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笨蛋!
她真是个大笨蛋!
骆意泠抬手敲了敲自己光洁的额,望着眼前那几乎已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早点,眼泪只差一咪咪就要落了下来。
为什么她看旁人做那么简单,可等到她要来做的时候就这么复杂万分呢?
这个问题别说她找不到答案,她想别人也很难回答她吧!
明明只是将几样东西组合排列,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可偏偏她就是得忙得七手八脚的恨不得自己能有八只爪。
最要命的是,就算她已经这般手忙脚乱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七零八落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息。
“傻丫头,你在做啥?”慈蔼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被吓了一跳的骆意泠倏地回头,在快速回旋的同时,一只手也不经意的拂过桌上辛苦多时的成果。
慢了半拍的她随即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立刻惊叫了一声却来不及收势,那堆成果就这么寿终正寝。
她沮丧的垂下了肩头,一双水亮的明眸直视着地面,显然已经丧气到了极点。
“呃……”突然一双大掌默默地拍上了她的肩,安慰的意味十分浓厚。“丫头啊,你既然做不来,就别做了吧!”
闻言,她倏地抬起头,鼓起了腮帮子,一颗小头颅摇得活像个波浪鼓似的。“不行!”
“可是你……”骆盛平欲言又止。
像女儿这样笨手笨脚的,他相信就算她再努力,只怕要不了多久,那间颇负盛名的咖啡屋也会被她搞垮,那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爹地,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怪妈咪,其实我也很怪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父女,”意泠说着说着突地一顿,小心翼翼的目光跟着扫到父亲脸上,见他并无明显不悦,才缓缓又道:“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妈咪现在已经去世了,我不希望她一手打造的‘平泠咖啡屋’毁在我手上,所以我想再试一试。”
“丫头,我并不是反对你继承你妈咪的事业,只是……”骆盛平忍不住将视线往那堆已经称不上是三明治的食物看去,那惨不忍睹的模样,让他再也无法不说实话。“只是凭你那点手艺,就算你真的接下了咖啡屋,只怕也撑不过三个月。”
“爹地,你怎么这么漏我的气?”虽然明知道爹地说的是实话,可是自己的无能被这么大刺刺的彰显,她还是忍不住抗议道。
“我这只是在说实话。”骆盛平扬了扬眉,拒绝再和女儿一起自欺欺人。
事实上,女儿想错了,她一直以为他是恨着前妻,也就是意泠的妈咪。
可其实,他自己很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恨柳芳华,甚至还依然爱着骤逝的她。
他相信芳华也同样的仍爱着自己,只不过相爱容易相处难呵!
两个同样倔性子的人,在吵吵闹闹后分开了许多年,谁也拉不下面子去挽回,只好任爱情绪蜷心中,直到伊人骤逝,他才看清楚自己有多愚蠢。
所以他也同女儿一样,希望能让爱人的咖啡屋永远存在,只是女儿似乎没有遗传到她妈咪的巧手,若是将它真的完全交到她手上,只怕不用三个月就得关门大吉了。
“爹地!”意泠抗议的一踱脚,跟着便像火车头一样的冲进他的怀里撒娇,二十三岁的她在父母的娇宠之下,依然有着小女孩似的天真娇憨。
“人家想要做嘛!”
“可是你做不来啊!”无奈的扫了一眼自己被女儿当秋千荡的手臂,他有些无奈的诚实说道。
要他来说,与其将那间极具纪念价值的咖啡屋交给迷糊又笨拙的女儿,他还不如从自己公司里随便找个办事员来,搞不好还会经营得比较好些。
不是说他的女儿有多笨,只不过她的手艺真的不佳,而且那颗迷糊的脑袋更是几乎无人能比,所以说他能放心吗?
“爹地!那……让我试一试好了,如果真做不来,我就不做了。”
骆盛平无奈的扫了女儿一眼,有些没辙的说:“意泠儿,不是爹地小气不让你去试,而是这种东西本来就试不得。”
“怎地试不得?”
“你自己想想看,如果说你去一家咖啡屋喝咖啡吃下午茶,结果喝到的咖啡比洗衣水还不如,三明治和蛋糕则像一坨垃圾,你还会去吃第二次吗?”
