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格格 第八章 作者 : 心宠

“皇阿玛——”终于,太监将怀烙从那间幽寒的偏殿带了出来,来到雍正榻前。

她看着父亲和缓的脸色,悬着的心大大放下。

为什么这样欢喜?只是因为父亲性命无忧了吗?

抑或,还有别的原因?

“你们暂时都退下,朕有话,要对怀烙一个人说。”雍正对一众哭红了眼的妃嫔道。

“是——”众人俯首,纷纷退下。

怀烙明白,父皇要对她说的是什么,她早有了心理准备,也在私自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谈判。

“皇阿玛,您没事了吧?”怀烙坐到榻前,轻轻问。

“暂时死不了。”雍正叹道,“幸好我尝到那桂花酥滋味不对,没咽下去,只毒了口腔,没伤着六腑。”

“什么毒啊,这么利害……”没吞下去,就闹得人仰马翻的。

“反正是他们汉人的毒就对了。”雍正淡淡答。

“汉人?”难道,皇阿玛已经识破了叶氏一家的身份?

“你不知道你丈夫一家的身份?”果不其然,雍正紧盯着她。

“女儿不知……”生平很少对父亲撒谎,可为了叶之江,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怎样的男子,值得她背叛亲人,背叛家族?

他若真爱她也罢了,可惜,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她而已。

“他不是真正的纳那性德。”雍正继续道:“我叫曦福来问过了,一吓,他就全招了。”

“怎么……”怀烙故作惊讶,“他不是曦福表哥的亲戚?”

“呵,一个昔日的门客而已。”

“可是曦福表哥……”

“哼,纨绔子弟,说是欠了对方一个情,就给他弄了个假身份!我已经下令,剥了曦福贝子的爵位!”雍正厉色道。

坏烙心底一颤,预感这次父亲不会那么好说话。

“不想听听你这丈夫到底是什么人?”雍正似在观察她的每个细微表情,不动声色的问道。

怀烙沉默,担心自己所有的心思在父亲面前已经暴露无遗。

如此震怒的心境之下,父亲还能原谅叶氏一家吗?

走进寝殿前,她还有三分把握,可现在……她没底了。

“你这丈夫,原来与皇阿玛还有些渊源,当年反清书目一案,他兄长是主谋。”

“什么反清书目?”她沉不住气,“不过是一本《霍氏游记》罢了。”

“哦?原来你早知道了。”雍正涩笑,“汉人有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着你,皇阿玛真是寒心啊——”

“皇阿玛!”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不肖女吗?一阵心虚,让她不敢辩驳。

“难道你觉得皇阿玛当年治那叶之山的罪,错了?”

“女儿只是想,一本洋人写的游记而已,不至于杀头吧?”

“你知道那游记里写了什么?”

“一些中土的见闻杂记……”不外乎山水风景,世俗人情,跟“反清复明”有何相干?

“可那里面说的全是前明的好话!”雍正喝道。

“一个洋人写的,应该只是客观记载,不带任何偏见与感情吧?”怀烙战战兢兢的问。

“就因为是洋人写的,中立客观,才更要禁!”

“什么?”她一怔,“皇阿玛,你故意的?”

欲加之罪,便要人命——这,真是她自幼景仰的皇阿玛所为吗?

“你可知道,那本书若流传后世,影响将会如何?”雍正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们大清建国,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怎么允许这种赞美亡明的书存在?怎么能让后世子孙还怀念前朝?”

“书毁了,还能口耳相传啊!”怀烙扬声道。

“啊,口耳相传,谁信啊?就算能传十年、二十年,还能千秋万代地传下去?我要将来咱们大清的子子孙孙只记得康熙盛世,不知前明为何物!”

这,就是禁书的用心。

千秋万载之后,前明的皇帝一定被纂改过的史书涂抹得昏庸不堪,曾经的繁荣也会被诟病为灾难四起,到了那时候,即使是汉人,大概也只会崇拜康熙大帝,蔑视自己的祖宗。

怀烙颤抖着,忽然觉得可怕——政治可怕,她的阿玛,原来也是这样可怕。

“叶之山死了,他的家人怨恨皇阿玛,皇阿玛可以理解,”雍正再次叹道,“可他们利用朕的女儿,欺负朕的女儿,朕就不能忍!”

