩。
「灵儿?」薛纤纤不由得大笑,「傻妹妹,说了半天,妳还是没明白啊?」
「明白什么?」
「一个男子屡次出手相助一个女子,代表什么?」
「姊姊,妳该不会是说……」鱼幼薇大骇,「妳误会了!是明宣交代他这样做的!」
「太子交代他照顾妳,可他如此竭心尽力,真的有些喧宾夺主呢。」薛纤纤摇头,「况且,他昨夜非礼灵儿,其中原因妳曾细想过吗?」
「他向来花心,不奇怪!」
「他向来花心不假,可这宫里比灵儿漂亮的女子多得是,他何需对一个小小的灵儿硬上弓?」
鱼幼薇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听说他昨晚喝醉了,而且,灵儿还穿了妳赏的衣服。」薛纤纤道出关键。
「妳是说……」鱼幼薇不禁大惊,难以置信,「不,姊姊一定搞错了……」
她不置可否。「我有没有搞错,妳传灵儿来问问即可。」
「不,不会的……」她此刻如在雾里,什么也看不清。
「妹妹,劝妳一句,别把灵儿许给他。」薛纤纤说得诚挚,「这是害了灵儿,也是害了他。」
「可他玷污了灵儿清白……」
「何必这样循规守旧?清白算什么?不过是世人对女子的束缚罢了。」薛纤纤有条有理地说着,「妳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灵儿与他昨晚之事?把灵儿打发出宫,寻个好人家配了,总比待在他身边当个不受宠的小妾强。」
此语一出,鱼幼薇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薛纤纤处事有如此眼光,豁达超群,高瞻远瞩。
「小姐……」门外一声怯怯的叫唤,是灵儿来了。
「你们主仆两人聊吧,我先走了。」薛纤纤淡淡一笑,拍拍鱼幼薇的肩,从后门离去。
她自然知道,刚才那手势是什么意思——是叫她慎重考虑吧?
「进来。」她清了清嗓子,对门外道。
灵儿瑟缩地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鱼幼薇神色稍缓。「灵儿,我跟薛小姐商议过了,她说二皇子纳不纳妾,她是无所谓的。」
「真的?」灵儿小小的瓜子脸上,立时闪过一丝惊喜。
「现在就来问问妳的意思。」她试探地问:「假如我们替妳隐瞒此事,送妳出宫配个好人家,妳可愿意?」
「小姐」灵儿一惊,「一女不侍二夫,我哪能坏了名声……」
「那个妳别管,我们会替妳保密的。」
「可是……」灵儿低头,怯怯地道:「我愿意留在宫里。」
「什么」鱼幼薇一呆,「妳愿意嫁给二皇子为妾?」
「是。」她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鱼幼薇诧异,「他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啊!以后会好好待妳吗?」
「小姐,妳不会明白,灵儿在这朱门大户里待久了,吃好的、用好的,若出去嫁人,顶多配个家底殷实的平民小户,灵儿不想吃苦!」
「怎么是吃苦呢?夫妻俩好好过日子,难道不比待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强?」她很意外。
「小姐,妳设想得不错,可若配的汉子不是好人,我该怎么办?世事难料,抓着眼前的东西要紧。」灵儿言之凿凿。
这一刻,鱼幼薇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她认定的道理,在别人眼里,却成了空谈。
灵儿见她半晌不语,急忙道:「小姐,妳答应过我的,上次妳说过,除了那件衣衫之外,还要给我别的赏赐!」
「妳是说……魏明风就是妳要的赏赐?」鱼幼薇感到心口堵得慌。
「对。」灵儿郑重点头,「我想当皇子的小妾,就算不受宠。」
「灵儿,妳告诉我……」本来难以启齿的,现在却忍不住开口,「那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说过了……」闻言,灵儿不由得支吾,「二皇子他喝醉了……」
「妳不能推开他?」
「我……其实不想推开他。」
她总算道出实情,鱼幼薇一听,心都冷了。
对呵,孤男寡女,你情我愿,这算什么硬上弓?或许,还有几分……勾引吧?
