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知过心慌意乱的回到府里,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反而是更大的慌乱。
看著仆佣来来往往的,全都面色焦急,他心下突生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那麽沄儿她……
不敢再往下臆测,他连忙往旁边拉了一个仆佣问道:「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王爷,您的书房不知怎地著了火,大夥儿正急著救火呢。」那仆佣一见主子终於回来,连忙对他禀报。
书房起火了,那沄儿呢?沄儿是不是逃了出来?
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儿,他急忙的又再问道:「那易大夫呢?易大夫有没有逃出来?」
「易大夫在您的书房吗?」不明原委的仆佣不但没给单知过一个答案,反倒问起他来。
闻言,单知过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颗心也凉了一半。
达儿被他关在书房一事只有邵雍知晓,因为今晨他还交代过他要给沄儿送饭、送水。
他可以肯定这把火烧得绝对不是偶然,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必须赶紧去救沄儿。
她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一思及此,他以最快的速度往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易沄天昨夜伤痛欲绝的画面。
他心痛、焦急,恨不能马上奔至她的身边陪她,但是当他看到书房已快被熊熊大火吞噬时,一颗心咚的往下沉。
「不……」低吼了一声,单知过此刻只觉心痛欲裂。
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往火场里面奔去,只为了救出那被困在火海中的人儿。
「等一下!」随後而至的单佐靖捉住了他,不让他冒著身亡的危险冲入火海。」这火已经烧得太旺,就算里头有人,也不可能还活著。」
他怎能放任单知过冲入火海,即使明知身在火场中的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依然无法眼睁睁的看著他去送死。
「你放手!」单知过面色铁青的低喝,浑身燃起的气势相较於大火一点也不逊色。
「我不可能让你去送死。」单佐靖坚持的说道,双手的力道毫不放松。
「死」这个字眼深深击上单知过的心,一想到易沄天孤零零地待在书房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袖手旁观。
「就算是死,我也要进去陪她。」火光烧红了单知过的眼,也烧出了他不顾一切的决心。
「我不准,你是我的亲人,更何况皇伯母也还需要你的照顾。」他明了那种眼睁睁看著心爱人死去的痛苦,但他还是无法放手。
「你……」他看得出单佐靖眸光中真挚的亲情,纵然往日有再多的怨恨也在此刻一并消除。
他亦心疼孤寡的娘亲,然而这是他欠沄儿的,要是他不迁怒於她,今日她就不会遭逢这样的险境。
更何况他爱她啊,他从来不曾亲口说出自己的爱,他真的无法就这样看著她死去。
他必须进去,这是他在心里曾经对沄儿许下的承诺生相守、死相随。
单知过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气一提,带著生死相随的决心迅速地冲进了火场。
「等……」再也来不及阻止,单佐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善心大发,别让这一对有情人枉死在这场大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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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儿……沄儿……」漫天的烟雾遮掩了他的视线,炙人的高温烫红了他的双颊,纵是如此,单知过仍是不放弃希望,只求能够找到易沄天。
突然,一块发著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连忙奔上前,果然发现易沄天瘫在地上的身影。
看到她宛若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待死亡的降临,他的心中涌上一阵剧痛。
他小心翼翼的弯身抱起她,轻拍著她被热气烫红的脸颊,却怎麽都得不到她的回应。
「不!」单知过低吼了一声,突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横躺著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玦。
而那块玉玦在烈火的烧灼下,竟出现「亢龙」二字。
彷佛被触动了什麽似的,他急急的掏出胸前的龙玦,在他的龙玦上竟也出现「有悔」二字。
幼时的记忆在此刻兜上了心头。犹记得娘亲在交给他这块龙玦时,曾经对他说过,倘若有一天他遇上命定之人,此人必身怀凤玦。
当初他尚年幼,再加上他复仇心切,是以早就忘了此事。
没想到今日凤玦会出现在眼前,而他的命定之人竟是沄儿。
难怪初遇她时,他的心就有一股莫名的悸动,原来她就是要和他相守一辈子的人。
「亢龙有悔」这四个字瞬间重重的击上他的心,他真的是有悔啊!
