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和妈要保重,我会马上回台湾。」凌雅丽挂上了电话,满脸的泪痕。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步履凌乱地朝卧室走去。
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掀去枭王面具的那一刻,她得到了他的心。
昨天,她结了婚,在赌城神父的祝福下,在微醺的黄昏里。
现在,她怀疑这一切都是高-的陰谋,他的真心就像「枭王」金黄的隐形眼镜一样,是可以随意抛弃的!
凌雅丽用力地推开门,床上却空无一人。
她猛然转身,一个散发着沐浴後热气的身躯已经从她的身後用力地抱住了她。
「现在了想到要找我?」高-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厮磨着。
「你——」半侧过头,看到他若有似无的笑,她的话哽在喉头。他还想装蒜吗?
他亲吻她带着牛女乃香气的耳廓,留恋着她婴孩般的清新。
「你不要碰我。」她火爆地推开他。他怎麽可以一脸的若无其事!
高-松开手,静默地看着她。
「刚才我打了通电话给我爸爸。你有什麽话要说吗?」她圆睁着眼,身子仍因为气愤而颤抖着。
「说什麽?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他敛去脸上所有表情,将她推到一臂之外。
「你为什麽毁了我爸爸的帮派?」她拉住他的手臂,大喊出声。
「你说过你不想和黑道有所瓜葛。」他皱眉推开她的手,迳自燃起一根菸。他现在还不想解释。
「他是我爸爸啊!我怎麽可能希望我爸爸在东南亚四处逃窜?」凌雅丽用力地摇着头,一颗乱无头绪的心,急得快爆开来。
「他还安慰我说没事,没事怎麽会躲到菲律宾?没事声音怎麽会那麽痛苦!」
「有很多事,你不需要知道。」她知道得愈少,就愈安全。
高-坐到沙发上,轻吐出一口菸雾,不动声色的表情看在她眼中,全成了默不关心!
「我需不需要知道不该由你来决定!身为一个女儿,我有义务为我的父亲分忧解愁。」凌雅丽站到他的面前,执意要求一个答案。
「身为你父亲的敌人,我有必要对你仁慈吗?」冰霜逐渐冻结在他的眼中,他望着她的神情犹如盯着一个陌生人。
「我以为……」她颓然坐在地毯上,发现自己着实太天真。
「以为你和我结了婚,事情就会有所不同吗?以为结了婚,你父亲和我就会和解,然後所有人都远离黑道吗?」他讥讽道,薄唇抿紧了菸头。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承认吧!在你心里的某一处,你一定如此想过。」他嘲笑着她的过分单纯。
「就算我想过,那是一种罪恶吗?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啊!」豆大泪珠沿着脸颊滑下。她并不想哭,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湿了一脸。
她皱了皱鼻子,小脸全挤成一团,她低下头,倔强地不让他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高-望着她发红的眼,瞪着她无助地柔着眼睛。
他一向讨厌女人哭泣,可是他却为了她的眼泪而心痛。
他丢掉菸蒂,抿着唇走到她面前——
才站定在她面前,凌雅丽立刻孩子气地踢了他一脚。
「别哭了。」高-莫可奈何地弯,望着她圆澄的大眼。
「你什麽都不懂……」她心头一酸,委屈地说道。
「我什麽都懂,而你最好什麽都不要懂。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他拍抚她的背,却拍出了她的眼泪。
凌雅丽勾着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必须倚着他才能站得直。
好一会儿,当她再也哭不出眼泪後,她的小嘴一瘪,推开了他。
「告诉我,我爸究竟怎麽样了?」她打了个嗝,鼻头红通通的。
「整个组织都被拆散了。」他有他的考量和用心,她日後会懂的。
「组织……拆散……我才出来度假一个星期啊!」她不能相信地摇摇头。
「『枭』要毁一个帮派用不着三天。」捉起一盒面纸到她手上,「把脸擦一擦,很丑。我们待会还要去白沙滩散步,记得吗?」
「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吗?你一定要这样加深我的罪恶感?」她不领情地把面纸丢到地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
凌雅丽一跃起身,快步走到置物柜前拖出行李箱。
「做什麽?」高-脸色一变,暴戾地把行李箱又丢回柜子里。
她是凌天汉的女儿,回去必然有危险!
