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和范伯淹没有往上继续走,就那样折回来了。而就那样也已走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最後他郁闷沮丧的上车走了。
若蝉进屋看见龙侠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看报,她一把怞开报纸,对他大叫:「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跑到哪去了?」
「就会对我狮吼,对他就温温柔柔。他是独生子,独生子只有他一个吗?稀奇。」他撇著嘴。
「你就会挑剔、抱怨,没要你帮忙的时候乱帮,需要你帮忙了,你又鬼影不见。」
「仙影啦。你应付得不错嘛。」
「不错个鬼啦,他突然求婚,吓得我都呆掉了。」
「你说他缺乏运动没说错啊,那反应若算呆,你呆得恰到好处哩。」
她啼笑皆非,瞪著眼坐到他对面。「你去哪了?」
「去查姻缘簿啊,看他是不是你等著自动找上门的如意郎君。」
若蝉眨眨眼,坐直起来。「真的?那他是不是?」
「不是。不告诉你。」
她又瞪他。「这是什麽回答嘛。」
「很明白的回答呀。他不是。是谁?不告诉你。」
若蝉放下了心。「你这叫抢答、乱答。」
「哪里乱了?」
「我根本没有要问是谁。」
「没有求知欲嘛。」
「对你求知有何用?」
「咦,侮辱人哦。上至天堂,下至地狱,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我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这我知道,但是每次我提出问题,你不是答非所问,就是避而不答,如此和打开一本写满教人看不懂的密码的百科全书,有何不同?」
「啧,你又错怪我了,我是有所答,有所不答,这是原则问题。」
若蝉翻一下眼珠,站起来。
「你去哪?」
「你猜呀,无所不晓的龙大侠。」
她进写作室赶进度远远落後的稿子。这份稿子,就算最近没有发生偌多事情占去她的时间,她写得也不若平时那麽一气呵成。
小说里的男或女主角,经常是近於完美的人物。现实中对感情从一而终,真情痴心专一者,不是绝对没有,然而毕竟可遇不可求。浪漫和现实,终究是有冲突的时候的。如何教导那些情窦初开、对完美的爱情充满向往的女孩,了解这个冲突的重要性呢?自从她开始和学生讨论浪漫爱情小说,这个问题便时常浮现,写作以娱读者和身负的教育使命,出现了矛盾,使她的写作速度慢了下来。
但是她所写的毕竟是大众化小说,总不能好像说教一般,把课室里授业解惑那一套放进小说里。
不到十分钟内,若蝉柔掉了第六张稿纸。她叹口气,放下笔,然後看到桌子一角不知几时放了一碟削了皮、切成一片片月牙般的梨。
不用说,当然是龙侠变的。她微笑,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冰凉香甜又多汁。
「消除烦躁,清脾醒脑。」他现身,斜坐桌子另一角,也拿了一片梨抛进口中。
「我脑子清醒得很。」她说。
「才怪。你是天秤座,对不对?」
「你怎麽知道?」立刻,她接著说:「算我没问。」
龙侠咧咧嘴。「杞人忧天,优柔寡断。」
「乱讲。」否认过後,若蝉皱皱鼻子。「也许有一点点,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很果断理智的。」
「天秤座不表示你具有的全是天秤个性。你知道五行吧?」
「当然知道,金木水火土嘛。」
「但你知道人一出生,就具有五行星各不同所属星座吗?」
「什麽意思?」
「你出生年月日所属的天秤是太阳,意即你的太阳在天秤座,但你的月亮在金牛座,金星在天蝎座,水星也在天蝎座,木星在水瓶座,火星在牡羊座,土星在金牛座,天王星在天秤座,冥王星在天蝎座。你有三只天蝎,两头牛呢。」
若蝉为之咋舌又困惑。「哇。」
「你看,人类是多麽复杂的动物。」龙侠递一片梨给她,自己也吃一片。
「所以,」若蝉沉吟道。「我们每个人不是单一星座属性,而是由好几种不同星座属性的结合体。」
「混合体。」他修正道。「因此在某种特定情况,某个星座特性会表现得特别明显,有时则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星座特性同时显现出来,反映一个人对人事物的看法、想法。」
「换言之,属性也不是绝对的。」
「本性,基本上是绝对的,但是因时空易转,个性可以改变,会因时因地改变。人会成长嘛,当然罗,那些一辈子不思长进的人不能相提并论。」
「简言之。这种人就是本性难移了。」
「懂得成长的人,仍会保有部分本性的,那便是人性的弱点,不过成长的学习过程中,所做的自我教育和调整,有助於消减弱点。」
若蝉动容地注视他。他又一次阅读了她的心事,并且又一次不落痕迹地为她解了疑难。
「她们迟早都要恋爱、结婚生子,」她喃喃。「我哪里顾得了她们每一个呢?」她不是杞人忧天是什麽呢?
