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苏公子他——”
赵寻刚回府,还未下马,便见双双心急如焚地直向他奔来。
他脸色一变,立即翻身下马。“她怎么了?”
“您跟我进来看就知道了。快,他现在在房里!”
赵寻撇下双双急奔而去。
“王爷!”
子仪门口的侍卫见他到来,忙不迭行礼。
“滚开!”现在的他没心情理会旁人。
用力撞开房门,他见到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眸,面色苍白,额头缠着布巾。一旁有位大夫正收拾药箱准备离去。
“她怎么样?”赵寻一把揪住大夫的前襟,放声吼道。
“王、王爷……”那大夫吓得腿都频频打颤,他从来没见过一向镇定的王爷有过这么激动的表情。
“我问你,她怎么了!?”
“他、他……患者头部受了撞击……呃……失、失血过多,一时失去意识……小的已经替他处理好伤口……休息几日,应该不碍事的。”
赵寻瞪着那大夫。
一句“不碍事”,把他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释放下来。全身覆上一层冷汗,他这才发觉自己肌肉绷得有多紧——
“你可以走了。”赵寻松开大夫的衣襟。
那大夫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谢……谢王爷……”大夫连忙抱着药箱,逃也似地离开这令人感到强大压迫力的男人。
双双终于赶上赵寻,来到房内。见他站在子仪床前,神色陰郁地注视着仍陷昏迷的苏公子。
“怎么回事?”
他头抬也不抬,双双无法从王爷的表情看出他的情绪。可他僵硬的声调,却透露出压抑的感情。
王爷……是在乎苏公子的。
“苏公子今儿个还是吵着要离开。试过好些法子都没有用,想不到他性子刚烈到这个地步,居然用头去撞门——”双双咬着下唇说道。
赵寻陰郁着脸,双拳在身侧握紧了。
“王爷……”双双鼓起勇气开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几天,他试尽各种法子,上回从窗台跃下,也是摔了个鼻青脸肿。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走,您再这么逼他,恐怕……最后他真的会……”
双双没把“死”字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
见赵寻并没有怒斥她的僭越,于是双双深吸口气,决定一次把隐忍多时的真心话说出口。
“王爷,请您站在苏公子的立场帮他想想。他是个读书人,年纪还这么轻,原本考取了秀才,将来可能有光明的前程……可是您这么捉弄他,把他关在府里,还明目张胆地将他当成宠妾——”
本来她也觉得王爷这游戏新奇有趣,再加上苏子仪总是一副什么事都很认真正直的模样,连她也忍不住要逗逗他。
可是愈和他相处,愈是看清楚他单纯善良的个性……双双实在不忍见他再受苦下去了。
“王爷您别再玩了,再玩,可能真的要逼死苏公子了。以他的个性,是怎么都无法接受这种屈辱的。对他而言,被同是男人的您所侵犯,简直比死还惨呐!”
赵寻不语,面无表情。
双双自觉说了犯上的话,生怕王爷一怒之下可能降下的惩罚,心头也是惴惴不安。
室内一片紧绷的沉寂。
他盯着床上人儿沉睡中仍深蹙的眉头,良久——
“只要让她知道不是男人跟男人,就可以了吗?”赵寻轻柔地碰触子仪冰凉的面颊,说出了让双双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的话。
“王爷,您说什么?”
赵寻没回答,深沉的黑瞳闪过温柔的幽光,像下了什么决定。
这游戏也该喊停了,虽然可惜了点,但他可不想把这玩具弄坏。
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某种事物的心情……
苏子仪在床上休养了几日,这天,在重重护卫之下,终于可以走出房间,到园里稍稍活动一下。
他仰望王府的高墙,脑中想的不是什么“满园春色宫墙柳”的动人诗句,而是苦苦思量该如何爬上那座墙,又要如何翻墙逃走才不会被发现……
看来是不太可能——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唉哟!”负伤的额头撞上一堵肉墙。
“怎么?疼不疼?”
这低沉的嗓音——苏子仪抬眸,果然没错,正是他!
他眸中隐然跃动笑意,扶持住他的强壮臂膀,令他忍不住面红耳赤。
“放开我!”他甩开他。
什么嘛!他凭什么用那样关切的语调、温柔的表情看他。
若他真的关心,那他受伤的这几日,怎么不见他来看他!?
不,他才没有期待他来呢!这种人!最好就此消失!