她痛骂魏明风,却不知,责任不完全在他。
「二皇子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平白无故对人胡来的,」拉下脸,她冷冷的问:「妳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犹豫片刻,灵儿终于开口,「要怪,大概就怪我穿了小姐妳的衣衫吧。」
衣衫?
果然,薛纤纤猜得对,他把灵儿误认为她……
「当时,二皇子还一直叫小姐的名字呢!」灵儿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我若嫁给他,岂不是为小姐妳除了个祸害?妳可是他将来的嫂嫂啊——」
嫂嫂?呵呵,她差点儿忘了。
从昨晚到今,她一直在用什么身份介入这件事?灵儿的女主人?他的嫂嫂?还是……吃醋的情人?
她不敢多想,真的不敢。
既然已经受立为太子妃,凤藻院自是不必再住下去,明日,鱼幼薇就要回家,待到大婚之日,再以八人凤轿迎进宫来。
一边收拾东西,她一边望着这三个月来的住所,只觉好像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因为这三个月发生的人事,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还要多。
不可否认的,她对这个地方有几分留恋,虽然这里整日过的是勾心斗角的日子,却能日日见到她想见的人……
薛纤纤已经先她一步出宫,李璇玑与邱红婷也早就离开,惟剩她站在檐廊下,独自欣赏朝阳。
朝阳升起的地方,是他的寝宫所在。
离开之前,是否要与他再见一面?鱼幼薇心中异常犹豫。
不愿见他,是因为灵儿之事,见了面难免尴尬,可如果现在不见,将来,还能单独再见吗?
她徘徊着,迟迟没有回家,大概就是因为心下的犹豫吧?
笃笃笃——
晨曦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日正当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靴踏声。
她诧异回眸,果真看到魏明风正朝自己走来。
这一刻,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躬身,吊儿郎当地道:「给皇嫂请安。」
那声皇嫂,沉沉的压在她胸口上。「二皇子前来,不知何事?」她只能勉强颔首回礼。
「臣弟是来见未婚妻的。」他微微一笑。
「薛姊姊?」不久的将来,薛纤纤反倒要叫她嫂嫂了。「她昨日已经回家去了。」
「是吗?」他似是有些意外,脸上飘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你和她……将来日子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她心中有些酸涩。
他却说:「我见不见她无所谓,只不过今日有事要她帮忙。」
「哦?什么事?」
他不答,只转身看着空空的游廊。
「好安静啊,凤藻院从此以后,便空无一人了。」魏明风似有感慨。
「不知道我们搬走以后,皇后娘娘会把这地方如何处置。」她也有些怅然。
「空置二十年,将来再选太子妃的时候,还用得着。」他淡笑,「到时候,就轮到嫂嫂妳选媳妇了。」
二十年?呵,好长的日子,就像望不到边的云,她一点也不敢想象……
「我记得这屋檐下曾经种了许多盆栽,也搬走了?」魏明风又问。
「那是薛姊姊种的,她大概搬回家中了。」
「难怪冷清了许多。」四面空空,连绿意也少了。
话落,魏明风转过身,盯着她的脸,像是最后一次端详她,最后一次大胆放肆。
鱼幼薇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他要看,就让他看个够吧,她甚至觉得这放纵的一刻,甚为美好。
「妳额上的红肿好了许多。」良久,他终于开口。
「是吗?」
亏他还记得,她都快忘了,最近一向最在意容貌的她,连镜子都没怎么照。
「对了,我帮你问过薛姊姊了,」她清了清嗓子,回望他,「她说,你纳不纳妾她都无所谓。」
「那妳呢?」他低低地问。
「什么?」鱼幼薇一怔,「我?」
「我纳妾,妳有所谓吗?」
「我……」她有些慌张,迅速答,「灵儿愿意跟你,我当然不会阻拦。」
他的眸中闪过沉重的失落感,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像是开怀,可笑声里,满是凄怆。
「如此,多谢皇嫂了。」他深深一揖,身姿中满是倔强的意味,像在讽刺她似的。
「不必多礼……」鱼幼薇只觉得有人拿着一根看不见的针,在戳着她的心尖。
「皇嫂仁心一片,可否再帮臣弟一个忙呢?」他深邃的眼眸闪过不可捉模的光。
她有些害怕,怕他给自己难堪。「什么忙?」
「我今日来找薛小姐,本是想请她与我一同去慧安宫。」他轻轻说。
慧安宫?
