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场嬉乐间放浪形骸的姿态,和着歌舞升平的景象,激出更浓更烈的迷迭香,寂虚招徕抚慰,莺声燕语,春流人间。
醉欢楼里花魁舞儿的房内,却是闹中取静,别开天地。
一曲罢,舞儿抚琴而歇,待余音缭绕渐绝于耳,她才起身,柳腰娉婷,缓步移向合目倚躺在床椅上的俊美男子,如小鸟依人般委坐于地,上半身沉甸甸的重量紧贴靠着男子结实的胸膛。
“好听么?”她的嗓音如蜜般细甜。
平常男人听见这般娇柔的声音,只怕全副骨头没散,也软得差不多了。
“不差。”他仍然是闭着双眼,对大美人的殷勤献艺吐出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
舞儿不但是醉欢楼的红牌花魁,更是整座京城有名的女伎,仰慕她的王爷贵子多不胜举,有权有财的公子哥儿更是有如过江之鲫,相争要替她赎身,但是偏偏谁也无法打动她,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只有他——
靳秋风,一个狂傲不羁、伟绝挺拔的男人,眉宇间总是流转着稍浓的陰鸷之气,却又无理地吸引人,每当被他一双俊目静凝,她的心魂便不再属于自己!
只有他,一个轻薄少年,没有任何财势,却可以自由来去,任意穿梭花丛蝶群之间,也易如反掌地成为她烟花帐里惟一的贵宾。
自从遇上他,舞儿便舍弃了追寻荣华富贵之途,一心只想服侍他,什么尊贵娇宠她已不看在眼里。除了她,别馆别楼的红牌花魁也是为他着了魔,全都将心掏献给他,即使他从来不珍惜……谁也无怨无悔。
如果能完全霸占他的心,她死而无憾,倘若不能,只要能博得他一刻恋栈,也心满意足了。
舞儿含羞而笑,一只手悄悄爬上他光果的胸膛,轻抚他结实的肌肉,企图再次挑起他体内火热的,于是她更尽情展现无限妩媚,只求让他再宠爱自己……
“啊……秋风……”舞儿唤着他的名字,心里还是充塞满满的他。
她像是被他俘掳的奴隶,却是如此心甘情愿沉沦在他带来的情潮里。
靳秋风缓缓坐起身,峻冷的眸子在瞬间做了调度,变得温和无害,他亲切地抚吻她的芙颜,像在爱护一只猫儿。
“为何我这么爱你?”她是在问他,却反而像是呢喃。
无论如何省思,也寻悟不出迷恋他的道理。
舞儿温暖的指月复慢慢滑过他微敛的眼眸,延续他高挺的鼻梁,直至那两片薄唇,精致的五官,犹如巧夺天工的凿口,让人爱不释手。
她多希望细心珍藏这一切,只可惜在他离去时,偏偏什么也留不住,仅剩期待、盼望他的再来……
舞儿的媚态中,尽是痴醉眷恋,靳秋风也许不讨厌!至少他依然接受她的偎靠和温存。
女人是最傻的,甘心为薄幸的他等待,明知道从来没有驻足的结局,却抱着奢想。
这样也好,他一向喜欢享受被缠恋的块感,征服需要他的女人,也征服不需要他的女人。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不爱他、不恋他,只要他想要,必定手到擒来……
“我跟你走好么?”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试问。
只见他扬起唇角,扯出淡笑,答道:“我没有办法替你赎身。”
“是银两的问题么?”她不需要他拿出半毛钱,也能有自己的方法来赎身。
“你知道不是那问题。”他翻身坐起,开始整衣。
靳秋风的唇角虽然始终扬着淡笑,但是舞儿知道那并非真实,他心底肯定蕴有怒气。
于是她赶紧起身偎上他宽阔的背,像是享受般,径自沉醉在他特殊的气息里。
“对不起,是我多言了。”她的粉颊贴靠在他的肌肤上,一双粉臂如灵蛇般由后方缠绕住他的腰,硬是不肯让他说出辞意。
她好爱他!只要能与他相守终身,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舞儿的痴情,纵使注定是悲剧一场,也不见丝毫怨悔。
她只是不懂,上天为何能创造出那么好的一个男人?!犹如这天地的万灵皆凭仰他而息、而动……她臣服于他四张无尽的魅诱里,从来就不明白抗拒是怎么一回事,全心朝他迎往……
“我该走了。”
没用的,尽管她使出浑身解数,仍然留不住他,是她过于奢求了!竟然期盼用一片痴情绊住他,难道她忘了他的忌讳?不!她没忘,他说过的只字片语她根本不敢忘,只怕他说得、永远不够多而已。
别恋他太深、别缠着他不放,只有暂时舍弃,才能再拥有,千万别妄想独占他一人……
他一向坦白,所以在谈情说爱的同时,他不忘叮咛她们别陷得太深,因为他是一个好情人,却不是一个好男人。
爱他的结果,只有两条后路可退,一是绝望伤心,二是与其他女人共享他的情……
舞儿是个善妒的女人,但是为了拥有他,她选择忍气吞声、睁只眼闭只眼接受他的滥情和数不尽的桃花运,一切的退让,只是为了能抓住他的一袭衣袖罢了!
