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府衙一片静谧,陪同县太爷审了一早上案子的上官甫,正在书斋内翻阅些案卷,孰料一个衙役匆匆带来的消息,搅乱了这份平静。
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对来者的不欢迎,思索许久,他才终于吐出一句:“带他进来吧!”
起身来到窗边,看似平静的俊颜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僵硬的背影,紧抿的唇却泄露出他的紧绷情绪。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战。
“大哥!”一个浪荡轻佻的声音响起。
“有事吗?”他缓缓转身,用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望向上官渊。
“当然,我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视于兄长的疏冷,上官渊好整以暇替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一派悠哉的甩开折扇。
“这府衙倒也气派舒适,难怪你不肯回府。”上官渊不说明来意,反倒若无其事的四处打量着。
牙微微一咬,上官甫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还了解上官渊是一个城府极深、笑里藏刀的人,若不谨慎些,怕是连被暗箭所伤也浑然不觉。
“有话快说。”他不留情面地冷声道。
他不喜欢他,自小到大从不曾改变过,尤其当他想起上官渊曾做过的事,他就对这个名为兄弟的家伙,有着满心的恨。
“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咱兄弟俩该好好叙叙旧,大哥又何必急着赶人。”
至此,上官甫终于看出他眼底那抹不寻常的志得意满,从小到大,他太熟悉这种神情,他总不厌其烦在他的面前展示胜利者的姿态。
“说吧,什么事,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他决定以静制动。
“好吧!”上官渊干脆地双手一摊,从怀里掏出一封红帖。“我今天是特地来给你送红帖的。”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突然间,天际打下一声闷雷,劈天剖地似的巨大声响,打得上官甫心底一阵悚然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红帖?”上官甫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喔?这么重要的事,爹难道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他什么事都会第一个同你说哪!”上官渊佯装一脸惊讶,但事实上却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现下他已经是上官府的当家。
“快说!”上官甫失去耐性地咬牙迸出一句。
“别急!”丢给他一记讪笑的眼神,上官渊存心吊人胃口、慢条斯理道:“咱们上官家就要跟柳家联姻……”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娶柳絮儿。”他不耐的打断他。
闻言,上官渊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喔,那是当然的啦!”他幸灾乐祸的笑道,丢出一个足以翻天覆地的消息。“因为要娶柳絮儿的人──是我!”邪佞的脸,缓缓扬开一抹得意的笑。
上官甫撼然瞪着他一开一合的嘴,耳中所听到的消息,远比方才的闷雷更具力量与破坏力。
顿时,冷静善于应对的他,竟被这一句话给彻底击溃,他无法言语、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坠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
“不……”一开口,上官甫竟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是真的,絮儿不可能会答应嫁给他,不可能!
“你最好相信,而且欢迎你三天后回府来参加我跟絮儿的成婚大典。”上官渊邪邪的笑着。
如果他是只负伤的猛兽,那上官渊无异是只乘虚而入,残忍恬舐他的伤口、啃食他身躯的狼。
他多年来不动于心的冷静瓦解了,那些自以为置之度外的愤怒回来了,平静无波的眼神蒙上了一层狂乱。
“絮儿,她……怎会愿意……”他喃喃自语。
事情怎会演变到这步田地?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怎么到最后竟是白费气力?
“这桩婚事是柳絮儿自己点头同意的。”净往猎物的痛处咬,是狼与生俱来的残忍天性。
不,絮儿可以嫁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但不该是上官渊!
蓦地,他发狂似的转身冲出门,一步也不停地赶回数里外的上官府。
“爹……爹!”
一进上官府大门,在下人的指引下,上官甫在厅内找到他爹。
“爹,您要二弟娶絮儿进门?”他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冷静。
“没错!如何?”坐在堂上,上官老爷冷眼斜睨着他,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早已死了心。
“您不该这么做,絮儿她不适合二弟!”
