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洁,星光稀疏,景色依旧,人事全非。
在沉寂的深夜里,没有一个人睡得着。因为"舞龙保全"的运钞车被劫了!而当晚,全部的款项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舞龙保全的保险库里,使得警方的调查方向转向内部的监守自盗,这也使得舞龙堂的元气大伤。
谁会相信运钞车会在短短五分钟内被洗劫一空?也难怪鑑识小组认定堂里有人内神通外鬼。
飞龙打着赤膊,仍然显得躁郁难当。也许是天气太炎热,才会让心情如此浮躁。等待回音的时间如此漫长,忍不住让思绪飘出天外。
他一直活在缅怀中,追思一些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曾经刻意遗忘或回避,但那样的梦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二十多年来,他为了上一代的恩怨,时时刻刻在迁就、妥协,为种种的情感牵绊而活。如今,他还要为那些遗憾再奉献出后半生吗?
他为太多他爱的人营造着自以为幸福、富贵的将来,结果换来的却是自己绑足、削翼的痛,困宥住自己的身心。
他,只是为了让他所爱的人过得更快乐,而快乐的认定在於对方而非自己。他却为太多人设定自认为快乐的事,以致弄得大家心里都不快乐。
那实在是段惨痛的教训。毕竟这段日子以来,他和母亲并未真正的快乐过,因为心中有惦念,表面上却为了安慰对方而强颜欢笑。
也许石冰心也是如此。
母亲时常在无意中提起石冰心,念着她的好、她的乖巧,千叮咛、万交代希望他带石冰心来见她。
足不出户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地球不会为某一件事、某一个人停止转动。这两年来的变化太大,他根本不知道石冰心有了什么样的改变。
或许,她无法忘怀昔日,或许他想不停的追寻,也许整个故事会回到最初,她依然是那轮明月,而他还是那颗星星。明月终究不会为星星驻足,而他宁愿深深的相信,他们所拥有的曾经是最真、最美的。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拉回飞龙的神智。
"查到了吗?"
"查是查到了……不过……"云龙早就查出是谁搞的鬼,但碍於祸首与老大关系匪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不过什么?"他为云龙的迟疑而略显不悦。
云龙看着他,都还没说出闯祸精是谁他就快气晕了,要是说了他会不会脑充血?
"你不会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们全被吓得忘记堂规了吗?"这些年他所受的刺激多不胜数,又岂会在乎这一次。
"是龙天霸。"云龙还是顾左右而言它,不肯给个乾脆。
"你以为不说实话我的心情就会好一点吗?"不用想也知道的事,何需他转述?
从他冰冷的语气里,云龙知道最好是实话实说,但他还是很为难。
天龙忍不住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资料,大声念出上头的名字:"石冰心!?"
无论飞龙再怎么做,石冰心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当他选择保护母亲的同时,就失去了爱她的权利。
看见飞龙扭曲的脸,天龙忍不住安慰:"两年的时间不算短,其中的变化何其大,也许她的心早就向着龙天霸。"
飞龙感觉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刀,昨日早已逝去,今日的他看起来面目可憎,毁灭的痛苦一**袭向心头。
她真的变了!或者说她学会恨和报复。
天龙说得没错,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加上他给予她的打击,要培养恨意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常常在夜里沉淀一个人的寂寞,或者开着车到无人的路上狂飙,就是无法挣月兑石冰心加诸在他身上的锁炼。她呢?在七百多个日子里,她是怎么面对心中的爱恨情仇?
