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罗一忙这霍乱之事,竟是整整七日未曾再见着司徒无艳。
这日,京城里已是疫情控制得宜。
盏灯时分,段云罗拖着疲累身子,在医署里梳洗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衫后,这才回到宫内。
她知道现下自己地位不同,不该事必躬亲,可要她放着疫情不管,她实在是做不来。
这段时间内,朝纲之内幸而有司徒无艳为她掌政处事。
每日,他都会派人至她身边,向她简要提些朝中发生之事及他所做处置。幸好老天爷让无艳陪在她身边,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是如何地心力交瘁。
段云罗才进宫,也没力气如平常般走路至寝宫。
她踏上女宫们备好之小轿,倚着软枕便合上了眼,一路在轿夫们摇摇晃晃之下,竟忍不住打起盹来。
小轿停在寝宫前,段云罗这才蓦地清醒过来,她眨着眼,一时之间竟弄不清自己人在何处。
“恭迎女帝回宫。”女官为她撩起软呢轿帘,笑颜相迎。
段云罗扶着女官手臂,缓缓步出小轿。
轿外烛盏将黑夜里照得亮晃一如白昼。
“全都平身吧。”段云罗对着两旁弯身作揖宫女们说道,目光朝寝宫看了一眼。“摄政王在哪?”
“回女帝,摄政王这几日都在寝宫里处理国事。”几日来,负责传讯之女官恭敬禀覆道。
“他身子还好吗?”她最担心这事。
“摄政王神色极苍白,但他坚持不让任何大夫诊脉,说是要等您回来。”女官说道。
段云罗眉头一皱,旋即加快脚步,转身走往司徒无艳寝宫方向。
“怎么没让人禀报我他身子状况不好呢?”段云罗抿紧双唇,满心的着急让她几乎小跑步了起来。
“摄政王说若是让您在宫外知道了这事,您心一慌,便没法子救更多人,他不许我们多嘴。”女宫一想到摄政工说话时之凛厉神色,便开始额冒冷汗。
段云罗飞快走过摄政宫与她寝宫间的穿堂,冷冷过堂风吹得她寒毛直竖。
她咬牙忍住一股颤抖,撇去心头无名恐慌,快步走入摄政宫内。
“拜见女帝。”几名宫女站在正门边,一见着女帝,全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神态。
段云罗见状,心里便先担忧了起来。
无艳身子铁定出了状况……
“摄政王呢?”段云罗问。
“正在宫里歇息呢,小的立刻去——”
“别吵着他,我自己进去便是。你们先去将那座石屋给烧热,里头先放些艾草、香白芷。宫内这几日,可有依着……”
“宫内都依着您所交代的,日日以艾草熏烧着,每人皆勤洗手、不饮生水。”宫女同声说道。
段云罗一颔首,轻声交代道:“一会儿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她转身步过几层仪门,这才走进寝宫正室——
外头堂室里空无一人,一方紫檀大案也清净得很,上头亦无公文案牍,想来无艳此时必定是在东边耳房吧。
段云罗脚步疾奔,可怕吵了他,便褪了鞋,着袜在白玉地板上走着。
屋内漫着艾草味道,却寂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声音都能听见。
段云罗才推开耳房大门,心跳立刻被吓停——
无艳正躺卧在白玉地板上,紫衣微敞,脸色惨白不似生人。
“无艳!”段云罗飞奔而至他身边,抱住他身子,一手便采向他呼息,他呼吸微弱,但确实仍在呼息。
“无艳!”段云罗无力瘫坐在地上,两道清泪顿时滑出眼眶。
司徒无艳缓缓睁开双眼,一见是她,便欣喜地扬唇笑着,一手抚向她脸庞。
“云儿,你回来了?”
