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厅,他的视线被角落一隅的景象吸引,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被几个外国男子包围住的女人,正是黑发黄皮肤的马翎淑。
翎淑也正巧看见他,刹那间如见到救星一般,慌然无措的内心莫名安定下来。
“Heismy玻依胡练!”她指向几步之遥的硕长男性身影,向搭讪的外国人撒谎,好让自己月兑困。
“boyfriend?”几个高大肌肉男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几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而来,白绪忠顿时有身中数箭的错觉。
他还弄不清楚怎么回,翎淑就急忙跑来力挽住他的手,一边对着外国男子堆出僵硬的笑,口中还念念有词:“玻依胡练、玻依胡练……”一边勾着白绪忠迅速往人多的地方走。
白绪忠明白了形势,心里有了谱。忽然间,他扒开她的藕臂,矢口否认:“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不认识她。”
这句英文还算简单,翎淑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倒怞一口气,惊慌道:“你怎么这样?借我假装一下会少块肉啊?”
“会。”白绪忠斩钉截铁的回答。
开玩笑,她耍了他一次,他干嘛要帮她解围。
那几个大汉闻言,又不死心的朝在场唯一的东方女子靠近。
在洋人眼中,黑发黑眼珠、娇小纤细的东方女性,总散发着神秘可人的气质,十分惹人怜爱。
“他们又来了啦!”翎淑苦着脸哀号。
“有艳遇你应该高兴才对,那表示你很有女性魅力。”白绪忠调侃兼挖苦。
她打从心底害怕,他却在一旁说风凉话,她咬牙,气红了双眼。
她不怕千奇百怪的神鬼妖魔,偏偏觉得满身肌肉时壮汉很恐怖,况且,他们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已经尽量不打扮、不化妆,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穿得一身臃肿,怎么还会招惹上虎背熊腰的肌肉大汉青睐……还是他们刚好喜欢胖妞,所以缠着她不放“白助理……”她的声音在发抖,不自觉的偎近他,寻求庇护。
白绪忠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帮助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昨晚摆了我一道。”他斤斤计较地说道。
“经过我昨晚的人性测试,证明你不是个见死不救的好人……”翎淑巴着他,使劲的想把他拖走。
“他们一人一拳,真的会把你扁成马铃薯泥、把我打成饭团!”
白绪忠心里也觉得不安。
别说他们有三个人,一个人他就无力招架了,何况他可是道地的文明人,大庭广众之下拳打脚踢,不是他的风格。
“你只要承认我是你女朋友就行了啊!”含泪近乎央求。
“不要。”他一口否决。这到时他不是被打成饭团,而是一团肉饼了。“你不要拖我下水。”
他想溜了!这年头各自保命要紧,白绪忠很没风度的拨开她的手,迈开长腿迳自走开。
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她再一次为了测试人性所设计的陷阱研究妖怪的人,大脑构造应该也异于常人。
他人高腿长,一下子就摆月兑她的“勾勾缠”。
“呀!”一阵女性尖叫响起。
白绪忠急促的步伐猛然顿住,没再往前走。尽管他嘴里说得决绝,但毕竟不是冷血动物,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落入鹰爪而无动于衷。
可是他又同时有可能再次上当的顾虑。
再者,他也不想冒着被三个外国壮汉围殴的风险,惨死他乡,等到尸体发臭还没人处理后事。
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牺牲生命,怎么想都不值得。
“不要过来!”不远处又传来惶惑恐惧的女性嗓音。
白绪忠别过头,不断催眠自己:这是陷阱!这是陷阱!是陷阱……光天化日下,在这种公众场合,不可能上演当众掳人的戏码。
这里虽然落后了点,却不是战乱地区,还是有法治存在的。
白绪忠想了很多理由,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救命啊!”
“不要碰我!”
“白助理!白绪忠!”