“不……”怀烙喊道,“之江对我很好……”

“很好?”雍正讽笑,“你的语气,似乎不太确定啊。”

“真的,真的很好……”

“他明知你是朕的女儿,还要假造身份,接近你、娶你,谁信他真的爱你啊!”雍正一沉,“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伺机报复!”

“皇阿玛——”怀烙砰地跪在地上,“您就绕了之江吧!饶了他全家吧!”

“我饶了他,你会永远不见他?”雍正凑近逼道。

“我……”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救人性命要紧。“我发誓,可以永远离开他……”

“撒谎!又撒谎!”雍正拍拍她的脸颊,“怀烙,你办不到,就别发誓,否则苍天惩罚,皇阿玛会心疼!”

“我真的……”话到嘴边,却忽然被堵住似的。

没错,她怕,怕真的发誓,就永无与他见面的机会……她怕失去他。

“放心,皇阿玛不杀他。”雍正却道。

“真的!?”一阵惊喜掠过脸庞。

“不过,皇阿玛却想到了一个法子,能让你不必发誓,也永远见不到他。”

什么!?她如同一瓢冷水浇了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皇阿玛会让他反过来恨你。”

又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仿佛汹涌波浪将她覆没。

“我只留他一个活口,杀了他的大嫂,还有那个小柱子。”雍正淡笑道:“如此一来,他就算再想跟你在一起,也不能了。”

天啊,这是她敬爱的皇阿玛吗?为什么跟叶夫人如此相似,微笑中透露陰毒,让别人的幸福弹指灰飞烟灭……

“怀烙,你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女儿,若你再与他一起,他会利用你毁了我们大清——别怪皇阿玛绝情,情非得已。”

“可小柱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怀烙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肺都要裂开了似的。

“谁让他有那样一个娘?”雍正的回答却冷淡,淡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这瞬间,怀烙只觉得天旋地转,跟前一黑,不省人事。

她怀孕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怀孕了。

上苍赐给她这个孩子,到底是戏弄,还是慷慨?

这些日子,她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任何问题,稍微想一想,就头疼欲裂。

在床上静养了三天之后,她才从碧喜嘴里辗转听到,原来,那日雍正找她摊牌之前,小柱子和叶夫人就被秘密处斩了。

最疼爱她的皇阿玛,居然不给她一丁点求情的余地,从一开始,就狠了心要痛下杀手。

她本以为自己身为金枝玉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刻,才感到原来她是如此微渺。

“格格,有一件事,怕你听了不高兴……”碧喜端进一碗补汤,服侍她喝完,碗搁下,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她笑着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撕心裂肺都经历过了,害怕什么?

“额驸……不,叶公子他,今天就要出京了。”

出京?

呵,皇阿玛果然手下留情,没要他的性命,还给了他自由。

可是,这一招比要了他的性命还狠,因为这活生生把他们从最亲的夫妻变成仇人。

如果死了,她还可以为他哭泣,但现在呢,她连眼泪都不能流……

“皇上削了他的官职,勒令他永世不得返京。”碧喜支吾道:“格格,你想去送送他吗?”

送?啊,是啊,再不见一面,恐怕这辈子都无缘再会。

但既然是生离死别,又何必去受折磨?

就这样分离,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或许不会那样痛……

“格格,你有身孕的事,真的不打算告诉叶公子吗?”碧喜试探道。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吗?”

“他是孩子的阿玛……格格,全凭您自己做主,我一个小宫女哪里敢多嘴,只是格格将来后悔。”碧喜叹一口气。

后悔?