段云罗瞅着他,一颗心方才被人狠狠一掐,初时惊吓还不觉得痛,现下一镇定下来,便揪得她疼到不得不哭。
她侧身偎进无艳怀里,凄切地低哭了起来。
“怎么哭成这样?”司徒无艳蹙着眉,心疼地搂着她。
“你吓死我……吓死我了……”
段云罗哽咽地说道,热泪滑入他冰冷颈窝里,让他不舍地将她拥得更紧密些。
“我没事……不过是这几日总觉得白玉地板冰冰凉凉地甚是好眠……”司徒无艳柔声说道,身子虽不适,却是心满意足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药草味儿。
段云罗摇着头,将脸颊偎他偎得更紧密了些,直到鼻尖触着了他颈间跳动脉搏,她这才慢慢地安下心来。
“你这么爱枕白玉而眠,我改日让人替你做个白玉床,日后不许再躺在地上吓我。”段云罗抬起红肿双眼,心有余悸地瞪他一眼。
司徒无艳点头,虚弱地地撑起一抹笑容。
段云罗察觉到不对劲,担心地坐直身子,捧着他面容仔细端详着。
“你脸色为何如此惨白?你整整瘦了一圈。”段云罗伸手便要握住他手腕。
“先别急着替我诊脉——”司徒无艳半起身,将手背到身后,美目瞅着她,拽着她手臂轻声地说道:“你这一诊,我便得开始喝药、躺在榻上不许活动了。一会儿再把脉,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段云罗凝视着他,见他竟像孩子般地撒着娇,怎狠得不心不让他如意。
她叹了口气,低头将他冰块一样小手裹进双掌间,冀望着能多给他一些温暖。
“就一刻钟时间。待会儿外头敲钟时,你便得让我诊脉。”段云罗额头轻触着他的,一本正经地说道。
司徒无艳笑了,顺势将脸颊偎在她颈边。他觉得头好晕,他觉得他随时都可以睡着,可她才回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入眠啊。
“扶我到炕边坐着,我想你替我梳发,好吗?”
“摄政王之要求,我岂敢不依呢?”段云罗笑着扶起他身子,可他孱弱重量却让她又是一惊。“你……”段云罗担心地看他一眼。
“都说给我一刻钟时间了,不许反悔哪。”司徒无艳环着她腰,脸颊垂子她颈间,整个身子全都偎着她。
段云罗见状,心里更慌了。他今日必然是真的不舒服,否则他几时肯让她帮忙搀扶呢?
她急得咬住唇,连忙将他安置在靠窗大炕榻上,让他偎在紫毡布枕问。
司徒无艳摇头,指着一旁白石玉雕枕。
她为他取了过来,他便贪恋地将脸颊偎于白玉上,粉唇微扬。
“开窗,好吗?我想瞧瞧今晚月色。”他低声说道。
段云罗推开秋香色纸窗,外头月光斜斜飞上他半透明脸颊。晚风一吹,他宽松紫衫扬起,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
“我好热……”司徒无艳一手抚上胸膛,扯开腰间系带。
“再热也不许敞衣吹风。”
段云罗急忙拿来一件紫丝披风覆住他身子,将他密密裹住,又硬押着他喝了数口几上铜壶里之药草茶后,她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过来吧——”她柔声说道。
司徒无艳趴在她的膝上,心满意足地长喟了口气。
段云罗撩起他一把绢发,以白玉发梳轻撩而过。发流似泉,流过她指尖,让她下自禁地在他发问落下一个吻。
“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问。
“我嫌她们走来走去的声音吵,全撤走了……”
“你瘦了一圈,是不是都没吃东西?”指尖拂过他清瘦脸孔,怎么瞧都觉得不舍。
“这几日没瞧见你,食欲是差了些吧。”他眷恋地将脸蛋更埋入她裙裳之间。
“这几日朝廷里的事,多劳你费心了。”她抚过他发丝,轻掐着他僵冷颈背,好为他祛风除邪。
“我多费些心,你便能少些事,能多些时间陪我。”
“我太忙了……”她自责地咬着唇。
“那才是你真正想做之事,不是吗?”司徒无艳抬头,眸光似水地凝望着她。
段云罗见状,心窝又是一阵闷痛。
“京城里疫病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他问。
“是啊,所以我不需要再出宫了。”
“真好。”他半垂着眼,将面颊偎在她手掌里轻轻抚摩着。“我这几日经常梦见我们年少时待在仙人岛之情形,那时真开心。”
“现下比那时更开心啊。”而今家国已复,她总是卸下了一份心头重担啊。
“是吗?”司徒无艳悠然地睁开眼,星寒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眼底。“你现不能搁下国事,专心守着我半日吗?”
