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朱丽叶 第五章 作者 : 罂粟

晚上下班后,唐君逵都会利用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的时间,帮阳婴婴复习一下中医考试科目。

有时候,阳婴婴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他白天动手术已经够累了,晚上却还得花时间陪她念书。

这天,复习完药剂学后,唐君逵又说;“再来我考你伤科。站到我后面来。”

“站到你后面干么?”

“教你找袕道。”

“那个不是都用小金人吗?”上面才有字啊。

“考试用小金人,看诊的时候,病患的脖子上会写着‘巨骨’、‘肩井’在哪里吗?”他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一记。“你的脑子到底都在装什么?”

“好啦好啦。”她连忙摀着头,刚刚被他敲一下还真痛。

可双手才一触及他肩头,她便不由自主地说:“你压力很大喔?脖子跟肩膀超僵硬的,尤其是脖子的筋,都浮起来了。”

“所以才叫你帮我啊。”他放心地往后靠,享受她的按摩服务。

现在是怎样?她是来当他按摩妹的吗?

“你的肩井位置不对,跑掉了。还有三叉神经,要更确实一点,不要模老半天还找不到。”

“人肉软软的嘛,哪有那么好找?”

唐大医生又有话说了,“手太冰了,不舒服。”

“好麻好嘛。”她努力搓暖自己的双手再放上去。“这样可以了吧?”

不说话?那就当作可以了。

“你背部的菱形肌有很明显的压力结,而你又长时间动手术,姿势不良,血液循环不通顺,身体应该很不舒服吧?”

由于她的按摩实在有够到位,唐君逵三两下便臣服在她的双手下。“你才知道……”他舒服地往后伸了一个懒腰,看来无比满足。

阳婴婴忽然想到,他不是不喜欢人家碰他吗?她碰他就可以喔?她的动作忽地僵住。

“手不准停下来。”

呜呜呜……好嘛……

过了半晌,阳婴婴觉得自己的手快酸毙了,看唐君逵没有继续抱怨,于是便偷偷甩甩手,见他一动也不动,她身子往前探头一看——

这家伙……她的手在后头酸得要死,他居然在睡他的大头觉?!

本来想掐他脖子狠狠吓他一跳的,不过看在他已经对她仁至义尽的分上,她只好作罢。而且,会被她按到睡着,这也表示她的功力大有进步吧?

由于练习把脉的关系,她发现他的脉象似乎不太健康,脉大而无力,也知道他食欲不振、睡眠不足,典型的脑神经衰弱,可偏偏这个当事人又死不承认。

敢挑战他的权威?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既然现在他都睡着了,就干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跑到储藏室拿了件干净的薄毯,想盖在他身上,没想到一进研究室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子前瞪她。

“偷懒?”

“不是,”她露出手上的毯子。“我想去拿件被子给你盖。”

他哼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按摩。

阳婴婴将被子放在他身上,听话地站到他身后。“请问老师,我刚才这样有一百分吗?”

“一百分……扣十分。”

“咦?为什么?”

“因为你居然把我按到睡着了,表示你力气不够,还有进步的空间。”

她叹口气,“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一百分啊?”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一边帮他按摩,她又有问题了。“可是,我觉得今天那个漂亮女生就有一百分啊。她不但漂亮,人也很温柔耶。”光是看对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如果她是男的,早就融化了。

“哪个漂亮女生?”

“你弟媳——”话一出口,阳婴婴就后悔了,这不就表示她在偷看吗?

“她喔……”唐君逵撇撇嘴,下予置评。

见他没接话,于是她便放大胆,问一个她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我问你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听我姐姐说你之所以不太挑她毛病,是因为她在你改造下已经趋近完美。可今天看到那个女生,我觉得她更精致耶,好像洋女圭女圭。她这样……算是一百分吗?”

“阿呆,就跟你说世上没有一百分的人。”

“那她有九十分吧?”

“没有。”

“八十?”

“还差得远。”

“七十五?”

“还不到。”

“七十?”