天,瞧瞧他做错了什麽,他竟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至险境,想到这儿,他更是心痛如绞。
「沄儿……沄儿……你醒一醒啊!」单知过声声的低唤,只盼能唤回怀中人儿的神智。
但是不论他怎麽唤,易沄天的双眸就是不肯睁开,顿时他的心凉了,即使明知周遭的火舌已快将他吞噬,他却不想离开,只想陪著他心爱的人儿共赴黄泉。
「沄儿,别走得太急,等会儿我就会来陪你了……」他喃喃地对著没有丝毫动静的人儿说著。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著毫无生气的易沄天,单知过一颗颗的泪珠就这麽淌在她不愿睁开的眼皮上。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弥补他昨夜的迁怒与错待,他以为他还有机会挽回她被他伤透的心,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沄儿……」无视於熊熊的烈火,单知过无法扼抑地低喊著她的名。
脑海中浮现昨夜易沄天伤心欲绝的模样,他怎地也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诀别。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迁怒於你,求求你睁开眼吧!」轻轻地摇晃著她的身躯,他哀痛的祈求著。
陡地,易沄天的手指微微颤动,这小小的举动震颤了单知过的神智。
他连忙探向她的鼻端,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还活著!这是第一个窜进他脑海中的念头,让他顿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要救她,他要与她白头偕老,只要有那麽一点点希望,他都要去尝试。
这真是老天怜他呵!,来不及多想什麽,他将龙凤玉玦合璧放至易沄天的心窝上,把她密密实实的护在怀中,不让她再受任河一点伤害。
救她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所以即便四周都是熊熊的烈火,即便那炙人的疼痛已在他的身躯蔓延,他仍是不肯松手,提起气往来时路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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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知过顺利的带著易沄天冲出了火海,然而,人是被救了出来,活不活得下去却只能凭天意。
易沄天自火海中被救出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透露出她尚有气息,真会让人误以为她已归天。
无数的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个个来时皆是自信满满,恍若千金赏银已入袋中,可是去时皆不住的摇头叹息,直说无药可医。
「兄弟,去上点药吧!」单佐靖对著奇迹似的冲出火海的单知过劝道,只见他全身伤痕累累,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双眸仍只盯著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易沄天。「你已经在这里照顾她一天一夜,够了。」
如果向鸿在此便好了,偏偏不巧的是,他听说天山有一株奇异的雪妍花能治百毒,向他报备後已即刻前往,此时人不知在何处落脚,一时半刻也连络不到他。
「不够不够,我欠她的怎样都偿不完。」单知过沉痛低语著,双眼丝毫不肯自她身上离开。
「你别再这样了,若是你有个什麽万一,那易姑娘醒来时,岂不也是心痛。」
充耳不闻的,单知过就像是人定的老僧,维持著同样的姿势。
眼见单知过如此不爱惜自己,单佐靖也忍不住动了气,索性动手去拉他,想要将他强扯去上药。
但他的手都还没有碰到单知过,就已被他震开。「别碰我,我要陪沄儿。」
「你这样不是办法,如果易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损,也是天意啊!」单佐靖试著开导自己的兄弟。
闻言,单知过双目圆睁,怒视著他。「她不会死的,你不要咒她。」
「你……」对於固执得宛若一头牛的单知过,他真的不知道该要拿他怎麽办?
他不许任何人碰他的伤口,就连他让人将大夫请进房内,他依然不肯好好的上药,任由伤口溃烂。
对於他这种自残的行为,他感到万般的无奈,却又束手无策。
有时,他忍不住想,若是易沄天真的就这麽走了,那他这个执拗狂妄的兄弟,是不是也会随她而去?