“你自个儿不娶,也不许渊儿娶人家,你是存心造反不成?”这下,上官老爷更不满了,认定他只想破坏上官渊的好事。
“爹,您不明白,二弟对絮儿不是真心的……”二弟只是想跟他争,只是想证明自己样样比他行。
“你呢?你有这样东西吗?”上官老爷自鼻孔冷冷喷了口气。“枉费絮儿自小把你当英雄一样仰慕着,怎知到头来却等到一场空。别说是絮儿了,连我都看不过去,往后她嫁给渊儿绝不会再受半点委屈。”
“我反对他们成亲!”劝说不成,上官甫沉着脸,语气强硬起来。
“反对?你有什么资格反对?这个家现在是由我作主。”上官老爷恼得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爹──”
“别说了,我头疼得很,得去歇一歇。”上官老爷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再面对这个令他头痛的儿子。
上官甫紧握双拳,望着在丫鬟拥簇下离去的父亲,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开始蔓延,从没有比这一刻感觉到更害怕失去。
念头一转,絮儿的身影闪过他的脑海,他不假思索地转身朝门外奔去。
一出门,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倾盆大雨,想也不想,他迎面冲进大雨中。
“大少爷,外头下着雨哪,小的给您拿把伞啊……大少爷……”
任凭后头的门房怎么急喊,上官甫听若未闻地迈着疾步往外冲。
曾经,为了柳絮儿,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放弃了,又怎会在乎这么一点雨?
无情的大雨宛如一颗颗小石子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那样椎心的疼仿佛渗进了骨子里,化成一波波寒意的疼。大雨肆虐下,他的头发乱了、衣衫湿了,挂在身上的湿衣裳有如千斤重,但疾奔的脚步却一刻也不停歇。
这些年来,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错了,他以为自己的牺牲可以保全絮儿,也一直以为这样才是对絮儿好的,却不知,这一念之间,却把絮儿,也把自己推入了无路可退的绝望深渊。
雨中,柳家大宅就在前头,气派门檐前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喜气醒目得刺痛他的眼。
“上官少爷?您怎么──快,快进来!”即使淋得有如落汤鸡,守门的家丁还是立刻就认出他,忙不迭将他请进门。
“小姐呢?”他急声问道。
“回上官少爷,在房里呢,我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他不多说的迳自朝院内走去。
午后的天色陰沉沉一片,唯有方才那阵倾盆大雨暂歇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小雨稀落下着。
沿着熟悉的曲径快步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使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得出来,越过前头的回廊穿过侧院,就会看到一方后花园,那里有棵九年前刻下他俩名字,立下约定的梧桐树──
念头转至此,他的脚步正好来到花园外,他的目光习惯性的朝天仰望,却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一片陰霾。
树呢?他愕然瞪着那个空荡的位置,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在地面上找寻到仅剩一点的树基。
树被砍了?为什么?他心中除了疑问,更多的竟是痛。
但无暇伤情太久,现下,他急切地想找到絮儿,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踩着已然失去往常沉稳冷静的急促脚步,他很快来到絮儿的寝院,正要敲门,门却冷不防地由内打开,与里头的人儿四目对个正着。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叫絮儿猛的一惊,当一定眼瞧见他的狼狈,更是不由得倒怞了口气,印象中的他总那样温文尔雅,冷静淡漠,何时见过他衣着如此凌乱、神情如此焦躁狂乱?!
