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动弹!
所有的感官、神经都失去知觉,心脏仿佛跟着停止跳动,大脑无法正常运转,一切都是停顿的。
视线陷入黑暗,思绪模糊,唯一的感觉只剩下嘴唇被紧紧覆住,僵愣的唇齿被撬开,温热的软舌立刻入侵,像条滑腻的虺蛇灵巧地探入那片未曾被开发的荒漠,骤然卷起一阵狂风沙暴。
灯光猛然一亮,阙衍之跟着回神。宛如从黑暗的无底洞瞬间抛回明亮的地面,他倏地瞪大双眼,浑身血液冲向脑门之际,一并将失去的力量重新找回。
使劲推开正吻得浑然忘我的严定尧,阙衍之面红耳赤地怒吼出声:“你在干什么?!”
严定尧被他推开一步,俊朗的脸上随即漾起一抹邪气的微笑,从容自在地回答:“吻你呀!”
阙衍之的眼珠子像是要掉下来一般,惊愕不已地瞪着他大吼:“你、你怎么可以吻我?!我又不是同性恋!”
没想到严定尧笑得更加自信迷人,好优雅、好温柔地回他一句:“可我是啊。”
什么?!
阙衍之整个人恍若受到电击似的往后一跳,后脑勺撞上浴室墙上的挂钩,“叩”地好大一声。
“唉哟……”抱着头,他整个人蹲在大浴缸里面,又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整个人暴露在严定尧面前,吓得他赶紧腾出一只手飞快地将防水浴帘拉上,又羞又恼地叫道:“你出去啦!”
严定尧跟着拉开浴帘,笑眯眯地说:“去哪?”
阙衍之又将浴帘拉上,气得大叫:“去哪都好,就是别在我面前!”
严定尧存心激怒他似的,又把浴帘拉开,笑得神采飞扬。
“可是这是我家耶。”
阙衍之气急败坏,使劲拉回浴帘,大吼:“那我马上走!”
怦怦、怦怦!他的心跳强烈到自己都听得见,额头上和后脑勺上的红肿大包双重刺激着他头痛欲裂的脑袋,浑身血液像倒灌似的,但浴帘外却了无声响……
阙衍之稳住狂震的心跳。他应该是离开浴室了吧?他还不赶快起来穿衣服逃离这里!
悄悄伸出手,轻轻拉开浴帘,偷偷探出头,没想到映入眼里的是依然伫立原地,一脸笑意的严定尧,吓得阙衍之赶紧又将浴帘拉上,大吼:“你怎么还不走?”
“我怕你昏倒在里面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撞伤?”
“不用!”拜托你赶快走吧!
“小之之……”
“不要叫我小之之!”
“好吧!小之……”
“也不要叫我小之!”这有差别吗?
“那我要怎么叫?”
“都不要叫!你先出去,让我穿衣服!”
“害羞什么?你身材很好。”
“闭嘴!”
外头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真是刺耳极了……
“好,我在外面等你。”不逗你了。反正你跑不掉的,可爱的小之之……
阙衍之这次真的听见关门的声音。但他还是蹲在浴缸里,等了两分钟,然后偷偷掀开浴帘的一角,确定严定尧果真不在浴室里之后,他立刻跳出浴缸,拿起自己的恤就要套上,随即一股强烈的可乐气味窜入鼻息。他气恼地一皱眉,瞪着柜子上那套运动服,内心开始一阵天人交战……
浴室的门缓缓打开,湿漉漉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很好!卧室没人,外头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声响。
阙衍之抱着自己换下的衣裤,拔腿就跑,一鼓作气冲出卧房,跑过客厅,一个拐弯绕过沙发,直奔目标——大门口!
“哔哔哔……”
就在他用力转开门锁的同时,响亮刺耳的警报声跟着窜起,吓得他赶紧松手,往后跳了一步。
“又是怎么了?”
“呵……”
循着笑声,阙衍之僵硬地别过头,一眼就看见倚在吧台前,笑容迷人得连窗外的月亮都要沉醉的严定尧。
墙壁上的通讯系统亮起一个小灯,严定尧从容地接起电话。“没事,是我忘了关掉警报系统了,不好意思。”
阙衍之傻傻地看着他,紧紧一皱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严定尧依然笑得好潇洒。他故作痛心状地启口:“小之之,你这样说让我好伤心呀!”
“别装模作样!还有,别叫我小之之!”真的会生气的。
严定尧收起笑脸,直视着他。没有爽朗的笑容,没有揶揄的口吻,就这么专注地看着他,让阙衍之突然不知所措。
“你怕我吗?”
阙衍之一愣。突然这样问,害他脑袋又停顿了。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严定尧慢慢走向他。
阙衍之一怔。他发现,只要严定尧一靠近自己,自己的身体机能仿佛就停止了,连动都不能动。
“你……”
“不喜欢吗?”严定尧终于来到他面前,绽开一抹阙衍之所熟悉的微笑,他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贴在墙上。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疯话!谁会喜欢!”该死,这时他真恨死自己血液循环这么好,他不但满脸通红,差点要脑充血。
严定尧一笑。
“喜欢的人可不少。”
“那你去亲那些喜欢的人啊!”要命,这又是什么语气?简直像在吃醋!丢脸、丢脸死了!
