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中午那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朴允儿去了一趟仁爱医院。她正向护士打听季亭的病房时,就看见修斯然双眼微红地从拐角处的洗手间走出来,见到她时愣了一下,但立刻转为惊喜,“朴小姐,你怎么会来?”
朴允儿咬了咬唇,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来看看小亭。”
价斯然望着她手中的水果篮,轻轻叹道:“真是谢谢你了,只是……小亭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一直昏迷不醒,估计这个他是吃不上了。”
朴允儿一惊,没想到季亭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当下问道:“他究竟怎么了?上次医生给做过手术后不是说情况稳定了吗?”
“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在前天他忽然说头很疼,然后就再度晕了过去。医生说他的大脑里出现一块很大的淤血,压住了几根重要的神经,如果淤血散不掉,情况会很危险。”佟斯然边说边领着她走往加护病房。
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的床上躺着毫无生气的季亭,身上插满了管子。上次在避风塘看见他时,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会出这样的事。朴允儿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感慨,她转过头看了位斯然一眼,忽然间有点理解裴俊为何如此关心他们,一个十八岁就做了单身妈妈的女人,要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想必也是非常非常不容易。
“朴小姐,谢谢你来看小亭,我真的没想到……”
朴允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没什么,是叔……是裴俊让我来的,他不放心你们。”
佟斯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裴俊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乘8点的那班飞机亲自赶回来的啊,怎么还差你来呢?”
心里一惊,继而泛起凉凉的酸楚——
这个男人,还真是说到做到。
朴允儿垂首,静默不语,程姐的话在耳边响起:
“凡事做得大方点,宽容点……所有的人都能看见的是小姐的风采,而不是小心眼。”,然而,若是心中真的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叫她又如何微笑得出来?
“朴小姐……有句话我昨天就想跟你说了。”
“嗯?
“我昨天在聚风园所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气气文亨,我承认我当时真的是过于幼稚了,说话不经大脑,你不要介意。
朴允儿勾了勾唇,扯出一丝微笑来,“真奇怪,即使你真的喜欢他,我也没权利干涉啊。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佟斯然急道:“朴小姐……,
“对不起,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一步了。如果看到裴……看到叔叔,替我问好。再见。”说着将水果篮放下,转身匆匆离开。
小跑着冲出医院,挥手打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却见一个大肚子孕妇也走过来要坐车。朴允儿便后退一步,将车子让给她,那妇人连忙道谢,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小姐你去哪?如果顺路我们可以一起。
朴允儿报出地址,很巧两人都是往东去,便一起上车。
上车后,为了不显尴尬,朴允儿找了个话题说道:“你的孩子,大概有六七个月了吧?”
“七个月了。”妇人模了模肚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幸福表情。
看她这么大月复便便的,身边却没有亲人和朋友陪着来医院复诊,估计也是有很多难言之隐,于是朴允儿便讪讪地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这下轮到那妇人找话题;‘小姐来医院检查身体吗?”
“不是,探病。”
“小姐的朋友怎么了?”
“他……车祸,情况不太乐观。”也是一个很无趣的话题,这何尝不是她的难言之隐?
那妇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不再问话。司机从观后镜里扫了两人一眼,伸手打开广播,一段昆曲唱完后,接下去是午间新闻时间。
几条不咸不淡的新闻过后,女播音员用她平淡无波的声音报道说:“接下去插播一条时事新闻,今早8点07分从新加坡飞往国内的CA945次航班,途经马六甲海峡时意外坠毁,无人幸免。机组人员和乘客名单尚在统计中……”
身边妇人哺哺地说了一句:“坐飞机就是不安全,要一出事,连个尸骨都没有。”
朴允儿只觉大脑轰地炸开了,顿时一阵昏眩,她紧抓住车顶上的扶手,脸色无可抑制地发白。
“小姐,你怎么了?”妇人看见她很不对劲,便推了推她的胳膊。
“我……”她慌忙打开皮包找出手机,由于手指一直不停颤抖的缘故,按了好几次都输错了号码,最后好不容易输对了,网线那端却传来一句“对方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咬着下唇输了另一个电话号码,这次响了两下就被人接了起来,“你好,朴宅。”
“程姐,是我!”
