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翱翔在万里高空上,虽然远离了台湾,却无法将一颗悲伤的心从她出生、成长的土地上一并带离。
钱友蓉戴着黑色墨镜,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全身一袭素色套装,颈间系着波纹滚边的上好丝质领巾,情绪始终无法从丧亲的悲恸中恢复。从小她就生长在单亲家庭,母亲一直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在人生旅途受挫时,可以放心倾诉委屈和心酸的对象。
为了让她专心读书考上好学校,母亲不辞辛劳,在外头兼了几份差事,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是要供应她读书所需。
她当然不负所望地考上好学校,不但在校成绩优异,从小到大一路过关斩将,一直都是稳坐第一名宝座,最后还荣获交换学生的资格,得到学校的补助,可以到国外念书。
她一心一意想报答母亲的恩惠,怎料在她刚取得文凭归国的时候,母亲的身子竟被经年累月的躁劳给拖垮了,最后与她天人永隔——
母亲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她怎么能不感到悲伤呢?
在处理母亲后事期间,远嫁美国的表姐曾打越洋电话联系她,由衷心疼她的境遇,希望她能慎重地考虑移民美国,好方便就近照顾她。刚失去重要的家人,远方亲人的温柔呼唤,自然是最有效力的疗伤方法,所以钱友蓉当下便答应表姐的提议。
连日来,已哭红的双眼似乎不堪负荷,又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气氛过于宁静,大脑神经捎来一丝睡意,她眼皮不自觉地缓缓合上。
何不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呢?距离飞机降落的时间还有好几个钟头,也许一觉醒来,她会淡忘一些悲伤的感觉也说不定……
“全都不许动!这是劫机!”
一声暴喝,瞬间震惊了机舱内所有旅客,钱友蓉也从朦胧的睡意中立即惊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急急抬头望着前方,乍见一名中年男子,蓄着一脸落腮胡,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枪——
嗄?枪?!
安检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让搭机者带枪上飞机?!
钱友蓉既惶恐又害怕,其他旅客脸上也挂着同样的惊惧之色,冷冷的呼吸声回荡在窄小的机舱内,交换着心底的惊慌。
歹徒粗声道:“你们统统给我安静!谁敢不听我的命令,我就让他死!”
“嗄?!”
顿时,气氛变得紧张——
“先、先生……劫机是犯法的!”空服人员试着上前和他沟通,却说出无比低能的话。
谁不知道劫机是犯法的?何况歹徒手中还持有枪械,这已经足以列为重大罪名之一。
这个白痴空服员难道是存心要激怒歹徒吗?
“不许动!”歹徒提高警戒,将枪口对准企图靠近他的空服员。“再靠过来就准备受死!”
“我们不靠过去,你别冲动!”
“你!”歹徒指使其中一位空服员。“通知机长,立刻飞到菲律宾!赶快照我的话去做!”
语落,歹徒顺势抓过一名约莫十岁大的孩子挡在身前,将枪口抵在那孩子的额际。
“不?!小华——”孩子的母亲惊声尖叫,将气氛提升到最紧张的一刻,那孩子软弱无助地号啕大哭起来,歹徒的呼吸愈加急促,神色渐露陰沉。
“求你放了我儿子!”
孩子的母亲全身颤抖,脸上布满受到惊吓的泪痕,她的双手合十乞求着,神情极为无措。
见状,甫承受失去家人悲恸的钱友蓉,再也看不下去了,即使心里也感到相当害怕,但是她仍然忍不住挺身而出。
“请你放了这个孩子,如果你需要一个人质,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她大胆地对歹徒放话。
无畏地挡在众人前头的她,神色虽然不安,却掺杂几丝坚定的目光,突如其来的勇气,让她当下成了人人心中赞叹的女英雄。
“你别轻举妄动,把孩子还给这位太太好吗?”钱友蓉颤抖地迈步,希望和歹徒达成协议。
她过人的英气和胆识,无不带给劫机犯沉重的压力,他扬枪一指,将枪口对向她,怒吼着:“退后!不要过来!”
钱友蓉没想到她的行为会惹怒歹徒,在歹徒扣下扳机的刹那间,她心跳一百、紧张万分地闭上眼睛,身子瑟缩——
磅地一声!
