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稽清醒之后,体内貂毒在他能吃能睡能练功之情形下,不过才十余日便全数给祛除。
倒是华泽兰身子底子差,某日被他带至山顶受了风寒,几日来总咳个不停。
莫稽盯她身子盯得紧,嗓门自是不免又大了几分,可这回倒没人真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了。
这半个多月来,莫稽雄浑笑声不时在苍山之间响起。只要是身在莫府之人,便都将主子之改变看在眼里,个个不知所措了起来。
十多年来,他们早习惯了主子怒板着脸,大吼大嚷地摔砸物品,随便一瞪眼、一举手,便像要撕裂人一般。所幸,现下来了一个华姑娘,让主子多了几分人味。
不过,谁也没法确定,主子这份人味会不会延伸至旁人,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若真惹恼了主子,至少还有个华姑娘能代为求情哪。
这日,莫稽一早便进了小石屋,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明日便要下山,和山下探子联络,看看是否已有谋害她凶手之消息,并想顺道为她采买一些东西。
因此,他想赶在下山之前,为兰儿制出一把匕首。
虽说在这苍山之上,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可他心里总想着要给她一只定情物。
而这定情物若能由他亲手所铸,便是再适合不过了。
莫稽自夔纹浅铸模间拿出匕首,放到火坫之上,拍击出他要的薄度。
在经过了过火、冷却后,匕首已闪着明光。他反掌再怞出一把利刃,压于匕首上反覆地磨平、抛光……
自早至晚,莫稽眼睛酸了,全身肌肉也因为持续同样姿势而紧绷酸痛着,可他并未歇息,只侧身燃起台边灯芯,非得熬到匕首完成,他才愿意直起身。
他握着匕首仔细打量着,见那白银光泽在烛光下闪着绝色剔亮后,他才满意地点了头,并拿过一只羊皮软套,将匕首置于其间。
成了!这匕首小巧轻盈,即便是她那双玉般细掌也能轻巧地使用哪。
莫稽跨出小石屋,夕阳正西下,晚风徐徐送来倦鸟归巢时之翅膀拍击声。
他竖耳一听,远远便听见在那座新栽之百花园里,兰儿正与七巧儿说话的声音──
“这桂花真香。”
华泽兰声音含笑,莫稽一听,双唇也不觉微扬了。
“姑娘,你的脸儿最近怎么老是红红肿肿的,像被什么东西螫到一般?”七巧儿大声问道。
“我……没事……”
莫稽咧嘴低笑,一听兰儿这声音,便知道她必然是又羞红了脸。
她小脸上那些红肿,全是因为他。
这些时日,她的柔情万千总让他情不自禁,吻得深了,搂得紧了,她一身雪般肌肤便要遭殃。
得想个法子才是啊,他可不想洞房花烛夜之际,把她全身折腾得青青紫紫的。
“姑娘,你怎么又脸红了啊?”七巧儿又问。
“咱们快到灶房吧,我想去瞧瞧我给他炖的那盅汤好了没。”
一待那阵细碎脚步声远去,莫稽将那把要给她的匕首收入腰间,他起身飞步地跃向石堡,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已抵达。
“去给我拿盆水过来。”他粗声向仆佣交代着。
他进了书房里,不过几步时间,仆佣们已备来了一盆冒着热气之温水。
“怎么这么快?”莫稽奇怪地问道。
“华姑娘吩咐,下午过后,每隔一个时辰,便烧壶热水。一待您出来,便即刻给您送上。”
“你们出去吧。”
莫稽看着那铜盆里的热水,心满意足地一笑,继而抬头看向铜盆上那方铜镜。
铜镜映出他模样──
满头满脸墨胡在忙碌一天之后,杂乱自是不可言。身上衣物也早在铸剑之际,早早便褪至腰间。魁梧肩臂下之黝麦肌肤,一看即是干粗活之人。
他这副野人模样,若是兰儿双目能视,想是早早便要退避三舍了。会不会有朝一日,她若复明,便要嫌弃他的鄙野,配不上她那般清雅哪?