哇!爹地还真狠,竟然这么说她的手艺,洗衣水和垃圾?亏他还是自己最喜爱的老爹!
“可是你自己也说这种事是一回生、二回熟嘛!”活像尾金鱼似的气鼓了嘴,意泠不依的反驳。
宠溺的拍了她气鼓鼓的女敕颊,为免女儿气得接下来几天不和他说话,向来疼女若命的骆盛平只好软下声,动之以情的说:“爹地不是不知道你想守着你妈咪心血结晶的心愿,可是把它交给你,爹地真的不放心,要不然我们找个专业的店长,由他来经营好吗?你可以先跟着他学习一阵子,等到上手了,你就可以自己经营了。”他理智的建议着,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想出来的办法。
“这……”轻咬着红女敕女敕的唇,她犹豫了半晌,虽然爹地说的很白,可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水亮的明眸忍不住扫向刚刚做好的三明治,她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忧心是正确的。
原本挺直的双肩倏地垮下,她露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望着父亲。
“意泠儿,听爹地的话,就把这段时间当做学习好吗?”看不得女儿颓丧,骆盛平将她抱了个满怀,柔声安慰道。
“好吧!”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父亲怀里点了点头,可随即又很坚持地说:“但这经营的人选得要经过我同意,我可不想将妈咪的心血随便交给别人。”
“是,我的小公主!”女儿的同意终于让他放下了心上的一颗大石头,他还有什么条件不同意的。
而父亲的点头也让意泠原本的沮丧被一抹耀眼的笑容驱走,望着他的眼神也开始闪闪发亮。
***
烦啊!
腻啊!
原本铁青着一张脸,疾速前进的西门端一坐在路边长椅上,烦躁地爬了爬浓密的黑发。
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女人总是有办法得知他落脚的地方。
而且不管他人住的饭店是高级或是普通,甚至是一般的汽车旅馆,相同的戏码还是依然三不五时就要上演一次。
这样的蚤扰几乎要叫他烦不甚烦,甚至让他有一种想要杀人的。
他只不过是想要休个假罢了,为什么不单是那些觊觎他这台业界有名的印钞机,好帮忙增加自己财富的大老板不放过他;就连那些看中他日后增值潜能的千金小姐,还有那些心怀不轨,想要麻雀变凤凰的女人也不肯放过他。
天啊,他快被烦死了!
难道说他只有回到公司,让那些早已练就成金刚不坏之身的警卫们来看守着,才能捍卫他的宁静吗?
想休个假,真的有这么难吗?
西门端锐利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杀气腾腾的模样立时让那只离他不远处正准备对着他狂嚎猛吠的野狗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但这短暂的“成功”,依然不能平抚他内心的不悦与气怒,更不能驱走他内心那抹浓浓的无奈。
突然间,几个衬着红底的黑字映人了他的眼帘。
“咦!这……”他瞪着那几个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念头。
如果说住在饭店旅舍会被人寻着,那他就别去住什么饭店旅舍,不如就……
想着想着,西门端霍地起身,大踏步往前方的店面迈去,然后一把撕下贴在墙上的红单,跟着脚跟一旋,
人已经没入了因为感应他的出现而洞开的玻璃门。
***
“两百克鲜女乃油、三百克的面粉、五个蛋黄、香草粉……咦,没错啊!那为什么会失败呢?”
意泠嘴里重复着方才用过的材料,一张脸早因桌上那方坍得不成模样的“蛋糕”而皱成一团。
更别提放置在它旁边那杯虽然冒着烟,可是却活像是洗碗水的咖啡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她颓丧得一坐上椅子,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明明都是照着妈咪的武功秘笈做的,可是偏偏结果却都完全不成样。
究竟是为什么呢?
