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大火不停地燃烧着,就像场最艳丽的火舞,炫花了所有人的眼。
只是,再眩丽的火舞,最后终将会变成星火,会化为乌有。
在火焰燃为灰烬后,元宝和阿雷、小雨两兄妹,合力将老爹的骨灰给埋了。
不知道是方才被火焰熏染还是出于本能,简元宝那双水亮的大眼睛不停地滚落泪珠。
「元宝,-哭了!」站在墓前的小雨哭得泪如雨下,偶尔抬起头,惊奇地发现这个事实。
印象中,元宝一直十分坚强、乐观,看来永远都是快乐且自信的,即便哭,那眼泪也只是用来求温饱的一种手段而已,从不像此刻这样真情流露。
「哭?」元宝模模自己的脸。是的,她哭了,而且是真心为这老好人而哭泣的。
简老爹也病了一段时日,他会走不该意外,但在她心里,一直都以为这老好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因为每次简老爹只要跟她一斗嘴就会变得精神百倍,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成了真,老爹又那么疼爱她,叫她如何不伤心!
「呜呜呜──」见到向来坚强的她哭了,爱哭的小雨眼泪落得更急,哭得更加凄惨。「老爹死了,以后……以后我们怎么办?」
「放……呜!放心吧,我……我会照顾-们的。」阿雷是唯一的男孩子,自觉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可惜心中的大支柱倒了,一时也慌张无措,哽咽的声音不怎么具有说服力。
元宝轻扯了扯唇角,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不用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她用着从未有过的沉静语气道。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不想拖累他们。
「什么事?-是说……」阿雷停住了口。
他在门外也听见了老爹与元宝的对谈,所以多少了解她话中之意。
她想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可是……
阿雷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为何,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印象中,老爹还有个儿子,后来不知怎的不见了。有一天,老爹说他知道儿子的下落,要去寻回儿子,没想到儿子没找着,反而抱回了元宝,甚至还受了伤。老爹的腿一直有些瘸,就是那次造成的。
老爹原本还十分气愤,可在见到元宝可爱的笑容后,当晚便立刻带着他们连夜逃离当时的住处。从此老爹不再提起这件往事,直到临终前才又全盘托出。直觉的,阿雷知道她的身世不简单。
「元宝,我还是希望-跟我们走。」
「不了,你们还是自己走吧!这两个铜钱给你们路上用。」元宝将她身边仅有的钱交给阿雷。
阿雷和小雨虽然父母双亡,但至少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知道自己姓夏。
而她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如今得知自己的身世有迹可循,怎能错过。
「那-呢?」阿雷担忧地问。
「放心,我自有法子。」
见她如此固执,阿雷也不再勉强,毕竟人各有志,如果是他,也许也会这么做。
何况他们兄妹此去寻亲前途茫茫,不如分道扬镳,反正元宝自小就比他们聪明许多,他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生存之道,或许她自己一个人会比跟着他们好。
「元宝,-一定有着不平凡的身世。」临行前,夏雷说道。
「雷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元宝怀疑,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答案需要-自己去寻找,祝福-了。」夏雷说完,和妹妹夏雨一起拜别了简老爹的墓,才依依不舍地跟元宝说再见。
「再见,再见了……」
站在原地上,元宝用力地挥手,直到看不见他们兄妹俩──
她仰头望天,感觉在这辽阔的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从今后她该何去何从?
对了,玉镯!
她赶忙由怀里拿出那只通体翠绿、光莹的镯子,仔细地瞧着。
「好翠绿、好漂亮的小镯子呀!」她眼睛突然朝黄土堆一瞥。「笨蛋老爹,有这么好的东西不会早拿出来典当,害我前几天饿得要死──」
不对,这只镯子这么漂亮,而这镯子也许可以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泪痕未干的小脸突然迸射出灿烂的光芒,红唇也随之扬起。
一只漂亮的小镯子,可以为她解开身世之谜的镯子!
身世之谜哪!
元宝的红唇咧得更大,心跳越来越快,捧着小玉镯子,脑中充满幻想。
夏雷说她有不平凡的身世,不平凡的身世!