莫稽恶狠狠地瞪着铜镜里的自己,用力地摇着头。
不,他相信她不会以貌取人,但他这满脸大胡子,也确实不该再伤她了。
莫稽不舍地抚着胡髯,自腰间拿出一柄薄如蝉翼利刃,下定决心地刮下了第一刀。
年少的他,武艺虽然惊人,样貌却因过分年轻而显得不够骠悍。他于是蓄起了一脸虬髯,配合着高大身量,总要在第一眼便将他人震慑在原地。
莫稽几回刀起刀落,铜镜里露出了一张俊挺性格脸庞。
他瞪着自己久违脸孔,一时之间竟感到难以适应。
舀起温水很快地洗了把脸,简单擦洗了躯,换了件衣裳,便走出了书房。
门外,石松正提着一篮药车经过。
“主……子!”石松手里药草“咚”地一声掉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再看一眼,就把你的眼刨出来──”莫稽怒咆一声,板起脸孔。
“您早该把胡子给剃了,您这副模样相貌堂堂、挺拔如松……”石松看着主子脸庞,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主子莫非脸庞泛红吗?
“你是嫌舌头太长,还是活得不耐烦了?”莫稽大吼一声,转身就走。
没了胡子之第一坏处,便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将他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可恶!
莫稽转身大跨步地走向主屋,一路施展着轻功。
无奈是,这一路上锅碗瓢盘落地之声仍然不绝。有人捣着嘴,有人惊呼出声,有人则是猛柔眼睛,不能置信眼前面容阳刚且好看之男子,竟是──
主子?
莫稽被大伙看得恼了,不禁怀疑起自己模样是否像鬼,否则怎么所有人表情全都失常。
幸亏他的兰儿看不见。莫稽心里如此忖道,才踩进主屋院子,心情便好了起来。
“兰儿!”他推门而入,粗唤了一声。
“主子,您来了……”正在替华姑娘梳妆之七巧儿一听门被用力踹开,马上抬头招呼着。
门口站着一伟壮男子,眼神带杀气,面容却极有男人味,甚是好看。
“华姑娘……正在……”七巧儿看着来人,结结巴巴地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了?”华泽兰一听见七巧儿声音不对劲,她立刻看向门口方向。“莫稽,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莫稽瞪了七巧儿一眼,目光再回到华泽兰脸上时,却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穿了件葱白衫子,柳绿青裙,肩搭松花绿披子,略施了薄妆。她模样原就秀雅,现下于眉心之间又缀了一抹金钿,唇上也多抹了胭脂,整个人于是平添了几许清艳,像个新嫁娘一般。
“莫稽?”华泽兰低唤了一声。
“你真美。”莫稽一个箭步走到她身边,挑起她下颚,痴痴瞧着。“你美得像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
“我哪有那么美。”她羞红了脸,微声地说道。
“有有有。”七巧儿在一旁帮腔,目光却还是停留在主子脸上。
华泽兰习惯性地伸手去碰他的脸庞,只是──
触感之光滑,让她倒怞了口气。
“你……你剃掉胡子了?”华泽兰捧着他脸庞,惊诧地低呼出声。
“我不想老是扎疼你的脸。”莫稽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华泽兰羞红了双颊,一旁的七巧儿先是不解地皱着眉,继而吐着舌头,也跟着红了脸蛋。原来姑娘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啊!