“小姐,有事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古怪?”
“叔叔打电话回来过了吗?”
“少爷早上7点多时打电话回来说他人在机场,就要登机了,大概下午4点就能到家。”
朴允儿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上。
“喂,喂,小姐,喂……”
妇人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她,“节哀。”
朴允儿咬着自己的手,这不是真的,她在做梦,这不是真的!老天不会这样对她!不会这样对裴俊!
可是手上传来的刺痛感却分明提醒她没有做梦。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八年前她的父母死于空难,这次轮到裴俊!她和飞机结了什么仇,所爱的人一个个都以这种方式被带走。
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却不敢让它流下来,生怕一流下来,就真的代表事情无可挽回了。她想起昨天电话里和裴俊的争吵,她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她还会不会这么任性?她为什么要这么小气,为什么会这么善妒,如果她一开始就答应去医院看季亭,裴俊就不用赶回来,他不赶回来就不会遇到这种悲剧。是她害了他,是她的自私和小心眼害死了他!可笑她昨天最后一句竟然是“你去死吧”,真的被她诅咒成功了,飞机出事了,连骸骨都找不回来,一时间,朴允儿只觉眼前鲜血淋漓。
身边的妇人凝望着她,柔声道:“不管如何,先去航空公司求证一下吧。这会儿乘客名单应该出来了。”
她如梦初醒,整个人一颤,但立刻又畏缩。如果真让她在那名单上看见裴俊的名字,她会疯掉的,她一定会疯掉的!
手机那端程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呼唤;“小姐,小姐?究竟怎么了?”
妇人再次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朴允儿终于伸手接过,“程姐……”涩涩两个字,引导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慌,眼泪终于无可抑止地纷纷落下,将整个脸庞都儒湿。
“小姐,怎么了?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程姐……”她怎么不晕过去?她怎么不像八年前一样突然就晕过去,然后什么都可以不用再想,醒来时,就已过了这段最难忍受的煎熬期。
“程姐,叔叔的飞机出事了,我在红叶广场等你,你陪我一起去机场吧。”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听见程姐用一种很沙哑的声音回答她;“好的,小姐,我马上过去。”
司机在红叶广场放她下车,临别前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坚强些。”
朴允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予回应,她精神恍懈地走到广场中心的白鹤雕像下坐着,觉得阳光很刺眼。路上有很多行人,大部分行色匆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竟非常不可思议地呈现出一种黯淡。这些人与她都没有关系,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和她有所关系了。
裴俊是她惟一的亲人,如今,连他也走了,朴允儿不知道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依靠。童年时期的城堡,那么坚固牢靠的城堡,原来倒塌起来那么容易,仅是一瞬间。
心很痛,像有把刀子在里面不停地翻绞着,然而她叫不出来,全身虚月兑得连发出声音都很艰难。眼睛也很痛,左边的博土轮刚在车上掉了,剩下右边这只,不断地被泪水所模糊。
这么多年了,她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一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如今他突然不在了,她该怎么办?他是继父母之后她的守护神,捍卫着城堡不受外界风雨的侵蚀,让她安然成长,童话里可没有说公主等不及她的情人抱来企鹅,就先失去了心中的至爱啊!
怎么可以这样!
回想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很多次问情绪,发脾气,不停地闯祸,然后由他收拾残局。每次都证明,错的是她。以后,估计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来规整她的言行,纵容她的任性,呵护她的天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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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夏天,裴俊带着朴允儿去惠斯勒滑雪场度假。
终年积雪的黑梳山山顶有着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顶级滑雪爱好者,因为朴允儿一贯地贪睡,所以起来时已快到中午,他们走去坐缆车时,发现车站看板上亮着红灯。据说这为了限制滑雪场游客人数而设的,当出现红灯时,想上山的游客就得等待,直到变成绿灯才可以上山。于是两人就在山下等着灯泡变绿,她坐在路旁的长椅上,裴俊去给她买冰淇淋。
那天是7月6日,离她十八周岁生日还差一天。果坐着无聊时,一只头上扎了红蝴蝶结的蝴蝶犬跑到她的脚边,“哇,好漂亮的小狗!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居然有人把宠物也一起带来滑雪?稀罕事。
她忍不住伸手去模小狗的毛,小狗扭头朝某方向吹了几声,她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不禁眼前一亮,一个身穿红T恤的金发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冲她微笑。他的笑容很有点妖艳的感觉,而整个人的气质却清清透透,说不出的夺目。
“晦。”他走过来,朝她打招呼。扑克儿这才发现他没有喉结,原来是个女孩子,竟然会有这样中性美的女孩子!