“不能再多留一会儿么?”这是她最大的盼望,但是她知道答案往往教人失望。
他伸展双臂,格开她的缠抱,整理最后一块衣摆,洒月兑地站起身,留她孤寂空虚的身子倚偎躺椅上,而他的神情里再也没有怜惜。
“我在你这里待了两天,你还不满足?”他显出不悦的神情。
“不!”她一急,又扑上他的胸膛,的躯体已无法激起他的,但是她仍不放弃地摩挲他的身体,企图挽留他。
“你……”
他本想拉开她,但是他没那么做,因为不符他当一位调情圣手的原则。
“舞儿当然满足,和其他姐妹比起来,你待舞儿是最偏心了。”她说着自己的话,也不管他是否认同,径自将他的情全囊括。
靳秋风不羁地笑了笑,淡然道:“这你就说错了。”
“嗳?”舞儿不解地看着他。
“对谁,我都一样宠爱,女人本来就该被疼爱,我没有偏心任何人,包括你。”他一席话扰醒了她的自作多情梦。
舞儿顿时觉得难堪,但是她忍下气来,不敢轻言娇怒,就怕他真的对她绝了情。
“是……我知道了。”她回答得黯然。
忽然,靳秋风从低闷的情绪中转出个笑脸,抬起她的下颚,柔情道:“乖,在这里等我,过几天再来陪你。”
“真的?!”舞儿惊喜问道:“没骗我?”
“没骗你。”他耐心地哄着她,待她欣悦点头之后,他便旋身离去。
一时之间,舞儿难以接受那瞬间侵占满心头的落寞,但是不能接受又如何?他毕竟离开了!她只能学着适应心中的感受。
舞儿缓缓穿上瑰紫抹胸,眼角随意一瞥,乍见椅脚旁静静躺了一块玉玦,她觉得眼熟地拾起,嘴边念道:“这不是秋风的玦玉么?”
云时间,另一股念头窜进脑门!她想,也许拾这块贴身玉玦追上秋风,藉由送还玉玦的理由再见他一面或许可行!
心中抱定主意和决心,舞儿快快穿上衣衫,手里紧握着玉玦便追了出去。
靳秋风行步如飞,他不走大路,专挑胡同小巷而行,突然,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四周气氛有异,他拐个弯,连人佩剑闪进狭小的暗巷里。
他的背倚着石墙,一脸好整以暇,一手搭在剑柄,捻着一撮发缠于指尖。
不同于舞儿面前时的深情款款、放荡狂野,换上的是张单纯的笑脸,仿佛毫无心机。
“你该不会从昨晚就守在醉欢楼外了吧?”他的话抛向天空,声音的尾端结束于一名黑衣男子的出现。
透彻的黑色包裹住那男人一身的冷然气息,却阻止不了凡夫俗子对他的敬畏,当他抬起眼对上靳秋风无邪的瞳眸,心里就是恨不了他!