段云罗心口一闷,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深知自己担负着天下众生期望,是故她登基以来,总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可她忽略了司徒无艳,忘了他最在意者从不是天下,而是她这个人!
更甚者,她竟也淡忘了她彼时想守护着无艳之决心,她怎么对得起他呢?
段云罗倾身抚着他脸颊,千万歉意全都写于眼中。
“之后,每日用过晚膳之后,我便将朝政搁在一旁,专心陪你,好吗?”她柔声说道。
“当真。”司徒无艳双眼熠熠生亮着,完全不复方才倦意。
“不过,你可得养好身子。白日里多帮我处理朝政,我夜里才有时间多陪……”
当当当——
“戌时一刻。”
外头击板声起,响彻子宫里夜色问。
“一刻时间已到,伸出手让我把脉。”段云罗朝他伸出手。
司徒无艳顺从地朝她伸出手腕,因着如今心愿已遂,双眼亦心甘情愿地闭了起来。
他这几日身子非常不对劲,皮肤发热但骨子里却又冷得让他发寒。他什么也不敢吃,因为一吃便会呕吐,所以只敢喝着少量水,熬着忍着盼着她回宫。
明明已经决定要为她的戮心国事而多识大体一些,可他一生起病来,便忍不住要闹任性。他偏要恼她这么多日不回宫、偏要恼她永远将其它事搁在他前头……
“无艳……”段云罗握着司徒无艳手脉,脸色惨白地低唤了一声。
“嗯。”司徒无艳才睁开眼,便见着她泪水断线珍珠般地滚落着。“怎么哭了?”他伸手拭着她泪水,心里已有数。
“无艳,你染了霍乱。”段云罗抚住他面颊,直勾勾地看着他。
司徒无艳回望着她红肿双眼,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我想也是。”他极轻地耸了下肩。
“你……”段云罗哽咽地说下出话,忽而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打得毫不手软,脸颊都被自个儿打偏了,蜜色皮肤也印上了五指红痕。
“云儿!”司徒无艳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握她,孱弱身子显些整个落出炕边。
段云罗急忙扶住他身子,迫着他躺平在榻间。“别理我,这是我活该报应。我尽忙着外头事,却忽略了你!”
段云罗不管脸热辣辣的痛,她走到几案边写了药方,摇铃唤人领了药方速去煎药。
无艳身子极差,旁人熬得过去,他都未必能够了。况且,这霍乱要是一个没处置好,是会夺走人命的啊!