龙侠微笑。「你自以为是现代爱情国母嘛。」
她瞅他。「什麽国母?」
「国父是孙中山呀。他一心想治国平天下,你一心想天下有情人皆专情。恋爱哪有不受伤害的?和初恋情人能够开花结果的,保不定哪一天还要起变呢。」
「你一下子由星座学家又成了恋爱学者了。你懂什麽?你又没恋爱过。」
「你也用不著老气横秋。你写了这麽多爱情小说,你自己却只有用一只手就数完还有剩的恋爱经验,而你还坐在这,冀望让那些女孩子毫发无伤的走她们感情的路。啧,真不晓得我为什麽认为你一点也不贪心。」
他连她谈过几次恋爱也知道。不过她何必惊讶呢?若蝉不禁十分气馁。
「我真後悔多管闲事买回那只花瓶,有个神仙在身边,半点隐私都没有。」她嘟嚷。
「小姐,你严重的刺伤了我的自尊。」他抓了几片梨,一次塞进嘴里,却丝毫不妨碍他口齿清晰地说话。「家里有个活神仙,别人求还求不到哩,你只花了五百块,你还不满哪?」
「你这盘梨是送来体贴我,还是给自己享用的啊?」她指著空盘子喊。
「和我分享一盘梨子都舍不得啊?你真的对我很坏。」
「分一个梨吃,有个比喻叫『分离』,你懂不懂?」她懊恼地说。
说完,她愕然静默,视线自他脸上移开,却不知要看向何处。
龙侠则忽然对她说:「电话。」
铃声真的跟著响了起来,他却不见了。
电话是秦佩打来的,约若蝉喝下午茶。若蝉不太想出去,不过看情形今天她不是对著稿纸发呆,就是作废的会比可用的多,而且乐观毫爽的秦佩口气听起来似乎异於平常,她便答应了。
放下话筒,她想不论如何还是设法写一些,写得出多少算多少,进度落後来不及如期交稿,是对不起出版社,一个字没写的交白卷,则是连自己也愧对了。
当她再拿起笔,眼光不自觉地飘向盛梨的碟子,发现又一碟雪白剔透的水梨,她案上则有张字条。
不要迷信,龙侠写道,而且这不是一个梨,是我从王母娘娘的梨园偷了数十个,吃不完剩下的。
若蝉不禁发噱。孙悟空偷桃,他偷梨。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又写道,有些闲事确实少管为妙,管管你自己的情事和婚事吧,女人的青春有限哪,赶快给自己许一个如意郎君,不要又把愿望随随便便送人,好像那是地摊货。等你老了,犹嫁不出去,晚年寂寞凄凉,我可帮不上忙了。
若蝉啼笑皆非。「这会儿又成了媒婆了。」她大声喃喃。
她是喃喃给他听的,等了一会儿,他没回答,也没出现,她耸耸肩。
「又到哪里去了?」她喃喃,然後试探地喊:「龙侠?龙侠?」
还是不见他的仙影。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而且他用了一番星座解释了她的疑虑,这下总该可以好好写作了吧?
过了好半晌,她笔下的稿纸依旧空白。她向来文思泉涌,今天是怎麽回事?莫非江郎才尽了?
「哎,要你要个如意郎,你不要,要个还不错的男人谈谈恋爱如何?」
若蝉抬起对著稿纸发呆的眼睛,看向门口。龙侠双臂抱在胸前,倚著门框而立。
「叫你,你不来,没叫你,你又来扰人。」她埋怨,心里是很高与看到他的。虽然不见他也不过一、两小时而已。
「不扰你?没有我扰你,我看你闷得慌呢。」他的下巴朝她一字未写的稿纸举一举。「恋个爱,刺激一下感情,感情澎湃澎湃,思绪就会灵活啦。」
「谬论。难道我每次写不出来,就要找人谈恋爱?这和玩弄别人感情有何不同?」
「你写小说,怎麽还这麽死脑筋?追寻、幻想完美的恋爱的,不光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呢。」
若蝉半晌无言以对。她有吗?想望一份完美无缺的情感?