「我要去找我爸。」她索性抓了护照就往外冲。
「你去送死吗?」他狠狠地勒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前进。
「帮派都被毁了,还有什麽好担心的!」她气恼地用双拳捶打着他的手臂,气到不住地发抖。
「我告诉你有什麽好担心的,新仇旧敌都会一并涌上来报仇,他们不介意连你一块毁掉!」高-不客气地把她丢到床上,怒气冲天地踩住她的护照。
她一定要惹火他才高兴吗?
「你既然知道,还这样对待我!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凌雅丽心寒地把自己蜷曲在床铺的一角。
「你是我的妻子,你该站在我这边。」信任该是婚姻中必备的一部分。
「你害惨了我爸爸,我还要感谢你吗?」她一跃起身,凌乱的短发拂了一脸。
「不要无理取闹了,像个大人。」高-皱了下眉,伸手想替她将发丝拨回耳後——
「你滚开!你这个霸道的坏人。」她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
「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他忍无可忍地扣住她的手腕,双眼漾满的是炙融人的高温怒气。
「我要离婚。」情急之下,凌雅丽大喊出声。
「你敢!」高-勃然大怒地喝了一声,手掌直接拎起她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拽到他的面前。
「我的真心都放到你面前了,而你居然想离开我,还敢跟我说要离婚!我告诉你:我捉住的东西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生死皆然!」他的颈上青筋毕露,深黑瞳孔中全是能置人於死的暴怒。
「我……」凌雅丽结巴了半天,被他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麽样?你只是个自私的孩子!你凡事只想到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爱你,我难道会希望你难过吗?」面对她的震惊,他又是一阵嘶吼。
「要滚就快滚。」他将护照踢到她的脚边。
他背过身,恢复平素冷静的模样。除了胸膛的起伏有些过剧之外,他看起来「几乎」是平静的。
他燃起一很菸,狠狠地怞了一口。早该知道爱上女人没什麽好处!
凌雅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将脸颊贴在他的肩上。
「告诉我,为什麽要毁了华帮,给我一个答案,我是他的女儿啊!」感到他的肌肉一紧,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
菸雾继续吞吐着,在燃去了半根菸的时间後,他才开了口:
「为了你!」
「为了我,你毁了华帮?我不懂!如果真的是为了我,而想强迫我爸爸离开黑道,那你为什麽不怞手?我也不想你置身在危险中啊!」
「我与前任帮主有约。十年约满才能离去。」他冷冷地说。
「我知道那个帮王曾经救过你一命,但是要求你去做犯法的事就是不对。」
「黑暗永远存在,而犯法的事若能控制在一定势力下,未尝不是件好事。『枭』的权势惊人,但绝不碰毒品,毒品市场因之而无法扩散得无法无天。如果今天『枭』一倒,你知道整个东南亚会陷入怎麽样的地狱吗?」他凝视着她,不期待她能接受,只希望她能理解。
凌雅丽摇着头,弯身坐在墙角。她抱住自己的双膝,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与他辩解,反正他就是有双重标准!
「我是个笨蛋,担心我爸不够,我还要烦心你。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吗?你是我倒追来的,天知道你下一刻会不会又被别的女人追走!」她扯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即将陷入疯狂。
「脑袋这麽小一颗,哪来那麽多杂念!」高-打横抱起了她,容忍地吮了下她的唇。
「都是你的错!」凌雅丽-住他的眼睛。她就是因为这双眼而坠入了深渊。
「是,我错;错在被你这张小猫一样的容颜动摇了心,错在爱上了你。这样可以了吧?」他吐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
「你在敷衍我。」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小嘴也不满地嘟了起来。
「我做事不习惯解释,不过,我会给你一个完满的结局。」
凌雅丽还想说话,他却用指尖轻按住了她的唇。「你该相信我的。」
他吻住她的唇,成功地堵去她的所有疑问。
「你为什麽什麽事都不告诉我,害我误会你这麽久!」凌雅丽冲入高-的办公室,车钥匙往桌上一扔,背包则丢到了地上。
「我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愿你有任何危险。」他挑起一眉,没有任何责备。
凌雅丽内疚地坐上高-的大腿,可人的大眼闪着歉意。
原来,韩四慌乱躲入「枭」是因为他贩毒而惹上一大票足以搞垮华帮的狠角色。
而「枭」毁了华帮一事,实则是救了华帮一命!