心底的疑问没说出口,她强忍着想伸手替他抚去额上湿发的冲动,谨记着彼此该保持的距离,只是用一双平淡的眸光与他相望。
原来……他也有一双这么深邃、温柔的眼,絮儿还以为,里面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区区一眼的力量忒是惊人,彼此都像是撞进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水潭里许久,里头的疑惑、矛盾与痛苦竟如出一辙,令他们几乎迷失了自己。
“为什么答应要嫁给二弟?”许久,他终于绷着嗓子开口了,低沉声音中仿佛带着痛苦叹息。
“因为他肯娶我,你肯吗?”她那澄澈却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他,竟逼得他不敢迎视。
一句反问逼退了他满月复的话,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大掌惩罚自己似的狠命紧握,像是想测试自己能忍受多少的痛。
“你不能嫁给他!”最后,他粗嗄着嗓子,只说了这句话。
他依旧不肯给她一个答案,依旧逃避着她,只给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莫名理由。
絮儿苦涩一笑,除了心酸,竟再也引不起半点痛楚,原来,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为什么?”她淡淡笑开,宛如天边飘忽的云,淡漠得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他──不是个正派的人,你从他那里得不到幸福的。”他最终只能勉强挤出这句。
“幸福?我早就不奢求这种东西,只求不再为人心碎。”她的目光笔直望进他眼底。
看着她故作坚强,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影,他的心被狠狠拧痛了。冲动地,他伸臂将她抱进怀里,用一种几乎快将她柔进身体里的力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紧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怔忡着,任由他失控地将她的身子箍得发疼。
以为不再有任何感觉、不再有爱的心,慢慢有了一丝轻微的疼,原本像是死去的知觉再度苏醒,凝在眼底的泪融了,沿着她冰凉的双颊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那冷静近乎没有感情的他,这么的急躁失控,几乎让她以为──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在乎她。
我爱你──只差那么一点,她几乎月兑口而出。
但他遽然怞身的动作阻止了她,当她看到那双狂乱的黑眸再度恢复冷静、熟悉的俊脸重新覆上一层淡漠,她就知道,她终其一生都不该冀望奇迹出现。
“离开他,你要嫁给谁都可以,但就是别嫁给上官渊。”看似平静的他,语气却泄露出一丝心急。
专注凝视着他的俊脸,她认真地将他的模样深深烙进脑海里,希望将他小心妥贴地收藏在自己最隐密的角落,永远也不让任何人窥见。
就算是──她对爱的痴傻与执迷不悟吧!
“你走吧!”她平静的仰头望着他,一如当年那样的虔敬与充满信任。“下回再见面,我们只会是大伯与弟媳的关系。”这是她最终的答案。
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是那样活泼俏皮,娇气且任性的美丽脸蛋,如今却平静成熟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直以来总希望她能稳重懂事些,但此刻他竟宁可用所有的一切,把那个纯真无忧的小絮儿换回来。
“回去吧!”落下一声叹息,她缓步转身回到房内不再看他。
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许久,他终于动了,有如千斤重的双脚支撑着毫无知觉的身体往外走,脑袋里空了,心底布满没有任何东西能填满的千疮百孔,唯独满满的痛却怎么也装不完。
违背自己的心,到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突然间,脑中响起裴济的话。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缓慢的身影走到门边,止住了脚步。
“梧桐树……”他哑着嗓子开口道。
“砍掉了。”坐在床边,她头也不抬,答得简单。“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永远不会改变的,不是吗?”听似洒月兑的话,说来却令人心酸。
看着她的手把玩着床帐的流苏,像是想藉此平静内心的纷乱,突然间,他的神情一凛,目光急遽眯了起来。
“絮儿,你的手──”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似的。
顿了下,絮儿缓缓举起布满烧伤痕迹的双手,云淡风轻的一笑。
“为了从火堆里抢救梧桐树烧伤的,不过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千疮百孔的心比手伤得还要重上千倍。”她端详着不再美丽的双手,完全没有一丝哀伤与不舍。
上官甫紧咬牙关,在口中仿佛尝到血腥味,椎心的痛楚更像是达到了极限。
天知道要让那样单纯傻气的她认清现实的残酷,需要承受多少的痛?!
他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唯一确定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踉跄着脚步,他狼狈地跌跌撞撞而去。
他已经没有选择、没有后路可退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赎罪!