一个不明物体横飞而来,不偏不倚地砸掉歹徒手上的枪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闪过钱友蓉面前,反手制伏逞凶为恶的歹徒,前后行动不超过三秒钟,叫人来不及眨眼。
男孩顺利月兑困,重回母亲怀抱,放声大哭。
惊吓声、哭声、欢呼声交织中,幻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法网,重重地网住犯法的凶嫌。
“唔!放开我!”
失去优势,歹徒痛苦地低吼,凭他如何努力挣扎,也挣月兑不了身后男人强而有力的箝制。
只见那男人有一张极俊的脸孔,微扬下巴,眸色之间透露出一抹冷漠,他斜睨着不甘示弱的歹徒——即使已经动弹不得,却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于是男人大掌稍微使力,立刻让歹徒痛得哇哇大叫。
“救命呀!救命——痛死我啦!”
只见那线条分明好看的唇际,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宗耀扬在心中计算一下时间,语气略带责备道:“你这样瞎闹,会害我损失好几千万的收入,而且是以美金计算,你知道吗?”
如果让这班飞机调头飞向菲律宾,他的生意根本不用谈了。
原本坐在头等舱的宗耀扬,正兴致勃勃、十分惬意地看着企划案,不料突然传来有歹徒劫机,如果因为劫机事件让他来不及和厂商签定合约,眼睁睁看着三千万美金插上双翅翱翔天际,他绝对会含恨而终。
所以他才会微蹙俊眉,起身轻拢身上价值不菲的亚曼尼西装,挺直腰杆走向经济舱,亲手解决掉企图扰乱他签约的祸害。
一旁机上的空少见歹徒已就范,赶紧拿着粗绳上前,将歹徒成功捆绑,避免这扬劫机灾难继续延烧。
宗耀扬伸手轻拍遭强烈惊吓的小男孩的肩膀,随后将目光带向刚才表现勇敢的戴墨镜小姐。
他在钱友蓉面前扬起一抹笑,眸色盛满赏识之光,隔着两片墨色镜片,钟友蓉掩不住失慌的心绪,冷冷倒怞一口气……
嘶!这个男人真是太好看了——
顺畅的黑色短发不须加以吹整,便轻易衬出他那潇洒磊落的气质;他的双眉浓粗,显出他一身非凡的霸气;精光灿灿的目光,像是可以彻底解析每个人;薄而性感的双唇,带出男人少有的细致神韵,他实在生得相当可口……呃,不!是相当英俊。
许是放松下来,钱友蓉突地腿一软,双膝一跪,整个人呈现无力状态,宗耀扬及时伸出双手扶住她重心不稳的身子,表现得相当温柔体贴,像是难得一见的白马王子,英勇地出现,并适时为她解危,英姿焕发地降临在她的生命里……
“你没事吧?”他笑问。
钱友蓉怔仲地摇了摇头,迟迟无法完全平复过度惊吓的心绪。
“你很勇敢,相信没有任何挫折可以吓坏你。”他轻拍她的肩膀,如同安抚小男孩一样,轻易地抚平她动荡不安的情绪。
顿时,她感觉到勇气倍增!简单的一句话里,不仅仅是安抚,更是一种间接的鼓励,让她在伤心的情绪中寻见一丝信心。
如他所言,她很勇敢,没有任何挫折可以击败她对人生的信念,即使最亲爱的亲人已不在身边,但是母亲的爱永远与她同存。
在钱友蓉人生最悲伤的时刻,这么一个充满魅力的男子,从此进驻她心房,深深打动她的灵魂,让她愿意相信全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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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宗氏企业大楼位于纽约精华地段,楼高三十,是宗氏企业在海外的人事总部。
宗氏企业分布在全球的产业公司,林林总总相加超过一百五十间,而设在各处的机要分部都有它专门作用,包括这间培训人才的总部,平时除了栽培优秀菁英,以应各地子公司人力所需之外,甚至还培训比国家情报局优秀的高等人才,到世界各地去搜集情报。
宗耀扬平时都镇守在纽约总部,他的经营理念是重视人才的培训,更胜各地子公司的营运细节,只要培养出可靠的左右手,无论何时何处都有人为宗氏企业尽其所能、誓死效忠!