“但是我只想亲你而已耶。”严定尧笑道。
够了!阙衍之背过身去,不想面对那张脸,紧抱着自己的衣服靠在墙上。
他应该要抗拒,却又压抑不了失控的心跳。他明明该逃开,却不能否认心正微微地颤抖着,欢愉又喜悦。
不不不,他不是同性恋,光是接到同性的情书就能让他鸡皮疙瘩掉满地,室友的表白能让他胃怞筋,更何况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小之……”
严定尧的呼唤总是让他处于一种奇妙的境地,他又是抗拒、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又是喜欢,其实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对严定尧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聊聊吧,小之。”
不,他不想聊!他觉得很可怕,因为他根本不大认识严定尧,他不想让自己跌入一个暧昧复杂的情况,尤其是在他也不懂自己的时候。
猛地一回身,阙衍之低着头急喊:“衣服我洗好会还给你,我先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得这样匆促,阙衍之丢下这句话之后,转头开门仓惶离开。
望着紧闭的大门,严定尧面无表情。他没想到阙衍之会走得这样干脆,也没想到阙衍之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打击。只是他更没有想到……
喜欢小之,原来不只一点点而已……
***
蠢不是没有原因的。
阙衍之坐在自己简陋的小房间里,呆望着床上那套过大的运动服和摆置在一旁的全新手机。
如果真有心断了这份关系,就不该傻傻地接受这样贵重的礼物,不该毫无防备地在他家洗澡,不该换上他的衣服,更不该事后让自己陷入暧昧不清又矛盾的心情中。
那天从他家落荒而逃之后,阙衍之神游了两天,好好的周休二日就这样被他混过去。结果,他还是连开机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就是泼到可乐而已,穿一下会死哟?阙衍之,你真是有够窝囊!
“唉……”这两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几声气,阙衍之往旁一倒,仰躺地板瞪着天花板上努力运转的老旧电风扇,看着那破损的叶片摇摇晃晃地转啊转,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严定尧的身影……
“嘎!”猛然从地上起身,豆大的汗珠滑落脸颊,他这才感觉到热。
“唉哟……”阙衍之哀嚎一声,又倒了下去。他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着一个男人想到没法吃没法睡,连幻觉都出现了!他该怎么解释这种种的异常现象?他又没谈过恋爱……
趴在地上的阙衍之猛然睁开眼,心脏漏跳一拍。
他刚刚想到什么?恋恋恋恋恋……恋爱?!
他连女生的手都没模过,他哪里了解恋爱的感觉?可是,他看见严定尧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听见他的声音会不自觉地脸红,一想起他,整个人几乎要失神了。
严定尧对他非常好,这点他无法否定。他老是出错出糗,但是严定尧从来不认为那是他的问题,也不吝于给予他很直接的赞美,让向来缺乏自信的他每每不知所措,却又不住暗自窃喜。
严定尧不会把他发生的衰事当作是他的过错,严定尧会细心注意他的言词举动,严定尧会用婉转的方式体贴地给他台阶下,也只有严定尧才能让向来乐观单纯的他方寸大乱。
一瞬间,他豁然开朗,却又心惊胆跳。因为他想破了头,只有一个答案——原、来、我、真、的、是、同、性、恋!
天啊……
心情再复杂,思绪再紊乱,还是要面对现实。
决定再回到“疯狗客”工作的悲情少年阙衍之,就像染上了星期一忧郁症候群似的,那份对工作充满希望的斗志已荡然无存。
才刚是上班的时间,头顶的阳光足以将人烤成焦炭。阙衍之停好摩托车,敲敲自己几乎快中暑的昏沉脑袋,打起精神作了一个深呼吸,清清耳朵,准备迎接疯狗客老板对他无故旷职一个星期的责骂。
走到“疯狗客”门口他立刻愣在原地。公司不但大门紧闭,上面还贴了一张诡异的纸条。阙衍之皱着眉头扯下纸条,还没来得及细读纸上歪七扭八的字,身后一道陰影袭来,当场让他感受到一股的压力。
“少年仔!你是‘疯狗客’的人哦?”一名躁着台湾国语的流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让阙衍之冒出一身冷汗。
“我?我只是工读生……”
“工读生也是员工!说,王胖跑哪里去了?”另一位看起来更凶狠的男人瞠着眼朝他怒吼。
阙衍之茫然地瞠眼,一脸状况外。
“他不在里面哦?”
“小子!你老板欠我们地下钱……咳,不是,欠我们高利……不是,欠我们民间银行钱不还,这下又让我们找不到人,你说要怎么办?”
什么?阙衍之睁大眼看着他们。这这这……老板不是说公司未来前途无量,是同业中的超级黑马,而且合法经营颇受客户好评吗?怎么会扯上放高利贷的地下钱庄啊?