对了,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出身,只是该往哪里去才好呢?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刚刚小雨临走前的话──
「哥,你说我们还有个姨娘住在京城里,那她的住所会不会和嫣儿姑娘的房子一样大、一样豪华?」小雨边走边向往着。
嫣儿姑娘是前不久才刚搬到泉水镇来的,他们不知道她是何来历,只知道她所住的房子是整个泉水镇上最大又最漂亮的,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美,活月兑月兑就像客栈说书人口中的仙女下凡,是所有泉水镇上姑娘们艳羡的对象。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雷老实地道。
「我猜一定有的,听说京城里的人都很有钱呢……」
京城?对了,她要去京城,去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元宝毫无意识地往前走,一心只专注在小镯子上,小心翼翼地捧着。
看这只镯子如此美,不像是普通人家拥有得起的,说不定……说不定她的家人真的住在京城,而她是哪家商铺的大小姐。
她并不羡慕嫣儿姑娘的华服,她只希望家里是开饭馆的,这样她就可以努力地吃、狠狠地吃、肆无忌惮地吃……吃到温饱为止。再不然,家里开银楼也好,开金店也很棒……
啊!对了、对了,说不定她还是什么王公贵人的女儿,老爹不是很喜欢昵称她为「小公主」吗?
咦!小公主?那不是皇帝老爷的女儿?
嘻嘻嘻!太好了,她即将可以月兑离这种贫困的生活;即将大富大贵,走路有风;可以吃得饱饱、穿得美美……
呵呵!这玉镯可得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可关乎她的身世,关乎她未来的幸福哪!
谁知──
杀千刀的,不知哪里闯来的冒失鬼,竟然撞掉了她仔细捧在手上的玉镯。
她无法控制地尖叫,尤其当她看见那玉镯子由一块变成三块后,天地彷佛在瞬间毁灭、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更是无法自持地尖叫、尖叫、再尖叫……
☆☆☆
好……好恐怖的女人啊!
黑似仙生平也没见过这么会尖叫的女人,那声音彷佛遭受了什么极大酷刑,恐怖得足以叫人精神错乱。
幸好她后来昏了过去,要不然他可能会控制不住,直接一掌劈死她。
直到现在,他的耳朵还轰轰然的,若不是听得到别人的声音,他还会以为自己的耳朵真的给吼废了哩!
「放心吧,她没事,只是刺激过度而已。」老大夫如是说完,丢下一帖药方,才转身离去。
剌激过度?为什么?就为了他手上这只断玉镯?-!该刺激过度的人是他好吗?他只不过小小地得意忘形了一下下而已,谁知道竟然得为一个陌生人付笔医药费,手上这只断玉镯,还不知怎么算呢!天底间有谁比他更惨?
站在床榻前,他哀怨地睨着那张沾满泥沙和已干涕泪的小脸。
「不对,这玉镯这么小,应该是给女圭女圭戴的,不大可能是她的吧!莫非……」看着她一身衣衫褴褛,黑似仙在心痛之余,作出了最坏的联想。「莫非她是小偷,这玉镯是她偷来的?」
没天理啊!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偷,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二两医药费,外加耳朵受折磨,真是太没天理了!
「不!我不是小偷,那只玉镯真是我的──」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大声抗议。
黑似仙毫无防备,就这样又给吓退了三大步。
恐怖恐怖!他得尽量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醒了?」怎么毫无预期?莫非刚刚她昏倒,也是骗他的?
黑似仙的昏头当场蹙成一团,她最好别想骗他,要知道他小器财神……不!万事通可不是当假的,一定要很快地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并向她索取赔偿,以安抚自己受惊的心灵。
元宝才没空理会他一脸的精明神色,急忙嚷道:「给我,快把我的玉镯子还给我。」
显然的,刺激过度并没有让她忘记玉镯的事。
那只玉镯是她全部的希望,也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
她也有父母,而不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大快朵颐,不必再过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黑似仙踌躇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将断成三截的玉镯子递给她。
「啊──」惨叫声再度扬起。
她是惦记着玉镯,却忽略了它已断成三块的残忍事实。
幸好黑似仙这次早有准备,捂起了耳朵拒绝噪音,但是那声音啊……实在要命哩!
