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女官 第八章 作者 : 心宠

她做了个深沉的梦,梦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只恍惚觉得,那一定是个恶梦否则为何心有余悸?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和衣而睡,一觉至天明。

她很少会这样不知不觉入梦,昨夜,本该辗转难眠,为何忽然就没了记忆的熟睡到天明?

“小姐,小姐。”伺候她的贴身婢女慌慌张张闯进来,“快,快起身,临淄王爷在外边呢。”

临淄王安然无恙?这么说,昨夜他们一定大获全胜了?但为何前来见她的,不是千帆,而是一个外人?

绫妍匆匆洗了一把脸,衣服也来不及换,便步至外厅,对着李隆基盈盈一拜。

“不知王爷到此,失礼了——”她垂眸道。

“上官小姐,好久不见。”他寒暄一声后,即问:“昨夜之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恭喜王爷协助太平公主平定乱事。”绫妍答。

“上官小姐……”李隆基有些难以启齿,“昭容娘娘她……”

“我姐姐?”她心尖一紧,“她怎么了?”

“……她五更寅时已被判处斩。”

“什么?”绫妍霎时耳边嗡的一声,听不真切,“王爷,能再说一遍吗?”

“令姐已经去世,上官小姐请节哀。”他叹息道。

“可是……我姐姐何罪之有?”她顾不得礼仪,一把抓住对方衣袖,“王爷,你告诉我,姐姐她何罪之有?”

“韦后的称帝诏书是她所撰,先皇遇害之事月兑不了干系……”

“可我有证据证明她的清白。”绫妍叫道:“难道千帆没把先帝的遗诏交给王爷吗?没有吗?”

李隆基抿唇,思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一个解释,“千帆心系亡姐,忘了及时将遗诏拿出,直至上官昭容被斩首之后,他才忆起……”

“什么亡姐?哪儿来的亡姐?”她愕然问他。

“韦后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他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姐姐?”绫妍大惊,有些不敢置信,“韦后……是他的亲姐姐?”

“上官小姐,你要理解千帆,”李隆基劝她说:“毕竟是他亲手将军队引入宫中,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所以可能一时间思绪烦乱,忘了替上官昭容求情……”

“我不信,我不信,千帆他不会这样的。”她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水霎时滚落。

以她对心上人的了解,知道他素来精明谨慎,就算是再烦再乱,也不会忘记替她求情……

他到底怎么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千帆在哪儿?我要见他。”她要亲口问个明白,否则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我已安排千帆出宫暂住几日,回家看看他娘亲。”李隆基希望她能接受事实,“上官小姐,你还是先把上官昭容的尸骨安置好吧——”

“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这一刻,她的脑中装不下其他,只想听他亲口解释,她不能在失去姐姐之后,再失去对他的信任……她不能失去他。

如此想着,绫妍顾不得李隆基的阻挡,飞奔着冲向宫门。

她看到他的马车正在往宫外离去,此刻,他应该就在车上吧?

“千帆——千帆——”她急追在后,呼叫着他的名字。

她知道,此刻他一定就在车内,换作是平时,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早就掀帘而出,用惯有的笑脸看着她……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会无反应,置若罔闻,马车扬长而去,像是根本没发现她的存在似的。

绫妍怔住,有片刻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或者她仍旧被困在恶梦之中未能苏醒。可是,这个梦,也太长了吧……

“千帆——”她的眼泪急涌而出,视野一片模糊,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忽然摔倒在地。

若是从前,哪怕她受一点小伤,他也会心疼不已,早就停下马车回头扶她了呀……可此刻,任凭她膝盖渗出血来,他的车速却丝毫未减,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宫门之外。

他在躲着她吗?因为内疚而害怕见她吗?

她不相信,自己这样大声的叫他,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他会听不见?

难道,他真的没替她求情?在生死关头时,他终究自顾不暇,将答应她的事忘了……

绫妍大声痛哭,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伏在地上怞泣。

她弄不清楚,此刻的心如刀割,是因为姐姐的亡故,还是因为他?

然而,她的心情越发跌落谷底,直觉告诉她,这一次,他的确背叛了她……

我答应你,一定将你姐姐好端端的带到你身边。否则,就咒我永世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的誓言在耳畔响起,让她越加肝肠寸断。

难道诅咒真的成真?这辈子,他们再没有长相厮守的机会了吗?