“别急着走。”他大方地将她欲离去的身子捞了回来。“好久没看到你了,陪陪我!”
“放手啦!你干嘛?”被他七手八脚地缠住,苏子仪急得都快哭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一群侍卫仆役们面前,他居然还对她毛手毛脚。
“我不放,这样挺舒服的。”他的手由背后圈住她的身子,头埋在她软郁的颈际,深吸一口属于她的淡淡香气,灼热的气息喷拂在她耳后。
他觉得全身都羞红了,连发尖也都要烧起来的感觉。
他不要他这样对他,那会让他回想起夜里那些火热的纠缠,那些深沉浓郁的低喘,和他无法控制的回应与眩惑。
尤其是那天他对他说“怎么可能放你走”时的认真表情……自那时开始,他就不太敢面对他。
天,他怎么会去想起这些羞耻的情节。苏子仪闭上眼,懊恼莫名。
“你的伤,好了没?”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问道。
“你在乎吗?真的在乎就不会这么多天没来看我,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她怒气冲冲的反驳让两人都倏地怔住了。
赵寻咧开嘴,低嘎的笑声在她听来刺耳极了。
“原来———你在怪我没去看你吗?你想念我,对不对?”
“谁、谁想念你了!你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才不会——”
“说谎。”
简单自信的两个字登时堵住苏子仪的嘴。
她又急又气,恨自己失言让他捉到把柄,却又无法辩白。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房去,你别缠着我!”恼羞成怒之下,他用力推开他。
赵寻这回倒没为难她,放了手。
“看你精神那么好的样子,伤应该不碍事了。”他笑着说。
“哼!”苏子仪转身,直直向前行。
“今晚我会到你房里去。”赵寻对着她的背影笑道。
苏子仪羞窘透了。这家伙何不干脆直接昭告天下他对他做了什么龌龊事。
他恶狠狠地转头瞪他一眼,正打算骂他——
“有件事想告诉你。”
赵寻的表情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正经。
苏子仪愣了一下。算了吧,会有什么好事!他绷着脸,这次真地离开了。
“姑娘,你不能进去。”
洛仲情盛装打扮来到穆王爷书房,正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住。
她当下捺住性子,对他们嫣然一笑。“两位大哥,我是群莺院的侍妾仲情。能不能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泡了杯参茶,想亲自给王爷送进去。”
她都打听清楚了,这几日王爷没再到那书呆子房里,想必是对他已经腻了。此时正是她发动攻势的好时机。
“王爷正忙着,吩咐了不许闲杂人等来打扰,姑娘还是请回吧!”
什么叫“闲杂人等”?摆明了是给她难看。可恶的看门狗,等哪天她当上王妃,看他们还能嚣张到何时。洛仲情低下头,强忍住愤恨的表情。
“那么,也不好为难两位大哥。”她再抬起头,已换上一副温柔娴淑的表情。
“这参茶、就麻烦您帮我端给王爷,好吗?”
“好了,”侍卫收下参茶:“姑娘快走吧,要是打扰了王爷,到时王爷怪罪下来,不只咱们兄弟,连你也受不住。”侍卫迫不及待地打发她走。
洛仲情一向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从来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时至今日,她才体会到自己在王府里的身分有多么低微,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敢为难她,偏偏她又不得不屈服——
“好。”她垂下头,恨恨地正打算走开。
书房的门蓦地给推开了。
“王爷!”
真是太幸运了!洛仲情兴奋地回头,看到赵寻正自书房走出来。
“王爷!”她迎上前去,娇滴滴的声音黏腻诱人。
赵寻皱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妾身知道王爷忙于朝政,怕您累坏了身子,特地泡了杯参茶——”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他的语调甚为不耐。事实上,赵寻很不喜欢女人擅闯他的书房。“以后别再来了。”
见他理也不理她,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就要走,仲情急了起来,想到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她扭腰追上他,主动偎近他的身边。
赵寻强健伟岸的体魄,真教她心动不已。
“王爷,您好久没到妾身那儿了,妾身想您得紧呢!”她语带嗔怒,痴望着赵寻。
“放开。”他冷睇她一眼。
这女人真烦,他正要上苏子仪那儿,跟她说“那件事”,根本没空跟个不相干的女人啰嗦。
“王爷。”洛仲情还是不放弃。
赵寻的耐心用磬,正打算一把甩开她,然自眼角余光看见苏子仪正朝他的方向走来。他微眯起俊眸,沉吟间,已有计策。
“跟我进书房!”