“没有那么高。”

算了,她不想再猜了。

想他唐大医生看尽无数美女胴体,如果连那种标准都不到七十,她已经不打算再去揣测他心目中的满分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那你帮她整形整假的吗?如果她达不到这么高的分数,你不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帮客人整形,通常都是她们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我说她们哪里需要改进就一定只改那里,是她们先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不满,然后才需要我的协助。美诗也一样,她是觉得自己不完美才来找我,并不是我觉得她需要整形。”

“是喔……那你觉得我需要整哪里?”她将头往前探一些,发丝轻轻垂落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身上本来就很香,再加上发丝的淡淡香味,让他一时不禁有些迷茫了。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有点想伸手抚模她的发丝,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你自己觉得呢?”

“……还好,目前没有特别想整哪里。”

“那就好了。有自信不是很好吗?”

“那……我这样有几分呢?”她期待的问他。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他再度从头打量到她的脚,再从脚看回去她的脸,接着,他撇过头去淡淡的说:“你自己有几分,自己最清楚,还要我来说吗?”

“我就是想知道嘛……”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几分啊!

咦?不对,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暧昧。

不不不,她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他是整形医生,看过那么多美女,每个女生都会想知道自己的定位大概在平均的哪个阶段,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离美女的标准到底有多远。

“你真的想知道?”

“是啊。”

“那就是……七十八减七十五的平方乘以四十三减四十,再加上四减五加八乘以二减六,大概就是这个数字。”

啊?没料到他会突然出这么一道长串数学题,阳婴婴一时儍眼,等她回过神、拿起纸笔想要重新计算时,却发现自己早就忘记题目了。

“后面再念一次。”

看她正努力埋头苦算,唐君逵的坏心眼顿时再起。“不要,好话不说第二遍。”

没一会……“一百七十分?!天啊!我在你心中的分数居然破百?!”她在他眼中分数居然这么高唷?真害羞。

“……”唐君逵翻了一下白眼,又敲了她脑门一记。“记得要先乘除后加减。”

是不及格的分数才对吧?小姐!

清明节上午,阳婴婴怞空回老家扫墓,除了跟爸爸妈妈撒娇外,她还到家里地下室去东翻西找,几乎快把整个地下室给翻过来。

“Babe啊,你忙半天在做什么?”

“爸,咳咳……快来帮我,这个好重喔。”

于是父女俩合力将一个大瓮从地下室搬出来,瓮上头积满厚厚一层灰,盖子的地方还密封得好好的,看来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去碰它了。

“这是什么?”阳父好奇地问,他和妻子长年在外地旅行,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爷爷说这是补药酒,小时候他常常拿这个给我喝。”

“补药酒?是喔,经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你爷爷以前就浸了这些好东西。”阳爸爸招来妻子,取了几个杯子,准备品尝一番。

阳婴婴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一开封的瞬间,室内顿时充满异香,浓而不烈、醇而不厚。阳妈妈头一次闻到这等香味,顿时茅塞顿开、五目具清,长年来积于体内的秽气立即涌升,一连打了好几个嗝。

“好酒果然越沉越香,爷爷真厉害。”阳婴婴也轻咳一下,接着便捞了几杯瓮中药酒递给爸妈。

“嗯……用闻的很香,可是喝起来就没什么味道了。”阳妈妈有点失望,她本来以为这么香的酒,喝起来应该更震撼。

“妈,喝慢一点,把它先含在嘴巴里面,过一下子等尝到了辣味,再吞下去。”阳婴婴说。

药酒入口的第一口很香,等香味在口中化开,却是一股淡淡的苦味,但只要再含久一点,便会发现苦味越来越浓,渐渐在味蕾上形成强烈的辛辣,吞进喉间时,方才残留在舌尖的辣味又会转化为微酸的气味,令唾液在不知不觉间增加,最后,喉间及舌上留下的,是淡淡的香甜……

“这是什么酒?”阳爸爸问。居然融合了酸甜苦辣四种味道,真是太神奇了。

“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喔,爷爷都叫她——赛拉薇。”

阳爸爸早就知道父亲常会浸泡一些药酒来补身子,因此他就算到了七、八十岁,脸色依旧红润得像四、五十岁的壮年人。从前年纪小,从没把这种好东西放在心上,现在年纪渐长,懂得品尝了,才知道父亲的药酒都是好东西。

“这是用什么东西泡的?”他不过将头探进瓮里稍稍一看,立刻脸色发青,吓得把头缩回来。

“呵呵,爷爷说春天的这时候,可以放一把藏红花的花瓣进去。”

藏红花?听起来像植物,应该是没关系,不过刚刚那惊鸿一瞥,阳爸爸可以确定里面不只有花瓣,还有别的生物…….