白皙的小手撑在柔女敕的双颊上,全心全意投入那些蛋糕和咖啡的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早已伫立了一座山。
更别说要她发现那座山很明显地正在因为这种彻底的被忽略,而不断加深的怒气。
“啊!”突然,意泠惊叫了一声,正当西门端以为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的同时——
只见她依然视而不见的从他面前走过,然后冲到放置在吧台内一角的冰箱,七手八脚的挖出所有需要的东西后又走回了吧台,然后……
浑然不觉西门端的瞪视与存在,继续手忙脚乱做着她的蛋糕。
她竟然……竟然……
向来便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这种被彻底的忽视还是第一次。
忍不住地,他往意泠的方向移动,甚至人都已经站在她背后,她却依然无所觉。
顾着她的视线,西门端诧异的看着她手中那一盆惨不忍睹的面糊。
即使他不曾做过蛋糕,但至少知道单凭浮沉在面糊里那一块又一块的粉团,这个蛋糕绝对做不成功。
但她却好像不知道似的,还是很努力很努力的搅和着面糊,终于,他忍不住的开口——
“你是白痴吗?都已经结块了,你还弄。”
“就是已经结块了,所以才要努力把它弄开啊厂还是没有发现多了一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失败作”之中的意泠只是下意识的答道。
直到……
一双大手蓦地抄过了她手中的盆子和搅拌器,然后二话不说的往旁边水槽一倒。
显然西门端已经看不下去她的愚蠢举动,决定亲手终结那一个注定失败的蛋糕。
意泠愕然地对上了一双深幽的眸,就在西门端以为她终于准备正视他的存在之际,突然一记尖叫猛地回荡在咖啡屋之中——
“啊!强盗……”
***
两道剑眉像是一座山似的高高拢起,那穿脑的魔音让他几乎忍不住杀人的。
原先因为那些无孔不入的女人而塞满心间的恶劣心情,也开始跟着蠢蠢欲动想要加入他愤怒的行列。
“闭嘴!”在忍耐了将近三秒之后,眼见那声惊叫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西门端终于低喝一声。
但对这突然冒出的人影,意泠早已被吓坏了,哪里能听得进他的恐吓,只见那一低喝之后,她的尖叫反而有逐渐加大的趋势。
“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尖叫下去?”皱了皱眉头,他的语气忽地变得既飘忽且轻柔。
“呃……”不知怎地,背脊窜起一阵寒凉,她倏地闭上了口。
“现在终于好多了。”西门端在确定耳膜没有继续被迫害的危险后,伸手柔了柔发痛的耳朵,满意的说道。
“你……你……是谁?”意泠结结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凡赛斯”名品的男人,方才脑中一掠而过的“小偷”和“强盗”早就消失无踪。
毕竟如果一个男人有钱到可以穿凡赛斯,应该就不会对她这间小小的咖啡屋感到兴趣吧。
或许他是想来问路吧?她单纯的这么想着,心情也跟着稍微放轻松。
“可以先请问一下,你刚才这样尖叫是想要杀人吗?”冷不防地,西门端皱着眉头问。
想他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就算要遭此暗算,也该先问个清楚明白。
“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让意泠感到不解,只见她红唇微张,十足十的迟顿模样。
“魔音穿脑啊。”瞧她呆愣的表情,西门瑞好心解释道,“这种杀人方式的确创意十足,毕竟杀人于无形嘛!”
魔音穿脑?!这样的评语让她忍不住气结地倒怞了口气。
这个该死的家伙究竟是哪儿来的?她都还没说他像只“模壁鬼”一样的冒出来,害她吓了好大一跳,他竟然敢说她魔音穿脑?!
“那请问一下,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模壁鬼?”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顺便回敬他那魔音穿脑的恶劣说法。
呵!想不到这小丫头看来起一副迟顿的蠢模样,但嘴上功夫还不输人嘛。
不过现在他可没有这个心情和她较量,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们老板呢?”大刺刺的往柜台一靠,西门端问问题的方式显得有些高高在上,明显地只把她当成咖啡屋里的小妹。
感受到他那轻蔑的眼光,意泠不自觉的皱起两道柳眉,对他更加的没有好感。
“你找她有什么事?”她拿起水槽里的铁盆,转开水龙头冲洗,准备再接再厉完成她的蛋糕。
“我想我的目的没必要和工读生说吧!”他端起了平素的架子,没想到意泠却完全不吃这一套,连扫都没扫他一眼,便下起了逐客令。
“既然如此,大门在那边,你可以走了。”
拜托!要端架子谁不会?要知道她爹地可也是个商业钜子,她的身价更是镶金镶钻,没必要受这种气!