「向往完美,没什麽不好啦。」龙侠晃到她桌边。「把现实和梦想分清楚就好。」
「我一向分得很清楚。」她辩道。
「当你没有梦想,分清楚很容易。」他的眼神和声音一样温柔。
「谁说我没有梦想?」
「好啊,你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麽?我来为你实现。」
他再一次令她答不上话。
过了一会,她如此应道:「你若急著走,不必非等到我许完最後一个愿望。你走吧,把我没用的那个愿望,带去送给别人好了。」
龙侠注视她半晌,摇摇头。「你前两个都许给了别人,这最後一个,你非自己用不可。」
「我不用不行?」
他坚决地又摇摇头。「不行。」
她看著他。「我一天二个星期、一个月或一年想不出个合适愿望,你就要一直待在这?」
他挑挑眉。「我是不介意啦。你真的要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到我死都许不出这个愿望,你怎麽办?」
「陪著你罗。」
「地老天荒啊?」
「和我山盟海誓啊?」
她脸红了。「我是凡人,会老、会变丑的,你却永远这副样子。和你这种青春永驻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多可怕。」
他哈哈笑。「你现在也没美到哪去。」
她顺手把笔丢向他。当然,没丢到。
「若婵,年纪多大不重要,常怀一颗赤子心,永远不放弃梦想和作梦的权利,外表即便因岁月而改变,内心一样可以青春永驻。你不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些才对。不过明白和起而行是两回事,人性的弱点之一。」
「你们神仙不能谈恋爱,不仅是为了如此将使你们的法力消失吧?是你们无所不知的能力使你们无法找到伴侣。」
「有得必有失罗。别把话题扯到我们神仙身上来,你现在若没有梦想,你总曾经有过吧?」
「哪一方面?」
「哎,我们在说恋爱嘛。你以前的几次都没有结果,因为他们都不是你梦想中的人。你也不是出生就这麽无趣……不要瞪眼,你不觉得你的感情生活空白一片这麽多年,很乏味吗?」
「不觉得。缘分未到,强求没用。」
「我最讨厌这种不知命却胡乱认命的人。要知道,命运部分天注定,大部分还是要自己去掌握的。」
「我不是认命,我对我的现况很满意。」
「你真难缠。」龙侠叹一口气,接著哄道:「你也有过豆蔻年华嘛,告诉我,你情窦初开时,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是什麽样子?」
若蝉皱皱鼻子。「我比较早熟。」
「什麽意思?你喜欢年龄大得可以当你父亲或祖父的老家伙?」
她白他一眼。
「不要不好意思,说说看嘛,又不是叫你许愿。」
即使是个愿望,若蝉想,他反正不可能帮她实现。就像她随口要他把一棵树变成一个人一般的不可能。
「就算许愿又如何?我衷心希望能和一个伯爵谈谈恋爱。」她恶作剧地说。
果然,他瞪大了眼。「伯爵?」
她笑起来。「伯爵你都不知道?」
「中国自古以来只有将相候,哪来的伯爵?」
「谈恋爱而已,还分国籍、朝代吗?你问我的梦想,这就是我的梦想。」
「什麽怪梦想啊?和一个伯爵谈恋爱!」他哇哇怪叫。
「我豆蔻年华时的梦想啊。」她看看表,和秦佩约的时间快到了。「我要走了。你慢慢去找这个伯爵吧。」
她轻快地走出去。