事到如今,怕事她再后悔,也为时已晚,真懂得运筹帷幄,当初就不会嫁给他了……

他是孩子的父亲,的确有资格知道自己骨肉的存在,就算将来她和他永世不相见,也不能隐瞒这个秘密。

“他现在在哪里?”当下做了决定,她月兑口问道。

“还在关押他的那偏殿里,过了傍晚,就会有马车送他出京……”

未待碧喜话音落下,怀烙便翻身下床,急匆匆朝那偏殿奔去。

夕阳倾斜,她知道自己与他会面的时间不多了,顾不得有孕在身,就这样一路沿着长廊飞快地跑着。

忽地,她步子煞住,深深的喘息,他瘦削的脸庞那样陌生而遥远,还有未剃的胡渣,颓然悲伤的模样,完全没了她从前认识的清雅如玉。

他立在一辆马车旁,整装待发,但他迟迟不肯离去,目光凝望着宫闱深处,不知在看什么……

仿佛有心电感应,他猛地回过头来,发现她的存在。

双眸深处,似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心口,如同决堤之前的坝,有一种暗藏汹涌的感觉。

“你要去哪儿?”怀烙步下台阶,感觉自己步子在颤,身子也在颤。

“你皇阿玛让我离京,难道我还敢留下?”叶之江望着她,目光忽然变得冷淡,好像方才那一瞬间的激动都是假的,是幻觉,连语气也归于平静。

怀烙忽然感觉一阵心凉——刚才,在奔跑之间,她还有过荒唐的念头,假如、假如他要自己要他一起走,她会考虑答应……

可现在,看着形同陌生人的他,这念头倏地钻回心底,像被扼杀的秧苗。

“我离开后,你可不可以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替我做一件事?”他忽然又道。

“什么?”怀烙忙答。

“将我大嫂和小柱子的尸体领出来,火化了,撒到荒郊——我知道,他们不想待在你们大清的皇宫里。”

这句话,就像刀子一笔一划割在她心坎上,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了的泛滥,滴滴往下落。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的话,再说也是多余,有假慈悲的嫌疑。

“你不愿救他们,我可以理解。”他却冷冷地答。

“我不愿意?”怀烙忍不住辩驳:“难道,你以为我希望他们死?”

他沉默,似乎代表着肯定的答案。

“在你心中,我是这样冷血的人吗?”她胸中一阵激愤,被冤枉的滋味竟是这样难受。

“我只知道,你可以救我,却没有救他们。”叶之江咬了咬唇,“我大嫂或许罪该致死,可小柱子呢?我不相信,连我都能放过,你皇阿玛会不愿放过一个孩子。”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皇阿玛就是利用这个孩子的死,来斩断他们之间可怜的一点点感情……

怀烙再替自己解释,然而她发现,在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无法让人信服。

这一刻,她百口莫辩。

“叶公子,天色不早了,启程吧。”一旁的侍卫催促道。

与其说是侍卫,不如说是押送他到荒蛮之地的差役,这一别,或许今生无缘一见。

她要告诉他,身体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吗?

来此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这刹那,她忽然决定隐瞒,有什么可说的呢?多一份牵挂,就多一份伤痛。

将来,她会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早已死去……

“一路珍重。”转过身去,道出最后诀别的话语,怀烙失魂落魄的沿着原路往回走。

她不知道,此刻叶之江正凝望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踏上马车。

方才,他早该走了,可他就是因为心存不舍,所以停车远眺宫景,仿佛在对她默默告别。

她的出现,令他大大惊喜,可心中只能强忍,克制欢颜。

她误会了,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她、怨过她,他也明白,大嫂和小柱子的死,不是她能掌控的。

他早就预料到雍正会出狠招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但他又能怎样呢?

注定身份悬殊的两个人,一开始的结缘就是错误,何必一错再错?

就这样分手吧……让她误以为自己恨她,这样,才能让她忘记他。

堂堂格格,金枝玉叶,何必跟随他这个带罪之人四海漂泊。

分手,是最太平的结局。

车轮一晃,将她惊醒。

方才,怀烙又做梦了。梦见与他诀别的那日,仿佛,还能看见那落日的余辉,还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伤心。

怀胎五月,她忽然做出一个决定,远离京城,到承德生子。

宫中本是是非之地,自叶之江离京后,更是流言蜚语四起,她不想面对纷扰,只希望远离喧嚣,到安静的地方,给她的孩子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出世。

“格格,你又哭了……”碧喜递来绢帕,“又梦见什么了?”