“七巧儿,他模样瞧来可年轻了些吗?”华泽兰迫不及待问道。
“主子爷剃了胡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七巧儿大声地说道。
华泽兰感觉在她指掌之下,他面颊温度正升高着,不禁低笑出声了。
“去叫灶房半个时辰后,再送晚膳过来!”莫稽瞪着七巧儿,大吼地说道。
华泽兰听见开门声之后,便笑着将脸颊埋入他颈间,柔风般笑声便洒落他皮肤上,惹得他身子不禁颤抖着。
“你脸红了,对吗?”她说。
“要是再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剃了胡子之后如何又如何,我便点了他们哑袕,让他们全都说不出话来。”莫稽恼羞成怒地低咆着。
“别老是这么凶神恶煞似的,你瞧着我,便该知道身子有残疾,是多么不方便之事哪,你怎么忍心折磨他人呢?”华泽兰伸手抚着他脸庞,不自觉地揪起了眉。“我真想看看你啊。”
“我这回下山,会在天下广求名医、能人异事,以求能早日治好你的眼睛。”莫稽望着她水秀双眸,嗄声说道。
“那你下山时,千万记得去看看我家人是否已回覆了讯息……”
“你为何要频频交代此事?莫非不相信我?”因为心虚被她发现他其实不曾送讯至她家,他说话语气便刻意地张牙舞爪了起来。
可实情是,在还没调查出真凶之前,他怎么舍得让她活在提心吊胆之间呢?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我妹妹、叔父因为不知道我的下落而担心啊。”华泽兰仰头,纤细小脸乞求地看着他。
莫稽紧闭双唇,依然不语。
他知道自己不是想不出法子,一边让她平安回家,一边又为她缉凶。他只是仍然害怕,怕她一回到家,知道了他的背景,他们之间,便不会再有将来。
华泽兰将身子缩进他胸前,柔声地说道:“你别恼我,你明知道我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夫婿啊。”
莫稽低头凝望着她,她依赖模样引起他心头强大保护欲。他握住她娉弱肩头,粗声说道:“你现子已无大碍,不如我们先在山上成亲。”
“我此时还不能嫁你。”她低声说道,柳眉倏地拧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跟我成亲?”莫稽握起她冰凉下颚,咆哮出声。“这段期间,你陪着我睡、喂我吃药,这还不算认了我吗?难道真要我使强,让你成为我的人,你才肯……”
“你忘了你还有四位夫人吗?”华泽兰打断他的话,懊恼地别开了头。
“我明天就让人把她们扛下山。”
莫稽扳正她的脸庞,见她樱唇紧抿,小手紧握着拳,一脸难受模样。他雪白牙齿在烛光间一闪,无声地笑开了怀。
她现在气得圆鼓鼓之面颊,是表示了她在吃醋吗?
“她们是人,不是牲口。”她说。
“她们是我买来传宗接代的女子,我放了她们,她们只会感到快活。况且,她们害你中毒,如今怕极了我对付她们,巴不得能插翅飞离这里。”莫稽愈说,黑眸愈发冷了起来。“若不是你替她们求情,我早就将那几人全扔到荒郊野岭去。”
“若她们不愿意离开莫府呢?”她们若是不在意他,便不会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难道你要我留着她们?”莫稽眯起眼,狠狠瞪着她。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她们比我先进莫府……”她告诉自己不该介意这事,可一提到她们,想到她们皆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她的心头就直发疼。
“你是最先到我莫府之人,你的画像在我莫府里已有数年。”他一臂擐住她腰身,灼热呼息暧昧地吐上她唇边。
“什么画像?”她惊喘出声,小手推撑在他胸前。
莫稽将得到画像之经过简单提了一回,并老实地坦诚他出手救了她,不是因为什么侠义精神,而是因为看见了她面貌。
华泽兰听得入神,双唇不禁微张了。
“画像是谁画的?”她问。
“落款之人叫做曹同。”
“啊,曹先生曾经教导我两年书画哪。”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原来竟牵扯得如此漫长哪。
“总之呢,你比那些女人早到我莫家,确实是事实,你就甭再为什么先来后到之事而牵挂了。”莫稽命令地说道。
“但我看不见,她们能够帮你更多。”她不免记挂着这事。
“我就要你一人!难道要我杀了那几个女人,以明我心志吗?”莫稽没耐性,一把揪住她的肩,却因力道太大,而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许!”她博浪鼓似地摇着头。
“那你就给我一个方法啊!”莫稽大吼一声,吹胡子瞪眼睛地发着狠。“告诉我,你想怎么处理那几个女人,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厚礼相待,送她们下山。”她说。
“你!”