接二连三的惊叫声浪震动他的耳膜,考验着他的定力。
那一定是陷阱深吸一口气,他心一横,跨出步伐。
中午十二点半,前往市区的巴士已经上路,车上只有一男一女共两名乘客,两人各据一方,互不相看。
坐在巴士最后靠左的男人,俊逸好看的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嘲讽苦笑。“真是丢脸丢到国外来了。”
而抱着背包,坐在车子最中间右边的女人只能咬着唇,望着窗外飞掠而逝的景色,任凭男人揶揄取笑,无法回嘴。
“伟大的妖怪研究学者,有空花那么多时间和金钱研究不存在的妖怪,不如先把你的破英文搞定比较实际。”白绪忠不客气的数落。想起不久前在旅馆发生的乌龙事件,他就忍不住吐槽她几句,才不会憋出内伤。
“你要笑就笑,干嘛扯上我的工作?”翎淑闷闷地反驳。
“开口闭口你的工作、你的工作,这工作到底有多高尚、多了不起?有让你名利双收吗?”他瞪着她的后脑勺,嗤之以鼻。
“现在不是在嘲笑我的英文吗?你就尽情的笑就好了,不要攻击我的工作。”
翎淑仍坚持捍卫自己所选择的路,不管怎么遭到歧视,她都不会改变初衷。
白绪忠“哝”了一声,表达他的不以为然。
他生气,一部分是气自己最后心软回头救她,更大的因素,则是他们制造了天大的笑话,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
原来,那三名搭讪的肌肉男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过两天要到日本、韩国及台湾旅行,一问之下知道她来自台湾,所以想请她喝杯饮料,请教她一些关于台湾的资讯,根本不是对她有意思。
听到他们的说明澄清后,他先是松了一大口气,因为不必担心会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则是哑然失笑,彻底被某人的英文能力打败。
人家只是想跟她聊聊台湾,她却神经兮兮的把对方当成伸出魔爪的登徒子,害他也不明就里的陪着她演了一出可笑的闹剧,还演得煞有其事。
当下他实在很想一把掐昏她。
总之,他又被她连小学生都不如的烂英文耍弄了一次。
过了半晌,白绪忠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给我一个解释。”
翎淑脸部一僵,维持相同说词:“就说是测试人性了。”她确实是一时兴起,临时跟他玩了下“捉迷藏”,得知他着急的外出找她,对他的印象分数攀升不少。
虽然,这其中多少也带点恶整他的意味……关于这一点,她绝口不提。
白绪忠报以冷哼,没好气的反问:“请问你测出什么结果?”在他心目中,她已经没什么信用可言了。
翎淑支吾片刻,笼统的说:“结论就是,你这个人不算太坏,是个……是个正常人。”
她的回答又换来他一声低斥:“跟一个爱研究妖怪的英文白痴比起来,我真的很正常,太正常了。”他非得损她一顿才痛快。
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翎淑纵然百般不甘心,却无从替自己辩驳。
她在飞机上被他抱在怀里提供安全感、出借肩膀让他睡得更舒适、把属于她的餐点给他,满足他的五脏大庙,她的退让、她的包容,显然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好啊!她绝对不让他再碰她一下,也不会大发慈悲将任何食物分给他。翎淑瞪着窗户上反射出来闷闷不乐的自己,暗暗在心里发誓。
一番唇枪舌剑的言词之战后,双方都沉默下来。除了交谈气氛不愉快以外,迂回颠簸的陡峭山路,让他们脸色发白,不断涌起强烈的反胃感。
唯独早习以为常的司机,面不改色的躁控着方向盘。
翎淑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喂!你叫司机开……开慢一点……嗯……”晕眩感使她说话有气无力。
白绪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向来是超级健康宝宝的他,在十分恶劣的路况下也头昏脑胀。
用力吸了几口气,他扯开嗓门朝司机的方位喊道:“抱歉,可以请你开慢一点吗?”
司机立刻回了一句。
“他说什么?”翎淑费了好大气力才得以开口。
“大概是说不照这个速度行驶,天色一暗,几乎没办法往前开。”白绪忠简略说明。
司机的腔调太重,他也只能听得懂一部分。
“还要多久才能月兑离山路?”翎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白绪忠又询问司机,得到答案后翻译给她听:“在抵达市区前,都是山路。”
“不会吧……”翎淑发出无力的哀号。
她再也支撑不了,索性整个人在长椅上横躺下来,让自己的身体好受些,最好能够睡着,忘记翻天覆地的晕眩。
白绪忠硬撑了一段时间,最后也在令人难受的摇晃中,天旋地转起来。
他只好闭起眼睛,尽量不去想自己正置身于山路中,借由欺骗大脑达到减缓不适的作用。
半梦半醒间,他昏沉的想着:这趟阿萨布鲁之行,是否一如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充满未知与不顺遂“马铃薯……真想咬你……”他皱紧眉头,叹气嘀咕。
巴士行驶了六个多钟头,这时天空已染上灰黑色,像被盖上了一块巨大黑布,一瞬间陷入深浓墨色中。
这漫长的数小时,白绪忠和马翎淑在车上忽睡忽醒,历经几度快把胃呕出来的惨况后,他们倒也渐渐适应起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猛烈摇晃,令人七荤八素的路况。
晚间七点,巴士终于缓下车速,拐进一条狭小道路,再转两个弯,在一幢木建的矮房前停下来。
“终点站到了。”司机朝他们喊。
“这里是市区天布莱尔?”白绪忠拎着行李下车,环顾四下,有所质疑。这里除了路灯亮了一点,跟郊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应该没错……”翎淑踩着虚浮的脚步,头重脚轻的走下来,冰凉的风袭来,让她的精神顿时振作不少。
一路折腾下来,他们又饿又渴,寻找吃饭的地方才是当务之急。
难得两人达成共识,现在就算想吵也没余力互相找碴拌嘴。
他们问过人以后,来到一家饭馆,内部空间不大但高朋满座,他们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有空位。
点菜的重责大任,自然落在英语流利的白绪忠身上。基本上,他把菜单上阵列的每道菜肴全点了一轮。
听着他啪啦啪啦念了一串菜名,翎淑不禁出声制止:“你会不会点太多了?”
