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路依衣。
年龄不详,约双十以下。
善歌善舞,歌若天籁,舞若惊鸿。
左右双手各持一绿竹短箭,箭尾长纱随歌起舞。
其舞化武,无人能敌。
为何?
此姝乃天下第一美人也。
上穷碧落下黄泉,阎王追命还有怜——
路晴天。
年龄不详,有人说其已过而立之年,有人说其方才弱冠。
琴棋书画无一不绝,与时玉、陈今秋、李祥并列当今四大才子之位。
琴棋书画无一不靠手,故此人常言他最绝的应该是他的双手。
至于他的双手到底绝到何种程度?
死人方知。
而这死人中,有四人曾是武林排行榜中的人物。
其中一人还蝉联了两届天下第二。
武林排行榜——
高一丈宽八尺,天底下最硬的花岗岩。
不分黑白,最具权威的就是刻在戴霞山庄大门外的这块。
只有十位。
十大名人——
第十名,湘江女泥娃
第九名,中州一刀白继祖
第八名,华山飞剑杜耀
第七名,丐帮帮主神行丐陈东如
第六名,四方楼楼主金元宝
第五名,戴霞山庄庄主于翰文
第四名,少林寺掌门忘尘
第三名,拜火教教主
第二名,路家堡堡主路晴天
第一名,天下第一美人路依衣
位列第三的拜火教教主最为神秘,至今无人知他姓甚名谁。
位列第一的天下第一美人路依衣连续四年蝉联榜首之位,比榜上任何一人都待得更长久更稳定,着实令人羡煞妒煞。
说起路依衣,肯定会提到另一个人——路晴天。
说起路晴天,众人也会自然联想到天下第一美人。
为什么?
因为天下第一美人姓路,名依衣。
江湖中八成以上的人都在传路依衣一定是路晴天的胞妹,虽然没有人敢亲口证实这点。
为什么不敢?
因为路晴天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阎王追命还有怜」的路晴天。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可至少人家阎王也给人留了两更的余裕不是?
但那路晴天如果他想谁死,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逃到哪里,他要你三更死,你就得在三更敲响的那一刻准备咽气。
而最重要的是,路晴天是个极度随心所欲的主儿,做事全凭喜好。你说,这样一个人谁敢轻易得罪他?
相较这些人,路十六显然是个完全可以被忽略的小人物。
他也确实被这个世界忽略掉了,极少人会认识他,更不要说记得他。就算在路家堡,他明明在此生活了二十多年,可他在路家的影子仍旧极淡极淡。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他叫十六,因为他是第十六个被前路家堡主买来的孩子。
那一批一共买进来二十一个孩子。二十二年后的今天,就只剩下十一个。
十一个影卫。路家堡不为人知的力量。只负责保护当代堡主路晴天,也只听从路晴天的命令。
路十六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立场,也明白自己只是傀儡一名、影子一条。他一生都不可能离开路家堡,也不可能为自己做一分主。
可这又怎么样呢?
路十六不在乎,他的日子过得很快乐,至少比其它十个影卫过得快乐。
总体来说他是一个自得其乐的人。也许就因为这样的性子,虽然他的武功在十一名影卫只能排到倒数,但他却能四肢俱全地活到了现在。
与堡主书房的书架角落相比,十六更喜欢堡内大厅的横梁。
可是堡主不可能时刻都坐在大厅内处理公务,一天中倒有四分之一的时间会待在书房。
他虽然不喜欢书架的狭窄角落,也不喜欢书柜上方那仅容一人蜷缩的陰暗空间,但他身为影卫,自然需要责无旁贷地担起影卫的责任。
一个好的影卫,就在于他怎么能最好的收藏起自己的行踪所在。来无影去无踪,主人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主人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粒尘,或干脆就是虚无。
「启禀老爷,少林掌门忘尘大师一行、戴霞山庄于庄主一行、崆峒派吴派主及其师弟青柳子一行已在前厅相候。」房门被轻叩三声,管家路全在门外禀告道。
老爷,十六嘴角绽开一个笑容。
堡主自从坐上堡主之位就命堡内人士如此称他,理由是他不喜欢堡主这个称呼。可每次听人如此称呼堡主他就很想笑。因为一听到老爷这个称呼,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堡主的爹,那个四十过半才得子、如今已年过花甲的老翁。
「香茶侍候。」
说话的人一副漫不经心的语调。他忙得很,每天光是处理堡内各产业的诸事宜就已经耗去他大半天的光陰;再加上三不五时的来一些不上道的客人,他想出去风花雪月一番都得算着时间。
世人只看到他风光的外表,又有谁知道他暗中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呢?