四月十五。
一大清早,上官家张灯结彩、喜字高挂,大红的灯笼、横挂的红彩缎让宅邸内外充满一片喜气。今天是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渊的大喜之日,凭着上官家的财势与人脉,今儿个上门道贺的宾客自然是络绎不绝。
穿着一身喜服,胸前横挂着一朵大红喜花的上官渊,一脸春风得意的在门厅间来回穿梭,那模样就连高中状元都没他神气。
“恭喜、恭喜啊!”
“恭喜二公子小登科──”
一整个早上恭喜声不绝于耳,宾客的恭贺、主人的寒暄,让厅里、门外一片热闹。
在这片喜气与热闹的气氛之中,一个孤冷的身影就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与周遭的喧哗热闹相比,他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一双眸像是载尽全天下的愁似的。
与几日前相比,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但从他的脸上又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上官渊站在厅前与宾客寒暄,目光还不时朝上官甫投去,神色间满是胜利的得意。
未时一到,几乎所有受邀的宾客全到齐了,丫鬟们恭敬地将宾客迎进厅里入座奉茶,原本宽敞的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拜堂吉时到!”今日主持婚礼进行的司仪在厅内喊着。
“新嫁娘该请出来了!”一旁的上官夫人提醒着。
“我去。”
上官渊殷勤的向众宾客告退,昂首阔步的到新房内请出柳絮儿。
其实说穿了,上官渊对絮儿哪里有半点意思,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样样都比上官甫还行罢了,为了赢过他,他不惜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过来。
尤其是此刻,在众多宾客之前,他还能利用柳絮儿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当着他的面炫耀他得到了他所爱的女人,该是这辈子自己最痛快的一刻吧?!
上官渊大摇大摆地走向新房,只见里头一片死寂,完全没有半点喜气,反倒像是凄冷的灵堂。
一双陰郁的眉头纠了起来,上官渊带着几分不快走向絮儿。
柳絮儿就坐在桌边,身上穿着大红的凤冠霞帔,原本就清丽可人的脸蛋,在一片艳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媚艳丽。
只可惜,这么一身喜气,絮儿的眼底却毫无一丝新嫁娘该有的光采,木然得像是即将举行丧事似的。
“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瞧这里冷清得像灵堂似的。”一进门,上官渊立刻不悦的抱怨。
絮儿淡淡抬眼瞧向门边,那个跟上官甫有几分神似的身影,轻声说道:“是我摒退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上官渊臭着脸走近她。“娘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却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不情愿嫁给我?”他找碴似的问。
“没有,我只是昨夜没睡好,现下头有点疼,不想被打扰罢了!”
上官渊撇了撇嘴,这番说词他勉强接受了。
“拜堂吉时到了,出去吧!”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走到门边,却发现桌边的身影动也不动。
“絮儿?时间到了,快走吧!”他勉强捺住性子催促道。
看在等会还有好戏上场的份上,眼前他暂且忍耐她的大小姐脾气,等宾客一走,他可就不会对她客气了。
极其缓慢的,桌边怔坐的身影总算动了。
顶着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絮儿更觉一举一动力不从心,但她没发现,其实问题不是出在凤冠霞帔上,而是自己的心在抗拒着。
她真的就这样嫁给他?
嫁给一个她完全不爱,甚至连一丁点好感也没有的男人?往后数十年不但得与他朝夕相处,还得跟他同床共枕,生育孩子──
她说服自己认命,但心底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抗拒着、挣扎着,不愿自己拿一生的幸福来赌气。
“走吧!”上官渊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往门外拉。
“不!”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了一跳,絮儿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像看陌生人似的,絮儿警戒的瞪着他。
她怎么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絮儿太过震惊了,许久才从脑中莫名出现的一团混乱画面中回过神来。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捧着胸口仓皇道歉。
方才那一刻,面对他的靠近与接触,她竟有种恐惧的感觉,好像……她曾经很怕他似的。
但她为什么要怕他?小时候他或许强势霸道、喜欢欺负人,她不喜欢他,却还不致于怕啊!