“她们好歹曾经是你妾室,现在被你休了回家,你照顾她们后半生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一下子要你拿出那么多银两,手头可能不大方便,要不咱们婚礼就别太大费周章了……”
“锦衣玉食捧着你,我都嫌不足了,又怎么可能在婚事上亏待于你。我铸一把剑可得报酬是寻常家庭一年收入之数倍,金银财宝我多得是,你想怎么用便怎么使。”莫稽紧紧捧着她脸庞,粗声说道:“不过,她们害你险些丧命,我不再多关个她们几日,我心头怒意难消。”
“成天关在屋里,谁也受不了啊。”
“那屋里有天井,闷不死人!”莫稽一脸没得商量姿态。
她挨得更近,小手搂着他颈子,柔柔地说道:“再关三日即可。”
“十日。”他总不能事事都让她吃得死死。
“五日,否则我便不嫁你了。”
“你敢──”
莫稽低头吻住她的柔唇,她甘美味道是他百尝不厌之佳酿。他激切地吮着她舌尖,总觉得她柔软地几乎要在他唇间化为一滩春水。
她纤臂勾着他颈子,虽已被他吻过多回,却还是乱了气息。
莫稽的唇自她芳馥颊边滑落颈间,密密吮着她细颈,大掌也随势滑至她腰间,松开翠绿色腰带,滑入她衣襟间,解开淡绿抹胸,指尖抚柔住她柔软胸芯……
华泽兰弓起身子,咬住唇忍住体内那股啮咬般痛麻感受。
“别……七巧儿……一会儿便要过来了……”华泽兰无力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他肩臂,羞得连话都说不好。
“现下都依你,成亲那一日,便让你三日下不得榻。”他吮着她耳垂,缠绵的威胁直接流入她耳边。
华泽兰红着脸,由着他将她自榻上抱起身,靠在他怀里,让他为她整理着衣衫。
莫稽大掌抓住她抹胸上头一对粉色丝绳,他浓眉苦皱,十指全打成了结。
“这带子怎么如此难搞……”他诅咒一声,额冒热汗。
入眼所及都是她雪肌玉肤,实在是恨不得马上将她压在身下,偏偏还得帮她将这些碍眼布料全数穿回她身上。
“我……自个儿来。”华泽兰玉臂微扬,灵巧地在颈后系了个结。
“对了,这给你。”莫稽掏出他为她打制之匕首。
“这是什么?”
“我为你做的匕首。这刀削铁如泥,薄如蝉翼。”
他从小羊皮袋里拿出匕首,将刀柄置于她掌间让她牢牢握着。薄薄刀刃上银光一曝了光,耀眼地如同一道银河。
“为何突然给我一把匕首?我不会使刀。”她手心冒着汗,感觉匕首寒气正在掌里漫开来。她现在目不能视,任何尖锐东西对她而言,都不免让她有些恐惧。
莫稽一见她戒慎模样,他沉下脸庞,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
“我没什么能给你,这匕首是我自个儿做的,你若不要……”莫稽取走匕首,别开了脸。
“谁说我不要的!你给我的定情物,我自会时时贴身收好。”华泽兰急得伸手想拿回匕首。
胡乱模索之间,她的指尖触着了匕首刀锋,瞬间被逼出一颗血珠。
莫稽瞪着那一抹鲜血,他低吼一声,以指尖吮去那一抹猩红。
他吮得极重,华泽兰指尖痛到有些揪心。
他自怀里拿出最后一颗紫香丸,柔碎后涂于她指尖,漫了一室梅兰冷香。
“我这只是小伤,不打紧的。”
“你日后再不许碰到任何刀刃!我不许你受一点伤!懂吗?”他霸气拽着她肩,粗声命令道。
“把匕首给我。”她忽而坚定地抬头,朝前方伸出手。“教我如何使用,我不想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被你保护的瞎子。”
莫稽握着她的手,却还是没把匕首放到她手里。
“我因为瞧不见,性子较之以前柔弱胆怯了不少,但我仍然不想也不愿事事依附于你。倘若我依赖成性,见不着你便要心慌,那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呢?”她水眸坚定地看着前方,低语说着。
“那么,打明儿个开始,我们再继续练功。等你基本功再扎稳一些后,我便教你使刀,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他知道她想好好过日子,而他乐于助其一臂之力啊。
华泽兰闻言,愁容渐敛,笑偎上他身侧。“还记得你那时说过,只要我能伤了你,你就放我下山吗?”