这件长袍,她做了很久,一针一线,以她最最精细的手艺缝制而成,原来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然而,世事无常,她怎么也没料到最后两人竟会走到这个地步,由原本的痴恋转为憎恨……

门被轻轻推开,仿佛夜风忽至。然而,就算脚步再轻,她也能认出,是他。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绫妍涩笑道:“韦大人贵人事忙,要见上一面真不容易。”

他站定,沉默无语。

终于,在灯光下,她看清了他的脸,一见之下,不由得微怔。

他……消瘦了许多,向来挂在嘴边的笑容此刻已荡然无存,眼神亦不如从前明亮,颀长的身影仿佛被怞离了魂魄,苍白憔悴得让她简直快认不出来了……

“我出宫去了,”他总算开口,“大夫说,我娘亲的病况有所好转,或许有苏醒的可能。”

“那就恭喜韦大人了。”绫妍讽笑,“只可惜,我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韦千帆垂眸,俊颜抹过一丝痛楚。

“你不想跟我解释吗?”她逼近一点,凝望着他,“关于我姐姐的死,你没有话想说吗?”

总算等到与他见面,可以听他亲口解释,她告诉自己,哪怕答案让自己肝肠寸断,她也要听个明白。

“宫里都是怎么传的?”他却轻声问道。

“说你为了保全韦后的尸骨,免她遭受车裂凌迟之苦,便将罪责推卸在我姐姐身上。”

她一直不相信,他会忘记替她求情,直到听见这个传闻,才觉得一切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的确,说他忘了,她不相信。若是为了亲人而决定牺牲了她堂姐,还比较有可能……

但她宁愿他是忘了,也好过背叛她。

“宫里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不想替自己辩驳。”韦千帆淡淡的摇头。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绫妍厉声叫道:“你说啊。”

他沉默,任凭她怎么嘶吼,都只是保持缄默。

“看着我——”她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哽咽的问他,“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了吗?”

不,他想。

分开这么多日,造成了这么多的误会,他好想拥她入怀,告诉她一切的真相,抚平她的伤痛绝望……

但他的确没能挽救上官婉儿的性命,甚至还毁了那道遗诏,无论原因为何,都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和他所犯下的罪。

所以无论他多想祈求她的原谅,他都不能说,因为说了也只是增加她的矛盾与痛苦而已。

早在他把黄绫投入篝火的那一刻,他们便注定此生无望了。

“千帆,告诉我……”绫妍实在坚持不住,泄露了眷恋不舍的真心,“只要你告诉我实话,只要你不是故意置我姐姐于死地,我都会原谅你……”

她几乎已是在哀求他了,她不相信,他会这么铁石心肠。

韦千帆紧绷的脸,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不忍,眸中泛起微红。

“对不起……”可他却只能说道:“绫妍,是我辜负了你……”

他该怎样替自己辩白?就算有一千个理由,想到韦后之死,他亦不愿意辩白。亲姐姐毕竟因他而亡,他本是该千刀万剐打入地狱的罪人,他凭什么得到幸福?就算告诉她实话,能与她在一起,他会安心吗?快乐吗?

还是离去吧……至少,还能把幸福的希望留给她。他相信即使她现在会痛苦,日子久了便能渐渐平复,甚至找到其他爱她的呵护她。

“我不相信——不相信——”绫妍失声痛哭,“一定有什么原因,你不让我知道……”

凭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么爱她,怎会无缘无故背叛她?

何况,他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不惜危险潜伏,忍辱了多年。

她不想再跟他赌气,只要一个真相。

即使他真的无法救她堂姐,她也愿意原谅他,重新开始……

“绫妍——”韦千帆抬眸,终于与她四目相对,因为他知道,若不给出肯定的答案,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传闻没有错,我的确是为了保全韦后全尸,牺牲了上官昭容的——”

他目光镇定,拿出毕生最好的演技,希望可以骗过她。

他感到自己心潮起伏,有片刻几乎要装不下去了,但还是强自支撑着把欺骗的话说完。

当那些话一字一句,明明白白传入她耳际时,绫妍全身僵住,这个答案,是她苦苦要来的,但原来她还是承受不了他背叛自己的打击,全身摇摇晃晃,差点站不住脚。

她扶住桌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件长袍,是我为你而制……”良久后,她拿起手边的衣袍,涩笑地开口,“还记得吗?当初你我打赌,用我年少时染坏的那块布料……”

他怎会忘记?那条让她惊艳宫廷的荷叶裙,便是他真心献给她的礼物。

“我想了又想,该替你做一件怎样的袍子,以做为订情之物……”绫妍俯去,困难的开口,“终于,决定什么花样也不加,甚至不用精致的刺绣,只保留布料的本色,添加轻软保暖的棉里,给你做一件世上最暖和的棉袄。”