“你早该回去覆命。”冷漠的男子并没有直接指责靳秋风的怠忽。
“我爹没听到消息么?”靳秋风扬高俊眉反问。
“师父要你亲口证实。”
“唉!他老人家狡猾,连亲生儿子也信不过。”靳秋风似假非假地叹道。
冷酷的男子没有回答,但是却颤了一下,不知道是否默声中赞同了靳秋风的感叹?
“你先回去吧!我办完事后,自然会回去覆命,向他亲口证实硕忠王府三贝勒已死的消息。”因为人是他杀的,所以没有他的证词,靳飞燕是绝不会相信传闻。
为何刺杀硕忠王府三贝勒?靳秋风没有把持任何理由,依顺的仅是靳飞燕的命令。
他自然不明白父亲和硕忠王府之间的恩怨,为何要心狠手辣斩断硕忠王子嗣?靳飞燕始终没有道出原因,而他也懒得探出详细。
“你何时会再动手?”
“上回杀死四贝勒,硕忠王府便加强守卫,这次擒拿三贝勒的性命,危机高出几层,倘若要急于一时,也是可以。”他指的是再刺杀二贝勒一事。“你似乎很关心这件事?”
自从靳飞燕分派任务给他之后,这位向来冷酷称著的二师弟,便异常地关注他的任务,怎么回事?他竟然对此事反倒充满兴致。
“师父要我监督你执行任务。”他不肯承认靳秋风的任何臆测。
他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只因为身负使命,并非他所愿。
他和靳秋风之间,有化不开的纠结,不到最后,他不会吐露任何只字片语。
“是这样?”靳秋风笑了笑,如弯月的笑眸仿佛洞悉了一切,令人浑身不舒坦。
“不然你以为呢?”靳秋风双手一摊,无所谓地道:“你说是就是,我没有别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这位二师弟高深莫测的心机,不输他爹呐!
“我得再去安抚几个红粉知己,后面那一位花魁,就有劳你处置了!”靳秋风想推掉麻烦。
但是冷漠的男子似乎不接受他的交托,淡然道:“自己的垃圾,自己收拾。”
语毕,他前脚一蹬,飞空扑向舞儿所藏匿的暗处,擒住她的双臂后回到靳秋风身前。
“啊?!放开我!”舞儿花容失色地大叫。“放开我……”
靳秋风绽出温和的笑脸,望着惊惶满心的舞儿,似乎在笑容中漾着对她的怜惜。
“怎么了?不是要你乖乖等我么?这样跟踪我,真教我为难。”他语中带着暗示。
“我……我是……”舞儿吞吐大半天,一边极力地想挣月兑男人如铁锁般的钳制。
见状,靳秋风向黑衣男子使记眼色,男子立刻松手将舞儿推向靳秋风,一声不吭,跃上檐端如鬼魅飘忽般消失于顶空。
舞儿简直看傻了眼,她知道江湖上高手异杰众多,但是轻功之好能像刚才那位黑衣男子,即不是在她的见识范围里。
忽然,一双手圈上她纤细的腰际,硬是将她飘出方外的注意力重新塞回她的脑门!
“嘎?!”舞儿如惊弓之鸟,颤巍巍地开口道:“秋、秋风……”
原本柔腻的甜美嗓音,因为受到非比寻常的惊吓,而变得如破绸火焦般,难以入耳得难听。
靳秋风面不改色,可心里已作出最诡谲莫测的变化,若是舞儿明白,肯定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偏偏她不明白、更不了解靳秋风……
她以为他对她是富有感情的,但是她至死都意想不到他的血肉里,尽是寒冰打进而成的骨子!舞儿不可能知道靳秋风是个极无情的男人,因为她将死在他最多情的毒手中!
“为什么不听话?”他的唇畔逸出好听的声音,温柔、不刺激。
舞儿心想,虽然他杀了硕忠王府三贝勒,但是见他对自己仍然温柔,应该是不会加害她吧!何况他们交情匪浅……
思及此,舞儿逐渐放心,媚态再现。“你这样说,人家好冤枉喔!”
靳秋风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压根看不出任何危险。“哦?我错怪你了?”