“在干什么?”少女在她身旁坐下,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倒似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等着上山啊,你呢?”
少女望了亮着红灯的看板一眼,露出明了的神情,“你滑雪很棒吗?”
“一般般,很久没滑了,不太清楚自己的实力。”
“那么去惠斯勒山,那里比较适合初学者。”
“可是我的同伴是个滑雪高手,不想扫他的兴。”
“你的同伴?”少女看着前方,目光别有深意,悠悠地道:“你的同伴来了,先走一步,下次见。”
朴克儿抬头,就看见裴俊拿着冰淇淋走来,身边的少女起身,踏着慵懒的步子慢慢地离开,在与裴俊擦肩而过时,不知道她说了句什么,裴俊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朴允儿眨眨眼睛,“我为什么会有事?”
“没事就好。下次离那个女孩子远点,她是个危险人物。”裴俊将冰淇淋递给她。
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更好奇,“危险?怎么个危险法?”
裴俊看着她,目光很专注,若有所思,于是她更迷惑了,“怎么了,叔叔?”
“算了,没什么。”他站起来,明显不愿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刚打听了一下,山上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买了5日票程的,看来一时半刻灯不会亮了,我们先回宾馆,下午去惠斯勒山吧。”他站起来,向她伸出手。
朴允儿甜甜地一笑,牵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一起走,“叔叔,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什么?”
“我要继续长高,长到足够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为止。”
裴俊失笑,柔了柔她的短发,口气中充满了宠溺,“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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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那样稀松平常地过去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宾馆的客服人员却送来了一个礼盒。打开来看,里面是副相当漂亮的滑雪镜。
“好奇怪,谁莫名其妙地送我礼物?”朴允儿把盒子翻过来,里面飘出一张小卡片,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我在一楼大厅等你”,后面的落款是
“Devil”。字体非常好看,带着说不出的滞洒。
朴允儿叫住侍者:“Devil,这人是谁啊?我不认识啊。”
侍者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朴允儿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古怪。
“Devil小姐是我们董事长的小女儿。”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你们董事长的女儿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就在楼下等您,小姐去了不就明白了。”说罢侍者匆匆离开。
“干吗逃得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人……”朴允儿一边嘀咕一边将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决定道:“好吧,就去会会尊贵的董事长千金吧!”
搭电梯直到一楼,刚进大厅就看见了坐在蓝色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咖啡的漂亮女孩。
原来是她!
她坐到对方面前时,仍掩盖不了好奇与惊喜,
“我还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来头的一位小姐呢,原来是你啊!上午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所以看见Devil这名字时,我着实愣了一会儿。”
金发少女望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有着与中性气质格格不人的妖艳。
“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扑克儿伸出手去,
“我叫——”
“扑克儿,你叫朴克儿。”Devil喝着咖啡,眼睛明亮,她说她的名字时发音非常准确,完全没有外国人惯有的别扭强调。
朴允儿任了怔,有点不好意思,对方既然都把礼物送上门了,又岂会不知她的姓名。刚想把手缩回来时,Devil却拉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的态度彬彬有礼,而这也是西方标准的尊敬礼仪,但朴允儿还是觉得肌肤上起了一阵寒栗。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她还没回答,另一个声音已抢先说道:“她没有空,她已经约了我。”
回头看,裴俊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Devil倒也洒月兑,摊摊手说:“好吧,那么下次。先走一步,再见。
裴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松了日气,对朴允儿说道:“不是叫你别靠近她吗?为什么不听我的W?”
“喂,可不是我主动要来找她的,是她送了份礼物给我,所以我来向送礼者道谢啊,没想到就是她。我觉得她人很好啊,又漂亮又出手大方,她有什么问题?”