赵寻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洛仲情喜出望外。
“喔!好啊!”
苏子仪从未有过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自从下午见过赵寻,他允诺要来之后,他好像就静不下来了。
不,他才不是期待他来,他只不过想知道他想告诉他的是什么事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苏公子,您在等人吗?”双双突然从后面叫唤频频向外探头的苏子仪。
他吓了一跳,倏地红了脸。
“哪……哪有。”他走回房里,故作忙碌地翻着桌上的书册。
“唉,王爷最近为了朝中一件收贿的大案子忙得很,这会儿恐怕还在书房里怞不开身呢!”双双暗笑在心里,表面上却似不经意地替王爷解释。
“他……忙不忙,关我什么事!”苏子仪哼道,故作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书册。
“喔——”双双拉长了声调,“那是我多嘴了。”
她端起房内杂物正打算拿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苏子仪道:“公子啊,我是不认识几个大字啦!不过呢,您的书好像拿反了耶!”双双笑眯了眼。
“啊!?”苏子仪一惊,连忙低头一看。该死!真的拿反了。
他想解释什么,一抬头,人家双双早就走了,留下他独自懊恼不已……
对喔!他怎么没想到,他可以直接上书房问他到底要告诉他什么事。
在书房,他就不会对他“怎样”了吧!这样—来,他们就可以专心谈事情了。
再加上他有几本从书房借来的书看完了,也该还回去了。
这么看来,上书房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绝不是因为想见他,真的!
他一定会用理性的态度面对他。
“有什么事快说。”他想自己会开门见山地这么问他。
而他们就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话,他会表明自己离开的决心,如果他不放他走,他不惜以死明志……等等……他边想着,双腿好像有自己意识一样边走出房门,直往书房而去。
侍卫们还是跟在他身后以防范他逃跑,不过他们对他去书房一事倒也司空见惯。
“苏公子。”
门口的守卫见他来到,一反对洛仲情冷淡高傲的嘴脸,笑着对他打招呼。
苏公子可不是“闲杂人等”,王爷亲自交代下来——他随时可以自由出入王爷的书房。由此可见苏公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王爷在里面。”侍卫主动提供消息,为他开了门。
“喔。”苏子仪应了声,突然感到惶然,心跳狂擂,声声敲击着胸臆。好紧张,还有莫名的兴奋……
“你、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快说!”苏子仪不敢直视赵寻,低头说出已预演好几次的话语。
一室沉默。苏子仪隐约感到异状,一抬眸——
看到的是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
“王爷……”洛仲情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王爷居然把她带进房里,虽然不是寝房,不过,终于有机会可以独处。
赵寻颀长的身躯半倚在铺设貂皮的长椅上,双臂环胸,一身藏青色长衫更衬出他浑身矜贵气息。
洛仲情不由得脸臊心悸,为的是他散发出的强烈男性魅惑力,更为他邪气的俊傲面容上那一抹佣懒而勾人心魄的笑颜。
“来。”
“王爷……”依着他低嘎的命令,洛仲情着魔似地走向他。
如此近的距离更是令她呼吸一窒。
啊!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她这个美人儿……
“怎么像个木头人似的?你来找我该不只是这样吧?”正当她心神荡漾之际,赵寻肆笑道。
“妾身……是给王爷送参茶的……”
“就这样!?”他勾挑眉眼。
仲情娇羞地嗔视他一眼。讨厌!叫人家怎么说得出口。
赵寻含讽地勾起唇角。
“好吧,那就自个儿把衣服月兑了。”他半阖着眼,佣懒地道。
“王爷……这……”
“你不想?那就算了,我找别人来伺候——”
“不!我月兑!”原来王爷有这样变态的嗜好,不,也许他是见了她的美貌,一时把持不住,甚至不能等到回房。
洛仲情愈想愈得意,甚至忘了初时的羞怯,一下子就将自个儿身上的衣衫尽褪,赤果软香的身子偎进赵寻宽阔的胸膛。
“王爷……”仲情将赵寻的手搁到自己的丰盈上,圆润有致的身子主动摩蹭着赵寻健壮的身躯,“您喜欢仲情吗?”