说他随心所欲?如果他真能随心所欲,现在他倒很想骑马去城里吃一碟羊肉炒酿皮,最好还是城东头小火巷里那家做的。
路晴天看着手中册子轻叹。越想就越想啊!
门外管家得吩咐离开。
门内十六站在书架的陰影内随时准备动身——去城里买羊肉炒酿皮,而且一定要是小火巷那家。
只要堡主一句话或一个动作。
「十一。」路大堡主果然开口,但叫的却不是十六。
「在。」窗外传来低沉的应声。
「去给老爷我买两份炒酿皮来,要热的。晚膳前送到。」
一声「是」,窗外重新变得沉寂。
十六保持身体不动,继续等待命令。
大约三、四盏茶后,路晴天合上书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呵欠站起身。
「你说他们是不是等烦了?」
路晴天轻笑,他并不指望谁会回答,他只要知道有人在听就可以。
「忘尘忘尘,他如果真的忘尘又怎会留恋凡尘不去。你说他是不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假秃驴?」
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袍披上,慢慢系上衣带。人人都会的穿衣在这人做来却是如此优雅。
「来了头自以为得道的秃驴就够烦人,偏偏还跟来一头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人一口的土狗,那对田鼠父子还真会生事。」路老爷皱眉。
「我让你做得干净点,你怎么还给我留下两条尾巴?」
「……老爷曾说过,老鼠中属田鼠屯藏最为丰富,留着过冬也好。」
路晴天听到书房中突然出现的没有语调的声音,挑挑眉,「我这么说过?」
「是。」
路晴天皱眉努力想,「我怎么不记得了?」
您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十六也只敢在心中这样想。
这天下间大概再也没有像这样经常忘掉自己命令的主子。怪不得小四老说他的命好苦好累。有这样任性加随心所欲的主子,命能不苦吗?他随口一句话,影卫们却得用血用命去执行。
奈何,他是主,他们是仆。他是天上的云朵,他们是地上的草芥。命运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既然挣月兑不开,何不在之中寻乐?
十六就觉得自己命并不苦。现在他有吃有喝、吃饱穿暖,不但识文,还习了不错的武艺在身。不管过程如何,相较他被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命还是满好的。
话说回来,他还是对堡主忘性太大这点抱了些许不满。
「那你明天就去把田鼠的粮仓搬回来吧。」路晴天打开书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是。」
人去房空,再看书架角落已经没有十六的影踪。
门外,路晴天正顺着走廊向前厅走去,不紧不慢的,一路还观赏着堡内风景。
路家堡大厅。
「这路晴天!还真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崆峒派主吴宕力终于耐不住拍案大骂。「如果是在下一人也就罢了,可恨他明知武林泰山北斗的二位在此,竟也怠慢至此!真正是欺人太甚!」
忘尘好脾性地笑笑,没有任何表示。
而年约二十七、八的戴霞山庄庄主于翰文则品了一口香茶,说了一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这茶不错,如在下向路堡主讨要,不知他是否肯割爱一二?」
「谢于庄主抬爱,此茶名信阳毛尖,于年前成为贡品。本堡有幸,每年可从这贡品毛尖中匀出四两。堡主平日对此茶珍爱异常,今日得闻贵客临门,特令小的用此茶待客。」管家路全立在一边恭谨地回答道。
「四两?」
「哦?这就是信阳毛尖?」
忘尘、于翰文同时开口,说完又相视一笑。都是爱茶人。
「是。因不知诸位贵客于今日此时驾临,堡主又因俗事缠身一时分不开身,还请诸位贵客见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请自来,还能怨等待时间过长?咱家堡主又不是闲来无事,日日等待你们上门。
忘尘、于、吴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路全的言下之意。
「哼!」吴宕力重重冷哼一声,在其师弟青柳子的拉扯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从内堂转至客厅的小门前有一扇云母屏风,谁也没有留意到那屏风后多了一条陰影。
听到崆峒派带着武林盟的领袖人物找上门来,十六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他家堡主外出巡视产业时,兴致所至随手管的一桩闲事。