“她是个——”裴俊话说到一半,还是没说下去,“总之以后不要再见她。答应我。
“不行,你不坦白告诉我原因,我可不受你摆布。”
“摆布?”裴俊挑起了眉毛,“你觉得我是在摆布你?”
朴允儿知道自己失言,但依旧嘴硬地说:“难道不是吗?你老是命令我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管得比我妈还多。
裴俊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义务看好你。
“是是是,监护人大人,幸好本小姐我啊,明天就成年了,再也不需要受你的监管了。”甩用头发,径自上楼,她走得轻快,却没发现裴俊在身后盯着她的目光是复杂的,好像夹杂了许多不可明说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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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一个电话打到了她的房间,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动听的中性女音:“早上好,生日快乐。”
“呢?你是——Devil?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我神通广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纪念你成年了,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调酒师。”
“一大早就喝酒不太好吧,而且……”朴允儿心里暗暗地接了一句——而且裴俊不喜欢我和你见面。
“不要拒绝我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来吧。”她的声音又诚恳又热切,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件很失礼的事情,朴允儿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OK,我在老地方等你。”说完就挂了。
朴允儿觉得应该和裴俊说一声,就去敲他的房门,进去后发现他不在,奇怪,这么一大早他去哪了。于是留了张字条,然后梳洗下楼。
晨成的阳光透过巨型落地窗照进来,照在那个少女的金色头发和红色外套上,真是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她真漂亮!朴允儿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刚想打招呼,Devil已一把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外走。她的手温暖柔滑,被握住的感觉相当舒服。
朴允儿跟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幢小型别墅前,Devil拿钥匙开门,顺手开灯。当灯亮起来时,朴允儿不禁被室内精彩独特的个性设计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惊赞道:“哇,这个楼梯居然是用书搭起来的!还有沙发,是充气的,好可爱!”
“坐啊。”
“你说的世界上最好的调酒师呢?”
Devil冲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她走到大厅西角的吧台那儿,从壁柜里取出各式各样的酒。她的动作相当纯熟,姿势也很漂亮,那些颜色各异的液体在她手下流转,像变魔术一样,最后变成了鲜红色,和她的衣服一样红。
朴允儿这才发觉Devil似乎非常偏爱红色。她睁大眼睛说:“你不会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吧。”
“尝尝看。”Devil在杯口加了片柠檬,将酒杯递给她。
用鼻子闻了闻,似乎没有特别的气味,只有柠檬的清香,但喝到口中,百般滋味就一起来了。
“这味道好棒哦,一点都不像酒呢!很清甜!”朴允儿将剩下的一口喝尽,举了举杯,“可以再来一杯吗?”
“我调另一种给你。”
于是一早上,朴允儿喝了六七种不同的鸡尾酒,但味道都很温和,因为那种温和,她便放任自己继续喝,最后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Devil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
“不行了,我好像有点儿醉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举步想走,却双腿一软,正好落入了Devil的怀抱中。迷离的灯光下,Devil的眼珠是明灿灿的一种蓝。
“你长得真漂亮!”朴允儿伸手模了模她的脸,
“一开始时,我还把你当男孩子了。”
Devil说:“男孩子有什么好的?我比他们好一万倍。”
“嘻嘻,是呀,你长得漂亮,又会调酒,待人又这么好,的确比那些男孩子好多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朴允儿用力点头,“当然,我从不说谎!
“那么今天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Devil的脸一下子靠近,眼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朴允儿不知道那光芒代表什么,但它看起来很魅惑。
“不行,叔叔还在等我,我得回去。”虽然还是隐约地感觉到肢体的接触过于亲密,但是她实在站不稳,只能由她抱着。
Devil轻拂了一下补允儿的头发,声音低柔如丝:“没事,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不要担心。”
朴允儿觉得头更晕了,然后终于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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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醒来时,眼前的一片黑暗,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是躺在一个大房间的床上。房间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水声里有个女音在低低地唱歌,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那是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看样子是有人在洗澡。
头还是很晕,看来那些酒人口虽然温和,但后劲很大,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了。朴允儿捧着头慢慢站起来,刚站稳,那边浴室的门就开了,Devil哼着歌走了出来。
见到她的第一眼,朴允儿差点没晕过去,连忙侧过头,“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呢?”