「如果易姑娘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难过的。」他只好抬出昏迷中的易沄天,希望能够唤醒单知过一丁点的理智。
「她不会,她是这麽的残忍,任由我在这儿万般忏悔,却怎麽也不肯睁开眼看我一眼。」
「你……我更不知道该拿你怎麽办了。」想不到一向冷情的单知过遇到命定中的女人会是这样的执著,单佐靖几乎快要举双手投降了。
看也不看满睑挫败的单佐靖一眼,单知过的黑眸中隐隐泛著泪光,直勾勾的瞅著昏迷中的易沄天。
突然,他彷佛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探手入易沄天的怀中,取出那两块相合的玉玦,顾不得单佐靖在一旁,便对著她柔声低语著。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命定中的女子,但我却在还不知道你是我命定中的女子时,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很奇怪吧!在还没有遇上你之前,我以为我没有资格爱人,可是你的出现像是一阵清风,拂去了我心底的恨意。」
他语带哽咽的说:「我爱你,在我仍满心恨意时,就已经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你,我知道自己错待了你,可是难道你真的不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对你的亏欠吗?」
说到最後,他的睑上已布满泪痕,让站在一旁的单佐靖也禁不住鼻酸起来。
「罢了!」长叹一声,单佐靖被他的真情感动,知道不管他再说什麽,他已然决定要与易沄天同生共死。
除了由著他之外,单佐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麽,於是他静静的离开。
就在单佐靖离开後没久久,窗外蓦地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喃喃的吟念著,「爱也成空、恨也成空,人生又何必太过执著。」
「是谁?」似是心有所感,单知过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震动了心弦,他猛地起身,奔出门外。
只见门外站著一位衣著飘飘,浑身散发出一股仙风道骨气息的白发老者。
「我是流云行者。」来人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一股圣者的气息。
「你因何而来?」单知过再问,隐隐感到来人的善意。
「你想救她吗?即便要你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流云行者平静地问著他,将他脸上的焦急尽收眼底。
「当然!」他毫不犹豫的答道,只要沄儿能活下来,就算要立即取去他的性命,他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流云行者脸露淡笑,满意地说:「想必你已明了命定之女对你的意义。」
随著他的赞许,他只手一拂,一道隐约可感的气流己然送入房内。
「去吧!爱恨情仇你皆已尝遍,如今你己经寻得了对你最重要的东西,这合该是天龙王朝之福啊!」
流云行者话声一落,房内随即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声吟声,单知过心中一喜,回身便要奔入房内,途中他再回头,流云行者的身影早已消失。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场梦?原本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沄儿竟真的睁开了眼,露出她一贯清明的目光。
「你终於愿意睁开眼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单知过的心底漾开,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他猛地抱起她,不愿再放手。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傻了眼,易沄天只是被动的任由他抱著。
「我不准你再这麽吓我了,我以为我失去你了。」他仍是激动得不能自己,不断的重复自己的忧心。
对於他那判若两人的表现,易沄天只觉得疑惑,怎地前一刻他彷佛恨她入骨,此刻却又双眸染满惊惧,恍若真的害怕失去她似的。
渐渐的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滴涌入她的脑中,想起在书房,被熊熊大火包围的情景,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怎麽了,你很冷吗?」察觉到她的轻颤,单知过温柔的低问著。
「你……」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看著他这一身的狼狈,他该不会冲进熊熊的火中救了她吧?
这个念头让易沄天的眼眶倏地泛红。他不是不相信她吗?他不是恨极了她,所以才会这麽残忍的对待她,如今又为何这般的温柔,甚至不顾性命的冲进火场救了她?