接下来只见阳婴婴又从瓮里捞了一大碗公的药酒,才从旁边的袋子里倒出一堆藏红花花瓣,然后将花瓣全倒进瓮中。

“Babe,里面除了花瓣……还、还有什么?”

“爸你想知道?”她将瓮盖递给父亲,上头有一层泛黄的旧纸,并用毛笔写了几道药引。

待阳爸爸阳妈妈探头一看,接着便吓得把盖子丢还给她,并且一连后退好几步。

“我、我们刚刚居然喝了那种东西……”

“而且还觉得很好喝……”

“Babe,快把那种东西丢掉!”恶。

呵呵,“真相总是令人作恶的”,爷爷说的果然没错。

阳婴婴将大瓮重新放回地下室,接着把碗公中的药酒倒进保温壶里面,背起行李,向父母告别。

“爸妈,我去台北喽!”

一到台北转运站,阳婴婴搭车回到自己的宿舍,匆匆抱了几本书,再将小金人放进大包包里后,她便下楼步行几分钟,走到另一栋公寓,上楼。

叮咚叮咚——

“你也太慢了吧?乌龟啊!”才一开门,唐君逵便又用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我已经很快了。”她柔柔脑袋,委屈的说,他说这样是在帮她做脑部袕道按摩,被他这样敲下去,总有一天会打通她的任督二脉,贯通百会袕,到时她就是武林高手了。

改天如果有机会,她也真该帮他好好按摩一下。哼!

其实这不是她头一次到他家里念书,虽说男女有别,但她总觉得他不会对她做什么逾矩之事。毕竟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诊所里独处,他也从来都没对她怎样。

何况他是男生,如果他都没出现什么暧昧的举动,那她自己一头热不是很奇怪吗?

幸好她阳婴婴不是个爱自作多情的人,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超友谊的事发生,她也就默默藏起自己的动心。反正有时跟他打打闹闹的,也很有趣啊。

“你有回去扫墓吗?”她问。

“我曾祖父人还在。他跟我祖父是从大陆过来的,当时没来得及迁祖坟,所以我们家不用扫墓。”也就是说,他们家还没有墓可扫。

“哇,好长寿喔。”

“活得久不如活得快乐。”他淡淡说了一句。

“唐曾爷爷过得不开心吗?”

他转过头来,抬手又在她头上一敲。“曾爷爷是你叫的吗?”

“吼!叫一下也不行?”她的头上一定肿了好几个包了。

不理会她的抗议,唐君逵怞起今天的书单。“今天复习《金匮要略》跟《内经诊断》。”

“那你要借我把脉一下吗?”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他大方卷起袖子。“这次你要是诊得出来我输你。”

“什么啊?你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手指贴上他脉搏,阳婴婴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他的脉象跟气色,一下子叫他吐舌头,一下子又翻他眼皮。

“扣十分,看太多项了,病患会觉得你不专业。”

“哎唷,总是要看仔细一点啊。”她挥手叫他别吵。“到底你是医生还我是医生啊?”

“还敢顶嘴?!”又往她头顶一敲。“快问诊!”

“齁~好啦。咳咳……请问,你是不是常作梦?常觉得气郁胸闷、口干舌燥?”

“有。”

“睡不太好、吃也吃不多、经常性焦虑、舌头很红、嘴巴觉得苦苦的?”

“嗯。”他点头。

“火气大喔。”

“你这不是废话吗?”再敲一次脑袋。

“ㄟ,等等、等等。咦?你……”她突然睁大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接着手指的力道又加重点,再讨来他的右手诊一次。

“怎么?这次你听到什么?”

呃,这、这教她怎么说?如果是一般病患她还问得出口,可对象是他唐君逵耶,她才没那个胆。

看她似乎有话想讲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忍不住问:“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听到了……”她眼神游移,一直不敢与他对视。她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不过从医书和经验来看,他的确生了病没错……

“听到什么?”

“……将军令。”

那是什么鬼?

“阳婴婴!”唐君逵一把抓住她,狠狠用手在她脑门钻了好几下。“你吃饱太闲啊?电视看那么多,没营养!”

她无辜地为自己辩驳,“哎唷,很痛捏。‘唐伯虎点秋香’是第四台重播率最高的电影,又不是我故意一直看的,看久了,自然就背下来了啊。”

脑门被他钻得又痛又麻,她虽然痛得大叫,不过最近其实还满喜欢这种感觉的……她是不是真的有被虐狂?

