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大快人心啊!”
从云家赌坊风风光光的回来,四方翟的笑声大老远就能听见,惹得府里的丫鬟纷纷跑出来一探究竟。
打从出娘胎以来,他心情从没这么好过,这阵子以来的郁闷也好似全都一扫而空,让他通体舒畅。
看来这场赌注游戏除了输赢以外,还为他的日子带来不少乐趣,让他不由得期待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事?!
“公子──外头有位自称是云家赌坊来的姑娘要见您!”
人才刚在后厅里坐定,丫鬟就匆匆来报。
“喔?”莫非是那女赌鬼派丫鬟来恭迎他去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带她进来!”好心情的大手一挥,四方翟吩咐道。
“是。”丫鬟衔命匆匆出了厅去,不一会儿就带了盈盈进来。
“四方公子,我──我是──”一见这恢弘气派的四方府,盈盈吓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连腿酸都忘了。
方才一路走进来不知几进的院落,就足足有十个云家赌坊那么大,要不是有丫鬟领著,怕是她早就在外头迷了路。
现下进了厅里,一双怯生生的眼更是惊叹又惊骇的四处瞧著,举目所见尽是雕梁画栋,光是几案上、墙上昂贵的瓷器与稀世名画,就足以买下半座京城。
“我知道,你叫盈盈,我怎么会忘了你?”四方翟一改往常傲气,亲切无比的拍拍身旁座椅。“来来来,请坐,不要客气。”
“谢四方公子。”听见从他好看的薄唇里吐出自己的名字,盈盈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又羞又怯的慢慢在他身旁坐下来。
坐在上好舒适的椅子里,盈盈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下坐著针毡似的,尤其是眼角瞥见自己一身洗得老旧的棉布衣裳,跟这里的金碧辉煌尤其格格不入,就连方才领她进厅的丫鬟都穿得比她好。
心里自卑著、懊恼著,这时怀里的东西,又偏偏不安分的拚命扭动挣扎著,惹来身旁俊美男子的侧目,让她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阿福,别乱动,这不是咱们家,不容得你放肆。”盈盈朝四方翟歉意一笑,正色低头轻斥怀里的狗。
没太在意她手里抱著的小畜生,四方翟满心好奇她的来意。
“盈盈姑娘这会儿来是──”
经他这么一提醒,盈盈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来意。
“喔,是仙仙姑娘派我来给您送第三道题。”她急忙站起身说道。
“第三道题?”笑容蓦然在性感的唇边扩散开来。
“是的,这就是仙仙姑娘给您出的第三道题。”
四方翟狐疑看了眼盈盈手里抱著的那条吐著长舌谄媚示好的狗,认出他就是老被那名悍丫头追打的狗。
狐疑的微眯起眼,四方翟缓缓吐出话。
“第三道题是一只狗?”
***
瞪著院落里那只不听使唤四处乱窜、惹得府里丫鬟尖叫连连的小畜生,四方翟郁闷得眉头都快打结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名悍丫头老会追著这只狗,威胁著要宰了它。
收下狗才半天时间,这只狗已经打破了两个名贵的花瓶、撞翻了后花园里几盆名贵的花,甚至还偷了厨房里晚上他爹要宴客的一大盘鱼肉,连大厅都成了它的茅坑。
现下吃饱喝足撒野够了,这无法无天的畜生,甚至还窝在他爹最珍爱的上等紫檀太师椅里呼呼大睡,狗嘴边淌下的口水,把出自京城最好绣坊的绸面缎绣椅垫给沾湿了一大块。
“把这狗给我关到后院去!”
实在忍无可忍,脸色从青转绿到变黑的四方翟,立刻命命一旁的顺子道。
“是。”顺子赶紧抱起狗匆匆飞奔而去。
撑著额际,四方翟头痛的脑袋瓜几乎快裂成两半。
他没想到,那杀千刀的女赌鬼竟然会想出这种招数来刁难他,天知道要让这只狗见了肉不偷、不抢、不吃,还要学会规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恨恨诅咒著,四方翟见识过这只狗为了偷食物不择手段的本事,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恶胆,就连那凶狠得像母夜叉似的悍丫头都拿它没辙,他还能想得出什么办法?
