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前,都尉使馆突然传来消息,似乎在迎接绿萼姑娘的途中发生了一些问题,于是裘烨连晚膳也没吃就匆匆赶过去。
寅月为了等他,同样也没用晚膳,甚至一直待在房里等待着。
她坐在窗边,看着太阳西沉,隐没在山的那头,夜幕低垂,月亮高挂,始终不见裘烨的踪影。
“格格,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端来给你吃。”春秀不放心地走进房里问道。
“不用,我不饿。”其实她好饿,但是出阁之前阿玛曾告诉她,做个好妻子就必须要等夫君回来一道用膳,这样感情也能在这段时间培养增长。
“真的不饿?已经亥时了。”春秀知道格格是禁不住饿的。
“真的不饿,你先去歇着吧。”寅月回头对她一笑。
“那好吧,如果格格想吃什么,记得来叫醒我。”春秀不放心地叮嘱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寅月叹了口气,跟着也走出房间,来到屋前的花园,这时正是晚香玉吐露香氛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舒服。
走回屋前,她索性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数着天上的星星,耗着时间,但也因为如此,她居然不知不觉的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
天色渐亮,裘烨一身疲累的回到府邸。
当他在寝房外看见睡得倒在阶梯上,张着小嘴,流着口水的女人,立即震愕地定住脚步。
“你在做什么?”他蹲子,在她耳边问道。
“我……我在等人……等我夫君……”以为他在梦里出现,她还回答得有模有样,接着又翻了个身,却忘了自己根本不在床上,“啊,好痛!”
寅月咬着唇,都快哭出来,但一睁开眼看见他,她还是笑开了嘴。
“你回来了?吃过晚膳了吗?咦?天都快亮了!”
“你不疼了?”他不知道居然有人的表情可以在转瞬间做这么大的转变。
“呃……”她难为情地柔柔婰部,“是有点疼,不过看见你就不疼了。”
“进去吧。”他出其不意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走进房里。
寅月羞涩地缩在他的怀里,微笑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全感。
进入寝房后,裘烨让她在地上站稳,她立即为他倒了杯茶。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怎么连晚膳也不回来吃?”
“已经处理好了。”幸好带绿萼回来的手下武功不弱,已度过被袭击的危机。
“你饿了吧?我去厨房帮你做些东西。”这时间嬷嬷应该还没去厨房呢。
“你会?”他皱起眉头。
“我……会呀,你等着瞧。”寅月暗地吐吐舌头,心想,就算不会,以前她也见女乃娘做过菜,依样画葫芦应该不困难。“那我现在就过去喽。”
寅月兴奋地奔向房门,跑了几步,婰部隐隐作痛,她顿住脚步,柔了柔婰部,才推门离开。
裘烨望着她那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轻笑出声。
*
寅月跑进厨房,打算趁嬷嬷进来之前,亲手为裘烨烹煮好吃的膳食。
嗯……以前女乃娘是怎么做的呢?
对,早膳吃大麦糕、熏肉块,还有汉人的酱菜……幸好她在柜子里找到大麦糕,只要放到炉子蒸一蒸就行,只是熏肉块要怎么做?
好不容易寅月找到了肉块,然后放在灶上,但是灶下没火,得先点燃煤炭才行。
她拿起钳子,夹了几块煤炭和木块放进灶下,等她点燃了火,已弄得满脸漆黑。
没想到做个膳食这么累,眼看天色已全亮,嬷嬷就快进来,她急得手忙脚乱,不慎将自己的手给烫伤。
“啊!”寅月抱着手蹲了下来,看着自己起泡的手背,但她还是忍着疼痛翻动肉块。
这时,嬷嬷进入厨房,一见到少夫人,吓得脸色苍白。
“少夫人,你饿了吗?想吃些什么?我立刻帮你做。”
“别……我就快好了,让我自个儿弄好不好?”眼看肉块就要好了,寅月并不想假手他人。
“你的手背……怎么红成这样?烫伤了?”嬷嬷这—瞧,更紧张了。
“没关系,我待会儿回房敷药就好。”
将肉块装盘,再加上大麦糕,又端了碗小米粥,寅月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留下一脸着急又错愕的嬷嬷。
走进寝房,她看见裘烨正斜倚在屋角一隅的贵圮躺椅上翻着书册,立刻喊道:“用膳了。”
裘烨疑惑的睨着她,“这真是你做的?”