「对了,」她转向还瞪著眼的他。「可不是年纪大得可以做我爸爸或祖父的伯爵哦,我早熟,但没有恋父情结。我的伯爵要英俊潇洒,有个性但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如果专制,是因为他太爱我。可以对我有占有欲,但是不自私、不蛮横无理,对我绝对尊重、信任。」
「要不要加上绝对服从?」他龇著牙。
「那倒不必要,男人有男人的尊严嘛。」
「你倒不苛求。」
「所以不会太难,对不对?」
若蝉笑著出门。
☆☆☆
「你恋爱了。」秦佩一见到若蝉就说。
「那你八成已经儿孙满堂了。」若蝉回道。
秦佩发过誓,她绝对绝对绝对不生小孩,这是说如果她不小心被哄骗戴上结婚戒指。
「你春风满面的。」秦佩狐疑地打量她。
「那是我的职业嘛,春风化雨。」若蝉也打量她。「你怎麽一副失恋的样子?」
「我?失恋?除非地球上的男人绝迹。」但秦佩眉眼间没有平时的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那麽,你是同时爱上两个,或两个以上?或被好几个同时爱得分身乏术了?」
「有这麽多,分一个给你。」秦佩闷闷地喝咖啡。
「谢了,你的男人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问题在他们没有半个是我的。」
若蝉看她落寞的表情。「你自己并不想特别属於某一个,不是吗?相属、相属,互相所属嘛。怎麽,你这只孔雀成了倦鸟了?」
「好像有一点点。」秦佩靠向椅背。「这些日子我好烦恼,若蝉,我担心我要步丁倩的後尘呢。」
若蝉吃一惊。「别吓我,你有自杀的念头?」
「哎呀,我像那麽想不开的人吗?」
「那你说什麽步後尘?」
「我……」秦佩嗫嚅道,「我对一个不该动心的男人动了心。」
若蝉愕然,声吟。「你也爱上有妇之夫?你这是明知故犯,自找苦吃嘛。」
「据我所知,他没有结婚。」
「那有什麽问题?」
「他心里另有所属。」
「只要大家都是单身,公平竞争罗。你的自信到哪去了?你觉得另外一个人条件比你好,比你吸引他?」
「吸引力这东西,无所谓条件好不好。我的老板多帅呀,娶个老婆像个佣人,人家可宝贝他的黄脸婆,活像她是稀世珍珠。你问这问题,问得一听就知道你是笨人一个。」
若蝉微笑。「谁碰上你,在恋爱这件事上,都要变成笨人。我可不是讽刺,是恭维哦。」
「讽刺我吧,我要找你这笨人帮忙呢。」
「我能帮什麽忙?你竟然会单恋,简直是天下奇闻。」
「叫你讽刺,你就真的讽刺起来啦?」
「我说的是事实嘛。光是我们这群朋友就没人会相信。」若蝉好奇地倾身向前。「何方神圣有如此魅力,让我们的情圣害起单相思来了?」
秦佩小心地看她。「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哦。」
「我干嘛要生气?跟我有什麽关系?」
「我愿意说出来,是因为你刚才否认你在恋爱。不过你现在承认还来得及,那我就不说这人是谁。犯不著为个男人,伤了我们的感情。」
若蝉一头雾水。「承认什麽呀?」
「你和你的小学同学啊。哦,」秦佩举手按唇。「我没说是哪一个小学同学哦。」
她的一群好友们也只见过她一个小学同学,那还是冒牌的。
若蝉呆了呆。「龙侠?」
「龙侠?他不是叫浪漫吗?」
「哦,浪漫是……他的外号。他的名字是侠客的侠。」
想想看,她还问秦佩对方是何方神圣呢。这不是个神圣是什麽?
若蝉意外地望著秦佩。「你……爱上了龙侠?」
其实不上意外,她的心情蛮复杂的,好像还夹著满不是滋味。那算醋意吗?