这不但是宗耀扬最成功的投资,也是让宗氏企业能永远稳坐企业龙头宝座的绝招。
不过,这时候终于有人要抗议了——
叩叩。
史雪琳抬手敲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两下,便迳自推门而入,干脆利落得不拖泥带水。
宗耀扬从堆积成山的文件里抬起头,看见美丽的女秘书大人笔直又迅速地朝他走来,他的眼底盛满又惊又恐的眸色。
喔喔!这副气势他实在太熟悉了,好像两个星期前他才见识过,登时他精明过人的脑袋轰隆作响——
糟糕!她该不会又来和他谈“那件事”吧?
“总裁!”
“不不不!我绝不会答应。”他连声抢白,不让她有任何讲话的余地。
“我才不管!今天我非逼你答应不可。”
“不!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你跟着我也整整有六个年头了,难道在我最危急的时刻,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失落和痛苦吗?没有你的话,我会很寂寞……”宗耀扬痛心疾首,表现得相当脆弱。
史雪琳眯长一双凤眼,带着冷冷的笑意嘲讽:“危急?呵!失落?哈!痛苦?哼!你究竟可不可以换个有新意点的词儿?我从九个月前就瞧你耍这套苦肉计到现在,你不烦、我都听得腻了!”
“嗄?有九个月了?”宗耀扬存心装傻到底。
“你现在才恍然大悟时光是如何飞快流逝吗?说!你到底要拖住我多久?清醒一点、理智一些好吗?你最后还是留不住我的!该走的时间一到,我还是会走的,而且没有我,你绝不会失落痛苦,因为公司每日都有几亿元的交易和进帐,你光是数钱就忙到没有时间了。”她说得很坦白,决心要让他无计可施,放她自由。
“你……真的非走不可吗?”他不死心,好声好气问道。
“对,非走不可。”她的态度异常坚决。
“不念情分?”他含情脉脉地凝望她,努力施展他的男性魅力,企图让她败倒在自己的丰采下。
“就是因为顾念情分,我才会跟你耗了九个月,还有,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已经结婚八年了,我老公还是你的死党,我也为你卖命工作整整六个年头。现在……”她双手插腰,不,她现在没有腰,只有一颗怀孕九个月大的肚子!“你死党的儿子就快出生了,今天早上去妇产科产检,医生叫我明天办住院手续准备剖月复,所以——请你让我休产假吧!”
“噢不!”
宗耀扬烦躁地乱抓头发,清楚意识到已经毫无商量余地了。
他每天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失去像雪琳如此能干又得力的特助来替他分担,他肯定会心力交瘁至死。
更何况明天要和GTT开跨世纪业务会议,公司里只有雪琳和他有相当的默契,没了雪琳的整整一个月里,他要怎么平安度过过劳死的危机?
看着宗耀扬一脸挫败,雪琳实在感到好气又好笑。
“早就叫你从公司里头挑一个人才,或对外应征代理特助你偏不听,现在惨了吧?”雪琳轻抚隆起的肚皮,母性大发。“幸好我这里有个不错的代理人选,算是及时解救你了。”
“咦?”他抬眼望她,一脸可怜。
“我表妹年轻貌美、细心聪明,工作能力与我不相上下,之前曾经在GTT企业担任过业务专员,最近因为一些私事请辞了,正好可以叫她来代理我的职务,明天你要与GTT开业务会议,她肯定可以帮上你的大忙。”
雪琳强力推荐表妹上战场不是没有原因的,实是忠人所托,面这个“人”正是她的表妹——钱友蓉。
“不行,她原本是GTT的人,如果让她代理你的职务,肯定要泄露很多公司机密给她知道,除了你之外,我不信任其他人。”
“少来了,我们公司的机密,全锁在你那台湾的宝贝妹妹手上,谁也没办法窥得,而且你对我的信任,只不过比对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高出一层而已,我既然向你推荐我表妹,你就放心相信她的能力吧,最重要的是……”雪琳怎么可能忘记提出重点呢?“她的薪俸,可以打八折。”
宗耀扬忽然起身,表情像是慎重考虑过似地,其实他改变心意的速度不过一秒钟时间,而关键在于“她的薪俸,可以打八折”这句话上头。
一个有能有才又便宜……呃,不是,应该说对方不看重钱财,只凭实力,所以像这种自谦的人,一定有她潜藏的工作爆发力,所以——
“叫她明天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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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
十七坪大的单人套房里,一句几近尖叫的欢呼声不断回荡。
钱友蓉不敢相信,努力了四年,她终于要美、梦、成、真了!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你明天一早就可以去企业大楼报到,亲眼目睹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丰采。”电话那端传来表姐史雪琳强而有力的保证,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天呐!”