“你为何不早点让宫里御医替你看诊?”段云罗回到他身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却怎么牢都嫌不够紧。
“我以为你会早点回来的。”他心满意足地说着,明明困了倦了,却怎么也舍不得睡去。“况且,染了霍乱也好,我若生病,见着你的时日似乎便能多一些。”
“别说这种傻话!我已经答应你日后会多陪你的……”
“我记得你的简陶师傅说过,我这身子若能堪得住十年,便已是万幸。结果我找着了你,多活了这些时日,也算快活了——”
“我不听你说这些!”段云罗捧着他脸孔,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我陪你到石屋里将你体内毒邪以汗排出,宫女们应该已经烧热石屋了……”
“云儿,你可知道我这几日其实压下了几份折子……都是国外几名素有贤德之名的太子,为着向你求亲而来……”司徒无艳半偎半靠于她身上,闭着双眼喃喃说道。“我原是已决心要娶你妻了,可我又犹豫我这身子会耽误了你……”
“无艳。”段云罗捧着他面颊,认真且虔诚地望着他。“我今生除了你,谁也不嫁。”
“我等着就是你这句话。”
司徒无艳半扬眸,扬起了一抹又美又倔又得意的笑意后,继而便人事不醒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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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艳昏迷了整整三日,竟是不曾再睁开眼。
霍乱疫病夺了他生气,让他前些时间总没法子好吃好睡。而几日不曾好眠好睡,亦造成他这段时间不分日夜地高烧下退。
段云罗守在司徒无艳身边,没有法子合眼。
几回真忍不住困意,真个睡着了,便总是不消多时,便要慌忙惊醒,冲到他身边,探着他呼息。总是非得确定他真实地活着,她才有法子安心。
她这辈子不曾如此害怕过。总是惧怕就在她一眨眼之间,阎罗鬼差便乘机带走他。
白天,她依旧上朝,之后,她便回到他的寝宫里批阅奏折。
夜里,她下管吴嬷嬷再说什么男女之别,她就是坚持要陪着他人眠。
段云罗知道纵使她在外头救了几百个霍乱患者,若是司徒无艳真有一丁点损伤,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日午时,正是医者所谓气灌于手少陰心经,血注于心脏之际。段云罗替无艳扎完针,她靠在一旁墙面上,静静凝望着他。
无艳身上之霍乱疫疾,经过她几帖药方之医治,已被祛除。
只不过他身子原就较常人体弱许多,兼以先前一年之积劳成疾,再加上这几日替她代持朝政,日夜交相煎之下,才会这么昏迷数日不醒。
她知道自个儿该好好保重,不能跟着他一块垮了身子,可只要他一日不醒来,她便一天没法子好好安眠安神啊。
“女帝,楚将军及其妻子来探视摄致王。”女宫站在门外,低声唤道。
“快请他们进来!”
段云罗连忙起身相迎。
无艳昏迷后,她即刻通知他结拜兄弟楚狂人将军进宫。
楚将军一接到消息,便带着妻子诸葛小雨连夜赶来,这几日皆住在宫里,每日午后亦会来陪伴无艳说说话。
“叩见女——”楚狂人一进门,声音洪亮地拱手为揖。
“楚兄,不必多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当自己是无艳妻子,当你是无艳大哥。至于小雨,也只要唤我一声云罗姐姐即可。”段云罗说道,屈膝回礼。
“云罗姐姐,司徒无艳今天好点了吗?”诸葛小雨跳到段云罗身边,一对圆澄眼珠认真地看着司徒无艳。
“和昨日一样。”
“那就代表没变差啊,很好、很好!”诸葛小雨一迳点头,对着段云罗又是一阵笑。
段云罗被她的笑容影响,也不禁绽出一方笑容。
“无艳体力透支,这一、两日应该便会醒来了。”段云罗轻声说道,心里疚意若不说出口,实在难受得紧。“我不在的那几日,他依旧日日早朝,替我将这些时日之各省奏折全都批阅了一回,恐怕是日夜都不曾好好休息,才会累出这等病来。”
“无艳辛苦至此,偏偏他那几日代政之举,却也让官员间流传着摄政王有窜位野心之语。”楚狂人说道,对于那些迂腐官员脑中污秽想法,着实不痛快。
“司徒无艳若有窜位野心,当初直接自立为王不就得了。”诸葛小雨抓抓脸颊,奇怪地说道。
“那些内心有陰谋诡计之人,脑中自然都是陰谋诡计想法。当然多少也扯了一些无艳恐怕自己不足以镇压天下人,是故才找了女帝为傀儡之类的胡言乱语。”楚狂人魁梧如山身子,一板起脸孔,怒意便排山倒海而来。
“那路一人全都是糊涂蛋!无艳若不是为了迎云罗姐姐回来,何必那么煞费苦心。军旅生涯,可没他们想象那么简单,无艳这么一个风吹就要倒的美人胚子,光是那行军床,就够折磨死他了。”
诸葛小雨双手插腰,大声说道,一脸想冲出去找人算账之慷慨激昂模样。
“怎么,你才在军营里住了一段时曰,便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了?”楚狂人浓眉一挑,笑望妻子一眼。
“军营生活我是不清楚,不过大锅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贪嘴易饿之诸葛小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楚狂人拧了下贪吃小妻子圆女敕脸皮,惹得她哇哇大叫。
段云罗握着无艳的手,心里此时更加难受了。
无艳从没提过那段征军之苦,可她心里又岂会不知情?