「是你救了我吗?」她低声问道,一股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的温暖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不,是你救了我,是你的出现将我自仇恨的深渊中救出来,是你改变我原本晦黯的人生。」
原本以为已经失去,却又再次见到他眸中的深情,易沄天已不想去计较他那夜的无情。
「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点住你的周身大袕,废去你的武功,又将你锁在书房中,你也不会面临这麽大的危险。」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忏悔,易沄天虽然疑惑,却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歉意。
「那夜是我误会了你。那天单佐靖来找我,我误以为你是他派来的奸细,所以才会这麽对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易沄天总算了解自己被错待的原因,但她仍是不作声,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要你原谅我很困难,但只要你愿意,我会用爱来抚平你所受过的伤害,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你……」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恍若是作梦般,易沄天只能怔愣的看著他。
「我爱你!而且你怀中的凤玦证明了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见她依然不言不语,单知过索性探手入她怀中取出两只曾出现字的玉玦,摊在她的面前。
「这是……」看著他掌心中的两只玉玦,虽然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什麽事,但他的话却字字刻入她的心。
「我爱你!我不会再去复仇了,我要陪你天涯海角的去行医,而这两只玉玦便是爱的证明。」
盈在眼眶中的泪珠因为他这番真情挚意爱语而滚落,易沄天不愿再想,也不想再问,我爱你三个字已然解释所有的一切。
扑身投入他的怀抱,只见两个曾经因为误会而险些天人永隔的有情人,紧紧的相拥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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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单知过详细的解释,易沄天终於弄懂了一切。
她懂了龙凤玉玦的由来,也懂了他之所以错待她的原因,更懂了他对她发自真心的情爱。
但真正教她心喜的除了他愿意坦诚自己的心意外,还有他看过布包里的书信,终於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放下了心中的仇恨。至於瞒骗他许多年和下毒害他娘亲与她的高丞相、邵雍一夥人,皆被发配边疆,得到了教训。
细心的为单知过上著药,看著他布满全身的烧伤,易沄天的心中不再存有怨恨,只觉心疼和满腔的爱意。
心中对他的爱意是这麽的浓烈,就连她险些葬身火窟时,她都不曾忘却这一份爱。
在她深陷黑暗的前一刻,她脑海所想的都还是他那含恨的目光,还有那一夜当她付出一切时,他的温柔以待。
原以为当她阖上眼的刹那,便是彼此缘分的结束,从此天上人间再也无情无爱,没想到再睁眼时,面对的竟是他满心的歉疚与懊悔。
他眸中的爱恋教她心软,也让她心折,顿时所有曾怨过、恨过他的无情的心绪悉数消失。
她了解他身上的这些伤其实代表著他对她的歉疚,也代表他对她发自真心的爱意。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原谅他那毫无理由的迁怒,也原谅他对她的伤害。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单知过不愿离开易沄天半步,他紧紧的守著她,细心呵护著什麽稀世珍宝。
即使像易沄天这样冷淡心性的人,对於他的真情挚意,亦深深眷恋著。
突然,易沄天停止了自己上药的动作,默不作声的直盯著他的伤口瞧。
单知过捉住她柔若无骨的纤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看著她泛红的眼眶,疼宠的问:「你怎麽啦?」
「没什麽!」易沄天眨去眸中的泪水,固执的不愿让它落下。
「别担心我的伤,我知道有你的巧手在,这些伤不碍事的。」他细心的安慰著她,深切的温柔与爱恋溢於言表。
「可是……」依旧是心疼呵!泪水终於无声无息的落在单知过宽厚的大掌上,而他阖起掌,紧紧的包裹住她那炙人的泪。
不想再让她心伤,更不想让她忆起自己的残忍,於是他转移话题,温柔的问道:「今後你想往哪儿去?」
「四处为家,行医救人。」几乎没有思索的,易沄天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心愿。
对她来说,人世间的富贵名利、爱恨情仇皆是一场空,她不愿汲汲营营的深陷其中。
但他呢?他的身躯内流有皇室的血统,振兴皇室对他而言是一种使命。
易沄天直勾勾的瞧著他,眸中有著疑惑与犹豫,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愿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早就在单知过的意料之中,只见他抱著她起身,淡淡地说:「走吧,我陪你去四海为家、行医救人。」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愣住了,易沄天只是傻怀的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真的愿意为她抛弃这一切荣华富贵。
「你……」看出他眼底的认真,感动的泪再次盈眶,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麽自私。「那你娘呢?」
他不像她孤身一人,他有他的牵绊与责任,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
「娘有佐靖他们代为照顾。」彷佛早已安排好一切,单知过轻松的答道。
其实他不曾徵求过单佐靖的同意,只是他知道也相信他们一定会代他照顾他娘,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可是单佐靖不是希望你能回去辅佐皇上?」易沄天提出心中疑惑。虽然她也很希望和他一起去云游四海,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但是她不能只想到自己。
她了解他,也知道他胸中有著雄才大略,必能有助於天龙王朝的兴盛。
她的疑虑换来单知过朗朗的一笑。「他们的事就等到你腻了江湖行医的日子再说吧!」
话声一落,他不让她再有说话的机会,弯身抱起她往门外走去,留下的尽是他曾经汲汲求取,此刻却不再留恋的名与利,毕竟今生能够拥有她,他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