「住口,住口、住口、快住口──」再不住口,他的耳朵就要聋了。
住口?不!她停不下来,
她要疯了,这只玉镯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现在竟然……
「你凭什么要我住口?你知不知道这只玉镯子对我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这玉镯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你知不知道……」
「我赔-,我再赔给-一只玉镯,总可以了吧!」投降、投降,黑似仙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爱钱人,没想到竟会棋逢敌手。
这恐怖的女孩爱钱的程度,与他一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赔?」元宝终于停止尖叫了,她水亮的眼眸子在他身上溜来转去,充满算计味道。
危险!黑似仙全身的寒毛竖起。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在照镜子──他最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客户」了。
只是角色易换之事,他万万不能接受。
觊觎他财富的人,就是他的天敌,而显然的,眼前这个女孩正在打这个主意。
「咳!我会让手下拿几只玉镯来让-挑,赔给-一只的,-休息吧!」虽然心痛,但谁叫他撞坏了人家的玉镯。
抢钱有理,但是黑似仙从不拿非分之财。当然他绝不是啥善男信女或卫道人士,而是怕得来非分之财,会令他损失更多的财富而已。
事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他不得已地转身离去。
他会让「手下」拿「几只」玉镯让她挑……
元宝的眼眸眨动再眨动,银色的衣裳、华贵的气质、飞扬的自信-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简直充满了……银子的味道。
而银子等于食物、食物又等于温饱、温饱对她来说又等于幸福……
呵!她的红唇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等等!」她喊住了他离去的脚步。
黑似仙转过身来,在看见她那闪着慧黠光芒的笑容后,抖落了一地疙瘩。
老天,这女孩似乎刁钻得紧,可得小心应付啦!
「什么事?」他挑起眉,防备着。
「我不要你赔我其它的玉镯。」她一脸甜笑道。
玉镯不用赔了,真有这么好的事?他的眼睛顿时笑-了。
「真的吗?」黑似仙彷佛得到天大的恩赐。「太好了,我就知道-是个明理的人,放心吧,-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两天,至于费用,我会替-付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哈?」他俊脸上的笑容凝结,心惊胆战,就说这小丫头刁钻嘛。「那-的意思是……」
她的笑容更甜。「我不要其它玉镯,只要你将这只断成三截的玉镯恢复成完好无缺。」
「什么?」不、会、吧!
☆☆☆
黑似仙瞪大眼,在原地走来走去,烦躁得紧。
现在换他想尖叫了。天杀的!这狡狯的丫头,就知道没这么好应付。
他怎么会让自己落入这么悲惨的状况中呢?为什么?
「别走来走去的,你到底想到办法将它恢复原状没有?」他走得十分急速,绕得她头都晕了。
「恢复原状?」到底是她太天真,还是太奸诈?「-也未免太看得起我。」
「我不管,你非把它黏回原状不可。」
「我……」
黏?怎么黏?谁有看过破镜重圆的吗?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嘛!
「算我怕了-,这样吧,我赔给-一只更大的玉镯,这样总行了吧!」虽然心痛,但是为了摆月兑这缠人的丫头,他只能豁出去了。
「更大的玉镯?」元宝的眼珠子转了转。
虽说小玉镯有可能替她解开身世之谜,但她可不天真。
就算她真的是公主、王公贵人之女又如何?要证实她的身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她仅存的两个铜钱也给了夏家兄妹,能不能捱到明天还是个问题哩。
算了,肚皮重要,有大玉镯不拿是白痴。
「好吧!我勉强答应你。」几经估量之下,她好不容易才终于点下头。
勉……强!
可恶!瞧瞧她那是什么嘴脸,简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讨债鬼、奸诈鬼、死丫头……
原本俊朗的脸上有着风雨欲来之色,他绷着一张酷脸,转身而去。
「等等!」元宝迅速踢开棉被上前一扑,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裳。「你别想逃跑,先留下玉镯再说。」
她未来数个月的伙食费都寄托在他那答应要送给她的大玉镯之下耶,他想逃?门儿都没有!
「喂,-不是不舒服吗?动作还挺俐落的嘛!」他揶揄着。人类潜力果然无穷无尽。
「就算快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意思就是说,老兄,你最好认命点。
「先去休息吧,我只是要去玉饰店选购玉镯还-,不是要逃。」哪个男人会带着一只玉镯在身上的?用不着属下拿玉镯来了,他决定随便当街买只玉镯还她,以期赶紧摆月兑这个麻烦精。
「是吗?」小丫头的疑心病显然很重。「那我跟你一道去。」
黑似仙真是拿她没办法。不过,看她的样子……日子似乎不大好过,所以也不能怪她啦!怪只能怪乞丐是他的天敌,他和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不用了吧!我自己去,速度比较快。」他才不想与她再纠缠下去呢!