以他身子虚弱程度,南北奔波根本是大忌。况且,以他个性,他不会要军队伙夫特别为他做些什么。他应该便是默默地将那些菜肴以比别人更长时间嚼烂,再逐一吞咽而下吧。
段云罗低头让两颗泪水落在杨上,心里酸楚阵阵翻绞着。
他是为了她而一路撑持下来的,而她为他做了什么?
她因为笃定他不会离开自己身边,便费了更多心思来为天下人东奔西忙。明明他求的也不多,不过就是想着她多陪他一些罢了。
“云罗姐姐,我说错话了吗?”诸葛小雨睁着眼,心虚地问道。
“你没说错话,是我想起我错待了他,一时心里难受……”
“等无艳醒来,你再多陪暗他,不就成了吗?他那么在意你,你一笑,他就飞上天了。”诸葛小雨一本正经地说道后,抬头对着楚狂人又是一阵笑。“就像狂人大哥一笑,我一颗心就快跳出胸口了一样。”
楚狂人瞪着他的小娘子,黧黑脸庞顿时染一层麦红,难得地手足无措了起来。
段云罗拭去泪水,笑着将目光从他们俩移至无艳脸上,柔声地说道:“无艳,你听到小雨的话了吗?你若是当真在意我,便得快点好起来才是。”
“司徒无艳——这片江山是因为你想扛下来,我才选择了避战,成全了你这番心意。”楚狂人大吼一声,也跟着粗声帮腔起来。“你别以为躺在那装死,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国事全扔给女帝一肩扛起!”
“他的手指头动了!”诸葛小雨大呼出声,急忙扯住楚狂人袖子。“快点!你快点再多骂个几句!”
楚狂人一时愣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徒无艳,你无情无义,丢下云罗姐姐一个人孤苦伶仃。你没心少肺!你坏心眼!你!”诸葛小雨绞尽脑汁,拚了命地骂人。
这回,司徒无艳眉头皱了下。
段云罗执起无艳手腕,一探脉象!无艳已有清醒之脉啊!
她大喜之余,急忙拿起手中玉铃,急促地唤道;“来人!快送来醒窍汤,再煮来一碗百草粥。”
段云罗声未落地,手便疾风般地拿起身边玉盒花蜜,以玉匙送入司徒无艳唇里。
但见司徒无艳眨了眼睫,微张了唇,含住了那支玉匙。
“醒了!醒了!”诸葛小雨手舞足蹈扯着楚狂人的手,激动地像是无艳死而复生一样。
段云罗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无艳,见他长睫轻轻扬动了几回之后,终于睁开了双眼。
“无艳。”段云罗紧紧拉着他的手,哑声唤着。
他扬起一双疲弱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脸。
“你……”他嗄哑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待段云罗喂了他几口水后,才有法子将话说完。“怎么又哭了?”