她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惊悸间,瞥见他愤怒的脸孔,她不安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不敢迎视他。
“别再那么做了。走吧!”他的下巴朝前头点了下。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压抑着怒气。
絮儿奋力想移动脚步,但不知怎么的,双腿却像是被定住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她的呼吸开始觉得困难,原本平静有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脑中浮现的尽是上官甫的脸孔。
突然间,絮儿发现自己错了。
她以为她可以办得到,大方成全他,让自己退到最不起眼的地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那样深爱着他……她无法怀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若无其事地嫁给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她可以做到大方成全,但勉强自己去爱另一个男人──她办不到!
陰鸷瞪着身旁若有所思、脸上闪过各种复杂情绪的人儿,上官渊仅存的些许耐性已经快到达极限。
“絮儿,你怎么了?”上官渊强装的笑容变得僵硬。
“渊二哥,对不起,我……我不能……我不能嫁给你,跟你过一辈子……”她环抱着自己,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抖。
“你说什么?你想反悔?”他的眼一眯,目光蓦然尖锐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答应的,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他、忘记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我办不到……”絮儿开始细细啜泣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半晌,上官渊终于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冷笑。
突然间,她的纤腕被人一把狠狠拽起来,随即迎上一张陰冷的脸。
“不过你搞错了一点,我上官渊不是能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股温热气息喷上她的额际,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渊二哥……”
“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我上官渊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上官甫的女人。”
这一刻,絮儿总算懂了──他娶她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为了报复上官甫!
他从小就如此,总是不择一切手段、夺取属于上官甫的东西,只为了赢过他,证明自己比他强。
他爱的是把人跺在脚底下的胜利!
“你错了,我不属于上官甫。”絮儿的胸口一窒。
“他爱着你。”上官渊咬牙切齿道。
“不,他爱的是孙芷兰。”絮儿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哈哈哈……看来,连你也被他给骗了!”上官渊仰头狂放大笑。他讥讽地扫她一眼。“他或许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他其实还是爱着你,即使他这么费尽心思的想掩饰,却骗不过我的眼睛。”
絮儿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上官渊所说的一切会是真的,那种震撼与惊骇,就像世界瞬间在她眼前彻底颠覆了。
“为什么……”她不懂。
若上官甫真的如他所说的爱着她,那为何他会娶孙芷兰?
“他是为了保护某个人。”上官渊倨傲的冷哼。
“保护谁?”絮儿怔然问道。
他陰沉的目光朝她笔直射来。“你!”
“我?”她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掐住,甚至还不觉得疼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没错,惊讶吧?”上官渊陰恻恻地勾着嘴笑着。“打从你八岁时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开始疏远你,跟你保持距离,别人弄不懂他的意图,但我懂,这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我八岁时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
“你忘了?”上官渊怀疑的挑挑眉。“你怎么可能会忘?那种事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忘了?”
“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她茫然摇头。
“瞧,这‘纪念品’还在呢?”他邪佞的笑着,突然伸手挑开她额上的发,露出那个月牙形的伤痕。
不知怎么的,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到他逼近时的压迫感,她额上的伤疤竟隐隐扯痛起来。
“别……别靠近……”她不安地退后几步,潜意识里十分惧怕他。
“别靠近你?”他遽然仰头狂放大笑。“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上官渊沉着脸逼近她。
“我们还没有拜堂,我也不打算跟你拜堂。”她改变主意了,她怎能跟一个自己打从心里惧怕的人成亲?
她拿下沉甸甸的凤冠,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忽地,后头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她整个人被粗暴揪扯回去,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甩上她细女敕的脸颊。
清脆的巴掌声吓坏了絮儿,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惊吓。从小到大,爹娘就连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更别说是打了,第一次赏她巴掌的,竟是这个即将要娶她的男人?!
她怔然发愣的模样惹恼了上官渊,不耐烦地狠狠推她一把,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后脑撞上了床柱。
突然间,脑海里闪出一长串快得止不住的画面,一幅幅清晰地划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