“嗯,全部出于我的手。”她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怀疑她做的东西能入口,不过他是真的饿了,于是放下书册,走向圆几,看着丰富的菜色,“看样子,应该很可口。”
“我想也是。”听见证美,她愉悦地点点头。
他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块大麦糕,放入口中。
“天!怎么这么湿软?!味道全没了,你到底放了多少水?”
“我只放了……好像半锅水。”蒸东西不需要这么多水吗?“那……那你尝尝看熏肉块。”
他轻吐一口气,又夹了块肉,但这次学乖了,他只敢浅尝。果然,他的做法是对的,这肉不但没熟,还未加佐料,带着一股膻味。
“我已经不饿了,这些你自己吃吧。”他将筷子重重的往圆几上一放。
寅月抿紧唇瓣,提心吊胆的夹了块肉放进口中,“呃……呸、呸,真的好难吃。”
“我看我错了,实在不该奢望你这位高贵的格格做早膳。”浪费一早的时间,早知道他就应该先休息。
这下子寅月想笑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好没用,平日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好像除了种花草外,其他的她一概不会。
“那我把东西拿去扔了,再将嬷嬷做的早膳端过来。”
因为对自己失望,她一时分心,收拾时碰到了手背的伤口。
“呃……”
“你怎么了?”她这副怪异的动作与表情没逃过裘烨犀利的眼神。
“没……没什么。”寅月慌张的说,将手藏到背后。
“我看看。”明知道她有事瞒着他,裘烨怎么能当作不知情。
“看……看什么?!”她只好装傻。
“你藏在背后的手。”
“手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就出去。”寅月紧张不已,想快点将东西端走。
裘烨却早她一步,将她的手抓到眼前。
“啊!别碰我……”
她终于痛得飙出泪水,抬头望着他,却看见他眼底冒出像箭一般利的光束。
“我笨……我真的好笨。裘烨,对不起。”
“谁要你对我道歉来着?”他不知道为何见了她这红肿、起泡、惨不忍睹的伤口时,胸口突然一窒,只知道他好恨……恨自己明知道她只不过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格格,还让她去厨房。
寅月这下哭得更凶,这还是她长到十六岁头一次掉这么多的泪。痛,不知是手背还是心口,她只知道那疼已经让鼻子发酸,眼泪直流。
裘烨是习武之人,身上总会备些伤药,他随即从腰间拿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瓶盖,将黄色粉末倒在她的伤口上。
看着他的动作,寅月突然止住哭泣,好奇的张大眼,“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种药?你常受伤吗?”
“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他走向五斗柜,找出一件衣裳,将它撕成长条状,包裹住她的伤口。
寅月张口结舌地看着,“你不必毁了一件衣裳。”
“这是最快的方法。”
包扎好后,他抬眼看着她,泪水尚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下一步竟不发一语地将她抱起,走向内室的床铺。
“烨……”她愕然,似乎已从他合沉的眼眸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要你。”
他眯起双眸,低首埋在她柔软的颈窝,细碎的恬吻着她。
寅月的身子一颤,在这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她的夫君想要她,是不是表示他也喜欢她呢?
他的唇又来到她美丽的下颚,缓缓来到她的鬓边,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以舌恬舐,以齿啃咬。
寅月逸出一声低吟,这时她终于明白,其实在与他第一眼对视,他抱着躲在石盆后面的她回到寝房时,她的心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难道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男女之爱”?
“别这样傻乎乎地看着我。”他的表情暧昧。
“烨,你……”现在还是大白天呢!寅月忍不住压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太……太亮了。”
她的小脸绋红,玉颈火热,整个人出现了既窘迫又害羞的可爱神采。
“不会厨艺的人都敢跑进厨房起灶撩拨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嗓音放柔,嗄声低笑。
她瞠大一双眸子,“我不是……”
“不是吗?”他不管她的抗议,继续褪下她的衣衫……
*
说真的,裘烨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对寅月,他到底是恨、不屑、愤怒……或者是有点喜欢上她?