“你——”气死人了,他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彻底忽视过。
意泠才懒得理他那两簇似乎要冒出火花的阐眸,兀自小心翼翼地量着面粉和女乃油的重量。
突然间,一双大手横互在她面前,彻底阻碍了她的工作。
“说!要怎么样你才肯替我叫人?”西门端咬着牙问。
狠瞪了那肌理分明的手臂一眼,她的视线扬起。
“拿开!出去!”
连续两个命令,尤其是出自于一个小女生口中,对向来足以称得上是呼风唤雨的西门端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若是会接受才真有鬼了。
铁臂依然横互在铁盆之上,他的薄唇几次开合,再一次问道:“给我一个条件,要不然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耗上一整天。”
他决心杠上眼前这个刁钻的小女生。
他发誓,如果有一天他成了这间咖啡屋的店长,这个工读生就真的该糟了。
“你——”这样强势的态度哪里有一点像是在拜托人的模样,意泠气愤的正要发飙,但灵眸一转,扫到了自己手中的铁盆。
再度开口,她的声调中没了火气,反而有一种正在挖着陷阱的狡狯。
“你若是要见老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告诉我你的来意。”
“我来应徵店长。”这次西门端倒也爽快,大手一扬便将徵人的红单展视在她眼前。
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小女生要该糟了。
“你?!店长?!”意泠诧异的发出两声质疑。
其实要不质疑很难,好吗!瞧瞧眼前这个男人眼高于顶的骄傲模样,竟然要来应徵这间小小咖啡屋的店长,不是存心玩人吗?
再说,凭他一身的高级“装备”,她敢说,他一定连咖啡怎么煮,蛋糕怎么做都不知道,想当平泠咖啡屋的店长,再等八百年吧!她撇唇,有些不以为然的想着。
“怎么,我不能来应徵店长吗?”西门端挑眉问道。
“凭你这模样,的确不能。”
“为啥?!”双手环胸,他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她。
“因为你不适合!”
“我适不适合不是由你来评断的!我要见你的老板。”她的话再次惹来他的扬眉和火气。
“我的第二个条件是,等你能做出一个精致、完美又好吃的蛋糕,还有煮出一杯端得上台面的咖啡时,我就让你见老板。”意泠不想和他多罗唆,直接开出了第二个条件。
反正她不认为他做得到,所以这是一个打发人的好方法。
“你——”厚,这个该死又刁钻的小丫头!忍住气,他咬牙说道:“你以为我要见老板,真的得透过你吗?”
“不想透过我,就自己去想办法,反正我的条件就是这样。”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说。
面对她轻忽的态度,西门端气极反笑,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爬上俊脸,他扬眉问:“那如果说我真的达成你的条件,你应该不会吝惜在你老板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吧?”
“要老板直接请你都没问题!”意泠豪迈的承诺道,反正老板就是她,说些大一话应该也是被许可的。更何况她打心底认为他绝对不可能做到,所以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只要能打发他,她不介意大方些。
“这可是你说的?”微眯的眸绽露精光,他笑得挺邪恶的。
“我虽不是君子,但还懂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什么时候你做出一个像样的蛋糕和一杯既香且醇的咖啡,我保证你成为这家店的店长。”
“行,一言为定!”
如果他没有一个擅长厨艺的小妹,他一定不会答
应得这么快,可就因为有,所以他期待着有一天能撕下眼前这娃子得意扬扬的笑容。
莫名地,这个约定在他心中成了一个坚持,他一向不轻易认输,否则不会成为金钱游戏的棋中高手。
而他则相信这场游戏自己一定不会输,即便只是无聊的斗气,但既然她先杠上他,他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就一言为定吧!”意泠不甚在意的承诺。
为了打发他,即使现在他要她击掌为誓,她都会做,反正他一定不可能做得到嘛!
西门端含笑点头,却倏地伸出手,修长的食指轻勾着她小巧的下颔,直视着她的深幽双眸闪着奇诡的光芒。
“小丫头,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我很期待咱们下次的交手,希望你也是。”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毫不客气的挥手打掉他的手,意冷气嘟嘟地说:“有本事尽量使出来,想当店长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似是承诺,似是誓言,他眸中的认真让她忍不住的怔愕了会。
可她如果真的就这样退缩,她就不会是那个为了撑起平泠咖啡屋而拼了命埋首面粉、女乃油中学做蛋糕的骆意泠。
这可是独属于她的倔强和傲气,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接下战帖。“那我们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