韦千帆觉得自己心如刀割,没料到听见的竟是这般动人的告白。

“这是妻子送给丈夫最好的礼物,”她低哑地道:“因为害怕丈夫太过英俊,招来别的女人青睐,所以宁可他穿得朴素一些……但为了他着想,亦要他穿得舒适一些……”

她的泪光投映进他的眸中,产生涟漪般的悸动,然而,他只能用尽全力的克制自己,静静地听着。

丈夫?妻子?这是她期待的下半辈子吗?然而,天不从人愿,一切在瞬息万变中,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已遥不可及。

“可是现在……”绫妍听见自己在怞泣,“不能再送给你了……不能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抓起一旁的剪子,一刀便往那长袍上剪去,刷的一声,快要完工的成品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无可修补,就像他们俩那无法修复的爱情。

“不——”韦千帆忍不住月兑口而出,逼近一步,想夺下那把剪子。

然而,她手一抬,刀尖直对着他。

“你若敢靠近,我割裂的,就不只是衣服而已。”她威胁道,双目通红,泪如雨下。

“绫妍,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他焦急地不敢上前,只能停下。

“我本来想着,要将这衣里涂满毒汁,骗你穿上,让你肌肤溃烂而亡……”她笑着,凄厉的大笑着,“可我终究没能忍心,我真的好没有用……连帮姐姐报仇的决心都没有……”

她终究还是爱他胜过了姐妹亲情,这让她越发无法原谅自己,越发内疚,濒临疯狂。

“千帆,为什么我们要相爱呢?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她终于承认,这世上,有种叫做命运的东西,谁也抵挡不住,违逆只会换来可悲的结局。

长袍掷于地下,绫妍将手中烛台一推,瞬间大火雄燃。

她看到两人的定情信物在这一刻,变成黑灰,变成残片,随风而逝……

她亦看到,在他的眼中,有同样绝望悲苦的神情。

风和日丽的日子,望着满眼姹紫嫣红,绫妍的心境却似寒冬飞雪。

自从那一夜与千帆决裂后,她就成了行尸走肉,哪怕这明媚阳光普照,亦让她觉得如在地狱。

“上官小姐——”李隆基自远处走来,身后的奴婢手中皆提着篮子,篮中装有鲜花,“怎么独自在这儿发呆?”

“王爷好兴致,”绫妍淡淡抬起眼眸,“是给王妃送花吗?”

“呵,这是给你的。”他微笑地坐到她身边,“太医说,花香能让人提神,你看,插到花瓶中观赏的好,还是制成干卉,用于熏衣?”

“王爷费心了……”自从搬回宫里,李隆基就对她格外亲近照顾,三番两次送来礼物,只为博她一笑。

她本以为这是看在韦千帆的面上方对她多加照顾,可从对方的眼神微笑之中,她却察觉到不寻常的东西。

“这会儿正是午膳时间,王爷不必去陪王妃用膳吗?”她随口问道。

“呵,不必。她此刻在我父皇宫中伺候,姑母也在那儿。”他有问有答。

自从平定韦后之乱,太平公主虽想自立为帝,但碍于朝臣反对,只得暂时推举李隆基的父亲登上皇位。

绫妍忆起死去的堂姐,越发觉得她死得冤枉,明明有顺应天命的遗诏护身,却仍然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王爷还是多陪陪王妃吧,将来纳了侧妃,恐怕更没时间了。”绫妍淡淡道。

“谁说本王要纳侧妃?”李隆基摇头,“遇不上中意的女子,宁可把这事一直搁着。”

“皇上还盼王爷开枝散叶呢,说不定,将来王爷有被封为太子的一天。”他平乱有功,若太平公主不从中阻碍,他极有可能继承皇位。

“再说吧……”他忽然叹息,凝视绫妍,“天下女子万千,却无一人……能让我心动。”

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她笃定,李隆基是胸怀坦荡之人,知道她与千帆的关系以后,断不会再有纳她为侧妃的念头,可此时此刻,暧昧的气氛却弥漫四周……

“上官小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在宫中任尚服一职?”

“我还能去哪儿?”绫妍苦笑。

“或者……寻一户登对的人家,了了终身大事?”他这话意味深长。

“好啊,那就请王爷替绫妍留意一下。”

“真的?”突如其来的爽快答应,倒让李隆基一怔,“那……千帆呢?”

“除了韦千帆,我可以嫁给任何人。”她冷冷回道。

“任何人?”他重复这三个字。

“怎么,王爷有适合的人选?”她故意巧笑,“那就替绫妍做个媒吧。”

李隆基霎时沉默,但从他惊喜的神情,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知道自己很傻,不该为了赌气而随意答应出嫁。

但她胸中有股闷气未除,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报复的心态,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让千帆和她一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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