冷宫
鱼幼薇蓦地明白了——冷宫里,住着他的母亲,他是想带未来儿媳给母亲瞧瞧吧。
「今天是我母亲生日。」他补充道。
他此刻一定很失望。「可惜,薛姊姊回家了。」
「没关系,只要带个人去,我母亲就会高兴。」他诡异一笑。
什么意思?
「走。」不容分说,他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外走。
鱼幼薇慌忙要挣月兑,却挣不开。「你……」
他疯了,拉拉扯扯的,还想要脑袋吗
「不是说好帮我的忙吗?」他眉一挑。
「你是说……」她恍然大悟,「让我跟你一起去慧安宫?」
「没错。」他点头。
「可……」她又不是他的媳妇!
「放心,我母亲不会计较的。」
可是她计较啊!哪能随随便便冒充别人的未婚妻
「会穿帮的!」她又气又急,仍甩不开他的箝制。
「除了妳我,没第三个人会去慧安宫,怎么会穿帮?」他淡淡道。
这句话就像关键的一击,说服了鱼幼薇。
没有第三个人?冷宫,果然凄冷。
就算看在那个可怜妇人的份上,她也不该拒绝吧?
于是就这样,她居然就这样妥协了,乖乖跟着他,来到那处清冷的所在。
慧安宫长年无人打扫,四处杂草丛生,就算是荒宅古墓,也不会这般凄凉。
她一直很想见见德妃,听说,那是当年最美丽的女子,连太阳见了她都会光芒逊色,就不知现在长年困在冷宫,鲜花是否已经凋残得不成样子?
果然,她没猜错,就像所有残酷故事里的情节,德妃未满四十,已经满头白发,耸肩驼背,连乡下的村妇都不如。
鱼幼薇有一点不敢看她的脸,更不敢想象她当年的繁华。这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今非昔比」四个字。
「风儿,你来了——」德妃声音沙哑,虚弱无力地唤。
「娘,儿子在这儿。」魏明风一步冲上前,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风儿,我昨日听见敲罄钟,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德妃问。
「是……大哥选定太子妃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鱼幼薇。
「真的?」德妃惊喜,「这么说,你的妻子也定下了?」
「是,一并定下的。」
她有些迫切地问:「她姓什么叫什么?怎么没带来给为娘瞧瞧?」
「儿子已经把她带来了。」魏明风的声音里似有一丝苦涩,「娘,她就站在妳跟前。」
「真的?在哪儿」德妃伸出手一阵狂模,似乎完全察觉不到鱼幼薇的存在。
鱼幼薇瞪大双眼,惊愕不已,这才明白坐在面前的妇人,原来双目已失明……
为什么从来没人提过?因为冷宫太久没人来了,所以无人知晓吗?