她一惊,连忙抹了抹双颊——果然,还是湿湿的,两行清泪泪痕犹在。

每一次梦见他,都会这么不知不觉地流泪,直到天明,才发现枕边一片濡湿。

“格格,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多想了。目前最要紧的,是生下小贝勒。”碧喜劝道。

她懂,所以极力保重身体,每天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一直吃到吐……

可怀有这样的心境,生下的孩子会快乐吗?

打开车窗,望着一幕摇晃的野景,天渐渐黑了,有雨丝飘到她的脸上。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她忽然喃喃道:“大明真的很好吗?”

“亡国臣子,总会念旧吧?”碧喜小声答。

“对了,碧喜,我记得,你姓佟?是汉人?”

“哦,汉人抬旗的——祖上是汉人,如今算旗人了。”碧喜连忙道。

“你有听过家里人议论前明吗?”

“奴婢家里人到不敢,但奴婢小时候看过那本书……”她支吾地透露。

“哪本?”

“《霍氏游记》。”

“是吗?”怀烙挺直身子。“那上边,写了大明什么?”

“别的不太记得了,跟咱们大清也没什么两样,倒是有一件——那传教士说,到了中土,惊奇的发现街上没有一个乞丐,原来,鳏寡孤独者都住在一个官府特设的大院子里,自己养鸡织布,丰衣足食。”

“是吗?”在她的印象中,前明一向沧桑凋零,饥民四起。“可我们大清也没有乞丐啊!”

“没有吗?”碧喜几乎笑出声来,“格格您那能见着啊!”

“你忘了,上次咱们从京城到中州,那一路上,千里迢迢的,没发现乞丐啊。”

“给您算命的那个,不是吗?”

“那道长?不算吧。”

“格格,您是没瞧见,”碧喜叹道,“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瞒您了——上次从京城到中州,一路上都安排好的。”

“什么!?”怀烙大惊,“不可能!我们私自出京……”

“格格,是我给宫里通的风,奴婢不敢擅自带您乱闯,怕掉了脑袋。”碧喜终于承认。

“我一直以为是叶夫人……”

“叶夫人大概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吧。”碧喜涩笑。

“这么说,我皇阿玛早就知道了?一路上派人安排了我们的行程?”

“对啊,所以一路上无惊无险的。格格您看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清形。”

天……她的皇阿玛,原来如此老谋深算、深藏不露,把所有人都耍了。

“皇阿玛为什么要由着我出宫?”当初,不是他派之江到中州去的吗?

“为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啊,皇上说,额驸……不,叶公子对你似乎还不太上心,死也要制造独处的机会,他料定额驸外派后,你会跟去的。”

到了民间,天高皇帝地远,两人的身份束缚才会被打破,成为真正的夫妻。

“可惜皇上那会儿不知道叶公子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这样暗中帮你们。”碧喜再次叹息。

呵,人算不如天算,再怎么撮合,到头来,不过一段令人伤感的孽缘。

暮色深了,雨似乎更大了,打在脸上,不再似方才的飘拂轻盈,有些沉重的微疼。

“格格,前面有间古庙,咱们去那儿歇一会儿吧。”碧喜道。

“格格,还是再赶赶路,到了前面的驿站在歇吧!”车外的侍卫道。

“这雨变大了,格格还没用晚膳呢,这一路颠簸,你吃得消,格格肚子里的小贝勒可吃不消!”碧喜反驳。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是废物?”碧喜冲着那侍卫眉一挑。

“好了,别吵了,”怀烙发话,“我的确有些累,离驿站还远,不如先歇一歇,弄些熟食吃了再上路吧。”

侍卫不敢再多言,只得由碧喜搀扶格格下车,撑起伞,缓缓步入那庙中。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偏让那侍卫说中了。

荒郊野外,果然遇上不测风云。

那庙中,无和尚,无道士,却有一群流匪,一等怀烙步入庙门,便撒网将她与随从团团围住,成为瓮中之鳖。

火光映着脸颊,怀烙只觉得一股炽热扑袭而来。

她定睛,发现自己被缚在柱上,四周一群凶恶面孔,带着狰狞诡笑。

“哎哟,小脸蛋儿生的不错,可惜是个孕妇。”为首的流匪道:“不然今晚大爷有人暖被窝了。”

“听说还是个格格?”一旁的手下提醒道。

“难不成是狗皇帝的女儿?”