这是爸爸刚才在电话中向她报平安时,所透露给她的消息。
「对不起,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误会你那麽久——这是第一个对不起!」她很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头,谴责着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要替我爸爸躲过那些帮派的追杀,所以才动手先毁了『华帮』的——这是第二个对不起。」
凌雅丽举起第二很手指头,眉头全皱到一块。
「还有吗?」他半戏谑地轻咬了下她的手指头,完全一副宠爱妻子的模样。
「有!」她大声地说道,双手捧住他的脸,鼻尖碰触着他的。
「我不知道『枭』那麽恐怖,它要毁的帮派居然没人敢插手!老爸说,那些与他有仇怨的人,一听到你要灭华帮,居然都乖乖地模模鼻子走人——太可怕了!」
「『枭』怎麽样都无所谓,你对我的误会反正抵不过你对我的爱。」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这个自大鬼,万一我不爱你了呢?」她轻拉了下他的耳朵,以示薄惩。
「会有那麽一天吗?」他晶亮的黑眸直瞅着她,看得她心跳如雷。
「每次都用这双眼睛吃定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她咕哝地说道。
「上辈子是别人的事,你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我身边。」高-的心头升起不舒服的感受,他用力地抱紧了她。
「太幸福也会让人想哭耶!」凌雅丽轻声地说道,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到连上天都要嫉妒了。
「那你只好天天以泪洗面了,因为我打算一辈子都这麽待你。」他将她环在怀里,宠爱地轻吻着她。
「你也哭。快嘛!哭一点点就好。」她心血来潮地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道。
「又在胡闹了。」他说。
「哎呀!怎麽眼睛还是这麽乾?」
她很尽责地替他柔着眼睛,嘴里胡乱地说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闭嘴!」高-脸色大变地拉下她的手,迅速地堵住她柔软的唇。
他不要听她说那些不吉利的话,那会让他想起那个梦!
「二哥,开会了。」
高玟碰地推开门,大叫了一声:
「哇!你们又在接吻了,嘴不酸吗?」
凌雅丽朝这个没有任何愧疚之意的小姑吐了吐舌头。
「你去找个人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要走了,我今天要去学做菜!」凌雅丽拿起自己的背包,知道他还有会要开。
「小心一点,还有……」高-直觉开代着。
「开车开慢一点。」高玟和凌雅丽同时大声回答。
凌雅丽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办公大楼。
只是才跨出大门没几步,她就发现自已的钥匙还放在他的桌上。
「真是迷糊蛋一个。」她皱了皱鼻子,转身又走回了公司门口。
「你果然在这里。」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啥?」凌雅丽一回头,就被一双手臂扯入了办公大楼旁的一道窄小防火巷中。
「韩四!你怎麽会在这里?」她惊呼出声,没想到会再看到他。
「不在这里,难道和你老爸在一起吃香喝辣吗?」韩四的枪抵着她的脖子,忿恨地低吼着:「一定是你怂恿『枭王』把我赶出『枭』!你知道那个男人怎麽说吗?他说我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枭』不用背叛之人。」
他以为「枭」能给他庇护,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待在台湾,现在他什麽都没有了;回不到已毁的华帮,又失去了「枭」这个後台——现在的他只是一头过街老鼠。
韩四扯着她的身子一直走向防火巷的另一端。他的车停在那里。
「我和那个『枭王』没有关系,你弄错了。」凌雅丽着急的眼泪在眼里打转着。
高-,快来啊!
「你以为嫁了高-那个金龟婿,我就没法子拿你怎样吗?把你曾经被『枭王』月兑个精光的事情给高-听,值多少钱呢?」他需要一大笔钱偷渡出去。
「一分钱都不值。」因为「枭王」就是高。
「果然学了『枭王』那个死样子几成!」韩四暴怒地甩了她一巴掌。
凌雅丽咬着唇,在嘴里-到了血味。她-住自己发热的脸颊,痛得直吸着气。
「打电话叫你老公安排我偷渡出境。他有钱,绝对可以办到。」
「他不会帮你的。」凌雅丽嘴硬地说道,肚子立刻被狠狠踹了一脚。
「不帮,那就等着帮你收。」韩四扯着她的头发往前走。
「再碰她一下,死的人就是你。」高-出现在防火巷的另一头,手里还拿着她遗留在桌上的钥匙。她的迷糊救了她一命!
「哎呀!原来是风度翩翩的高-先生啊!」韩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客气地用力扯了下她的头发。
他才不怕高-,姿态摆得再高,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而已!