钱友蓉忍不住惊叹,她用力闭上双跟,又突然睁开!深呼吸一口气,发觉这空气居然如此新鲜好闻。
整整四年了……
她等待接近他的机会,已经足足等了四年了!
从四年前的劫机事件发生以后,她常常在夜晚来临时,反覆做着有关他的梦,梦中的他永远不改潇洒,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出现,解救她差点沉沦的灵魂。每次醒来,一颗芳心都因此深感悸动。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仰慕之情,只有日积月累地增加,并无一时一刻淡化,渐渐地,她不再压抑真实的感情,她决定放手去追,实际地从工作中找机会,努力地提升自己,只希望有一天能真正亲近他。
“唉!你还好吧?”
隔着话筒,雪琳根本不知道表妹在电话那头是否还清醒着?会不会因为高兴过度,整个人都傻了?
事实上雪琳料得虽不中亦不远矣,钱友蓉虽然还保持清醒,但是镇定力早已经绷断,她随时可能因为过度兴奋而亡。
“表姐!真的太感谢你了!”她大声说出感谢,还忍不住做出亲吻话筒的可爱动作。
“哪里的话,你是我最疼爱的表妹,你的央求我有可能置之不理吗?”雪琳笑道:“其实依你的能力,想在宗氏企业闯出一个经理职位,可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你为什么偏偏要去GTT呢?现在又为了一个代理特助的职位,舍弃优渥的酬劳,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钟友蓉不禁苦笑。“我才不稀罕在宗氏企业当什么经理,如果不幸被分派到海外的子公司,见不到宗耀扬,就算当皇帝也没意义。
原本我只是想在GTT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担任接待宗耀扬的要职,不过GTT的总裁非常重视宗耀扬,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安排公司里最高阶的主管亲自上阵。
我苦无机会接近宗耀扬,实在烦恼极了,前阵子听你说要请产假,我想这是上帝给我接近他的唯一机会吧,所以就二话不说,向公司请辞了。”
闻言,雪琳实在快昏倒了。
“你不会觉得自己绕了一大圈吗?最后还不是进来宗氏企业工作。”
“那不一样,现在我进宗氏企业,是百分之百可以待在他身边做事,可不是待在基层,老担心见不到他。”
“我坐完月子之后,你怎么办?”
表妹该不会想和她争饭碗吧?如果表妹真的想,那就太……棒了!
她其实很想在家当少女乃女乃呢!反正她老公也是赚大钱的人,根本不需要她这个老婆到外面抛头露面赚辛苦钱。
结婚后,雪琳曾经有一度萌生辞意,只是看着宗大老板每天忙忙忙,如果她求去,一时之间他肯定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心月复,所以她只好打消辞职的念头继续待在公司。但现在可不同了,原来表妹对这份工作哈得要死,而且依她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她要是早说就让位给她坐了。
“这样好了,如果你胜任愉快,我坐完月子就不回公司上班了。”雪琳开心地说。
“这、这怎么行?你肯推荐我代理你的工作,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我绝对不会——”
“友蓉,就算我不工作也不会饿死,每天见不见得到宗耀扬也没差,可是你不一样不是吗?”雪琳贴心地说:“对我没有意义的人事物,我何不拱手让给觉得有意义的你?”
友蓉总是将心底的事藏住,不轻易告诉任何人,这次她会大胆地向自己表示她对宗耀扬的爱意,就证明她是非常认真的。
虽然不了解友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宗耀扬,不过她可以肯定,友蓉绝对是投入相当庞大的情感,否则,她不可能对宗耀扬如此认真,甚至连进人GTT工作的真正目的,都是为了能亲近他。
她除了祝福表妹的恋情成功之外,顶多只能在心里暗叹……宗耀瑜,你这个哈金虫,让你走运了!
当然,钱友蓉除了一再感激表姐之外,对明天更充满期待,为了这天的到来,她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