“原谅我——”她顾不得还有别人在,一下便哭倒在他颈窝里。
“你做了什么?”司徒无艳微侧过脸颊,下颚轻轻拂过她头顶。
“就是我什么都没做,我才自责。”段云罗哑声说道。
“那就快点做些什么,不就成了。你们何时成亲?”诸葛小雨笑嘻嘻地插话问道。
“无艳何时娶我,我们便何时成亲。”段云罗揪着心,担心地抬眸看着无艳,万一他认为她不够格陪伴在他身边的话,那她……
司徒无艳紧握了下她手指,懂得她的不安。
“待我这回身子好起来之后,咱们就成亲,好吗?”司徒无艳气息虚弱,口气却坚定地说道。
“我明日便公告天下,说是你我将择佳期成亲。”段云罗旋即接了话,淡淡眉眼全染了层笑意。
“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女帝名声如此响亮,近来不是有许多慕名者要前来提亲吗!”诸葛小雨说道。
“我心中始终只有无艳一人。”段云罗目光专注地望着司徒无艳,牢牢地握着他双手。
司徒无艳笑着,只觉得这场病倒也来得极好。瞧他的云儿此时一副恨不得将他柔人心坎里的模样,他就是再病几目都值得了。
“云儿……”他低声唤道。
“嗯?”她温言以对。
楚狂人快手拉住还想上前凑热闹之诸葛小雨,两人一起退出门外。
此时,正在痴痴相望之两人,自然早已忘却了身边原本还有旁人这一回事。
“我没事的。”司徒无艳说。
“我知道你会没事,但你这场病还是吓得我魂飞魄散,我以为自己会失去你——”段云罗愈说,眉头就愈揪紧几分。“我认分地去做每件事,因为不想辜负百姓期待,不料却还是负了你的心。我一直知道出身于皇家,享百姓几分奉禄就得多担几分心。可你为我所做一切,却足以让我几世偿还不尽……”
司徒无艳将指尖置上她双唇,低笑地说道:“你几世偿还不尽,岂不正好,我正烦忧下世觅不着你啊。”
一阵热泪涌上段云罗眼眶,滑下脸颊,跌碎在他唇间。
他启唇吮住她泪水,咽下她的伤心。
“那咱们日后多结善缘,下辈子方可安稳在一起。”她柔声说道。
“你说什么,我全做便是了。”
段云罗轻吻着他脸颊,眉宇间尽是温柔笑意,漾得她淡素容貌也泛着美色,让他不禁瞧得痴傻了了。
司徒无艳虚弱地伸出手掌,抚过她脸颊。“吻我。”
段云罗俯身,轻轻辗过他冰冷双唇,在他唇问尝到蜜般甜味。
她而今懂得要再多待他好一些了。她怎能只疼惜天下人,而不用全心全意去守护她夫君呢。
日后,便是要百年好合了哪!
段云罗捧住司徒无艳脸颊,益发地吻得更深了……
“女帝,醒窍汤来了。百草粥一会儿便到!”女宫们在外头唤道。
“送进来吧。”段云罗酡红着颜,惊喘着自司徒无艳唇上抬起头来。
女官推门而入,双手端着玉盏,恭敬地送到段云罗手边。
“先退下吧。”段云罗说。
待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时,段云罗搀起司徒无艳,让他倚墙而坐。
“起身喝药了。喝完药,便到石屋里休息一会儿,我开些调气……”
“又要喝药?”司徒无艳皱着眉,打断她的话。他明知现子憔弱无比,可仍是一听吃药便要皱眉。
“你喝了药,顾好了身子,咱们离百年好合的日子才不远哪。”她好声劝说着。
“那我喝完药后,你可得给我一些甜头。”他说,双眸直盯着她红唇。
段云罗飞快地瞥他一眼,飞红了双颜。
她一双纤手旋即端起玉杯,继而低头哺了一口药,含情双眸半掩地将双唇偎到他唇边。
面对如此良药,司徒无艳又岂能拒绝呢?
他倾身以唇衔住了他的良药,咽下了那口仙浆玉液。
四目相会,两情相怜相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他们对彼此之最深期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