阙衍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暑假开始不过才一个多礼拜,他就已经历了无数意外,他到底还剩多少胆量来承受这些惊吓?阙衍之已经呈现僵硬石化的状态,这群人在他面前虚张声势,完全对他产生不了恐吓作用。
“傻小子看来也不知道状况,雄哥,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问出王胖子的下落啊,笨蛋!”
“哦是!”小流氓转身,对着发愣的阙衍之咆哮:“小子!”
为什么我这么倒楣?为什么我这么倒楣?这句话这辈子他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却永远得不到答案……
“喂,耳聋了哦?!”
阙衍之回过神,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
“你老板的下落?”
“啊?”阙衍之一脸茫然。
“你不说出你老板人在哪,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这下阙衍之终于感觉到危险了。他怔怔地退了一步,困扰地回道:“如果老板不在公司,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
“不说实话我扁你哦!”说着,拳头已经高高扬起。
阙衍之紧皱着眉,生气了。
“我真的不知道。”
“臭小子很硬哦!”
“我真的不知道!”当流氓的都这么不讲理吗?
“看来不动粗你是不会说了!”指关节喀啦喀啦响。
“要我说什么?”
“呵啊!忍无可忍!”
“喂喂喂……”
***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接连几晚在“天堂”喝闷酒的男人,就是纵横情场的浪子严定尧。
“天堂”是严定尧最爱流连的夜店,也是他真正经营的事业。威泰不过是他伟大的父亲为了拴住他这匹野马,故意放手让他打理的工具,若不是亲情压力,他对从商根本没兴趣。
他一个礼拜最多走进威泰两次,已经是给足了老爸面子。威泰在他经营之下还能屹立不摇,老爸也该庆幸了。否则以他贯彻“人生以玩乐为终极目标”的游戏性格,不出半年“威泰”这两字大概就此消失在商场历史中。
可是浪荡久了也是会腻的,浪子也是有疲惫的一天呀,尤其是频繁的应酬过后,却发现靠在身边的永远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严定尧整个人瘫在沙发上闷闷地怞烟,将自己锁在私人包厢内,沉淀着他难得的忧郁。
他真的很忧郁,自他叱咤情场以来,还没碰过这样的窘境。
小之之没被他电到,没爱上他就算了,居然连电话都拒接,摆明了将他驱逐到他的世界之外,教他怎能不忧郁?
他没有玩游戏,这次是真的不想玩游戏,因为他太清楚小之之玩不起。那么可爱、那么单纯的小之,他怎么舍得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联络不到小之,他根本不想进公司,连家都懒得回,就算待在“天堂”他也反常地拒绝所有想见他的人。
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思病?唉呀,小之之,你就是教人放心不下呀!
又度过一个醉生梦死的夜,严定尧扶着宿醉的脑袋走出包厢,才发现天早就亮了,店里已经打理完好,舞池旁的长沙发倒卧了一排等不到他说下班的昏睡员工。
他到底在干什么?竟然想小之想到把自己的生活步调通通打乱了?
严定尧摇头,取了一杯冰水喝,随即叫醒趴在吧台上的领班,示意他叫醒其他人赶快回去。
“你们根本不用等我说下班的,不是打好卡就可以走了吗?”
“严哥这两天不太对劲,大家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长相十分秀气的年轻领班说。
有那么明显?严定尧失笑。
“我没事。”
“严……”
“快回去吧!”严定尧跟着他摇醒其他人。“今晚不营业了,放大家一天假,回去补眠吧。”
原本一脸惺忪的众人顿时睡意全消,怔愣地望着他。
“走吧!”
这是大家所熟悉的严定尧,体贴、大方、豪爽,随兴而至,又好像不是大家认识的严定尧。他虽然散漫但绝不颓废,虽然风流但绝不滥情,可这几天的他实在是反常到让大家意外。
严定尧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他的心情,他认为没有必要。天堂的所有客人他几乎都认识,天堂的员工也都可以算是他的情人,他对他们都一样好,给予他们的感情都一样。
他们渴求,他赐予;他们主动,他接受,如此而已,没多余的情愫存在,有的话,也只是一厢情愿……
迎向刺眼的阳光,钻入被太阳烤成焖烧锅的车子里,将冷气开到最强,严定尧趴在方向盘上眯着眼望着前方。他真的好想见小之一面……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在看来电显示的瞬间,好像阳光照耀了他萎靡陰霾的心。
小之?!
“喂,小之之?!你在哪?我想死你了……”不管这样的直接坦白会不会吓到他,严定尧就是要这么说,因为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他!
“定尧哥……”电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
“有!”他精神全来了,这两天颓废的严定尧根本就不是他,现在的他才是正常的。他真的好感动哦……等等,小之之声音好像怪怪的?
“怎么了?”
“我、我……你……”
他结结巴巴的让严定尧更紧张了。
“怎么了,怎么了?”
“你在哪里……”
多么诱人的口气,简直像在撒娇一样……严定尧听了,人都酥了,立刻精神奕奕地回道:“我在……”
不对,小之之这样问有陷阱!他反问:“你在哪?”
“我……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没有任何迟疑,一句话:“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