他那时为了执行堡主的另一个命令不在堡主身边,事后还是听小四提起,才知道事情大概。
好像是堡主在路上碰到一个不错的剑师,对他手艺、为人都颇为欣赏,知道他与一有夫之妇情投意合,却苦于对方身分而只是心慕,便出手帮他让他和那妇人拜堂成亲了。而这妇人就是崆峒派少主吴贤德四位夫人中的一位。
自己的四夫人突然成了别人的妻子,是男人就没办法忍这口气。吴贤德找上门,却适逢剑师与那妇人拜堂成亲,而坐在上位接受礼拜的主婚人就是路大堡主。
可怜的吴贤德被戏耍人成性的堡主耍的团团转,最后不但丢了夫人,还大大丢了面子。
事后崆峒派理所当然的要找路家堡讨回公道,却被堡主事先得到消息,让人把崆峒派的镇派秘籍给盗了。
十六在心中对那崆峒派主说了声对不起,盗秘籍的就是他。
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接着就是一番久仰大名的客套。堡主来了,没走内堂却从大门进了。
客套没有几句,坐上主位的堡主已经把话题带入正题。他那人最耐不住的就是罗里罗唆、永无止境的相互推崇恭维之词。
果然话不到三两句,崆峒派吴宕力便气愤填膺的大力诉说路家堡的不是。对路堡主拆人夫妻毁坏他人姻缘、成全暗地里偷情的奸夫婬妇、不顾轮理常德的行为大为不满,尤其崆峒派失去秘籍一事更是句句怀疑就是路家堡所为。
忘尘和于翰文的心中也苦。
崆峒派找上武林盟要求主持公道时,武林盟众人一听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阎王追命还有怜」的那个路晴天,当场就有数人各找藉口说自己怞不开身。
吴宕力还算聪明,知道抓着少林掌门不放,可怜忘尘想怞身事外也难。
至于于翰文,他倒是另有自己的目的,见忘尘同意吴宕力出面调解此事,他也自告奋勇一起跟着来了。
苦主在这边口沫横飞、义愤填膺的怒声指责,负责来调解的两人却保持着沉默,而上首坐着的那个被指责的人像看戏一样看着苦主,你说这场面尴不尴尬?
最后还是于翰文小心翼翼询问路晴天是否真有此事。
得罪一个崆峒派主也许要费点心神,但得罪了路晴天,啊哈……
「确有此事。」路晴天连犹豫都没有,一口承认。
反倒是吴宕力没想到对方连否认都不否认,一时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路堡主是否有这样做的理由?」
听到被他请来主持公道的戴霞山庄庄主明显倒向路晴天一边的问法,吴宕力差点气炸了肺!
路晴天根本没去看崆峒派主紫红的脸色,悠悠答道:「那姓吴的小子有四个妻子,那剑师却一个也无,分出去一个又怎样?反正听说那小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还经常流连花街酒坊,身子都被酒色淘空了,还想霸着茅坑不拉屎。你说他过分不过分?」
你说的才叫过分。十六在心中叹息。可怜的崆峒派主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来的。看在他这么可怜的分上,他会记得明天去搬空他库藏时,给他留个一、两样好传给后代子孙。
「你、你……你胡说!我儿、我儿……」
「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媳妇们啊,也可以去花街柳巷打听打听,你儿子可是有名的快剑。」路晴天说的一本正经,但那眼中却掩藏不住促狭的笑意。
他就喜欢看到别人痛苦难过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对方有气没地方撒的瘪劲。
他帮那个剑师,只是因为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招人骂的事情。至于那两人到底是奸夫婬妇,还是真的被崆峒派少主棒打鸳鸯散,他才不管。
快剑?在场诸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那表情自然各自不同。
于翰文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古怪笑脸。青柳子一脸尴尬。吴宕力脸一阵红一阵白。忘尘面无表情闭口不语。
路晴天看了和尚一眼,笃定这人绝对是明白其中意思的。至于他为什么明白,他倒是很感兴趣。忘尘不是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吗?难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下次叫他们查查吧。
屏风后的十六不知道,在他们堡主的转念之间,他们又多了一项艰钜的任务。
「咳,吴派主,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又说弃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如让此事就此过去如何?这也更显吴派主大度之风。况且贵少主虽然少了一位夫人,但仍有三位如夫人侍候在侧,经过此事贵少主想必应该会更加珍惜三位夫人,也许努力经年,吴派主亦可早得金孙。你说在下说的可是?」于翰文轻摇摺扇,显得一派风流。