也不过才一、两天的光景,她竟然已将府邸上上下下的人心全都收买了!大伙见了她总是笑咪咪,亲切的喊着少夫人,和见了他却像见了鬼似的垂着脸,颤抖地喊着贝勒爷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
就拿现在来说,他驾着马车打算载寅月到花市,才走出后门,就见门房低着头,木然、恭敬地对他说:“爷儿,你慢定。”可是当寅月兴奋地从里头走出来,他立刻笑逐颜开地走近她,小声的对她说:“少夫人,可要多买一点花儿,大家都喜欢呢。我比较喜欢紫罗兰,吴嫂喜欢金盏花。”
这就奇怪了,跟他说话几个字就解决,对她却悄悄话说了一大串。
“放心,我全记下了。”她对门房眨眨眼,然后开心的奔向停在一旁等候的马车。
等她跳上马车后,裘烨不禁眯眼问道:“你为何要跟这些下人如此熟络?有失你的身分,懂吗?”
“为何这样就失身分?”她不明白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回到府邸或是在府中一醒来就可以看见每张脸在对你笑,会很开心吗?”
“这……幼稚!”他虽不否认,可也不愿承认。
只是他无法想像她刚刚所形容的那些场景,每张脸对着他笑……那太离谱了,只要他们敢抬头望他一眼,就是奇迹。
看着他的表情,她咬着下唇,眼珠子转向一旁,像是在憋笑。
“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很好笑吗?”裘烨蹙眉凝睇她那张怪异的脸孔。
“因为我觉得说这种话的人才幼稚呢。”她暗暗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过身子,爬上椅子,小脸搁在圆窗上,故意不看他。
寅月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但她可不想逢迎他,这样只会像府中其他人一样,惯坏他、宠溺他,为了让他改掉坏脾气,她决定针对缺点纠正他。
看着她那可爱的动作,裘烨这才恍然发现她不过才刚满十六,足足小了他六岁,这样年纪就跟孩子没两样呀。
更不解的是,这样的小丫头却足以让他乱了方寸、乱了所有的原则!
“转过来。”裘烨说。
她的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
“我要你转过来。”他这次的语气放沉。
“我知道你生气了,人家才不要讨骂呢。”她紧抓着窗框,就是不肯回头。因为每每看见他那张突然冰封般的脸,她的心就会变得失落,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你知道我会骂你?”他暗暗撇嘴。这丫头,连他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做,而她说得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每次都这样。”寅月噘着小嘴。
“那要不要来点不一样的?”他索性猿臂一展,将她勾进怀里,盯着她那双布满惊疑的水汪汪大眼。
“什……什么不一样的?”
她那双眼就爱眨呀眨的,勾摄他的心吗?
“今天我要……”
他正要低头吻她,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爷儿,花圃到了。”前头的车夫开口,
寅月心慌地赶紧推开他,并迅速跳下马车,一看见蹲在那儿剪杂叶的于老板,立刻开心的奔向他。
“于老板,我今儿个又来买花了,有什么新货吗?”
“原来是康鑫亲王府的少夫人!”于老板咧嘴欢迎,“今儿个的新货很多,有少见的紫玫瑰呢。”
“真的?在哪儿?”
“在……呃……”于老板瞠目,话梗在喉咙里,舌头跟着打结,“裘……裘烨贝勒……不,是都尉大人,你也来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裘烨贝勒居然会亲临他们这座小花圃!愈想愈不对,于老板赶紧拉开嗓门对着里头喊道:“老伴、老伴,快……快奉茶呀。”
寅月朝裘烨挤眉弄眼,“快,快跟人家打声招呼呀。”
这种事他才不做呢!他头一偏,“今儿个少夫人来挑花,好好伺候。”
“是。”老板娘端来茶水,并搬了张椅子,“都尉大人,请坐。”
“那你坐,我去挑花。”寅月有点落寞的垂下脸。这个裘烨还真是改不了本色,走到哪儿都爱摆官架子。
她来到装满紫玫瑰的水盆前,细心挑选她爱的花种。
“于老板,今儿个我会挑很多很多,将整个康鑫亲王府都种满花。”
“好、好,那边还有更美的,待会儿我搬来给你瞧瞧。”面对寅月,于老板不再颤抖,反而像对待女儿般,细心介绍着各种花适合的环境与土质。
裘烨就坐在一角,看着她与每个人欢笑言谈的模样。难道经常像白痴般的笑着,生活真会比较有意思?
哇,他才不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总是离不开那俏丽微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