不过他四方翟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他绝不会轻易投降认输,否则往后他四方翟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公子,我看要驯服那只狗很难,不如明儿个就──把这只狗送回去。”见主子烦恼得眉头打结,一旁的小辫子小心翼翼献计道。
“那不就等于认输了?”四方翟没好气的横他一眼。
“要不,来个屈打成招,不怕它往后不听话。”另一名走狗也自以为聪明地出起鬼主意。
“云家赌坊里那个悍丫头连刀子都拿出来了,你以为区区一条鞭子能起得了什么作用?”那只狗已经不是普通的顽劣。
正愁无计可施之际,一旁始终不吭一声的狗子,突然小心翼翼冒出一句。“我想──我可以试试看!”
此话一出,大厅里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每一双眼睛全聚集到向来不引人注目的狗子身上。
“你有办法?”四方翟镇静的问。
“公子您忘了,我叫狗子,凡是有关于狗的找我就对了。”狗子不好意思的抓著脑袋瓜。
挑挑眉,四方翟眼底逐渐浮现出笑意。
看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好,要是你真能替我驯服这只狗,我定会好好的重赏你!”
“谢公子,狗子一定会设法教那只顽劣成性的狗。”狗子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道。
原本严肃凝重的大厅,又重新恢复了往常的轻松,见主子松了眉头、拉开了嘴角,一群走狗也总算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狗子,你可有想到什么法子治那只狗?”
“公子,我──”
狗子正难得有表现的机会,府里的丫鬟突然气喘吁吁的自门外跑进来,嘴里还急喊著。
“公子──公子!”
“又怎么了?”四方翟不耐的冷睇丫头一眼。
“公子,老爷请您立刻到大厅一趟。”小丫头一脸慌张。
“出了什么事?”他狐疑揪眉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咱们几艘运货的商船在海上遇上了暴风雨,全翻了──”
商船翻了?
四方翟心头一凛,脸色沉了下来。
“老爷说咱们的几家米铺已经快无货可卖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丫鬟一五一十的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点点头,四方翟严肃应道,与平时轻佻浪荡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先去处理这件事,其余的回来再说。”说著,四方翟便快步踏出厅去。
一群平时老跟在主子后头,像堆跟屁虫似的走狗,硬生生止住脚步,乖乖待在原处不敢跟上前。
他们知道主子平时吃喝玩乐比谁都擅长、权谋使计比谁都精,但一旦办起正事可严肃得很,跟平时熟悉的主子完全不同。
看似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其实是四方家主掌庞大生意的躁控者,就连以做生意起家的四方老爷,都对儿子的生意头脑跟胆大心细的经营手法佩服不已,所有生意上的大小事全凭儿子决定,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秘辛。
“爹!”四方翟走进大厅,四方老爷正在里头焦急的来回踱步。
“翟儿,你说说,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咱们的船翻了,现下几家店铺米仓里的米已经所剩无几,大概只能再撑半个月,商船来回起码也要两个月时间,下个月初还要交给福员外一千石他每年固定赈济穷人的白米,这下若交不出东西来,赔钱事小,就怕咱们四方家的商誉全毁于一旦──”
“爹,别急,这事我会处理。”
“喔?你想到法子了?”四方老爷眼中登时散发出希冀的光彩。
“没有。”四方翟干脆的说,俊美脸孔突然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不过您放心,这事绝不是问题。”
***
“累死我了!”
盈盈拎著菜一进门,把菜篮往地上一丢,虚月兑似的往旁边的椅子一摊,有气无力地捶著酸痛的双腿。
“走了一整个早上,街上都走遍了还是买不到米!”盈盈细声细气的抱怨著。
正在捻豆荚的仙仙闻言转过头来,蹙眉瞅著盈盈道:“你在开玩笑?京城这么大怎么可能买不到米?”
“是真的,每间米行都说没米可卖,你说怪不怪?”
没米可卖?