吴宕力脸色难看,几度张口,「那我派秘籍呢!他都已经承认确有此事,武林盟要如何处理这种鸡鸣狗盗之辈!」
「啧啧啧,」路晴天晃动食指,轻笑道:「鸡鸣狗盗之辈,你指的是谁?如果不是你妄想联合辽东一派的茶叶商人断我茶路,我又怎会给你一些小小警告?取你秘籍志在警示,如我真要对付你,盗的就不是你的秘籍,而是尔项上人头!」
「你!」
吴宕力气得发抖却也知对方说的不错。他派中藏得最深、戒备最严的镇派秘籍都能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盗去,如果对方想杀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乞求的目光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忘尘,那于翰文他已经不指望了,现在他只能指望身为武林泰斗的少林掌门能稍微主持一下公道。
一声佛号响起,忘尘终于开了金口。
「路施主,贫僧此次前来是为吴施主查询该派镇派秘籍丢失一事。适才听路施主一口承认,想必这秘籍也应该就在施主手上。贫僧在此大胆恳请路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否把崆峒派秘籍归还吴施主,也算尽了武林道义。」
「可以呀。」
厅中诸人都没想到路晴天会如此轻易答应,就连忘尘都以为他还得再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对方松口。
只有十六一点都不奇怪。那崆峒派的秘籍对崆峒派来说是宝,但对路老爷来说也就跟垃圾差不多。现在那本秘籍就在他房里放着呢,路大老爷连看都没想看一眼。
「不过……我要吴派主发誓,永远不去找那剑师夫妻的麻烦。至于你要对付我,那就随便你怎么来。」
「发誓?你凭什么……」
「师兄。」青柳子扯住几欲发狂的掌门师兄,在他耳边轻声劝慰了几句,也为他分清了厉害。
吴宕力看向少林掌门,年不过三十六、七的忘尘微微点了点头。
再看戴霞山庄庄主,也在用眼色示意他接受条件。
谁都想让这件事轻轻松松地解决,如果能不流血当然还是不流血的好。江湖就是这样,有钱有力量的才是大爷,弱人一分都不行。更何况崆峒派与路家堡相较,弱的又岂止是一分两分?
「好!但在下有个条件。在下师弟不才,想向路堡主请教两招,还请路堡主指点。」吴宕力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
「青柳子吗?」路晴天模模下巴,「也就两招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吴宕力,就是一直劝慰自家师兄的青柳子也心有不快。他武功也许不是独步天下,但在崆峒派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的实力其实更胜当今掌门他的师兄。
两招,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对自家堡主实力深有了解的十六并不觉得他的话有所夸大。那个人既然说了两招,那青柳子也就只能在他手底下挺过两招。
场地换到厅外,十六没有跟出。厅外自然有其它影卫守护,他只需要等在这里就好。
而外面的比武结果,他几乎不用看也猜得到。
事情亦没出他所料,不到片刻,厅外的人又重新走回大厅。听脚步声,那崆峒派的师兄弟已不在其中。八成是因败招而羞愤离去了吧。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多添了数人,看样子应该是少林掌门带来的弟子和戴霞山庄带来的从属。
重新分宾主落坐,路晴天吩咐管家准备接风宴款待贵客。忘尘连忙婉拒。
十六感到从厅里传来异样的气氛。
为什么?因为忘尘的婉言相拒?想了想,答案立刻了然于胸。
除了忘尘和于翰文外,他们带来的人大概都是第一次拜见到路堡主真颜,其中那修炼不够的在看到路大堡主第一眼,就不由自主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平凡的五官,如果你分开看的话。眉毛不够浓长,眼睛不够大,鼻梁很高却只是普通,嘴唇不大不小不厚不薄,耳型乖顺、耳垂如珠,肤色称不上雪白,看起来反而更像成熟的麦色。
最值得称赞的大概就是那一头青丝了。青丝青丝,当真是根根如丝,丝般柔顺,丝般光滑。配上一条月白色的发带,越发显得青丝之秀。
就像一幅画,光有一棵树,或只一块石头,或只一片云,你根本就看不出画的美丽。但如果把它们合在一起,你看到的很可能就是某位大师的不朽之作,例如黄山的迎客松。
路晴天的五官也是如此。分开看不过如此,合起来——天下谁人敢与其争俊?