她忍不住泛起同情的泪花,心里酸酸的。
「母妃娘娘,儿媳在此。」她连忙出声。
「呵!」德妃欣喜的笑了,「听声音就是个娴淑的女孩。过来,让我瞧瞧。」
鱼幼薇听话地蹲在她面前,任一双枯枝般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缓缓摩挲——这便是所谓的「瞧」。
「美人,真是个美人……」德妃点头称赞,「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十八了。」鱼幼薇犹豫片刻,才道:「姓薛,名……纤纤。」
难怪魏明风不怕穿帮。在一个盲人面前,可以任意胡诌,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薛纤纤来了也不怕。
「好名字。」德妃笑逐颜开。
「娘,」魏明风打断她们,「我又学画了几朵梅,帮您打扮打扮,如何?」
「还有什么可打扮的,又没人瞧。」德妃挥挥手,却挥不去脸上的落寞,「你画得再好,我也不希罕。」
语意无限哀婉,魏明风也是一阵怅然。
难怪他会说,就算画得再好,母亲也不满意,原来,是因为画得再好,他母亲也瞧不见了。
他空练这么多年,一有空就画梅,原来,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就像是在做一件永远也无法成功的事,倾注自己所有的精力,一无所获,只为执着。
「纤纤。」德妃握住鱼幼薇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今后,风儿就托付给妳了。」
「有母妃在,儿媳大可偷懒。」鱼幼薇强颜笑道。
「风儿这孩子,从不听我的话,」德妃叹一口气,责怪地瞥了一眼魏明风的方向。「叫他不要再画梅了,他偏要画。叫他多讨好他父皇,多参与朝政,为自己挣些前程,他偏要游手好闲,专门跟我作对——」
「娘,怎么会呢?」魏明风软着声,口气中尽是讨好撒娇。
德妃却不赏脸的质问:「那我劝你,向你父皇讨个差事,你为何不肯?」
「我……」他垂眸无语。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为娘已经失宠,而且此生时日无多,一旦西去,你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该怎么办?」
德妃说着,空洞的双眼流下泪来,就像两行鲜血,让人看了心颤。
「你如今已经娶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妻子和将来的儿女着想啊!」德妃手心用力,十指深深陷入鱼幼薇的掌中,「纤纤,妳一定要劝劝风儿,为了你们的前程,一定要劝他……」
最后,她激动得难以自抑,失声啜泣起来。
鱼幼薇没有说话,只是任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让她释放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就见魏明风的灼灼目光正瞅着她,那些不曾说和不能说的,全都在这个注视中了,可惜,现在的她,已经不能懂了。
「谢谢妳。」
出了慧安宫,魏明风什么话也没有,只说了这句。
从前,总是她谢他,这一次,换成他了。
或许就是因为机会难得,这句「谢谢」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直到过了黄昏,直到她来到霁皇的寝宫请安,还一直余音不绝。
传说霁皇身体抱恙,可她此刻看来,却不只抱恙,似乎尚有性命之忧。
记忆中那个一直很威武的中年男子,此刻躺在卧榻上吃力咳嗽着,与德妃同样风烛残年的感觉。
「幼薇参见皇上。」跪在榻前,她如此请安,心中很是不忍。
「薇儿,来,让朕瞧瞧。」霁皇慈蔼地招了招手。
皇后弄起垫子,扶霁皇起身,让他半靠在上头。
「皇后,妳下去吧,我想单独跟薇儿聊聊。」霁皇忽然吩咐。
皇后先是疑惑,可随即便恭敬地答了声「是」,率领宫女退下。
聊什么?还需单独?鱼幼薇十分好奇。
霁皇微微笑。「薇儿,算起来,朕有大半年没见妳了。」
「从元宵到现在。」她记得清楚。
「当选太子妃,高兴吧?」
「说不上高兴,但也没什么不好。」从小,在霁皇面前,她就说实话,因为霁皇就像她的第二个父亲。
「是吗?」霁皇呵呵笑,「妳这孩子真是坦诚,朕就喜欢这样!可是,朕听到妳获胜的消息,可是高兴了一宿呢。」
「皇上这么希望我嫁给太子?」鱼幼薇一怔。
「当然,妳是朕早早就看中的儿媳。」霁皇深深地望着她,「妳可知道,朕为此还颇费心思呢。」
心思?指什么?她困惑地皱起眉。
他贼笑,「妳以为那『霓裳羽衣曲』是谁给淑妃的?」
「皇上是说……」她大吃一惊。
「对,」霁皇点头,「我给的。因为,我知道妳看过曲谱。」
「皇上怎么知道?」她更是愕然。
「妳小时候不是常往藏书阁跑吗?有一次朕逛到那儿,看到妳了,妳却读书太用功,没发现朕。」
「有这样的事?幼薇该死!」她也太入迷了吧?
「呵呵,朕当时好奇,一个小姑娘看什么看得那样出神,便等妳走后,叫太监去翻一翻。他们告诉我,妳在看一张曲谱。」
「就是『霓裳羽衣曲』?」
他不甚在意地调整了下靠垫才回答,「鬼知道那是什么曲!名字是我乱安的,为的是让淑妃当作考试的题目。」
「皇上故意让我赢?」天啊,这岂不是串通作弊?她还傻乎乎庆幸自己好运!
「因为妳是我一早看中的儿媳啊。」霁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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