「我说放开她!」高-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肃杀之气在他周身环绕着。
「安排我出国,再给我五百万,我就把这张滑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脸还给你!」枪口抵住她的脸颊,在她的皮肤上压陷出一个凹痕。
凌雅丽紧盯着高-的眼,希望能再有另一次的奇-发生。许山尧那次,他们两人不就都平安月兑身了吗?
「先放了她,我立刻给你一千万。」高-朝他们靠近了一步,右手放入自己的裤袋之中。
「原来她值一千万啊,那我就更不该放她走了!」韩四贼贼地笑了几声,拉着她的身子又往後退了几步。
「不知死活的家伙——」高-嘴角一撇,冷笑出声。
「拿这套吓别人有用,对我则没效。」韩四也冷笑着。
「你怕的是这个吧!」高-压低了言量,口中吐出的正是「枭王」的乾嗄笑声。
「枭……王!」韩四猛地抖了一下,恐惧地左右张望着。
就在韩四分神的那一瞬间,一柄薄刃已刺穿了他的手腕脉博,他的鲜血直喷而出,枪也掉到了地上。
高-趁机捉过凌雅丽,将她往他自己身後使劲一推。
「快走!」
「你是『枭王』!」韩四紧压着自己的伤口,头昏地看着眼前高大的俊美男人。
「枭王?对付你这种角色,不需要请他出马!」他冷冷地说道,神色及语调都已恢复平静。
「你很得意吗?我还有一把枪!」韩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胸口掏出另一把手枪——
鲜血从手枪上汨汨地流下,他凭着的是一股恨!
「在你开枪瞄准我之前,我会废了你的手。」高-再度以一种沙哑的音量惊吓韩四。她应该走远了吧!
「你不会每次都制住我的。」神智有些不清的韩四诡异地笑着,立刻按下了扳机——
枪对准的不是高-,而是即将跑出防火巷的凌雅丽。
「砰!」
凌雅丽被子弹击倒,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不!」高-凄厉也叫出声,薄刃狠狠地刺入韩四的胸口——
一刀毙命!
高-直奔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抱起了她。
「张开眼看我。」他心急如焚地将她拉到他的胸口,冷汗从额头不断地冒出。
「我……」凌雅丽仰直了颈,十指陷入他的肩头,感到无止尽的灼热从背後直透出来。
「不要说话。」他伸手压住她背上的伤口,滚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
「你小心……」她咳了两声,血从枪伤中不停地冒出。
「不要说话!」焦急万分的他,脸色甚至比她还青白几分。
凌雅丽想伸手安慰他,却是一点力气都施不出来。
见她的伤口没有止血的趋势,他毅然抱起她快步走到防火巷外。子弹还留在她的体内,他不能让她死!
「是不是在地震?」凌雅丽低吟了一声,把头埋入他的肩头。
「没有地震,是我要带你去看医生。」他彷佛拥不紧她似的,一迳把她往怀里搂。
「我好痛……又好冷。」她想笑,却只-到自己眼中流出的泪水。她怎麽哭了?
他低头一探她浅弱的呼吸,浑身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你为什麽发抖?」凌雅丽勉强地睁开眼看着他。
「我怕失去你。」他的脸颊埋入了她的颈间,泪水滴落在她的头里。
「傻子,我黏着你都来不及了……你怎麽可能失去找?」她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抚住他的脸颊。她不要他伤心。
「你要一辈子跟着我,所以你得撑下去。」高-大吼着,低头用力地吻着她的额心。
「如果我死了……你要代替我活下去……替我看这个世界……照顾爸妈……」她的眼睑慢慢地垂下,感觉他的气息热热地吐在她的肌肤上。
凌雅丽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微弱,终於,句子变成了一些无意义的音浪。
「别说话。」
「我看到你……你抱着我哭……穿着古装的你……」她嘴里破碎地呢喃着脑中的影像:「如果有来生……你要再娶我……我好喜欢和你结婚的感觉……好似……求了几百年……」
「你的这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高-激动地摇晃着她,只想拉回她最後的一丝心神。
「你不会死的。」他失心疯似地对着她大吼大叫。
「对,我不会死的……」她睁开眼,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微笑与一丝希望。
这是凌雅丽离开人世前所说的最後一句话。
此後,高-终身黑衣,孤独一生。
这一世,她还得太多。
因此,他放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