“会吗?我可是饿到全身无力。”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诱人香气,他的肠胃一阵剧烈收缩,所谓饿到肠子打结,形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你有吃饭的时候吗?”翎淑瞪眼回嘴。
“当然有。”白绪忠觑她一眼。“我又不是饿死鬼,吃都吃不饱。”
翎淑翻了个白眼,细声嘀咕:“你比饿死鬼还夸张吧。”
白绪忠没听清楚她碎碎念些什么,也懒得追究,反正他想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何况他一心期待食物上桌,无心开口。
没一会光景,桌面就被各式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占满,令人食指大动。
白绪忠马上举筷进攻,准备杀他个片甲不留。
“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他扒完略嫌干碗的饭,终于有说话的空档。
“去找一位膝盖上长了人面疮的婆婆。”翎淑认真回答。“所谓人面疮,顾名思义,就是像人脸一样有五官的肿瘤疮疤,寄生于活人的身体上,据说每日都需喂食,甚至会开口和宿主说话。”
“啥?这太扯了吧?”白绪忠露出古怪又疑惑的神情,感到不可思议又夸张至极。“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个你也信?”
“自古以来,各国都有被人面疮寄生的宿主,有许多清晰的照片可以佐证,依佛教说法……”涉及专业领域,翎淑兴致勃勃地解说,试图告诉他这并非无凭据的空谈。
“Stop!”白绪忠伸手阻止她滔滔不绝的往下说。“我没有兴趣知道关于妖怪的事。”他是不会被洗脑的。
话说到一半被无礼打断,翎淑的嘴角垮了下来。“明明是你先问的。”
他直接忽略她的埋怨,若无其事的清光盘中所剩不多的食物,吃干抺净后,他催促她去结账。
并非他吝啬到连几十块美金都要坑她,劳动她这趟是出公差,身上带着公费,两人所有的支出花费,都由她所属的单位负责,不需要自己掏腰包。
这是出发前就谈好的条件,没什么好争议的。
翎淑也没有第二句话,背起包包去柜台付账,只取出足够的金额,皮夹就顺手往外套口袋塞。
随后几名当地男子不动声色的靠拢上来,将她围在中间,目标是她装了不少现金的钱包。
像她这种带着不少现金的外国人,向来就是扒手们下手的绝佳对象。
翎淑虽然觉得他们似乎靠得太近,感到不太舒服,但倒也没有加以防备。付了帐找的零钱还没收下,她的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扯——她吃了一惊,心脏提得好高,惊慌的回过头。
“快点走。”白绪忠一把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
“零钱还没拿耶。”翎淑不明就里,频频往回看。
“那一点钱就别管了。”他牵着她的手加快脚步。
翎淑用力挣月兑他的大掌,停止不明不白的奔跑。“难道你又看见妖怪了?”她没好气,取笑他的胆小。
“刚刚围在你身边的那些人是小偷,准备要下手偷走你的皮包。”白绪忠表情严肃。
闻言,翎淑的手下意识插进口袋,确认皮夹是否安然无恙。“还在……”她呈了一口气,庆幸道。
“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不良集团份子,我们坏了他们的‘好事’,可能会有麻烦上身。”白绪忠有所顾虑。
翎淑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有可靠、细心的一面,默默对他产生了几分信赖感。
“既然如此,你还挡他们的财路?”
“那时候没想太多。”他的声音有些懊悔。人在情急之下,总会有出人意表的行为。“把钱包收好,最好不要再继续留在这里。”白绪忠慎重的交代。
不过已经迟了。
他们的前后方各来了几个人,包括在餐馆的三名男子也追了上来,将他们包夹住,迫使两人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翎淑心口紧缩,不禁往同行的白绪忠身上靠,压低音量责怪道:“居然真被你说中了……乌鸦嘴。”
“你还好意思怪我?财不露白的道理,你不懂吗?”他斜睇着她,反驳回去。
“现在怎么办?”翎淑咬了咬唇,一时没了主张。
“看着办。”白绪忠漫不经心的回答。来者不善,依目前的情势看来,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难。
窃盗集团的成员朝他们叫嚣,并且逐步逼近。
翎淑不必多问,也能猜到这些恶徒想要的是什么。
没有退路了。再不逃,命会保不住“把皮包里的钱拿出来。”白绪忠几近命令。“快一点!拖太久我们两个都会被乱棒打死。”
“给了钱,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办?”翎淑低声嚷嚷,但却一边掏出钱包。“只给他们零钱行不行?”她讨价还价。
“那些钱不够塞他们的牙缝。”白绪忠低斥。“把钱给我。”
翎淑犹豫片刻,把拽在掌心里的纸钞忍痛交给他。
“零钱也要。”他催讨。
“一定要给得这么彻底吗?”翎淑很不甘愿,但还是照做。
白绪忠的大掌握着温热的钞票和铜板,用英文大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全部都给你们。”接着,他压低嗓音对同行的女人说:
“钱丢出去之后,就开始往前跑,不要停!”
翎淑微微点了点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过度紧张而僵硬。
“三、二、一——”话刚落,白绪忠使劲一抛,所有的钱飞散开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良份子纷纷追逐着飘散的美金,无暇顾及其他。
趁着空档,两个受害者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不断地跑!不敢稍有迟疑。
然后,他们谁都不敢笃定,前方就一定没有另一批人马找他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