“你还想下山吗?”
“我想。”感觉他气息再次变得粗重,她浅浅一笑,轻握了下他的手臂。“但我希望身边有你相伴。”
莫稽咧嘴一笑,百般怒火也化成了绕指柔。
“我明天便下山,顺道为你采办嫁妆。”如果能提前迎她进门,那么他便能光明正大地陪伴在她身边。如此一来,他就不必那么担心她的安危。
“我得先跟家人……”
“好!一旦得到你家人回覆之讯息,我们便先在山上成亲,好吗?我不想被山下那些繁文缛节延迟了你嫁予我之时间。好吗?”莫稽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口气急促地直逼到她面前。“好吗?”
华泽兰抚着他脸庞,沉吟了一会儿。
私自成亲,对她而言,着实有些惊世骇俗。但如今生死关头走过不只一遭,况且,她也早已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人,家人若不应允,她也是要嫁给他的,不是吗?
“都依你吧。”她将脸颊贴在他心跳上。
莫稽松了一大口气,低头抚着她发丝,长叹了口气。有她相伴,便是皇帝老子拿天下来换取,他也不屑一顾。
“主子,晚膳来了。”七巧儿在门外轻唤着。
“一会儿再进来。”莫稽命令道。他低头为她将衣领再度拢齐,再将她耳鬓发丝全拨到耳后。
“替我将匕首放至枕头之下。”她说。
莫稽依言而行,起身便打横抱起她走到餐桌边。
“孩子的娘,你太瘦了,得多吃一点,否则哪来气力替我生个孩子。”莫稽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出声,像雄霸天下之王,得意之情尽于其间。
“谁……谁是你孩子的娘……”华泽兰结结巴巴地说道,捶他的肩膀,脸上很羞,心里其实却很开心。
失明或者是遗憾,却也意外地让她拥有了这般爱她之夫君!
这一晚,莫稽心情大好。他喝了些酒,也喂了她几口,只为贪看她被酒意染成桃颊之娇模样。
她不胜酒意,娇憨地笑着偎在他怀里,听他在酒意里纵声吟唱着曹躁之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夜深了,莫稽拥着华泽兰至长榻,让七巧儿替她更衣歇息。
他步出她房外,月儿早已高升至天空之央。
毫无睡意的他,在院子里练了一回功,让身子真得倦极了,才有法子入睡。
只是,莫稽这一晚睡得并不沈。
睡梦里,他的爹娘正被山下恶人所害,陈尸于山边。
“不!”
莫稽一睁眼,便疾冲出书房。非得亲眼看着这座他一手砌盖而成之石屋仍然完好,他才放心地回到书房内。
他坐在榻边,心里闪过一阵慌乱。
这回下山,他为了娶回兰儿,势必得与她家人联络。只是,他上回所聘之探子能不能找着书她凶手,还不知情。
八成是他因为害怕失去兰儿,才会作出这般恶梦吧!
反正,一待她家人那边捎来了回应讯息,他便要与兰儿成亲。届时,即便她家人赶王山上来反对,也是木已成舟,他还有何惧怕呢!
莫稽强迫自己躺回床榻上,但却依旧辗转难眠。
他大吼了一声,烦躁地一跃起身,习惯性地想去搓柔满脸虬髯,却只模到了一手光滑。
他皱起眉,索性跨下床榻背起简单行囊,在远方才露出一丁点鱼肚淡白之际,便踩着暗沈天色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