“不不不……”被缚在另一根柱上的碧喜仍不忘在危机罐头护主,“诸位大爷,你们搞错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也叫格格?也有这么打排场?”

“真的,满人里但凡有点家底的小姐,都叫格格——绝对不是什么公主。”碧喜连连解释。

“再怎么说,也是满人。”为首的流匪坚持道:“满人就得给我下油锅炸了!”

说话间,已经架起一口锅,烈火围攻下,腾腾白气自锅边溢出。

“诸位大爷……你们说笑的吧?”碧喜害怕得声音有些微颤。

“我们像说笑吗?你知道大爷们几天没吃肉了?待会儿就先剥了你这多嘴小娘儿们的皮!”

“虎哥,”一名手下对那为首流匪道:“先等叶公子到了再说吧,一会儿肉凉了,拿什么招待他?”

叶公子?

怀烙心中扑腾一下。

不……是她多疑了吧?只是一个叶字,那就会那么凑巧呢?他们说的,跟她想的,绝非同一个人。

“报——”门外忽然冲进一人,“叶公子到!”

怀烙猛地抬起头,盯着那入口,一颗心就快要蹦出来了。

缓缓的,一袭黑色身影从容而入,苍白的俊颜在夜色的包围中虽然看不真切,但只瞅一眼轮廓,她便知道……是他。

如今,他不穿白,却穿黑了。

离了京几月,他已经落到于流匪为伍的地步了?

怀烙微微闭上双眼,害怕自己疼痛的泪水淌出来,被他逮个正着。

“叶公子,来得正好,我们今天逮了些牙祭,正准备下锅呢!”宏亮的笑声响起,迎向那黑影。

披肩一解,叶之江微微莞尔。

方才,还在门外,他便看到了被俘的侍卫。难道,会看不见缚在柱上的她?

可此刻,他只能视而不见,故作谈笑风声。

“叶公子?”碧喜倒率先惊喜出声,“格格,你快瞧,是叶公子!”

“怎么,你们认识?”为首流匪顿时蹙眉。

“呵,怎么会呢?认错人了吧?”叶之江淡淡答。

“听见了没有?”一旁的手下顺手搧了碧喜一记耳光,“还在乱认?我知道你们满人最狡猾,看见我们礼遇叶公子,就假装跟他认识!人家叶公子是同济会的舵主,认识你们才叫见鬼!?”

同济会?怀烙抬眸。

她听说过,同济会,汉人的秘密组织,反清复明的同盟……他,什么时候成舵主了?

“叶公子,你来了,咱们可以下锅了。”为首的流匪对手下胳膊一挥,“先把这多嘴的丫头炸了!”

“你们……”碧喜顿时吓得大叫,“还真的吃人肉啊?”

本以为是说来吓吓她们的,原来竟是真的?

吃人肉就罢了,还当成招待贵宾的上品……真是变态加恶心。

“且慢!”眼见流匪举起碧喜就要往那锅里扔,叶之江忽然道:“虎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讲?”

“叶公子尽管说,当初你救了我们多少兄弟的性命啊,别说什么不情之请,就算叫我虎爷跳进这口锅子,我也干!”对方拍着胸膛回答。

“呵,没那么严重。”叶之江云淡风轻地笑,“只不过最近家里人也想打打牙祭,虎哥这儿既然今晚收获如此诸多,分我一二如何?”

“好说啊!”流匪当即承应,“想挑些,说!”

“我家里人,牙齿不太好……”

“甭说了,我明白了,叶公子是想要这两个小娘们吧?”流匪暧昧地笑,“小娘们好啊,细皮女敕肉,不论怎么个吃法,都美味!”

“如此多谢虎哥了。”他谦和如玉的点了点头,仿佛刚才做的,并非一笔肮脏骇人的人肉交易。

怀烙看见碧喜如同逃离鬼门关地长吁一口气,她却心尖发疼,宁可真被油锅炸了,也免了面对他的后续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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