仙仙蹙著眉没吭声,却还是觉得这是盈盈懒得大老远扛著那么重的米回来的借口。
“怎么办?米桶里的米大概只够吃个三天,再买不到米,我看中午赌客只好吃肉填饱肚子了。”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的盈盈,下一刻又天真的开心笑了。“不过现在吃肉比吃米饭容易,以后阿福总算可以理所当然的吃肉了──”
“那只畜生已经不在家里了。”仙仙悻悻然打断她。
“喔,我差点忘了。”盈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知道阿福现在在四方府里过得好不好?!”
托著下巴,盈盈又对著空气发起呆来,但脸上却不时浮现起傻笑,不知道想的是谁。
“那只该杀千刀的畜生走了最好,省得我心烦。”口是心非丢下一句,仙仙把捻好的豆子丢到灶炕上,便转身走出灶房。
平时总觉得自己忙得跟什么似的仙仙,突然变空闲起来,信步走到后院,看到空荡荡的院落,突然发现这里像是少了什么──
对了,是阿福,那只天理难容的畜生。
往常它叼著偷来的肉填饱了肚皮,总爱躺在这里晒太阳、睡大觉,现下这只狗飞上枝头变凤凰,进了有钱有势的四方府,大概有最上等的山珍海味可以偷,怕是连想都不会想起她这个残暴的主子吧?!
不知道阿福现下在四方府可好,不知道有没有因为又偷肉吃被人给毒打,或者被什么人给折磨得奄奄一息──
怪哉,好不容易才解决了心头大患,怎么她竟会莫名其妙想念起那只,老爱偷偷模模溜进灶房里偷肉吃的畜生?
那个狂妄高傲的四方翟,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度奸诈、狡猾、坏心肠、没有半点耐性的男人,或许那家伙长得是好看了点、笑容迷人了点、举止比寻常男人尊贵优雅了点──
等等,她这是在做什么?对一个高傲狂妄到极点的混蛋歌功颂德?
仙仙急忙打住脑子里的念头,心惊发现自己竟然能这么钜细靡遗的描绘他的一切,好像是已经把他烙印进了脑袋瓜里似的。
甩甩头,她心惊驱走脑海中莫名的念头,用力搓搓窜起一大片鸡皮疙瘩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今天不论做什么都不对劲,她还是出门去买米好了!
一上了街,仙仙发现许多人都聚集在街边,交头接耳抱怨著今天连一粒米都买不到,仙仙不信邪跑遍了每一家米行,发现真的买不到一粒米,闲言闲语倒是听到不少。
这些谣言全部归纳起来就是:四方家把城内所有米行的米全收购走了,害得百姓无米可吃。
“岂有此理!”仙仙咬牙骂了句,义愤填膺的立刻往四方府冲。
越过市集,拐进另一条酒楼、妓院林立的街,不经意一抬头,发现她要找的人就一派悠哉的坐在酒楼里,正跟一群走狗吃喝说笑著。
急急拉回脚步,她立刻转头冲进酒楼,一路直奔楼上。
“四方翟!”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与咆哮的气势,四方翟用不著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别来无恙啊,悍丫头。”桌边的俊美男子慵懒勾起笑。
看到眼前笑得迷人无害的四方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教仙仙火冒三丈。
外头一堆人正饿著肚子,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为富不仁的奸商,却还有兴致在这吃吃喝喝,他的心若不是黑的,就是铁铸的。
“别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外头有多少人正饿著肚子你知不知道?”仙仙气急败坏的骂。
“我知道啊,所以刚刚派人送了几篓包子去给街边的乞丐了。”四方翟绽放著慈善的微笑。
“少跟我要嘴皮子。”仙仙恼红了脸怒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正打著什么鬼主意。”
“喔?说来听听。”四方翟饶富兴味地挑起俊眉。
“你收购全京城的米打算垄断米市,好趁机大肆哄抬米价,趁机赚上一大笔黑心钱!”