“快点说,公布正确答案才放过你。”

“客官啊,你脾气太火爆了啦。心火过旺、肝火过盛、肠经虚寒、肾水缺乏、肺气不足、脾经失调,心肝脾肺肾整组乱糟糟,你要好好调养身体。”

听到此,他终于松开她。“所以呢?”

“先开一点酸枣仁汤,还有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早晚三餐各服一份。”

他沉默半晌。“过关。”

阳婴婴松了一口气,不过庆幸之余,还是忍不住又开口罗唆了,“你这样不行啦。自己当医生的,怎么会把身体弄成这样?你本来就容易焦虑,脑子又想那么多事,很容易神经衰弱的。你多久没放假了?出去走走嘛。”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他捏捏她脸颊。“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事。”他又岂会不知自己的身体症状?只是他整天忙着赚钱,哪有时间好好休息?要他不赚钱,才是真要他的命。

无视于他的恶言相向,她装模作样地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大保温壶。“哎呀!看看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阳家典藏的珍贵药酒吗?想喝吗?”

“你家的药酒?”他眼神充满鄙夷。“能喝吗?”喝完了,变得跟她一样呆怎么办?

“你先喝喝看再说嘛。”

果然,一打开瓶盖,迷人异香立刻弥漫整间公寓,头一次闻到这种香味的唐君逵,不禁深吸一口气。

可没想到只是一口气,就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只打喷嚏,后来阳婴婴还赶快从浴室拿来一大包卫生纸,让他擤鼻涕用。

“这是什么鬼东西?”

“呵呵,阳家独门配方。我爷爷说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身体越差的人反应就会越明显。啧啧……你看你的身体多糟糕,快来滋补一下吧。”

“你要是敢在里面给我下毒,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他是认真的。

“那记得帮我锁一下钢钉喔,我想顺便长高。”

她一向都这么无忧无虑吗?唐君逵败给她了。如果他的神经有她一半大条,他就不会神经衰弱了吧。

见她端来这杯充满异香的酒,他心里动摇了一下。如果喝了她家的药酒会变得稍微跟她像一点……嗯,如果只是稍微……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他干了!

于是他接过药酒立刻一饮而尽……没什么,很普通嘛。

“吼,要慢慢品尝啦。像这样……”阳婴婴示范喝了一口,要他学她。

唐君逵有样学样,这才发现药酒味道出奇的特别。“这、这是……”

“厉害吧?这可是阳家独门绝招喔,我爷爷叫它赛拉薇,名字很美吧?”

“赛拉薇……赛拉薇……”他嘴角微怞。“Cestlavie?”法文的“人生”?

“啊,你真聪明,就是Cestlavie!”

真的满有意思的,如果不仔细品尝,这杯药酒就和一般酒一样平淡无奇,然而细细琢磨它的味道后,会发现它融合了酸甜苦辣,仿佛有初生的欣喜,也有成长的苦涩,等经历过辛辣波折的人生后,才化酸为甜,心满意足地走完最后一趟旅程。

“嗯……如果可以拿来大量生产,销售全世界……不,不用全世界,光是爱喝补药酒的中国人,我们就赚翻了。”他还是满脑子想着钱。

“喔,这可能不行喔。”

“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些药引是很难凑齐的。”

“哪些药引?说来听听。”

“呃……”阳婴婴脸色一变,突然不确定是否要把药引告诉他。“反正现在有些药引是违禁品就对了。只是在我爷爷那年代是合法的。”

“虎鞭?”不愧是唐君逵,两三下就懂。

“呵呵,那只是其中之一啦。”

“牛鞭?”

她挥挥手。“是啦是啦,就是那些啦。”

“那也还好嘛。”

是啊是啊,等他看到全部的药引清单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喝完了还会有吗?”他问。

“目前手边就这些,其他等我下次回台中时再多拿一点上来喽。”

由于药酒味道实在太特别,唐君逵第一次觉得酒瘾大作,一杯接一杯,不用一个钟头,一大壶补药酒已几乎被他喝光光。

“哇,一下子喝那么多,你不怕流鼻血喔?”

“笨蛋才会流鼻血。”

结果,据说当天晚上唐君逵是没流鼻血,但他发烧了,挂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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