他常把石冰心想像成蒙古草原上的大骏马,他这小小的牧栏怎围得住她欲狂奔的心!他不想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到她身上,宁愿放逐自己的私心,也不愿看见她因为被困锁而无神的眼眸。
"找个人顶罪吧!"飞龙做下痛苦的决定。
天龙抗议着:"这不是找不找人顶罪的问题,如果背下监守自盗的罪名,无疑是宣布舞龙保全死罪。"想不到他宁愿毁了自己,也不愿扯出石冰心。
在另一端监听的石冰心心中有说不出的悸动。爱与恨没有一定的分野,爱可以化成恨,恨也可以转成爱;误会总在多年以后藉由其他事物印证出那一成不变的真理。面对他的满腔深情,她却用恨回报。
"这么容易就心软了?"龙天霸瞧见石冰心脸上的泪痕,语带嘲讽地道。
明知道石冰心心系飞龙,这辈子他都休想在她心里佔据一丝丝的地位,但他也绝不容许她投向飞龙的怀抱。他能隐忍两年没有对舞龙堂採取任何行动,为的就是想让飞龙痛不欲生。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点一滴蚕食他辛苦建立的事业,既无法抵抗,也无法报复,那份椎心之痛,绝不是旁人所能理解。
这日,石冰心怀有目的地来到舞龙堂。
自从她大大地挫了舞龙堂的锐气之后,龙天霸所领导的"黑暗世界"无不对她讚赏有加,甚至将她视为"黑暗世界"的未来接班人!而龙天霸似乎也乐观其成。
但她却不为所动。
两年来她为龙天霸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她想找回自己的自由。
这两年所做的事已经让她有丢不掉的罪恶感,她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黑帮里。
而且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梦,她爱飞龙。她忍气吞声的接受非人道的训练,除了信守她对龙天霸的承诺之外,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她要以一个崭新的自己去面对飞龙。
"小姐,怎么会是你?"刘婶打开门让石冰心进屋。
外头的守卫全都换了人,根本没有人认得她。
石冰心淡淡一笑。
"我来找飞龙,他在吗?"看见刘婶,让她倍感亲切,想起自己在舞龙堂的那段日子,还真多亏有她的照顾。
刘婶支支吾吾的不答话。
"他不在吗?"这段日子她专门和舞龙堂作对,难怪刘婶会害怕。
"堂主在休息。"刘婶不敢说飞龙发了一夜酒疯,四个当家也陪着折腾到天亮,这会儿才躺上床。
"那……我改天再来。"她说着就要告辞。
"小姐……等等。"堂主会发酒疯也是为了她,如果就这么放她走,恐怕堂主醒了怒火会更炽。
"你先坐下喝杯茶,我这就去通报。"
"谢谢,如果叫不醒就别吵他。"虽然知道他对她还有情,却不肯定他是否愿意见她,瞧见刘婶为难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得一阵辛酸。
刘婶走到楼梯口,忽然止住脚步。
"或者……你自己上去。"这里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方便吗?"石冰心还是有些顾忌。
"没什么不方便。"五个当家全都在,她应该不至於耍什么把戏。
看刘婶一副没防备的样子,她不好再拒绝,答应自己上楼去。
一上二楼,映入眼帘全是粉红组合;粉红的地毯,粉红的家具,这样的颜色居然出现在阳刚、冷硬的舞龙堂,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这样的色调根本不适合这里,为什么会改装成这样?
打量完屋内的组合,来到昔日她的房门口,她不由得在门口站定。
不知道这房间现在属於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轻轻转动门把打开房门。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房间还是两年前她离开时的模样,几乎连摆饰都没变。
飞龙躺在她的床上,紧抱着她最喜欢的抱枕……那个样子彷彿那个抱枕是天下第一大美女。
石冰心轻轻走向床边,看着睡梦中的飞龙,这个让她无端陷入一团乱的男人。
他显得憔悴许多,是因为她制造出来的许多麻烦吗?自从她走后,妮娜也跟着离开,可以想见他的心情有多糟。
她伸出手轻轻抚模他的脸颊,那眼、那鼻、那唇时时刻画在她心中,却只能两地相思在梦中相会。牛郎织女至少一年能见一次面,而她和飞龙即使见了面,也只能是敌人。
睡梦中的飞龙,正梦见石冰心回来,嘴角含着满足的笑容,但当他想抱住她时,却又人影渺茫。一时之间,他从睡梦中惊醒,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冰心!"
他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一看见眼前的石冰心,先是一阵惊愕,随即一把抱住她。"我追到你了,终於追到你了。"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舒适,久违的温馨感觉又让她想起从前。
渐渐清醒的飞龙意识到怀抱中的是真实实的石冰心,而非幻影,更是不肯轻易松手。
"我快不能呼吸了。"随着他加重的力道,她知道飞龙已经完全清醒。
飞龙松开手。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没想到你会回来。"
看见他兴奋的模样,石冰心心中一阵愧疚。这一趟她来是另有任务,并非真心回来团聚。
"你欢迎我回来吗?"为了将来,她不得这么不做。
"当然,当然欢迎。"
对於失而复得的爱,他不愿产生太多揣想。也许这又是龙天霸的陰谋,但他愿意一试,即使会受伤,也算和她扯平,至少他不会再觉得亏欠她什么。
现在她已经在他怀中,激烈的情绪冲破理智,让他一刻也无法再忍耐。抱着软玉温香,他只想填补两年来空虚冰冷的心,即使是短暂的片刻,他都要尽情地豪取强夺,好在将来她再次离去时,能在孤寂的岁月里细细回忆……
她失去已久的激情逐渐被唤醒,不能自己地以本能回应他的热情。
"冰心,我好想你。"他的唇亲吻着她细緻的脸庞,道出最真挚的情感。
他曾经在保护她与伤害她的边缘徘徊,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无时无刻不在责怪自己,让思念的疼痛将他带往崩溃的边缘,但却无法封闭对她的浓烈情感,只因他今生的深情早已遗失在她身上。