四方翟搁下手里的酒杯,好整以暇打量眼前气急败坏的小人儿──喷火的闪亮双眸、气鼓鼓的绯红双颊,一张嘟起的粉女敕小嘴。
突然间他发现,这悍丫头似乎也不算太不起眼,起码气呼呼的模样──还挺动人的。
有一刹那的时间,他竟然失神了好几秒,目光盯住她红扑扑的脸蛋忘了移开,直到那双利剑似的目光刺醒了他。
“你的判断完全合情合理,不过──作为一个商人,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赚钱的手段。”四方翟笑得比狐狸还邪恶。
“你──”仙仙气炸了,一巴掌就要挥过去,却被他动作俐落的闪过,一时收势不及,整个人狼狈跌趴在桌子上,把桌边一干走狗吓得做鸟兽散。
气急败坏的急忙想起身,整个身子却冷不防被一只扇子给牢牢压住,看似单薄的折扇力量却出乎意料的惊人,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区区一只扇子就把她制伏,这让仙仙生气又丢脸。
“放开我!”她恼怒的不断挣扎,贴在桌上的脸蛋涨得通红。
“你这莫非是在求我啰?”坏胚子突然间凑近她耳边,邪恶的对著她的耳朵呼热气。
原以为她会厌恶得窜起浑身鸡皮疙瘩,谁知窜起的,却是一股陌生而又诡异的酥麻与战栗,沿著她的耳垂、颈子,一路爬向她的每一吋肌肤。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仙仙好害怕,好像身体再也不听使唤,会随时溃散在空气中似的。
“鬼才会求你!”仙仙只恨自己没能转身往他身上狠狠吐口口水。
“原来你喜欢看桌子远胜于看我,那我也不勉强,你就继续跟桌子相好吧!”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好事者纷纷笑了起来。
“四方翟,放开我!”她羞恼低吼道。
“喔──我懂了,你爹娘一定是忘了教你礼貌了。”四方翟以令人咬牙切齿的语气不慌不忙说道。
这混蛋,这该下地狱千刀万剐的坏胚子,她怎么会惹上这种人,还倒楣的栽在他手里?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不甘心,但现下她正狼狈的趴在桌子上,身边还围著一堆好事者看她的洋相,她毫不怀疑那个黑心的混蛋会让她在桌上晾个一天。
才想著,眼角就瞥见那个该死的混蛋竟在一旁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糗样,仙仙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睛、刨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咬咬牙,最后还是只得把自尊搁在一边,以不情愿又微弱的声音吐出一句。
“请──放开我。”
“对不住,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四方翟佯装吃力的挖挖耳朵。
“请──请你放开我。”她一鼓作气吐出话,就像逼不得已吞下一条虫似的。
但这人不只是只讨人厌的害虫,还是个浪荡子,黑心的大奸商,但她为了全身而退只好向这种坏蛋臣服,顿时,她为自己深深感到可耻。
“我这人一向一言九鼎,既然答应要──喔──”
玩上瘾的四方翟意犹未尽的还想耍弄她,一条绣腿却冷不防飞过来,狠狠踢中两腿间的要害,疼得他面色惨白的遽然弯。
“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这是你咎由自取!”恨恨撂下一句话,她遽然扭头飞奔而去。
看著她愤恨的扬长而去,四方翟足足有一刻钟疼得直不起身来,满月复的怒气只能化为无声的诅咒。
这女人竟然──暗算他?还是挑在男人的尊严处,简直是可恶大胆到了极点!
“公子,您要不要紧?”
“是啊,您没事吧?”
“你──你们──”看著身旁焦急却茫然的四张脸,四方翟艰难的抖著唇想开口,却痛得半天挤不出话来。
“公子,您想说什么?”
“公子,还是您想交代什么?”
“呸呸呸,公子又不是要死了,交代什么?!”小辫子不客气的狠狠赏了狗子脑袋一拳。
“公子,您是不是有话要说?”小辫子转过头,恳切的弯身望著主子。
困难的点点头,四方翟以眼神示意小辫子凑耳过来。
“公子,您要说什么?”小辫子眼底闪著解意的骄傲,赶紧将耳朵附上去。
“你们这群饭桶,还不快给我去追!”
咬牙切齿吐出一句闷吼,声音虽小震撼力却直逼轰天响雷,把小辫子吓得当场跳起来,埋头就往外冲。
“是、是,奴才们这就去──”小辫子冲出门外的身影不一会儿又冲了回来,对著还怔愣原地的三个傻蛋怒吼。“狗子、顺子、阿三,还不快跟我来。”
“喔──是、是!”呆在一旁的一伙人如梦初醒,总算瞧见主子杀人的眼神,纷纷连滚带爬的赶紧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