「现在说爱也许太早啦,」秦佩留意著她的表情变化。「若蝉,你呢?你爱他吗?」
她应该直接否认的,就像她否认她在恋爱那麽直接,但是她发现她被问住了。
因为她沉默著,秦佩尴尬地摆摆手。「算了,若蝉,当我没提这件事。我……嗯,是逗你的,想教你招认你在恋爱而已。」
若蝉稍稍回过神来。「我没有啊。」
「没有?可是你……你看起来……」
「我和龙侠是……」怎麽说呢?「好朋友。」结果她说。
然而她的闪烁其辞却教秦佩看出来了。
「若蝉,我坦白告诉你,我是觉得龙侠有股很特别的吸引力。他的外表不用说了,他的谈吐、他的……哎,他的一切都很与众不同。见过他之後,我忽然对其他男人都失去了兴趣,一直忘不了他。不过你知道我的,我总是三分钟热度,热情有馀,感情呢,瞬间即灭。所以你不可以就这麽把他让给我。」
「他并不属於我。」
唔,就某方面来说,龙侠是属於她,暂时的。若蝉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悲伤。
「我是不会介意你把他让给我啦,是你哦,换了别人,叫我来捡啊,想都不要想。我是说你不要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慷慨的牺牲。你知道的,我要男人,随便一抓就是一把。你就不同了,你……」
「秦佩,因为是好朋友,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故作潇洒。不管你一手能抓上几个男人,你始终是在男人丛中一只单飞的彩蝶,当你倦了、累了,停下来时,那寂寞孤单,是比从来不飞的蝴蝶更苦的。」
秦佩抿住嘴唇,眼底仍无法控制地闪著濡湿。「你知不知道,若蝉,以前我很怕和你面对,老觉得你任何时候都能置身事外,把一切都看得透彻又明白。虽然是好朋友、是死党,可是你一句话就点破我的掩饰伪装,我还是恨你。」
若蝉把手伸过桌面,秦佩紧紧握住她。
「秦佩,龙侠和我真的不是情侣。」
「你说,我信。可是我亲眼看见过他和你在一起时,他看著你的眼神,你说话时,他每个字,甚至每个音节都用心专注的听,不管你是不是在对他说话。」
有吗?若蝉试著回想。
「他对你的那份全心全意,是我梦寐以求的。说来你也许不相信,」秦佩苦笑。「我交了这麽多男朋友,没有一个用龙侠凝视你、注视你、关心你、在意你的眼光看过我。」
若蝉只觉心跳在加速。她那麽迟钝吗?她完全不曾觉察。若是真的,她一则欢喜,一则忧虑。龙侠是不能恋爱的,她便因此亦不可以爱上他。
但她有没有爱上他呢?她这个不知写了多少爱情小说的人,会掉进爱河犹不自知吗?
「假如,」秦佩继续说著。「你只是另外一个女人,而我知道你对龙侠无意,我想我会去争取他。可是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再说一遍,秦佩,龙侠和我不是情侣。」不论执有情或有意,都不可能。「可是你最好对他死了心,断掉念头。」
秦佩一怔。「为什麽?」
若蝉思索著适当理由和措辞。「如果他对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何苦去争取一个把心和感情给了另一个女人的男人呢?这样争来,太辛苦,也不值得。他心里会永远有一部分爱著另一个女人。感情不是用争的,秦佩。你会不比我清楚吗?你在想的、在要的,仍然是不切实际的。」
秦佩不语。
「我可以说我对龙侠没有深刻的男女之情,你要他,去要他,这不是拱手相让。龙侠若和我……相爱,秦佩,我绝不会把他让掉,好朋友也不行,这又不是玩游戏。」
秦佩慢慢露出微笑。「你说得对极了,若蝉。不过,你确定你没有爱上龙侠吗?」
「我……」不管她有没有对龙侠产生情愫,她最好根本不去想它。「我给他烦死了。但是,秦佩,我奉劝你,收起你对他的动心或心动。」
「你既然没爱上他,和他不来电,我动不动,你就甭管了。再说,他若对你死心塌地,真情真意,我也动不了他,不是吗?」
若蝉不禁气结,可是又不能泄漏龙侠的神仙身分。
「秦佩,我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是不是?」她懊恼、著急。
「我听啦,也进啦。」秦佩笑嘻嘻拍拍她的手。「谢谢你良心的忠告。你不是给他烦死吗?为了回报你忠恳的友谊,我帮你把他弄得离你远远的。你把他交给我,保证他再不能烦你。他的电话几号?」
☆☆☆
「她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啊?」
「真是的,情圣,还以为派你出马万无一失呢。」
「你不是拍著胸脯说肯定教车若蝉原形毕露吗?」
「你那叫哪门子苦肉计嘛,连个电话号码都问不出来。」