Devil满不在乎地答道:“有什么关系,我不怕你看,而且反正等会儿还是得月兑的。不过你倒是醒得挺快。”
“难道你喜欢果睡?”忍不住回头,又看见那具玲或有致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脸红。洋妞真是开放,即使是在同性面前,中国女孩也没几个敢这样光着身子若无其事的。当然,大众澡堂例外。
“我好看吗?”Devil忽然这样问道。
朴允儿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Devil的手忽然搭到了她的肩膀上,人也跟着靠了过来,暖暖的呼吸吹到她的脖子上,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Devil伸手轻托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那么,你想要吗?”
“啊?”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Devil的唇就贴上来吞没了她的声音。
“啪”地倒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等她自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Devil灵活的手已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
“救命!”她连忙推开她,从床上跳起来,此时,裴俊的话开始在脑海里回放,“下次离那个女孩子远点,她是个危险人物。”
原来他所指的危险是这个……
以往只在书上看见过同性恋这个词,没想到竟让她亲自撞上了,老天!太恐怖了!
顾不得穿衣服,就往门外跑,但手刚碰到门柄,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拖了回去,上帝,救救她,救救她!一时间既害怕又觉得恶心,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别这样,我喜欢你。”Devil不知从哪找出了绳子来,将她的手反绑在一起。
“放开我!放开我!’朴允儿又踢又咬,但是对方的力气明显比她大,怎么也挣月兑不掉。
“听着,我不想弄伤你,你最好乖乖地听话,懂了吗?”
上帝,她先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少女温柔,她根本就是个魔鬼!Devil,这个单词不就是魔鬼的意思嘛?老天!
她该怎么办?真后悔为什么没有听裴俊的告诫,裴俊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直白点儿告诉她Devil是个同性恋,这样她肯定就会提防着心存戒心了嘛!
就在最危机的关头,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Devil怔了一怔,最后放开她,起身去接电话。趁这机会,朴允儿挣月兑了手上绑着的绳子,拼命向门外跑,Devil连忙来拦她,却还是被她快一步跑了出去。
慌不择路,却幸运地看见了楼梯,谁知一脚踩偏,那些书本轰然倒塌,人也跟着掉了下去,就在一团混乱时,大门突然打开了,先是看见几个身穿警服的胖子,然后就看见了胖子身后一脸焦虑的裴俊。
此时此刻,再见裴俊,恍如隔世——
还未等她站起来,裴俊已一把冲了过来,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声音颤抖:“你没事吧?允儿你没事吧?”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虽然大惊初定,心中还是觉得丝丝甜蜜。
“对不起,叔叔,我没有听你的话……”
“别说了,你没事就好。”
她在他怀中,感觉得到他飞快的心跳和身体里的失措不安。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安全。
一个小时后,她坐在明亮的宾馆房间里喝茶压惊,胖警察告诉她,Devil是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同性恋,她之前在温哥华时已经涉及了几件案子,但都因为证据不足而宣告无罪。她的父亲汉斯先生对女儿的这种变态行为相当头疼,因此把她带到滑雪场来,没想到她故伎重演,又想对朴允儿下手。
“幸好你给朴先生留了言,他立刻打电话向我们报警,所以才能及时救出你。不过小姐,你很勇敢,居然弄塌了楼梯,看样子即使我们不到,你也能自己逃出来。”胖警察夸奖了她一番。
朴允儿只能红着脸假笑,她能说什么,她能说其实不是她有意把楼梯弄塌的,当初她实在太慌张了,误打误撞而已。
送走胖警察后,扑克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时,就见裴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因为心虚的缘故,她垂下头说:“想教训些什么,就慢慢说吧,这次是我不对,我认错。”
久久没有声音,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一眼,发现裴俊还是用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自己,一颗心不禁随着那样的目光翻飞了起来。
“没事了。”裴俊忽然站起来向房门走去,经过她身边时按了一下她的肩,匆匆说道:“生日快乐。”
等她转头回望时,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