激情过后,他拥抱着她,却想起当初事情的前因后果。
两年前石冰心因痛恨他的欺瞒,愤而出走而遭龙天霸挟持,藉此威胁舞龙堂交出他母亲。但是为人子的他,怎能为了自己深爱的女人而出卖母亲,在不得已的情形下,他只能放弃石冰心。
虽然明知道那是龙天霸一贯的伎俩,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冰心因此而恨他。事实胜於雄辩,任凭他再如何舌粲莲花,也丝毫无法打动她眼见为凭的观念。
在时间的沖刷下,因为痛苦太深,麻木的心宁愿她还恨着他,起码这表示她的心里还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石冰心的再度出现,在舞龙堂里掀起一阵反对声浪,尤其以天龙的反应最为激烈。
因为保全是他的管辖范围,她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他有理由不给她好脸色。
而且根据云龙的调查,石冰心可能是奉龙天霸之命来偷取"至高令"的。
外传至高令可以号令舞龙堂所有的成员,包括堂主,所以才会让至高令蒙上神秘的色彩;至於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五个当家和住在太皇居的太上皇程婉茹才知道。
不过飞龙不理会这些,他有他的考量与作法。
虽然飞龙不在乎石冰心是否是来偷至高令,但是其他四条龙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直说她不动则已,若是动手偷至高令,一定会让她好看。
现在飞龙迫切的需要及早劝她回头,却又不能让她知道所有的事情皆已在他们的掌握中。
沉寂的夜色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在深夜里狂飙,隆冬的夜晚寒气逼人。
"冰心?"飞龙在黑暗中醒来,发现石冰心站在花园中沉思。
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回忆一切。
飞龙走出屋外,一道冷风从领口灌进衣服里。
"你没睡?"他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
"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吗?我也是站在这里。"石冰心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她想逃的那一夜。
"当然记得。"同样在这灯光下,他将她扑倒在地上,看着她倔强的脸上那不妥协的神情。
"现在我还是想逃。"只不过是心情不同。
"进屋去吧!这里风大。"他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用他的体温暖和她的身体,频频搓柔她冰冷的小手。
"你让我说下去。"与飞龙为敌并非她的本意,相处越久她就越无法下手。
"你想说什么?"飞龙紧紧地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
"很多,包括我对你的心。"飞龙对她的呵护,让她悟出以前想不透的事。
"别说了,这样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她的人生不停在飘泊,从这一个陌生到另一个陌生,在孤独、飘荡许多年之后,她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放下心中的事,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你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我就是你的终点。"飞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让她靠在他的胸膛。
"你会是我永远的港湾吗?"她偎在他的胸膛上问道。
"会的,如果你是船,我就是你的帆;你是海,我就是海鸥,我会永远陪伴你。"他不会再放她走,即使会为此与龙天霸火拼也在所不辞。
"堂里的兄弟不会再接纳我。"在她做出那些事之后,她不敢祈求他们的原谅。
"他们会的,因为我会和你生死与共。"走过风风雨雨,他不再认为他们的爱会有阻力。
"十岁的时候,我母亲死了,好不容易挨到十八岁,却因为继母的赌债改变我的一生,而我该挥霍的青春也全用在接受龙天霸的训练上面,我几乎变成一个冷血的杀手!"要不是她的坚持,龙天霸可能会要她杀了飞龙。
飞龙轻吻她的唇瓣,轻怜蜜爱的吻融化了她似雪冰冷的唇。
"我无法将青春还给你,但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未来。"
"我能相信你吗?你会不会再一次屈服在龙天霸的威胁下?"她的手伸进他散乱的发里爬梳,徐徐柔柔地献上她的吻。
"时间会证明一切,你愿意拭目以待吗?"
飞龙抚弄她已削短的头发,忘不了她长发飘逸的柔弱模样。"我喜欢你长发飘逸的模样。"
"我变了,不想再以柔弱的外表博取同情,更不想在飘逸的外表下隐藏一颗蛇蠍的心。"那样的外表让她心虚。
"你可以不必有柔弱的外表,我却不希望你心如蛇蠍。"外表会随着心态改变。
"你希望我恢复长发?"为了赎罪,她愿意为他做任何改变。
"不!我只要你是原来的你,你并不需要用外表来宣示。"飞龙向她郑重声明,并用深深的吻告诉她,他想要一个完全的她。
"我不再是十八岁的石冰心。"她喘着气回答。
"我知道,我还是老话一句,做你自己。"他在她的唇舌之间找到令人心动的滋味。
"我替你惹来这么多麻烦,你要我怎么补偿?"虽然他曾经为了尽孝而抛下她不管,但她也报复过了,现在她只想为他做点什么。
"别再为任何事出卖自己,快快乐乐地过这一秒和下一秒,以及未来的无数时光,不管今后你的选择是什么,记得,我要你快乐。"飞龙轻快地说。如果小小的需求就能满足,何需费心需索得不到的事物?他不要求她许下承诺,不要求她嫁给他,懂得适可而止的人最可爱。
"你只要……我快乐?"她讶异於他的要求。
"很失望?"飞龙吻上她因惊讶而忘了合上的嘴,他不需要一个神灯供他许愿。
"不,我很开心。"石冰心第一次尝到被珍视的感觉,一种飘忽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