但……就像绝世之作上被人故意涂鸦了一般。
碧落黄泉。
无论是谁看到路晴天的第一眼都会看到这四个字。
无论是谁看到路晴天的第一眼都会忍不出露出惊奇诧异的表情。
不是为他的俊美,而是……诡异!
为什么?
因为路晴天的左边脸颊上纹了四个汉字。
青色的隶书体,「碧落黄泉」!
越是让人神魂颠倒的容姿,这四字刺青造成的效果也越发惊人!
右边是仙,左边是魔。矛盾到让人不忍目睹,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诡异。因为你无法对这张脸说他是俊还是丑。
最让人诡异的还是路晴天的态度。
今时,随前朝遗留习俗,大奸大恶秋后待斩的重囚犯会被刺青在脸上、额头上。
可有权有势有地位又有钱的堂堂路大堡主,却在自己堪称上天杰作的脸上纹字,且不遮不掩,态度之堂皇、表情之自然,就好像在自己脸上刺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谁纹的?
如果不是路晴天自己,天下还有谁敢在这人脸上刺字?
又是为的什么?
这是一个谜,目前暂时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当面去问路大堡主这个问题,所以这谜也就一直搁在了江湖人心中。
不好意思门下露出这么直接的表情,忘尘和于翰文几乎同时轻咳了一声。
众人反应过来,有几个面薄的,当场就红了脸——怎么就做了这么失礼的事了呢!
路晴天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厅中变化,只是带笑请忘尘一定留下,让他有做东道主的机会。
忘尘推辞不掉只得留下。
倒是那于翰文似乎一开始就打了留下的主意。
路晴天正要让管家领客人去贵宾专用的栖凤院,忽听风流倜傥的于庄主咳嗽一声开口道:「在下此次前来,除为了解决崆峒与贵堡的间隙,另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路堡主成全。」
「何事?于庄主请说。」路晴天收回招管家的手,微笑问道。
于翰文看向自家兄弟,见弟弟于翰海点头鼓励,转过头望向路晴天,一口气说道:「我想为自己提亲,对象就是路堡主之妹、天下第一美人的路依衣。」
什么?
什么!
不光是路晴天,就连十六都在心中大叫。
他竟然想娶路依衣!
路晴天怔了一怔后,突然仰天大笑。谁也不知他为什么而笑,直到他自己笑够了。
「哈哈哈,多谢于庄主对依衣的抬爱。这真是……这真是……怎么说好呢?」路晴天认真看向有那么点紧张的于翰文。
「于庄主亲自向本堡提亲,无论对鄙堡还是对那丫头来说都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
「不敢、不敢。」于翰文收起摺扇连道不敢。
「不过……」
于翰文的心被提了起来。
「不过不是在下不允。一般女子也大都听从父母兄长安排,只是在下这胞妹却与别人不同,别说鄙堡无人能命令得了她,就算有,在下与在下父母也不舍得她离堡嫁为人妇。」路晴天一脸惆怅,叹息道:「如果嫁得好还好,如果嫁得不好,遇上那喜眠花宿柳又三妻四妾的男子,我妹岂不是要被委屈?」
于翰文听得此言,连忙道:「在下可以发誓,如果能娶得令妹,在下一定不会三心二意,定待路小姐真心百年!」
路晴天还是叹息不止,「不是在下不信于兄,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恩爱也许明日就弃,也怪不得吾妹定要寻一位顶天立地数一数二的奇男子。」
「路兄可是觉得在下算不上顶天立地数一数二的奇男子?」于翰文表情略略灰暗。
「怎么可能!如果于兄都不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那天下间又有何人敢称自己顶天立地!」
「过奖过奖!」于翰文遂又变得喜笑颜开,「那么……」
「不过……」
「不过什么?」
路晴天微微一顿,「不过我妹对要娶她的人曾立下三个条件。本想在今年年底向外公布,既然于兄此时提亲,那也只得提前在此时说出了。」
「什么条件?」于翰文上半身微微前倾。
路晴天微皱眉头,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唉,我那妹子啊,不过也就是皮相生的比别人好点,就……实在是惭愧啊惭愧!」
「不,应当的。自古从来都是美人配英雄,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路小姐只不过提出三个条件又算什么!」于翰文忙不迭地道。
「可是这条件在在下看来都荒谬至极,如果天下间真有人能完成这三个条件,别说把我妹嫁给他,就是让在下自己披上嫁衣,在下也是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好半晌厅内没有人开口接话。
每个人都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题,竟能让排名天下第二的路晴天说出这么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