被一群死党围攻的秦佩,不慌不忙修她的指甲。「我不是空手而回呀。车若蝉怎麽也不承认,可是她等於已经承认了。」
大家身体一齐倾向她。
「怎麽说?」方思媛问。
「哎,如果她对龙侠完全没感觉的话,为什麽极力阻止我追他?」
「那龙浪漫长了张桃花睑,十之八九花心得很,若蝉多麽洁身自爱,对感情多麽谨慎。她未必不来电,认清龙浪漫的真面目,知道他不适宜托付终生,故而退避三舍才是真的。」丁倩说。
「-,像我嫁的老公就是保险公司出品,安全可靠。」徐大妈说。
「对嘛,重点在我们要打听姓龙的可不可靠。若蝉虽然是我们当中最理性的,可是女人一旦陷入爱河,难免会意乱情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辈子就完了。」
「秋蝉姊问他的名字,他叫她去问若蝉。你问若蝉他的电话号码,她居然不知道。我看这个龙浪漫很可疑哦。」
「对了,」秦佩想起来,挥著她手上的指甲锉。「我第一次看见他,问他的名字,他也叫我问若蝉。」
「你不是说你还见到若蝉一个人边走边自言自语,还大吼大叫,对著空气发脾气?」
「我看她不但爱上了龙浪漫,而且爱得发狂。」
「他不晓得做了什麽事,把若蝉气得在马路上就兀自发作起来。」
「哎,爱上个外号叫浪漫,外表绝对浪漫的男人,要想绝对拥有他,只有一个办法,拿条铁链把他拴在家里,让他没法出去风流,别的女人也没法接近他。」
其他人一同将张大的眼睛转向秦佩。
秦佩看看她们。「干嘛?我说的不对?」
「对是对,可是……」丁倩沉吟。「若蝉不会做这麽疯狂的事吧?」
「难说哦,一个老是十分理性的人,一旦感情失控,可说不准会做出什麽事的。」
「拜托,从高中到现在,几时见到若蝉在任何事情上失控过?你们有谁见过吗?」
几颗脑袋同时摇著。
其中一颗摇了一半,顿住。「但,我们没见到她的时候呢?」
「-,有道理哦,每个人都有不欲为人知的一面嘛。」
「即使是好到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没错,有时候越是要好的朋友,有些事反而越不便启齿。」
秦佩瞄瞄一干大夥相交了小半生的女子。「这是干嘛?突然大家一不小心都说了真心话啦?」
丁倩推她。「喂,我们在商量怎样帮若蝉,和必要的话,如何保护她不被龙浪漫占便宜,别扯得太复杂了。」
「关於占便宜这部分,」徐大妈慢吞吞道。「恐怕已经迟了哦。」
「哎,你们记不记得?」方思媛喊。「以前若蝉几次交了男朋友,我们都是等到已经成了过去式才知道。」
「对呀,而且每次问她,她一句:『结束了,没什麽好说的』,就把我们打发掉了。」
「何止呀,她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好像不过丢了件旧衣服。」
「可是我们都知道若蝉最念旧、最重感情了。」
「朋友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来不说不的。」
「她对不是朋友的人还不是一样。」
「可是她从来没找我们帮她什麽忙。她找过你们吗?」
几颗头又一起摇著。
「我们一直都认为若蝉日子过得比我们都好,比我们懂得安排她的生活,但……」丁倩沉吟著。「会不会她有压抑的一面,只是她不让人看见?」
「我们认识若蝉多少年啦?压抑这麽久,要是我,不疯了才怪。」徐大妈说。
「那若是她本性如此,可要追溯到我们认识她的很久以前了。」
「天哪,你们把若蝉分析得彷佛她是个两面人。」方思媛晃晃头。「我想她不过就是不喜欢表露她不愉快的生活面而已,你们不要说得这麽恐怖好不好?」
「我们又不是说若蝉表里不一。你想想,我们遇到烦心或不如意的事,总会找朋友说一说。若蝉……我们会认为她过得比我们都平顺如意,不就因为她从来没有烦恼吗?」
「谁会没有烦恼啊?除非是神仙。」
「神仙未必就没有烦恼。」
「喂喂喂,又把话题扯远了。主题是若蝉和龙浪漫,各位。」
「哎呀,她以前交男朋友也一声不吭,这次不说,我们干嘛就大惊小怪?」
「这次不一样,秋蝉姊都觉得很奇怪,才找我们帮忙打听龙侠的来龙去脉。」
「哎,我还是那句话,一个老是十分理性的人,一旦感情失控,举止异常是很正常的。」
秦佩脑子里灵光一闪,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哦,老天。她不是不知道龙侠的电话号码。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是龙侠目前根本不在他的电话可以找到他的地方呀。」
「听不懂。」徐大妈也眨眨眼睛。「那他在哪?」
其他人的眼睛这次瞪著转向她。
「大妈,他在若蝉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