他笑了声,并不回答。
“苏公子……”
突地,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洛仲情一僵,正打算起身将赤果的身子遮住。
“别动。”赵寻鸷冷无情的命令自她头上方传来。
“王爷,可是……有人……”
她羞窘地微微一挣,可赵寻强大的手劲却是她抵抗不了的。
“你、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快说!”只见苏子仪已经走了进来,没头没脑地抛下这句话。
这死书呆子!就会坏她的好事!洛仲情在心里咒骂。
她又扭动了身子一下;怎么王爷还不放开她?难道他舍得让别的男人看她的身体?
可赵寻非但没松手,还毫无怜惜地攫紧了她,那力道之强根本就不在乎她会不会受伤。
洛仲情心一惊,抬头正好望进赵寻眼中的森冷警告。她惊恐地瞪大了眼。
赵寻和洛仲情之间的情况在突然抬头的苏子仪眼中,却有另一种解读——
苏于仪看见的是赵寻怀中抱着一个全果的女子,他根本无暇去注意那女子是谁,思绪仿佛一下被怞光了,他木然站在当场,全身僵冷。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对、对不起……”他仓皇地后退再后退,终于转身,踉跄地往外奔去。
他跑得那样急,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着他似地,眼前的路径模糊成一片,他胡乱抹把脸,却发现长袖全浸湿了。
是泪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他心更慌乱了。
为什么见到他抱着女人,他居然会感觉整颗心都被扭曲撕扯了般难受?
不!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跑得更疾,脚步更乱,脚前一个蹎跛,眼看就要摔跌在地上——
“你跑什么!?该死!”
随着一声怒吼,苏子仪的身子重重落下,却没如预期重摔在石板上,而是——被卷进一双铁臂之中。
“你搞什么鬼!?”
苏子仪惊魂甫定,对上的是赵寻脸上张狂的怒气。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想也不想,他反手掴了他一掌。
“啪!”巨大的声响同时怔愣住对峙的两人。
“你——”赵寻的表情由不可置信转换为震怒,“你居然打我!?”
他在生什么气?还有,他为什么打他?这些连苏子仪自己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他实在无法对他解释。
他连拖带拉地把她带回她房里,然后就这么一脸陰沉地直瞪视她。
“我这一生,连父王母后都不曾动手打过我。”
他冷冽的俊颜确实让苏子仪心惊肉跳,然而他并不示弱仍咬牙硬撑道。
“你本来就该打。因为你无耻、、滢乱!”哼!是他有错在先。
赵寻眯紧了眸子。然后,他像领悟了什么,绷紧的面孔放松下来,勾起一抹邪笑。
“你在嫉妒。”
苏子仪心一惊,全身僵住。
“什么……你说什么?我怎……怎么可能……”他连“嫉妒”两字都不敢说出口了,讲的话更是一点也不理直气壮,反而结结巴巴的。
他向他走来,苏子仪直觉想退,无奈他坐在椅于上,更糟的是他的双臂搭在椅背上,就这样将他整个人困住。
“你……干嘛!?”他就要窒息了。他纯男性的气息、伟岸的体魄、似笑非笑的黑瞳……
他别开脸,不愿让他见到自己的脆弱与沉溺。
他轻柔地抚模她的脸颊,手上沾染的湿意戳破了她的伪装。
苏子仪懊恼地闭上眼睛。明知他不可能只专情于一人,明知他拥有后宫的三千佳丽,就算不去计算这些,他们之间,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样禁忌的、违背轮常的罪恶……他都明白,都懂。
可为什么还会心痛,会嫉妒欲狂,会流泪?
难道他竟然已经……不由自主地……
脑海里浮现的那个字太过令他震惊,他甚至不敢再想。
“傻瓜,我有你了,还要别的女人干嘛?”他低柔的声音突然飘入苏子仪耳畔。
苏子仪的心蓦地一恸,张开眼看他。
他的目光好温柔,令他眼眶又再次湿润,他拚命眨眼。
“骗……骗人!”苏子仪面红耳赤,紧咬下唇,那声控诉听来有种嗔怒的味道。“你明明就和那个女人……你们……”一想起刚刚那幕,他还是气闷难当。
“我是故意让你看到的。”
“你们好不要脸,居然在书斋就——”
等,等一下,他刚刚说了什么?
“故意?让我看到!?”怎么回事?他好像置身于迷雾之中。
他含笑的眸光盯住她的眼。
“我没抱那个女人,之所以让你看到一个全果的女人,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