“嗯!”她点点头,由怀中掏出一块色泽绿润的玉玦,交到他手中。“人家是特地送玉玦来给你的,等会儿就乖乖回去。”
靳秋风将玉玦握在手中,唇边绽漾的笑容渐渐渗出另一股气息,平凡人根本无法了解他的可畏!
“乖,告诉我,刚才你听见了什么?”他的语气像是在哄骗一个三岁小孩。
舞儿心里警铃大作,支吾半天不知其词。“呃……我……”
她想佯装不知道?偏偏他自有让她说出实话的方法,靳秋风岂容得任何人在他面前装糊涂?
“别怕,我们的关系还让你怕什么?”他轻抚她的粉颊,邪魅的眸光凝满笑意。
舞儿听了他的话,竟然安了心,放胆问道:“硕忠王府的三贝勒真是你杀死的?”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既然身为京城红伎,难免要应对三教九流一些贵人尊客,起码要具备基本的胆识和见解。
于是舞儿提足勇气,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想从他口中得到亲证。
而靳秋风果然坦荡荡得没话说,杀了人仿佛还像是天经地义般,一脸自若的神态。“没错,不妨告诉你,硕忠王府四贝勒惨死,也与我有关。”
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似乎完全不担心她将他的凶行泄露。
“你……为何要这样做?!”舞儿猛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靳秋风是个嗜血杀手。
“看他们不顺眼。”他给她一个不成答案的答案,单手抵住她的后颈,算是送她上路的心意。
“你竟敢刺杀皇亲国戚?!这可是要被连诛九族的大罪呀!”舞儿惊呼着,因为无法压抑心底的恐惧,逐渐感到头晕目眩。
靳秋风单手轻掐她细白的后颈,表面上罩着一脸笑意。“我该害怕么?有谁瞧见你离开醉欢楼?”
舞儿不明白他问这做什么。“没人……我从后门出来的。”
“那……你就太可怜了。”他声音忽地转沉,眸光闪出一抹陰幽。“葬身这胡同小巷中,不知何时才得以收尸?”
“你?!”舞儿猛然惊觉他浓烈的杀气!想逃却已来不及!“不……”
他的指尖探进她的死袕,只见她冷吸最后一口气,便软软倒进他怀里。
“女人还是乖一点比较好。”他扬唇道,漠然推开怀中的尸体,旋身走往另一处暗巷。
“不要过来!放开我!”她伸出双手,死命地推打眼前想侵犯她清白的男人。“畜牲!不要脸……”啪地一声!响起轻脆的巴掌声。
“唔!”君奴儿咬着牙,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中年富贾。
“贱婢!”富贾大大不悦地骂道:“要你当我的第十二姨太,算是抬举你了!没想到你还不知足?!野心真大!”
她不是不知足,她是打从心底百般的不肯、不愿意啊!
奴儿没想到自己竟然衰成这般,与主子离散之后,被转卖给富贾,原本打算重新展开生活,孰料回府的马车才出城不远,她的命运又恶化了!
原来这位买下她的富贾,是个贪色之徒,见她尚有几分姿色,便色心蠢动起来!
虽然不是出身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好歹也是尚书府的丫环!若非遭逢巨变,她又何必落得被拍卖的厄运?再怎么说,她也是清白的姑娘,何必委身作偏房!更何况她压根就不想嫁给这名富贾!
“放开我!”她狂吼着。
“放开你?”富贾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分别制住她挥舞的左右手。“到嘴的肥肉,你叫我别吃,这不是笑话么?”
他咬开她的前襟,舌头滑进她的肚兜里,胡乱恬弄她的花蕾。
“啊!不要!救命啊!”
奴儿全身泛起战栗,奋力抵抗他的侵犯!她猛一抬膝顶撞他的下月复,顺利挣月兑他的钳制……
“你敢反抗?!”富贾抚着疼痛难当的胯下,一掌甩上奴儿的脸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奴儿的意识逐渐被打散了!在极力的抗拒中,她失去了力气,终于……她的脑袋沉重如铅,无法再思索任何事,最后在耳际响起的……是惨叫声么?
她不知道,因为根本无法睁开眼亲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