「哼!想蒙骗我?你当我是傻子呀?」她元宝姑娘从三岁起就学会用这招拐人了,这家伙搞不清楚状况啊!
「我黑似仙童叟无欺,从来不骗人,-尽可去打听、打听。」他只抢钱,从不骗钱,这是事实,多么高风亮节呀!
「什么?你说你叫什么仙?」元宝瞪大了眼睛,心儿怦怦跳的。
「黑似仙!-没听过我『万事通』黑似仙的大名吗?」没见地的丫头。
算来他也挺难伺候的,人家听过他的名字,他不满意;不认识他,他照样不高兴。
「你──」元宝手指着他,又圆又亮的水眸在他身上来回梭巡了数遍,而后慢慢笑了开来。「有有有,我听过!万事通黑似仙的名字,简直如雷贯耳呢!」
难怪他身上有银子的味道,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小器财神爷,黑似仙哪!
天啊,简老爹,你当真有疼我,有庇佑我,才能让我撞上财神爷。
喔!老爹啊老爹,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会好好回报你,赶明儿个,我一定到你坟前多烧些纸钱,让你也当个凯子鬼。
当然、当然,那纸钱的提供者,自然是由眼前这位财神爷出喽!
呵呵呵呵呵……
一个像银子般的男人,她决定了,她要喜欢他,就像喜欢银子一样,嘻!
好恐怖的笑容,黑似仙心惊胆战地吞了吞口水,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暴露自己的身分。
可惜覆水难收,讲出去的话已无法挽回,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决定用钱解决问题。「这样吧,我直接赔钱给-,不知-意下如何?」
「不用、不用了。」元宝笑咪咪地拒绝,她没那么好打发。「-坚持要玉镯?」
「玉镯也不要了。」她的笑容更甜。
「那……那-要什么?」她会愿意这样轻易放过他?打死他,他也不信!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还我完好无缺的玉镯,或者替我做一件事。」甜美的笑容还是天真无邪。
她这个人啊,好商量得紧,瞧!还给他二选一的机会呢!
这算什么选择?完好无缺的玉镯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有其它选择吗?
「-要我替-做什么事?」既然认识他黑某人,就该知道他的规矩,她最好识相些,要敲竹杠,抱歉,门儿都没有!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要拜托你的事,是你的专长。」
「专长?」他才不信这诡丫头有这么善良。
「是的,我要你替我寻人,相信这对你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她故意以轻松的口吻道。
「寻人?」黑似仙总算放心了点。没错,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嘛!「-想找谁只管说,三天内我会给-满意的答复。」
「三天?真的吗?」她一脸崇拜之色。
「当然是真的,我黑某人从不打诳语。」
三天还算是久的呢!凭他黑某人的势力,只要一句话,不管是谁,一、两天内一定会有消息的,除非那人躲在老鼠洞里与世隔绝,那就另当别论啦!
「那真是太好了。」
「别光是笑,快告诉我,-要找谁?」为了摆月兑她,他绝对会在一天之内将任务完成。
「我爹娘。」元宝十分恭敬地将断玉放到他手上。「黑三爷,在你找到我爹娘之前,我就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在他替她找人的这段期间,她当然得跟着他喽。
「-爹娘?丐帮的人吗?」望着断玉镯,他怀疑丐帮弟子什么时候凯成这样,还有钱买玉镯给女儿。
「丐帮?」她不怎么满意地耸耸肩。「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我若知道我父母是谁,又何必找你帮忙?」她说得倒是理所当然。
「-的意思是……」他全身毛骨悚然。
「在今天以前,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接着,她口沫横飞地将简老爹临终前的话,向他说明了一遍。
闻言,黑似仙差点没口吐白。
这看来瘦不啦叽的小丫头竟然十七岁了……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丫头竟然要他替她寻回十七年来从未谋面的父母,就凭一只断成三截的玉镯?
这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嘛!